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答应可以,但我要知道那个人是谁。”
这话说得慷慨激昂,挑不出一丝毛病,最后还用爹娘来收尾,坤王听了,也不自觉认同。这件事情是世子去交谈的,他朝邵禹看去一眼,示意他来解决。
邵禹瞬间像是被架在火上烤,慢悠悠站了起来,“二弟妹,你的考量也是情有可原,可这件事情就有些为难。你不用那么固执,不如找个折中之法,我来写个保证书,确保染布技术不被乱用。你看如何?”
“大哥你?你能用什么来保证?难道大哥和那个商人认识?”俞晗芝愣了下,双眸渐凉,仿佛瞬间理出了当中的头绪,低语一句,“她不肯暴露身份?”又冥然思索起来,猛地抬眸:“是她!”
“除了她,不会有别人。”她又看向邵禹:“你前不久刚让我帮忙引荐,是佘曼?”见邵禹张了张嘴,她又道:“她答应出军饷,但前提就是,就是要我的染布技术!”
“可是,”俞晗芝忽然露出冰冷凉薄的眼神,指着邵禹道:“她是个市侩的商人啊!当初我把绫雾号卖给她,她乘人之危,被她压了四成价格,我当然不会把染布技术给她!”
“所以…”俞晗芝低哼一声:“她定是和你说了我和她的仇怨,是不是?所以你们才不敢说那个商人是谁?所以才瞒着我,故意让五姨娘来刺激我!”
“你们!你们这是要光明正大,白白地算计我、利用我啊?!”
“父上……”俞晗芝转头,冷冷地瞥了坤王一眼,又带着一种万分的痛心疾首,仿佛被最亲近的人欺骗了一般,眼眸一闭,右眼眶落下一滴泪。
什么话都没留下就跑出去了。
这变故来得有些快,坤王还没反应过来,邵禹瞬间一脸死灰,怎么被她一下就猜中了全部?而且说得一句不差?
邵舒起身,轻轻淡淡说了一句:“父上,我去同她说。”他头也不回就出了正堂。
中庭内没有俞晗芝的身影,耳边忽然传来奇怪的声响,像是学虫叫却学得四不像。邵舒转头看去,只见一圈圈光晕落在红柱白墙上,小娘子着一身丁香色立领长衫,半个身子缩在穿堂里,双手扒着墙壁,正朝他勾勾手。
她的眼眸又亮又大,就像开在树藤上的紫葡萄。
邵舒露出一个开怀的笑容,大步朝她走去。俞晗芝站在穿堂里等他,见他闪身而入,猝不及防被他推靠在墙壁上。
忽然仄逼的空间,鼻尖交缠,令俞晗芝乱了心跳和分寸。
“你,我,这样,我们不方便讲话?”她垂眸,不知视线该落在他的肩膀还是胸膛还是手臂,都挺烫人的。
“会被看到。”邵舒伸手朝穿堂的另一侧指了指,两人缩着靠在一侧,倒是个视线盲区。
俞晗芝收回目光,低低地嗯了一声,问道:“我这么安排,会不会叫你为难?”
邵舒摇头:“既能解决军饷之事,又能让你开心,何乐不为?”
让她开心?俞晗芝的鼻尖和脸颊都是热乎乎的,心间也是。可为何他的气息离得这近?有一种快要昏厥的快乐。
“你刚才看到我的眼泪没有?落得是不是恰到好处?”俞晗芝仰头,笑得好甜,是想得一句夸奖。
邵舒嗯了一声:“和表姑娘学得?”
“你……”俞晗芝的眼角含笑如花,话音猝不及防停了。
被邵舒的吻堵住了。
漫天的光线洒落,都被穿堂阻隔在两侧,阴凉处白墙灰瓦,邵舒身着雅青色长衫,混着俞晗芝的丁香色,两人就如同开在墙头的一株紫丁香的花与叶,从此纠缠梦绕,永不分离。
一刻钟过后,邵舒牵着俞晗芝回了正堂。
坤王瞪了邵禹一眼,刚才他把儿子一顿训斥,认为他此事办得不妥,如今被俞晗芝看穿了他的心思,他一个长辈脸都丢尽了!况且她若真的不乐意,该怎么收场!邵禹必须解了这个难!否则,世子之位……
“父上,我们愿意给出染布技术。”邵舒这么一说,堂上人都震惊了,坤王忙问道:“果真?”
