云嘉有点心疼,却不那么明?白。
“喜欢一个?人,对你来说很困难吗?”
庄在想了?一下。
喜欢怎么会?困难,喜欢是?不费力的本能。
“不是?,是?无法分辨她需不需要我的喜欢。”
“她不喜欢就拒绝好了?,每个?人都有表达的权利,每个?人都有说‘你可以来爱我吗’的权利。”
按在关节处的拇指不自禁地松了?一层力,泛白处渐渐恢复血色,他转头看向云嘉,唇瓣微动?那一下,似乎想尝试说什么话。
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庄在,你怎么连喜欢人也需要人教啊。”
云嘉叹气,眉心发愁地皱着:“可是?,我这么迟才开?始教你。”
第53章 正在加载
脑子?实在难以负荷, 庄在从?云嘉的前?言后语中分析不出明确的意思,一头雾水。
云嘉蹙眼望着他笑,他便控制不住自作多情,觉得她刚刚那些透着刁难的话, 是不是在故意耍他?
转瞬又觉得, 这种想法是更可怕的自作多情。
云嘉并不管他, 也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意思,话题跳转很快,问起他这周的工作行?程。
他搞不清楚状况, 但如实回答了。
云嘉约了他周六的时间, 一起回清港,要带他见一个人。
她没有说这个人是谁,是什么身份,庄在也不问, 只问了自己是否需要提前?准备什么。
云嘉告诉他:“什么都不用准备。”
周六一早, 庄在接到云嘉的电话,她问他对清港的路熟不熟, 如果不熟,云嘉就?让司机开车来,因今天要去好几个地方。
庄在在清港总部实习过, 后来因工作调动回了隆川, 也频繁在两地之间往返, 他来开车没问题。
云嘉放心了, 告诉他碰面的地址, 跟他说待会儿见。
庄在喊住准备挂电话的云嘉。
“等一下?——”
“嗯?”
“我?穿什么衣服比较合适?”他很认真地问。
云嘉也很认真地发出?思考时拖长的“嗯”声, 想了想,然后问他:“西装三件套有吗?”
人在衣帽间的庄在, 走到相应的挂衣区域:“有。”然后提起一套,又打量挂着的一套,问道,“灰色和黑色,哪个合适?”
云嘉说:“都用不上。”电话那头的拿着木质衣架的庄在愣住,只听云嘉带着笑的声音问,“你会不会太紧张了?”
他将衣架挂回去,回答道:“有点。”
这个程度词很打折了,这两天,他甚至连工作都不如以往投入。不过在旁人看来很正?常,小年轻遇上硬骨头,难挑大梁,因挫败而渐渐懈怠,实在不是什么意外?状态。
集团内斗多年,从?云昭到庄在,那些元老明面上爱夸后生可畏,实际上还是最乐见让这些后生知道知道什么叫姜还是老的辣。
今早还接到一通棘手的电话,但庄在不想去处理,给助理打电话简单交代,很快把事情踢回去,随那些人怎么做文章。
他一贯做决定干脆,黎辉夸他做事分?得清轻重?缓急,他想这一点他的确担得起,今天就?是馥兹的大楼倒了,他接到电话也只会说节哀,他还要去忙自己的事。
毕竟与这些麻烦的工作周旋惯了,即使?迅速丢到一边,心情还是难免受到一点影响,洗漱完,接到云嘉的电话,听到她的声音,庄在感?觉自己舒服多了。
云嘉问他既然紧张,怎么不打电话过来问她。
可能他十分?擅长等待吧,虽然对未知之事紧张,但也没有迫不及待到非要提前?去问个清楚的地步。
“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
他并不想问云嘉不想回答的事情。
“会告诉你的。”
他只觉得她讲话的声音很郑重?,字句像扎上漂亮的蝴蝶结,如礼物一样待人拆启。
车子?停在别墅前?,云嘉走下?台阶,看着靠在车门边的男人,刚刚那通电话结束前?,云嘉还是给了他穿衣提示——好看一点就?行?了。
