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你我身份不同,传纸条便是私相授受;你又拉我在这里见面,更是违背伦理。世子,你该明白,名声清誉对一个女子有多重要。你若是想一味追求刺激,追求儿时的回忆,那么,我无法奉陪!”
“世子,自重!”话毕,俞晗芝又朝他小腿狠狠地踹了一脚,解气!
然后她连忙走出竹林,努力让自己消消气,平复心情,侧身却看到来时的路上,那月洞门后掠过一片黛色衣袖。她心里疑惑,有人看到了吗?
等侍婢再寻过来的时候,没发现俞晗芝的身影,往前走了一处才看到。俞晗芝换上一身天青色的衣裳,重新回了宴席。
宴席过后,马老爷和马夫人送王府众人离开,相谈甚欢。
俞晗芝看了马若瑄一眼,见她偶尔将目光投向邵舒,便知道她定是认错了人。若说起上一世为何有此误会,也是她这个做妻子的不肯靠近邵舒,反而贴在戴茵茵屁股后面。或许这样让马小姐误会了他是独自前来的。
这般想着,她走前几步到邵舒身边,去牵了他的手。邵舒一愣,侧头看她,三弟同他走在一起,两人正说话呢。
“二嫂。”邵蒙同俞晗芝打招呼,他身量中等,爽朗热情,留着络腮胡子,声音洪亮。
俞晗芝笑着应了一声,却觉邵舒忽然用力一握她的手,抬眸,见他深深地看了自己一眼。天青色不是她一惯穿过的颜色,乍然一笑,粼粼光影之下,有一种近乎完美的破碎感,如同冰层碎裂的那一瞬间,有光照入。
“你们直接回军营吗?”俞晗芝松开了手,悄悄往身后马若瑄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应该看到了吧?
马若瑄确实看到了。她很疑惑,怎么二少夫人在竹林假山见的人不是二公子?三公子又是哪位呢?这事稍难堪,她认错了人,因为男女是分开吃饭和行动,她碍于面子没有细问男子的身份。
等众人散去,她再细细问于母亲吧。
另一厢,戴茵茵扶着王妃娘娘离开马府,偶尔回头看世子几眼,却发现他皱着眉,不知想些什么,目光总不经意就从俞晗芝的身上划过。他们到底是一起长大的情分,戴茵茵心里凉薄,只能将惶惑气闷暂且压下。
有了竹林那一遭,邵禹也不乐意了,俞晗芝何曾对他说过那么严重的话?商家女出身果然是上不了台面,她肯定还是故意气他,若她还要使小性子,那他就真的晾晾她再说。
众人怀着各不相同的心思出了马府。
邵碧姚没有直接回去,挽着莫桑柔的胳膊,说要去她家里赏画。两人交好,王爷和知府大人的关系也不错,王妃就同意了。
看着邵碧姚离开,俞晗芝的目光转了一圈,注意到白瑶儿和戴茵茵的神色,一人唇角勾笑,势在必得;一人面色淡然,隐隐蹙眉。
俞晗芝知道大姑娘将会出事,她要的是将计就计,试探出府中藏着的鬼,到底是谁。
暮色降落,关东营地建在东郊外,呈回字形,主帐落在中间,少将军的军帐设在两旁,此时,有将士前来回报。
“表妹又来找你了?”邵蒙从书中抬起头,他的嗓门大,讲话也直愣愣。
就是这个“又”字,邵舒深深地品味了一下,想起先前夫人提点的话,越发觉得夫人秀外慧中,他以后要和表姑娘保持相当的距离。
邵蒙如同往常一样,准备起身离开,邵舒却看了他一眼:“你走什么?”见邵蒙愣在那儿,又道:“表姑娘过来,你是三弟,你还需要避嫌不成?坐下。”
邵蒙乖乖地一屁股坐下,吹了下胡须。
在军中,邵蒙虽是少将军,领兵打仗,勇武势盛,但邵舒却是军师的身份,分析战况和形势,无往不利,所以对他的话无有怀疑。