邵舒点头:“只是,但请父上实话相告,那个人是不是佘曼。”
坤王脸色一沉,看了邵禹一眼,示意他说话,“正是。”
“如此一来就更好办了。”邵舒握了握俞晗芝的手,继续道:“佘曼和我夫人闹得不愉快,就算拿了染布技术,其实也很难验证真伪。”
坤王一听,挑眉道:“你的意思是……用假的染布技术来交换?”
“是。”邵舒继续道:“虽是假的染布技术,但我夫人有办法让别人看不出真伪。如此一来,王府也算是信守承诺,又能保全俞家的名誉。”
“二儿媳,你可是愿意?”坤王的脸色缓和了许多,话音也变温和了。
“愿意。”俞晗芝从进来就一直缩在邵舒身后,看起来像是受了委屈,极度信任邵舒的模样。
一旁的邵禹看了又不乐意了,反问道:“若是被那位大东家看出来了,我们王府的脸面该怎么办?”
邵舒看了他一眼:“那人既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是不会和我们王府撕破脸皮的。更何况,她和我的夫人有私人恩怨,她想着白白拿别人的成果,那也是她理亏在先。”
多好的一件事啊!坤王看着邵舒,心里舒畅多了,二儿子果然是最聪明的,又觉得俞晗芝真是个深明大义的人,和她爹一样!
“这件事情,你们做得很好。”坤王看向俞晗芝:“二儿媳,你可有什么想要的?本王若是有能力,一定替你办到。”
“儿媳不敢居功……”
邵舒却打断了她的话:“父上,夫人为了嫁来关东,把祖业绫雾号都给卖了,无依无靠,实在是可惜。我希望父上能同意她在关东发展产业,能有我们王府的一份助力。”
“这样,也能叫她有所倚傍,不至于,叫某些人看轻了。”邵舒的目光从五姨娘的脸上划过。
“这事好办!”坤王说着,命人拿来一块王府的令牌,亲自交到了俞晗芝的手中:“你深明大义,替本王解决了这么大的一件难事,本王这一点心意,你千万要收着。”
然后坤王又朝五姨娘瞥去一个冰冷的目光,当众相告,“整个王府,只要有人敢欺负你,你直接来告诉本王,本王替你做主!”
“儿媳多谢父上。”俞晗芝感激涕零地接过令牌。
这件事情最后落得这么个收场,最倒霉的是五姨娘,她是蠢得被人利用,却因为乱嚼舌根,被王爷罚了两个月的禁闭,这会儿,还在床上哎哟哎哟地喊着牙疼呢。然而,最不乐意的就是邵禹和戴茵茵了。这件事情明明是他们起头办的,可最后风光全让二弟二弟媳给占了。
让邵禹更不爽的俞晗芝的模样,像个小媳妇一样跟着二弟走进来!她这是真的爱上了二弟?哼!儿时那么深刻的过往岂是十天半月的感情能抹杀的?这女人呐,果真是水性杨花!
“世子,喝口凉茶,别皱眉想那些烦心事了。”戴茵茵替他倒了一杯茶。
邵禹正心烦意乱,猛地把茶杯挥到了,是青瓷落地的声音,他才反应过来,立时抱住想要逃离的戴茵茵,将她压在榻上。
“抱歉,是我想事情太认真了,没吓到你?”
一番柔情过后,戴茵茵知道他的难处,想了一个办法,不如再去找那个佘曼想想办法?邵禹觉得可行,可他去福满天一打听,才得知佘曼已经离开了。
她去了哪里?她不会是个骗子吧!完了,这件事情若是被父上知道,他这个世子的头衔还能保住吗!?