深灰的高领衫,黑长裤,黑色的系带靴子?,长款黑风衣,全都是不会出?错的基础款,显然他对衣饰如何?搭配好看的心得并不高深,但肩宽腿长的硬件在那儿,对于“好看”这两个字的诠释,属于怎么穿都不会跑题就?是了。
云嘉拎着链条包走下?来,问他吃过早饭没有。
庄在说没有。
她坐进副驾驶,系上安全带说:“那你待会儿开车要开快点,不然清港的早餐店要关门。”
一路上两人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比如云嘉在大学的工作,庄在平时跟庄蔓见面的频率,隆川未来的天气,隆川冬天和法国的区别,总之都没有谈到此?行?为何?,但是云嘉输入的地址,通过导航声音,一点点接近。
车子?开进老城区时,昔日的繁华不再,老屋被高楼大厦衬托得只剩烟火气萧条的落寞。
云嘉问他在清港实习时,有没有来过这边,她小时候很喜欢来这边玩,这边好几家糖水铺子?她都很喜欢。
庄在说没来过。
他没有撒谎,实习期间他的确没来过。
后来和云姿贤成?了邻居,有次行?程一致,云姿贤做向导,带他来过这里,也去过其中一家糖水铺子?,店主是位秃顶的老伯,不仅认识云姿贤,还对云嘉印象尤深,他指着桌上的桂花龙眼冰和炸糖饺,说这是云嘉最喜欢的。
有多喜欢呢,云嘉十八岁生日,有个小少爷提前?一周来店里,给了一笔钱,来学这两样东西,龙眼冰好做,炸糖饺给手上燎了一个老大的水泡,十有八九要留疤的。
云姿贤说,是留了一点疤。然后跟对面吃冰的庄在笑着解释说,是司杭。
庄在也应和地笑了笑,唇角很快跌落下?去。
他猜到了。
云嘉许久没来这边老店,在国外?生活了几年后,她的饮食习惯也变了一些,不再像小时候那么热衷甜食。
车子?进入步行?街,两人下?车,走到一家挂着老字号的早餐店门口,难得周末还不用排队,进店后寻到空位坐下?。
食物上桌,云嘉尝了热气腾腾的炸糖饺,却觉得味道不似以前?,但又说不上哪里不一样。
庄在也夹起一个咬开,看了看横截面,脱口而出?:“饺子?捏得太死?了,没留空隙,糖没有化开。”说完,他凭经验,从?剩下?的几个里头挑了一个好的夹给云嘉,“你吃这个吧。”
在店里上餐的是个年轻女人,说清港话,给旁边那桌端完红豆双皮奶,听到庄在和云嘉的对话,笑道:“遇到行?家。”然后跟他们解释,阿公最近住院,店里只有她和弟弟在忙,弟弟新学的手艺还不老练,独自撑起后厨,总是出?各种小纰漏,给阿公知道,回来少不了要拧他耳朵,痛骂手艺人不上心不是大忌。
女人爽利说完,又给他们送来一份新的炸糖饺。
另外?获赠一份食物,意外?之喜总是让人高兴的,云嘉看向对面的大功臣问:“你这么懂啊?”
“懂一点。”
“你会做饭?”
“会一点。”
这人说话太含蓄,但他说“一点”,大概只会更?好不会差,云嘉笑了一声,虽然从?来没见过他下?厨房的样子?,但是庄在会做饭,好像也不是什么很意外?的事。
高中时,庄在就?给她一种技能点很多的感?觉。
“你平时自己做饭?”
“偶尔。”
“什么时候学的啊?”云嘉好奇,“你工作不是很忙吗?”
“小时候我?爸做饭,顺便教我?。”
云嘉听此?反应并不大,而之前?跟其他人提及,对方都会惊讶一下?,上一辈的夫妻关系里,父亲做饭并不是主流。
但庄在也理解,是因观念不同。
在云嘉的观念里,做饭是厨子?和保姆的事,父亲和母亲都是跟做饭这件事不相关的。
她感?兴趣的是:“为什么那么小就?要学做饭?烹饪是你的兴趣爱好吗?”
庄在觉得她一本?正?经的样子?有点可爱过头,忍笑回答道:“不是。”
云嘉有点疑惑和懊恼:“你笑什么啊?我?有说什么很可笑的话吗?”