将士带着人来到帐外,白瑶儿进入军帐,看到邵蒙有些意外,仍是柔柔行了礼。
“表妹今日怎么过来了?”邵蒙问着。
白瑶儿将手中的食盒递了过去,“我来东集市给祖母买糕点,想着军营就在附近,就给你们带了一些。”
“多谢表姑娘的好意。”邵舒淡淡点了下头。
听到那声“表姑娘”,白瑶儿心里咯噔一下,自然也感觉到二哥哥今日神情淡然,似乎不太欢迎她来此。
“军营重地,多有男儿出入,表姑娘一介女流,恐有不便,日后还是别常来了。”邵舒一席话说完,连邵蒙都奇怪地看过去,怎么有点刻意呢。
白瑶儿心里更别提是何滋味了,她勉强地笑了笑,垂眸,拢了下鬓边的发,复又抬头道:“多谢二哥哥关怀,今日前来,也是有些话想同你说。”瞥了邵蒙一眼,又不说了。
邵蒙了然:“我去找白军师尝一尝这糕点,你们先聊着。”然后提着食盒出去了。
“表姑娘有话不妨直说。”邵舒标记好书页,坐正看了过去。
“其实,我也是犹豫了许久,才下决定来的。二哥哥平日里对我甚好,我不忍心二哥哥遭受欺瞒,特别是……亲近之人的欺瞒。”
“今日马府宴席,二嫂嫂离席片刻,许久未归,我担心她出事,派了婢子过去,却看到了,看到她和世子殿下偷偷见面,在见不得人的角落。”
“兴许他们是有重要的事情商讨,兴许是……”白瑶儿吞吞吐吐,有些话故意不说,就是为了引人遐想。
“够了。”
邵舒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从来柔和的眉眼覆上寒霜,眼角不再含笑,一双桃花眼仿佛是浸冻在冰中,凛冽刻骨。
“她是我的夫人,我相信她,所以不需要从你这边听到这些。”
“你回去吧。”
“可是……”白瑶儿还想说什么,却被他森冷的眸子给怔住,那是她第二次见他露出这般神情,仿佛下一瞬,就要大开杀戒了。
白瑶儿只得离开。那一声声的表姑娘像是在剜她的心刮她的骨,是以,心里对俞晗芝的恨意更深更浓,像积聚了两辈子那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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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那边传话来说,二公子晚上不回来用膳。俞晗芝拉着洛枫用过晚膳,本想等邵舒回来散个步,但天色渐晚,她就不等了。刚盥洗完,夜风温凉,俞晗芝坐到院内的亭中,绿雀伺候绞干头发,而罗竹在扇风。
“味道确实不错。”洛枫坐在俞晗芝对面,正在吃表姑娘送来的糕点,她力气大,自然胃口好。
绿雀笑着说:“枫姐姐不是刚吃过晚饭,怎么又饿了?”
“晚饭是晚饭,糕点是糕点,不一样。”洛枫瞧了她一眼:“你就是吃得少,个子才矮。”
“少夫人,你瞧枫姐姐,还嫌弃我身高来了。”绿雀不满意地嘟嘟嘴,她虽然个子矮,两只小手圆滚滚得,但胜在可爱呀。
罗竹笑着道:“枫姐姐不是嫌弃你,是实话实说。”
“连你也调侃我,我不理你们了。”绿雀哼了哼,两只手臂插了会腰,又迅速替少夫人绞头发,模样十足趣味。
主仆几人正说话间,邵舒回了南院,远远走过来,便听见一阵欢声笑语。罗竹眼尖,先瞧见了人,唤一声二公子,三人行过礼,退了下去。
邵舒已然走进亭中。俞晗芝手里绞着头发,全部拢于一侧,微斜坐在石凳上,抬起头,一双湿润润的眼眸眨了几下,眼角含笑,“回来了?”