半个月后,王府准备搬迁事宜,按照分批的名单搬迁,终于轮到西殿的南院。俞晗芝一大清早就起床,指挥众人把东西装箱,一个个搬出去。光是她的嫁妆就有八十八台,所以她又另雇了人手,还把那个荷花池挪了过去,就安在西侧南院的花园里。
众人还是按照原先的东南西北居住,只是俞晗芝得了王爷恩宠,单独把南院外的花园赏给了她,里面的一花一草一木都是属于她的。
要说唯一有变化的就是大姑娘的住所,她搬到了西侧,紧邻俞晗芝的南院。
忙忙碌碌了一个多月,王府终于在盛夏来临之前搬迁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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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坤王府坐落于城中西南方,临水而建,按照王府规制不算奢华,但总面积要比行宫大一些,不必再挤在东西两殿,而是东西两路各房都有自己独立的院落。几个姨娘是两两一个院落。
俞晗芝和邵舒还住在西路的南院,此时俞晗芝一身大汗躺倒在太师椅上,许妈和罗竹指挥众人开箱装摆物品,而洛枫、绿雀则在里屋安置主子的物品。
搬家最开心的是邵碧姚,她自己的东西都没安置完,就迫不及待串门来了。
她故意绕到前头的花园,穿过月洞门就到南院,这会儿进出的小厮尤其多,除了搬运行李的,还有一些外头的小厮,正往南院搬花。
邵碧姚侧过身子,越进去越觉得有钱……还是挺好的。
“二妹妹,你这哪里是搬家呢。”
闻声,俞晗芝从太师椅上起身,擦了擦颈间的汗,见大姑娘走近后又说道:“我看你这是,摆阔。”
“有本事才能摆阔呀。”俞晗芝笑笑道:“碧姚姐姐都忙完了?好几双眼睛盯着咱呢。”
“一会儿,让绿雀和秋叶去门口吵几句给她们听听不就行了。”邵碧姚指了指随侍的婢女秋叶,秋叶笑着应了声。
“快坐。”俞晗芝拉着她坐到连廊下的凉榻上,连廊的一端连着院内的荼蘼架,真是盛夏好纳凉。
邵碧姚羡慕地哀叹:“你这院子弄得可真好。”光想想人力物力财力就不是她能企及的了,那么点月银能怎么挥霍。
俞晗芝看她的羡慕,只是笑笑,没多说什么。邵碧姚让秋叶拿出一本书,交还过去,“你上次给我的列国游记看完了,好精彩。还有这样的书吗?”
“早就给你备好了。”俞晗芝朝罗竹看去,罗竹诶了一声,进屋拿了一本书出来,递给邵碧姚。
“这书好有意思,怎么五颜六色的?”邵碧姚摸着书封,刷拉拉抖开书页,只见书页颜色不一,有深红、粉红、杏红、明黄……几乎十种颜色。她问道:“商记,为什么没有作者署名?”
一直忙活的绿雀忽然跳了出来,忙不迭道:“因为这本书是二少夫人写的呀。”她停下手里的活,蹦蹦跳跳过来,颇为自豪道:“大姑娘你看这书是不是好几种颜色呀?因为,因为这个不是一般的纸,千金难求,叫,叫,叫什么……公子笺!”
“是谢公笺!”罗竹立时瞪了她一眼,生怕她再丢人现眼,把她拉去干活了,绿雀还嘀嘀咕咕。
“你还会写书?”邵碧姚瞪大眼睛看向俞晗芝。
俞晗芝倒有些不好意思,轻声道:“这些都是我从小随爹行商过程中记录的见闻,里头有一些我爹行商的经验妙招,能学会如何看穿并应对奸商。很多案列暗藏玄机,值得学习。”
“似乎很有趣。”邵碧姚郎朗一笑,红衣如火,肤白如玉:“我会认真看的!”
这时,许妈端来刚洗好的葡萄:“赶着搬家,葡萄也没时间冰一下,大姑娘凑合着尝一尝。”
“谢谢许妈。”邵碧姚挑了一颗葡萄,忽然凑近俞晗芝,眼眸乌溜溜转着,俞晗芝倾身子过去听她说。
“你知不知前几天三弟和马家小姐相看的事儿?”也正因为这事,王妃最近没空管她了,她也懒得装病了。
俞晗芝摇了摇头,又听她继续道:“三弟这亲事说来也奇怪,马府那边拖了许久,忽然想要安排相看,主母赶紧让三弟准备准备。这相看呐,是安排在雅聚别苑,马府的人同主母先过去等了一会,你瞧如何。”
“三弟呀,他穿着军营那套练武的短打,急吼吼跑了过去,满脸的络腮胡子,还沾着汗水,被马夫人误以为是马夫!”