“没有。”庄在摇摇头,解释道,“不是什么爱好,因为我?妈不会做饭,我?爸做工有时候饭点回不来,可能觉得教会了我?,就?有人给我?妈做饭了。”
父母离婚时,庄在读四年级,幼时的记忆里,他妈从?来没有进过厨房,洗衣拖地这种家务也没有碰过一件。
庄继生在就?庄继生做,庄继生出?去了,就?等他回来做,哪怕饭点回不来做饭,江兰也不会去厨房拧开煤气灶随便做点什么对付一餐,心情好就?略略打扮一番,心情不好,素颜朝天也是美人胚子?,提上红皮夹,喊上庄在,母子?去镇口的小饭店,她点两个菜,然后让庄在点一个菜,吃剩的就?打包回去给庄继生。
晴天还好,雨雪天气江兰不爱出?门,吃完饭回来多少积了怨气,便对小餐馆也很不满,庄继生扒拉剩饭的时候,她要发脾气,说餐馆什么菜做得还不如庄继生做的,叫他以后准时回来,出?门吃饭再走回来,累死?了。
庄继生还当自己被夸了,忙点头应着哄着,很满足的样子?。
现在说来不稀奇,当时在埠塘镇那个小地方还是相当惊世骇俗的,加上江兰实在漂亮,更?是十里八乡传遍了。
可惜,庄继生还没来得及完全教会他的儿子?下?厨,江兰就?离开了。
她不需要她的儿子?给她做饭,她想要过的是锦衣玉食的日子?,就?是他们父子?俩都进厨房替她忙活满汉全席,也远远不够,那不是她想要的。
“听起来,你爸爸很爱你妈妈的样子?。”
“爱也没什么用。”
人家想要苹果的时候,但你只有橘子?,没用的,种满一座山的橘子?树也没用。
“对我?妈没什么用,对我?继母有用,因为我?爸发现他无法像对待我?妈那样对我?继母,所以一直对我?继母有些愧疚,我?继母人很好,很体谅人,用别人的话来说,她是一个踏实顾家会过日子?的女人,对我?也很好,替我?爸爸分?担了许多。”
庄在至今犹记一个画面,在他重?病奶奶的一力撮合下?,庄继生再婚。不久后院的墙要修,庄继生扛了一袋水泥回来,冯秀琴见他进门,很自然就?上去搭了把手,两人将水泥运到后院,冯秀琴递了凉好的水给他,在他喝水的时候,还很体贴地替他拍了拍胳膊上沾的灰。
之后冯秀琴去做饭,庄继生握着喝空的水杯,久久站在院子?里。
他没有说话,但站在不远处的庄在就?是知道,他在想江兰。
他在想,这样的事,江兰如果还在,她绝对不会这样做,这样好的事啊,妻子?心疼丈夫体贴丈夫,她绝不会做。
她会如何?呢,大概会在他累到气喘如牛的时候,端着自己冲来喝的玫瑰蜂蜜水,裙角翩翩地路过后院,嫌弃地嗔他一眼,说看你这一身灰,待会儿洗干净了再进来,但庄继生听了就?高兴,被她看一眼庄继生就?高兴。
庄继生独自干完所有活,等进屋,她喝过的杯子?一定随手放在桌上,他往杯子?里头冲进凉白开,涮一涮,凉水里能尝到残余的极淡的蜂蜜甜味,然后他洗干净杯子?,放在一边,等她下?次再用,他也是高兴的。比傻站后院里高兴千百倍。
那幽微不可言的高兴,足够这个男人在醉酒后,工友打趣庄在以后要娶个什么老婆的时候,如何?孝顺,如何?能干,他要大着舌头,低声又郑重?地在他的儿子?耳边说,娶你喜欢的,只要你喜欢,怎样都好。
而如今,那种幽微不可言的高兴,他的儿子?也已经体会到了。
如果不去喜欢你,我?的人生不会如此?负重?,可即便如此?,我?也不愿意去过任何?一种没有你的轻松日子?。
听着他父母的事,云嘉问他:“你像你爸爸还是像你妈妈?”
“你说长相吗?”
云嘉点头,“嗯”了一声。
“可能更?像我?妈吧,但我?现在不太记得她的样子?了。”
云嘉问:“那性格呢?”
庄在低下?视线,想了一会儿:“好像,谁也不像。”他一直惧怕成?为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
出?了小店,在人来人往的街头稍站了一会儿,云嘉转过头对庄在说:“你刚刚说了你爸妈的故事,待会儿,我?也要讲一个故事给你听。”
“待会去哪儿?”
“去天水街,但要绕路,从?海伦教堂那边走,那边有清港最大的一个福利院。”
庄在问:“要去福利院?”