“嗯。”邵舒坐于她身侧,接过巾怕替她绞头发,有些笨手笨脚的模样,怕弄疼她。
俞晗芝噗嗤笑了,单手撑肘在桌面,“你会不会呀?”
“无师自通。”邵舒垂眸,略含深意地望着她:“这种事情多做几次,就自然而然会了。”绞头发的手指若有似无地碰触她的脖颈,动作过分温柔,肌肤温热,引人心间颤动。
哪种事情?俞晗芝的脸颊一热,是她想岔了,还是他的眼神不对劲呀?肯定是他故意,故意要引她往那种事情上乱想。
俞晗芝撑着下巴的手转而摸了摸脸颊,有些热乎。她故意转移话题,指着桌上的糕点,“尝一尝吗?”
“我吃过了。”邵舒淡淡说着。俞晗芝一听,敏锐地发现了问题,不咸不淡道:“表姑娘下午送去军营给你的?”
邵舒一怔,怕她又要有醋意了,温柔地摸了摸她的额发:“是送给我和三弟的。我没留她多说话,你莫乱想。”
“不乱想才怪呢,她就是故意找你,你可看清她心思了?”俞晗芝哼了一声,挥开他的手,把巾怕丢在桌上,起身往亭子外跑了。
邵舒连忙追过去,进了屋子关上门,将她堵在门后。
半湿的发尾挂在腰间,鬓边的小碎发透了几许娇柔,不似平日里发髻高绾的端庄,青丝垂落,给人凭添一种楚楚可怜的萌态。俞晗芝微垂着头,被他拢在胸前。
“又吃味了?”邵舒勾着她一缕长发把玩,气息中带着凛冽的木香。
俞晗芝抬起头,鼻尖窜入他的气息,双手垂落着,饱满的唇珠微微一翘很是明显。她经历了前世,应当磨练出坚韧的心性,遇事冷静沉着才是,可偏偏面对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为了一点小事就能生气了。
今时不比往日,她前世已经辜负了眼前深爱她的人,她理当对他好,同他对她那般给予一辈子仰慕和谦卑的温柔。可却又奇怪,此时的邵舒无法明白她这般心意,她不能表达得多么热烈,爱一个人也无法伪装。现下的他们是最亲密的人,却也是暧昧不明、将爱未爱,无法将彼此的心思真正挑明的时候。
“只是害怕多过于吃味。”俞晗芝双眸吧嗒吧嗒,拿起他修长有力的手,轻轻落下一个孤零零的吻。
邵舒转而握着她的手,一把搂住她的腰肢,用一种亲密无间的举动包围着她。两人对视着,谁都没有移开目光,所有的情绪无处躲藏,邵舒心里火苗摇曳,一手掌住她的腰肢,一手慢慢与她五指交握,气息喷薄交织,他没有接下去的动作。
俞晗芝却觉得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引领着,从腰肢游遍全身,直到心里头的猛兽发出炽烈的怒吼,一股冲力传遍全身,像是一首热烈而高昂的曲调。
吻细细而来,落在她的额间、眼眸、鼻尖,最后是圆润的嘴唇。
此刻她不再逃避自己的心意,爱或不爱都听之任之,只是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感受到因为她的举动而让邵舒将她搂得更深更紧,她也学着用力回应。
在所有的呼吸要被这绵延的亲吻而耗尽前,邵舒松开了她。
俞晗芝有些懵懵的,思及洞房花烛夜那晚她的主动,是不是应该继续那晚未完成的事呢?邵舒他……也是想要的吧。她的心潮彭拜,伸手勾着他的腰带,转了个圈将他往屋子里带。
玉白的小手轻轻覆上他的胸膛,往上游走,轻轻拽住他的衣领,却是没用力。她将脑袋往前凑,红唇压进,邵舒的呼吸早已紊乱,双手搂住她,眸光转了好几圈,像是经历了沉重的思想斗争。
怀里的人踮起脚尖,等他的吻。他正经历焦灼的思想斗争,双眸一闭,伸手朝后拿起桌上的茶杯,忽地浅浅的一杯水泼向俞晗芝的脸庞。
水顺着脸颊流下,俞晗芝懵了,下一瞬又被他带进了怀抱,那人说着,“抱歉,你先冷静下。”
“你什么意思?我冷静什么?”俞晗芝气得一把推开她,泼了水再抱她?