“三弟……真是个莽夫呐。”俞晗芝吞了一颗葡萄,眼眸微睁,觉得不可思议。
“可不,”邵碧姚也吞了颗葡萄,接着说:“把主母气个半死,当场喊来小厮把他押走,逼着他把胡子刮了。三弟他又是个倔脾气,死活不肯,非说这络腮胡子是为了学习关羽,但架不住娘亲一哭二闹三寻死,勉为其难给剃干净,换了身衣裳。”
“也难为她了,还得在马夫人和马小姐面前赔罪,多多解释,嘴巴都说干了,马夫人才没被气走。不过三弟那一顿捯饬,人长得不赖,马夫人和马小姐看了还算满意,只不过,主母还在等那边回复呢。”
两人光脚坐在凉榻上,肩靠肩笑了起来。
“你觉得,马小姐会同意这亲事吗?”邵碧姚问。
俞晗芝转眸想了想,点头道:“应该会?我觉得马小姐是个看中长相的,三弟模样确实不错,又健朗有型……”
“诶,”邵碧姚打断了她的话,眉飞色舞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我二弟那样斯斯文文的如何?”
“你浑说什么呢。”俞晗芝被她逗弄了一句,清冷的眉宇间多出一丝娇羞,是又想起了风卷云残的那晚,可那之后,邵舒又变得很忙很忙。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邵碧姚离开的时候,俞晗芝叫两名小厮搬了六盆名品月季给她,欢欢喜喜回去布置院落了。
王府刚搬了新的住址,到处其乐融融,很快又到了端午节。这一天,阖府挂满了菖蒲艾草,晨时王爷王妃带着全家人到道观里打“平安醮”以祈祷平安,出了道观,王爷带着几个儿子前往军营,王妃则带着女眷回府。
马车刚入城,忽然停了下来。绿雀撩开车帘查看情况,就见戴茵茵身边的婢女容儿下了马车朝这走来,停在马车前悠悠说话。
“二少夫人,听说武圣庙那儿有赛龙舟,王妃同意大家过去玩,世子妃嘱我过来问问,你要不要一起?”
俞晗芝下马车,点头应了,带着洛枫正准备走,回头又见绿雀那副噘嘴委屈的模样,便也同意她和罗竹跟着。同去的还有邵碧姚和白瑶儿,娘子们都戴上了帷帽,王妃嘱咐了几句话,留下冯嬷嬷就回府了。
武圣庙建在内河旁,处于最繁华的街市区,每年这个时候都有人举办龙舟比赛。
“今年听说是将军府的两个公子举办的,相当有看头。”绿雀打听来的一句话,让周围不少姑娘心动不已。
将军府的三个公子都未娶亲,皆乃人中龙凤,听说将军夫人为了三个儿子的亲事愁得不行,不少姑娘家巴望着将军府这门亲事。
越往武圣庙走,到处都是姑娘的身影,都是去看赛龙舟的,倒是热闹得很。
“诶,你正好看看。”俞晗芝碰了下邵碧姚的手肘:“我听说将军府的大公子,生得魁梧有礼,姑娘见了都要心动的。”
邵碧姚瞪了她一眼,“别埋汰我。”两人当众还要表现出一副水火不容的模样,隔着帷帽说悄悄话。
河岸一侧是画壁,另一侧已经站满了围观百姓。俞晗芝一行人都是小娘子,不方便挤进去,只好往后面走了走,远远望去只能看到缩影。
听旁的百姓说,三位将军府的公子亲自带了队伍参加比赛,一共三十个队伍,五人一船,五队一比,淘汰制。不少参赛的人都是将军府的士兵,野惯了丝毫不含蓄,有些露了胳膊,有些直接褪了上衣束在腰间。
迎面而来的壮汉气息,小娘子们纷纷避开视线,可都戴着帷帽,偶尔偷看几眼也不新鲜了,视线变得明目张胆起来。
“瞧见没,在指挥的那人就是大公子!”不知谁高呼了一句话,俞晗芝和戴茵茵她们下意识推邵碧姚去看。
离得有些远,只能看见那人一身青衣落拓,魁梧生风,举止之间磊落沉稳。俞晗芝偏过头,看了邵碧姚一眼,颇像是在说:怎么瞧也是将军的大公子比那书生强多了。
哼,邵碧姚大咧咧地撩开帷帽,红衣衬着脸庞反白嫩,朝俞晗芝道:“你不用看我,我一点也不喜欢。”
人潮又变多了,忽然,耳边有姑娘压低了的尖叫声,“我觉得大公子刚才朝我看了!……”
“你疯了吧!”话音有些熟悉,不知是谁往里挤了挤,俞晗芝转头看去,帷帽的纱帘下,隐约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是钱澄澄。
钱澄澄也觉得俞晗芝眼熟,故意撞她,借故打落她的帷帽,哎哟了一声:“不好意思。咦,这不是王府的二少夫人吗?怎么你都成亲了,还出来乱看呢?”