云嘉摇摇头:“现在不用去了,路过一下?就?好。”
第54章 正在加载
路过海伦教堂, 车子?开到福利院附近,庄在放缓了车速,云嘉察觉到,往车窗外看了一眼说:“我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
她让庄在正常往前开, 熟悉的建筑渐渐被丢在车后, 坐在副驾驶的云嘉看着路过的一小片海景, 眸光很淡,跟他说?,她第一次来这里, 是八岁。
她记得?很准确。
那年清港曝出好几起义工虐童事件, 又因统建规划,馨乐福利院第二次扩建后,收容了周边好几个小福利院的孩子?,恰逢云嘉的二伯母创立的慈善基金会十周年, 便出资在馨乐福利院举办了一场规模颇大的慈善活动。
活动当天, 贵妇太太们珠光宝气地站成一排,同福利院精挑细选出来的十数个漂亮孩子?微笑?合影, 隔天就登上报纸头版,黑体大字写着善行仁举。
数家媒体要来采访,黎嫣忙着跟二嫂学习如何经营基金会以及同诸位太太日?常联谊, 这时?候传来一个消息, 馨乐福利院昨晚几个小孩起冲突打架, 戳伤了其中一个小女孩的眼睛, 实在是苍蝇一样的烦心?小事。
伤了就送医, 这种事为什么也要来告诉她?黎嫣有些不满, 又想到待会儿?媒体采访完,要给她们母女合影登刊, 便更加不高兴地问:“云嘉呢?”
她出门时?不是已经交代了等云嘉一上完钢琴课,就把人?送过来吗?下面的人?都是怎么办事的?她还担心?佣人?给云嘉穿错小礼裙,正要叮嘱,只听面前的生活助理面露难色地说?:“小姐去医院了。”
福利院那个小姑娘是昨晚睡前和同屋几个孩子?的打闹中受的伤,今早在医院醒来,她手里有别墅的电话,在医院托人?打给来的。
云嘉由管家陪着,现在人?已经在医院了。
黎嫣那时?还没意识到这个小事件对女儿?的影响之?深,对女儿?有些她并不能?理解的行为也习以为常,她甚至做完了媒体采访才赶去医院,目的也只是想将?云嘉接回来。
但匆匆赶到了所在的病房楼层,她居然看到本该忙于公事的丈夫出现在这里,实在吃惊,丈夫的助理拿着西装外套站在一边,丈夫屈膝蹲在医院走廊的长椅前,保持齐平的视线,跟坐在长椅哭到抽泣的女儿?讲道?理。
“法不责众”对于一个要替受伤的好朋友捉住凶手的小孩来说?,无论怎么温声表述,都太残忍。
幼年的云嘉更不能?接受,院长说?那群小孩子?一起欺负雪芝的原因,是因为自己对雪芝的喜欢破坏了公平。
因为她多发了一个小蛋糕给雪芝,因为她将?自己的宝石发卡戴在雪芝的头发上,因为她昨天合照的时?候要和雪芝站在一起,所以他们要一起讨厌雪芝,争抢那枚发卡,戳坏了她的眼睛。
云嘉哽咽着问:“如果他们都没有错,那谁错了呢?”
云松霖想跟她讲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不止一个小小的福利院,以后如果她要去经营一个大集团也是如此?,人?与人?之?间远近亲疏自然是有的,但明面上的公平依然非常重要。
可女儿?完全听不进去,趴在他肩上哭得?撕心?裂肺:“我?不喜欢公平,我?就是喜欢让我?喜欢的人?得?到很多很多,为什么不可以?”
如果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云松霖当时?绝不会对女儿?说?:“可是你这样的喜欢会害了人?家。”
云家承担了这个叫雪芝的小姑娘手术的全部?费用,受伤坏死的右眼摘除后,也带她去做了当时?最好的义眼整形。
手术后的雪芝瘦了一大圈,也像彻底换了一个人?,身上再也没有云嘉初次见她的灿烂活泼,她沉默而阴郁,如果不是院长说?云小姐来看望她,把她领出来,她已经半个月没有见太阳,也完全不想见人?。
她一言不发地站在云嘉面前,好像从未见过这个洋娃娃一样漂亮的千金小姐。
初次见面,云嘉也曾夸她漂亮,毫不掩饰对自己的喜欢。可她现在明白自己和云嘉之?间的不同,她们的漂亮也是完全不一样的。
云嘉的漂亮是锦上添花。
她的漂亮却会招来灾祸。
站在一旁的院长满脸感恩戴德,提醒她这几次做手术的费用皆由云家承担,不忘见缝插针地讴歌一番云众集团的仁善大爱,要她好好感谢。
她脸上生硬浮出一些表情,用那只并不能?视物的义眼,盯着云嘉,慢慢露出一个怪异的笑?,说?:“谢谢你啊,云小姐,你真善良。”
云嘉觉得?很不舒服,让院长离开给她们单独的聊天时?间,然后拉起雪芝的手,担心?地问她是不是还在被人?欺负。
对方却抽开手,微笑?着:“云小姐,他们已经都不欺负我?了,院长说?我?现在是特殊的孩子?,叫他们都关爱我?。”
于是他们听话地时?时?提醒她眼不能?视物的事实,下楼梯故意莽撞地推倒她,再将?她搀扶起来,给她许多意想不到的“关爱”,而这些人?依然能?在云众集团的仁善大爱之?下活得?无忧快乐。
云嘉小声请求她别这样,她以前从来不喊自己云小姐,因为她们是一见如故的朋友,也拥有许多欢乐的时?光,云嘉很快想到一个主意。
“我?可以让我?爸爸——”
对方打断她:“云小姐,你要听实话吗?”