“明明是你……”俞晗芝越想越气,明明是他先勾引了自己,她最多就是回应,就算是紧急叫停,也不用,不用这个法子吧!
邵舒去拉她的手不成,耐心道:“我是不想你带着气带着怨做这种事情,这种事情应当是两厢情愿,美好无双。”他又拎起整个茶壶,递给她:“情急之下是我鲁莽,随你惩罚。”
俞晗芝睨了他一眼,夺过茶壶,倒了一满杯茶,离远几步,用力泼向他的俊脸。有水从邵舒的鼻孔流了下来,俞晗芝看到,噗嗤笑出声。
邵舒温柔地看着她,伸手抹了把脸,走过去牵她的手,“不气了?”
俞晗芝瞪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有些被气笑了,用衣袖擦着他脸上的水渍。邵舒也帮她擦干净脸庞,接着双手搂住她。
“明明是你先动的手。”
邵舒认错:“我不该先动手,更不该动了手又停住,夫人还请原谅我,可好?”
俞晗芝唇角含笑:“好吧,原谅你了。”
“你且听我说着。”邵舒忽然伸手,发起誓言:“我和表姑娘绝无半分私情,在此以性命起誓。”
“你别。”俞晗芝抓住他的手,低低一语:“别乱发誓,我信你的。”
邵舒牵着她坐在一旁的罗汉榻上,说起表姑娘的事情,“她来寻我,同我说了一番话,说你和世子在马府偷偷相会。”
俞晗芝瞪大了双眸:“她怎么这么坏呢。”又看了邵舒一眼:“你信她吗?”
“我只信你。”邵舒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脸颊。
俞晗芝握着他的手,也竖起两根小手指,准备起誓,却被邵舒阻止,“别乱发誓,我信你。”
“你且相信我,我会让你看清你大哥的真面目。”俞晗芝见他略有疑惑和不解,捏了下他的脸颊,笑着道:“我若说我做了个梦,看清了你大哥的真面目,你信吗?”
邵舒笑着点点头,将她往自己的怀里搂了过来,双眸化开了浓浓的情意。他只是害怕,害怕她心里还惦记着大哥,害怕她委屈自己来气大哥,害怕她做一些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要不要继续?”他抚摸着她的后背。
俞晗芝推开他,哼道:“才不要。”唇珠微翘,看得邵舒心动不已,下一瞬他就俯身亲了上去,深深地用力地吻着。
俞晗芝觉得自己快要无法呼吸了,伸手拍着他的胸膛,呜咽几声,才被放开。她摸了红肿的嘴唇,瞪了他一眼:“你先去洗澡。”
“遵命。”邵舒一副春分含笑的模样,刚起身,屋外传来了敲门声。
洛枫敲了门,这次识相多了,没有闯进来,等屋里的人回话了,才进来。她一眼就看到大当家的嘴唇肿得跟她过年吃的腊肠一样,腹诽这是怎么了?