“什么是乱看?出来玩还要你同意不成?”邵碧姚下意识护着俞晗芝说话,察觉到俞晗芝底下拉了拉她的手,没再多说。
俞晗芝倒镇定,笑着看向戴茵茵:“世子妃,钱姑娘这么说,我们是不是该回府了?”
“哦,钱姑娘这话本身就说得有问题,我倒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戴茵茵知道王府内部矛盾是内部的事,关键时候该一致对外。
没料到世子妃也在,钱澄澄稍有窘态,讪笑道:“我是开玩笑的,都是小娘子出来玩,都一样。”
“那你便该道歉。”
话音刚落,两名兵卫拨开人群,彭雅儿一身白衣走了过来,她彷如月宫仙子,偶然落入尘世间。她站到俞晗芝的身侧,看向钱澄澄:“话语伤人,就该道歉。”
“你算什么?”钱澄澄本就痛恨彭雅儿,心里起了怒意,瞥她一眼:“世子妃都不曾开口,哪里有你说话的地儿。”
戴茵茵笑了笑,和她打招呼:“彭姑娘。”
彭雅儿轻轻点头,同俞晗芝亲近一些,挽着她手臂:“有些人满嘴胡言,自己心里恶毒,还不肯承认错误,不理睬她。”俞晗芝轻笑着,握了握她的手。
看戏的人明白过来,是那钱姑娘恶语伤人,还不肯道歉,真是委屈了那善解人意的小娘子。
“你!你说谁?”钱澄澄帷帽下的双眸瞪得眦裂。
彭雅儿冷冷一言:“说你了么?你这么急着搭腔。”又朝俞晗芝笑了笑:“我大哥给我留了前排的地,你同我前面看去,能看得仔细些。”
“好。”俞晗芝点头,又顿了顿,彭雅儿明白过来,朝其他人露出难得的笑容:“大家一起吧。”
两名兵卫带着一群小娘子出了人群,往最前面的空地而去,那里被五名兵卫围着,正是彭纪豪单独给彭雅儿看龙舟赛的。
钱澄澄气愤地跺着脚,又看向俞晗芝她们的背影:等我舅母来了,你们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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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排看得真真切切的不是?”俞晗芝点了邵碧姚一下,看得真切的更是人,那将军府的大公子梅若谷长得龙眉豹颈,委实英勇不凡。
邵碧姚低哼一声,拉着她的衣袖:“收起你的小眼神,小心叫他发现。”
像是要印证他的话,河堤上的青衫公子转头看了过来,朝身旁人耳语了一番,举步就朝她们的方向走来。邵碧姚当然看见了,下意识握住俞晗芝的手。
梅若谷的步子很大,从台阶一跃而下,轻轻一拍又跃上河岸,十几步就走到了邵碧姚的面前。
“姚妹妹,你来看我比赛?”