云嘉愣住。
“你不用再对我?好了,我?不需要,你也最好不要再来这里,如果没有你,我?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而我?失去了一只眼睛,没有任何人?受到处罚,我?还要感谢你,我?真的……一点都不想再见到你,我?在这个世界上,最讨厌的人?就是你。”
云嘉因此?抑郁,无法正常地与同龄人?社?交,云松霖请了最好的儿?童心?理医生给女儿?做心?理治疗,但效果都不理想。
后来云松霖和黎嫣开始亲自带女儿?做慈善,希望通过实践帮云嘉摆脱心?理阴影,她的善意好心?,是正向的,是有益的,是被其他人?需要的。
可能?是心?理干预有了一点效果,也可能?是时?间是最好的治疗师,云嘉慢慢放下心?病,后又因为云老爷子?去世的缘故,云嘉回到了内地读书,也几乎不再去想过去的事,回归到完全正常的生活。
绝大多数的时?间,她明媚开朗,身上找不出一星半点的负能?量,任何人?都不会联想到如此?落落大方的天之?娇女,居然需要心?理治疗。
说?完这段故事,天水街也到了。
云嘉低垂着眼眸,笑?了一下说?:“是不是很奇怪?别人?只是不需要我?的好意而已,我?居然就会难受得?心?里得?病,要去看心?理医生。”
车子?已经停下,驾驶座的人?却没有其他动静。
云嘉继续说?着:“后来高中又复发了一次,我?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就问心?理医生,是不是因为我?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所以我?才对别人?的推拒反应这么大。”
还好车子?已经熄火,否则这一刻忽的脊背发冷,连搭在方向盘上的手都感到一股无由来的酸麻,好似被猛然重击,痛到失去感知,庄在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开好车子?。
认识这么多年,庄在一直住在围着她成长打转的黎家,但他从不知道?云嘉有这种心?理隐疾,连黎家人?都不知道?。
当然不是她把自己看得?太重,所以接受不了别人?的推拒,正常生活里,她一直能?够正常处理人?际关系,甚至比许多人?处理得?都好。
车子?内,庄在声音发涩:“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是她把对方看得?太重要了,全心?全意地付出和真情实感的善待遭到背刺,是一种冷不防的恶,任何人?遭受这种情况都会难受,而她共情能?力太好,那时?候年纪小,情感又纯粹,所以才久久回不过神来。
“高中那次是我?……在城中村那次吗?”
云嘉默了一小会儿?,很轻地摇了一下头,说?“不完全是”,然后推开车门,下了车。
天水街很热闹,比刚才的老城旧街看着要新兴时?髦许多,如今互联网发达,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店经大V红人?宣传安利,很快就能?收割一波慕名而来的网红流量,路上有人?做直播,有人?举着相机和朋友拍照打卡。
云嘉和庄在从这些人?当中路过,一直走带街角才找到一家正在营业的花店,铁皮筒一排排紧密摆在一起,插满各色鲜花,生机勃勃,姹紫嫣红。
云嘉没让导购帮忙,自己挑了几种花组合起来。
这样的客人?毕竟少见,笑?容满面的导购接过花材,夸她审美真好,颜色搭配清新又和谐,然后看向另一边主动结账的男人?,默认了两人?的情侣关系,笑?着对云嘉打趣说?,你们看起来好般配啊。
云嘉低声说?“是吗”,手指拨弄一下旁边害羞垂头的铃兰。
结完账的庄在走过来问:“是不是要去看雪芝?”