“大姑娘又失踪了。”
邵碧姚在知府府邸赏画,黄昏时分派人来王府传话,说是要留下用膳。可晚膳时间过去了许久,王妃见她一直没回来,派了人去接她。到了知府那里,才得知大姑娘根本没留下吃饭。
王爷气得大怒,这姑娘家离家出走倒成了家常便饭?她还要脸不要?他发下狠话,这次找回来人,就把她关禁闭,直到出嫁为止。
坤王妃一边安慰着,心里暗藏讽刺高兴,但面上还得担忧,装装样子,派人去各地寻找。
俞晗芝也跟着邵舒去了前堂,一帮人候着,到了后半夜都没等到大姑娘寻回的消息。起初觉得不是大事,就让大家先回去休息了,直到第二天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清晨过后,王爷召集众人去前堂,俞晗芝知道,将有一场大战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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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都没有寻到大姑娘,这件事情还是惊动了老太妃,老太妃将王爷和王妃责问了一通,无非是怪罪他们逼迫大姑娘的婚事,还提及大姑娘先逝的娘亲姚氏。要知道,姚氏是王爷青梅竹马的原配,当年若非她忽然病逝,坤王妃也不可能进门成为正妻,王爷也就没机会利用岳丈大人的兵权反了前朝。
老太妃时常告诫王爷,大姑娘生母离世得早,一定要善待她,多关心她,可如今到底还是出了事啊。
王爷王妃请安听训后,正欲离开,老太妃忽然喊住坤王妃:“你且随我来内室,帮我瞧瞧刚炮制好的雪中春信。”坤王妃应是,和王爷对视了一眼,王爷先行离开。
进了内室,刘嬷嬷拿来一方羊脂玉碗,坤王妃接过放在手中,开了盖子,以手扇风,闻了闻味道,又用手按压了几下,方才回答。
“用炮制好的香料加了早春的雪中梅,是极好的。”
老太妃笑了笑,靠在倚枕上,目色沉沉:“说起梅花,当初是姚氏最爱,屋子里到处插满了梅花。”又道:“说来也是讽刺,她最后居然也是因为梅花病逝。”
“好好的一个人,非得暴雪天去摘梅,倒在雪地一夜都没人发现,没几日就病逝了。”老太妃看着坤王妃,有些话点到为止便可。
“正是,姚姐姐是个可惜的人儿。”坤王妃面上还得惋惜应和,其实心里膈应得很,更不明白老太妃为何突然提及此。
“人已经去了,有些事情我不愿意去深究,但不代表我不知道。”老太妃的声音沉了几度,又道:“活着的人总得安安乐乐才好,王妃说是吗?”
“正是。”坤王妃心里咯噔了一下,从善如流道:“大姑娘是姚姐姐唯一的血脉,我定会找到大姑娘,不让她为此受难,还请祖母宽心。”
“有你这句话便够了。”老太妃收回目光,垂眸看了眼矮榻上的香盒,“大姑娘若是出了任何事情,我这老婆子都不会善罢甘休。”
“你且下去吧。”老太妃摆了摆手,目露疲色,让刘嬷嬷拿了一盒雪中春信,将王妃送了出去。
前堂,俞晗芝坐了一会儿,王爷和王妃才从松鹤堂过来,堂上的话也因此中断。
众人请过安,王爷摆了摆手,朝堂下人看着:“大姑娘的事情你们应该都知道了,你们之前可有听她提及过什么?”坤王妃接着补充了一句:“或是提及过什么地方,她可能会去的?”
世子和几位公子都表示没听大姐说过什么事情,能想的地方都找过了,实在想不到什么。众人蹙眉,愁云满面,忽听白瑶儿开了口。
“大姑娘是马府宴客那日不见的,我隐约记得午宴之时,我们一群人围着马夫人看小娃娃,当时大姑娘没有动,还有,还有二少夫人也没有动。我远远瞧着,二少夫人和大姑娘正说话,神情有些严肃。”
“想来确实奇怪,大姑娘当天看着心事重重,全然不似从前。”戴茵茵刻意引导了一句:“二妹妹,大姑娘可有同你说过什么?”
俞晗芝抬眸,见王爷和王妃都皱眉看了过来,她一笑道:“不曾说过什么。”
白瑶儿:“可是那一天只有你和大姑娘单独说过话,而且大姑娘被罚跪祠堂那晚,你也去瞧过她。会不会是,你无意说过什么让大姑娘起了离家出走的心思,或是大姑娘说过什么,你却没放在心上?”
“这不可能。”邵舒轻声说着,话音却带了一丝冷意,“大姐在祠堂那一晚,我同夫人一起去的,只说了些宽慰大姐的话。”说着,他看了俞晗芝一眼,眼中满是情意。
那份情意,必能相体,不待多言。
俞晗芝知道,今天的情形就如同上一世,无论她们如何抨击自己,邵舒都会维护她,永远会站在身前保护她。哪怕,哪怕她前世对他那么差那么差。哪怕后来她误会了他无数次,可他总是无条件站在她的立场。
这样的人,她前世为何看不到?俞晗芝气急而笑,恐怕前世她的眼睛真是用来流鼻涕的。
今世……俞晗芝缓缓地抬眸,睫毛轻颤,眼前这帮人她看得分明,心中昭如日星,她将不会再辜负任何人,更不会放过加害者!否则重生的意义何在!
这时,邵禹瞥了俞晗芝一眼:“二弟当真是维护你媳妇。”
王爷看了坤王妃一眼,算是默许她开口问道:“二媳妇,本妃也记得,当天你同大姑娘单独说过话,说了什么,你讲与大家听听?或许当中能探出蛛丝马迹。更何况,前次也是你说了马场,才能找到大姑娘的。”
马场,那是俞晗芝因为上一世的记忆才这么说的,为的就是帮幕后的人尽快设局。上一世,邵碧姚约了那穷书生在马场见面,问他愿不愿意私奔,书生当时自然说愿意,可身上没有钱财,私奔怕是会饿死。
邵碧姚才故意让王府的人来马场寻了她,后来几日她一直偷偷变卖首饰家当,为的就是筹钱同那书生私奔。
“大姑娘只是问我为何没有去看小娃娃,我说不喜欢凑热闹,闲聊了几句罢了。”俞晗芝自始至终淡然。
白瑶儿又道:“可你后来离席,大姑娘没过一会儿也跟着离开了,她去寻你了吗?”
俞晗芝:“我不清楚大姑娘离席去了哪里。”
白瑶儿又道:“果真如此?”她又朝坤王妃道:“我还记得二少夫人离席之后,马姑娘去寻她了,若是大姑娘真去和二少夫人说话,她应当是看见了。”
俞晗芝蹙眉,正是白瑶儿这番话让前世的她误会马姑娘告密,让她和邵禹私会的事情被戴茵茵和邵舒知道了。之后,她和戴茵茵的矛盾不断加深。
邵舒清淡地扫了白瑶儿一眼,朝坤王说道:“父上,我认为现下最重要的便是想办法找到大姐,而不是论断是非。”
白瑶儿被他的眼神刺到,心里痛极而怒,二哥哥何曾用那样的眼神看她?都是俞晗芝这个贱人!二哥哥待人虽一向亲厚,但大多同人隐着一层疏离,唯独对俞晗芝,唯独对她,是仅有的温柔!是她夺走了二哥哥的温柔!
“我并非论断是非,而是想查到蛛丝马迹,希望借此找到大姑娘。”白瑶儿微微垂眸,一副有些委屈的模样。
坤王妃便看向俞晗芝:“二媳妇,你知道什么就尽管说吧,这里没人会责怪你的。”
“父上,主母,儿媳真是不知道。”俞晗芝说得诚恳。
但她知道这些人心里已经认定了她可疑,越是不说,越是有问题。以至于大姑娘后来被找回来,第一时间也是指着她的鼻子大骂,“就是她出的主意,怂恿我同人私奔!”
当时她百口难辩,若非邵舒极力相护,恐怕会被送去官府严纠。也正因如此,前世的她以为这件事情是戴茵茵做的,开始疯狂报复她,害了洛枫不说,还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白瑶儿又道:“你说你不知道,可却有那么多巧合,真真太奇怪了。”
“表姑娘,”俞晗芝偏头看她,嘴角挂着淡笑:“你似乎很想把大姑娘失踪这件事情的因由扣在我头上?是为何?大家都听着,你哪句话不是在说,是我怂恿大姑娘离家出走的?”