云嘉点头。
庄在随即微微拧起眉心?,担心?地望着她:“你可以吗?会不会……”
云嘉好笑?道?:“我?在你眼里这么脆弱的吗?”
他不知道?怎么说?。
云嘉抱花出门,告诉他:“我?和雪芝现在的关系还不错的。”
那次从城中村哭着跑出来,云嘉见到诊所的工作人?员后,还是跟他们一起去把小狗找到了才离开。
她依稀记得?,车子?快开到宠物医院时?,下了大暴雨。
当天夜里她回了清港。
雨停了,在工作人?员的安排下,她在一家高中校门口?见到雪芝,她还留着小时?候的及肩短发,发质柔顺,只是刘海过长,都有些遮挡眼睛了。
因生疏而缺少寒暄的场面,安静异常。
云嘉不知道?要说?什么,生硬地问她过的好不好。
雪芝回答,很好。
云家的慈善机构帮她换了新的义眼,现在每天睡前都要把义眼片取下来,即使这样,角膜部?位还是会不定期出现红肿发炎,由于舍友投诉夜里看到她很害怕,所以她现在一个人?住一间宿舍,进出都形单影只。
光线昏暗的校门口?,她对着云嘉露出冰冷的笑?:“云小姐,我?很好,馨乐福利院的每个人?都很好,我?们每个人?都很感谢你,你真是我?的大恩人?,云小姐,你现在还在做善事吗?”
后背的某块骨头突兀地发疼,一刺一刺,那是不久前在城中村,由于不想再给庄在添麻烦,撞到门上的地方,从城中出来后,云嘉觉得?不舒服,但可以暂时?忽略,直到这一刻,忽然疼到难忍。
回去后,云嘉在夜里发烧。
第二天除了家庭医生,心?理医生也来了,做完疏导,她轻轻关上门,跟云松霖和黎嫣说?,即使云小姐现在长大了,还是要减少这样的刺激。
“她的共情能?力太好了,她可以感受到很纯粹的快乐,同样,感受到的痛苦也会比常人?深刻清晰。”
云嘉讲这些事的样子?很平静,扭头过,甚至带点笑?意地问他:“你在云众工作这么长时?间应该听过类似的传闻吧?”
庄在陷在自责里,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就是猜我?为什么一直没有回云众,说?我?从小身体不好,长期受抑郁症影响,没有办法面对媒体之?类的传闻。”
庄在恍然说?:“我?以为都是假的。”
“也不完全假,虽然没有夸张到长期受抑郁症影响,但也是因为我?的性格问题,我?爸爸一直纵容我?去做任何我?想做的事。”
此?刻,庄在理解了。
让云嘉来经营集团事务,她未必做不好,她这样聪明通透,又从小在极优的环境中耳濡目染,为人?处世,不会缺方法手段,论天资,就远远胜常人?一大截。
但她会不快乐,再大的成就都不是她所追求的,也弥补不了与恶意周旋对她的损耗。
所以云松霖不忍心?,即使被各种流言侵扰,他也不需要别人?理解他的用心?良苦,只要他的女儿?活得?健康快乐,就再无所求。
如今才有点明白云松霖办公室的禅宗十牛图里的诗偈是什么意思,众器为一金,万物为自己。
早几年跟着黎辉应酬,没少见过各种各样的老板。
云松霖很不一样,能?在某个行业里承上启下的人?物,自然不缺魅力,也不止魅力,每次见云松霖,庄在总会想起云嘉,可能?是父女之?间的相似,生来高高在上偏偏心?怀悲悯的人?,的确很了不起。
那天在宠物别墅,小游告诉他,这个地方的由来。
云嘉刚上初中的时?候,跟她的爸爸说?,有人?喜欢开宴会,招待来宾,那这个世界上,也可以有人?想为这些无家可归的小猫小狗开宴会,招待它们。
有人?要登月,有人?要潜海,有那么多的聪明脑袋着急脱离地面去探索未知,时?代需要大人?物,但也总要有人?去做一些微毫之?事,而我?愿意成为那样的人?。
“后来我?去国?外读书,收到雪芝寄来的信,是通过基金会寄过来的,因为她读的是西点学校,很快就毕业了,基金会给一批福利院出来的孩子?,办了一个特别成人?礼,就是走向社?会,回报社?会之?类的,她写了感谢信给我?,说?实话当时?拿到有点不敢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