“你这么着急,倒像是要故意撇清自身,找个替死鬼。”俞晗芝又道:“平日里,你和大姑娘接触也不少,你同她可有说过些什么呢?”
但有一点叫俞晗芝不太明白,前世的白瑶儿没有这么激进,在这件事情发生之时,她最多暗中引导了几句,一直隐藏很深,以至于她根本没注意到表姑娘的意图。
大姑娘当时为何会诬陷俞晗芝怂恿她私奔?当中必定有人挑拨离间,让大姑娘故意这么说的。现在想来,这个人是戴茵茵吗?不是,应该是白瑶儿。
“我,我不曾……”白瑶儿微微蹙眉,心里惊诧了几分,像是有些意外俞晗芝会这么说。
坤王则是有些不耐烦,手握成拳在桌上扣了一下,“大姑娘失踪,涉及王府的清誉,此事必不可外传,必须严办。”
坤王妃道:“可如今人怎么也找不到,仅凭王府人手怕是不够,军中人员不能随意调动,不如找官府帮忙?”
“万不可。”邵禹道:“这件事情若是报了官,关东百姓都知道王府大姑娘离家出走,那大姐的清誉难保,王府也就没了面子啊。”
听他一席话,俞晗芝暗翻白眼,真是没脑子。
“这事简单。”邵舒接着说:“对外可称是府里丫鬟偷了钱财逃跑,要找一个单独在外的姑娘家并不难,只要是可疑的人都让官府盘查一遍。再说人是在知府大人的府上失踪,我们要问责,他也无法推脱,必定全心全意为我们寻人。”
不愧是整个关东的军师,俞晗芝嘴角抿着笑意,自觉相公浑身发着光。
“那便这么办。”坤王爷看了邵舒一眼,将此事交由他处理,让世子这几天多去军营看着,怕邵蒙一人处理不过来。
堂上人陆续散开。
俞晗芝往南院而行,路过中花园之时,见戴茵茵正在赏景,与她对视着颔首。戴茵茵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也唤她一起赏景,像是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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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更繁,人景依旧。俞晗芝站在池边的桃树下,同样的地方,她曾和戴茵茵说过一句,“有人趋之若鹜,便有人避之不及。”恐怕戴茵茵,根本没有听进去。
“二妹妹喜欢桃花吗?”戴茵茵看着繁花一簇的枝头,收回眸光。
“姑娘家应当都喜欢好看的事物。”俞晗芝笑了笑:“只不过桃花是开在树上才好看,非得剪了回去,也不过活几天,叶公好龙罢了。”
戴茵茵不以为意道:“但若是炮制成香,让桃花换一种方式存在,虽然看不见却无处不在,倒也不失一个好法子。”
俞晗芝静静地看了她几眼,垂眸一笑,又道:“世子妃有话不妨直说,我听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
当真听不懂,就不会这么问了。戴茵茵笑了一下,并没拆穿她:“那我便直言不讳。我听闻你和世子从小关系就好,倒是和二弟不怎么亲近。”
瞧着俞晗芝温凉的神情,戴茵茵继续道:“这桩婚事我不管你是为何接受,但你别妄想沾染不属于你的东西。桃花便是桃花,开在外面即可,若你想换种形式,也得看看院子里的人同不同意。”
俞晗芝沉默半晌,渐渐收住笑容:“世子妃,你说这世间上的人,是否惯用恶意来揣度人心呢?一叶障目的人何其多。”
戴茵茵看着她,眸光微缩,一时间竟是没了言语。
当今长公主无后,驸马又早早亡故,戴茵茵是长公主唯一的亲侄女,从小养在身边,宠爱得很。戴茵茵更是被万般守护着长大,她有她的骄傲,鲜然不会和一介商家女争风吃醋。当初若非皇帝看中关东的矿产资源,此处又是战略要塞,且戴茵茵对邵禹的画像一见钟情,长公主断然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俞晗芝知道前世的戴茵茵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若非她一再刻意地挑衅,戴茵茵也不会接招出招,两人最后斗得不可开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