听梅若谷的口气,他和邵碧姚还是相识的?邵碧姚脸色不太乐意地回答:“不是看你,是随我家人来看热闹的。”
“怎样都好,能看见你。”梅若谷露出男子汉的腼腆笑容,哦了一声,从腰间取下一个粽子,伸手递过去。他说,“这是好兆头,你收下的话,我比赛就能赢。”
邵碧姚瞪着他:“我不要。”谁知,梅若谷仿若未闻,径直就把那挂着小葫芦的粽子塞进了邵碧姚的怀中,跑开了。
每次都这样!她说要了吗,他总是理所当然!邵碧姚生气地把粽子丢给了秋叶。
将军府的大公子刚走,二公子梅停竹就来了,是个爽朗的热血少年,他手里也拿着一只粽子。还没等彭雅儿说出拒绝的话,他已经把粽子放到了兵卫手里。
“我知道你会拒绝我,但我只想给你。你,爱要不要。”说完,少年头也不回跑掉了。
河堤上的另一名红衣少年正捧腹大笑,应当就是三公子梅晓曦,恐怕是嘲笑自己的大哥二哥为了美人那没出息的模样呢。三兄弟重新聚在河堤上,二公子和三公子打闹了一番,被大哥训斥几句,比赛快要开始了。
号角声响起,比赛热火朝天地开始。
俞晗芝好奇地问道:“大姑娘,你和梅大公子以前就认识?”
“岂止是认识,大姑娘和大公子是青梅竹马。”白瑶儿自从搬了王府之后,鲜少外出,听绿雀打探来的消息,说是表姑娘最近一心学琴,如今说话也含蓄多了。
俞晗芝恍惚觉得,她倒像是变回了前世的模样。
“这是怎么回事?”戴茵茵也好奇地问着。
大姑娘和梅公子两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两家又走得近,外边人是不知道,王爷早就和大将军定下了娃娃亲。白瑶儿说着,俞晗芝注意到邵碧姚的眼神,像是说:别听她胡说八道,回头跟你细说。
俞晗芝了然,认认真真看比赛了。
这场比赛毫无悬念,梅大公子赢得第一名,二公子三公子并列第二。人群散开而涌动,梅若谷想寻邵碧姚的身影,却没看见,只于笑中露出一丝落寞。
那身红衣嫣然一笑的姑娘,是他如今唯一的执念。
回王府后,各房自回了自己的院落。俞晗芝本想寻大姑娘来用午膳,她让洛枫带了几样福满天新拟定的菜色,但绿雀说大姑娘好像外出了。俞晗芝没有声张,心想大姑娘恐怕又是去给书生送吃食了。
下午时分,俞晗芝午歇起来,去了中路花园。王妃请了戏班子来府里,唱的是老太妃最喜欢的《屈原》和《精忠报国》。大姑娘已经回来了,俞晗芝没机会和她说话,一帮女眷安静地坐着看戏。
看完戏后已近暮色,俞晗芝并一帮晚辈陪同老太妃,随意闲聊,没一会儿到了饭点,王爷他们也回了府。端午夜,要吃团圆饭,但老太妃最近身体不适,看了一下午的戏,没什么精神,就不参加晚宴了。
王府搬迁后,地方变大了,厨子也换了一批人。晚宴安排在中花园的玢荷厅,因是自家人没有男女分席而坐,只是王爷的姨娘们单独安排了一桌。
席间,坤王的脸色严肃,因为佘曼下落不明,军饷之事又拖在那里。好不容易俞晗芝答应了,邵禹又闹幺蛾子,办事这么不靠谱!
因为这件事情,邵禹这几天在父上面前都不敢说话。坤王妃看在眼里,心里虽不痛快,但还得为了儿子筹谋,尽量先宽慰住王爷。
“王爷,今天是端午安康佳节,蒲昌高挂,定会一帆风顺。”
坤王看了她一眼,到底是个好日子,他作为主上也不好一直摆脸色。遂,他提起玉杯,说了一番祝酒辞,众人饮一杯,气氛变得轻快起来。
“王爷,还有一件喜事。”坤王妃看了邵蒙一眼:“蒙儿和马小姐的亲事定下来了,马府那边择定良辰吉日,具体事宜等您与马老爷和夫人过府再议。”
“好。”坤王也朝邵蒙看去,这个粗旷的儿子刮了胡子,弄得干干净净,倒也像个人样。他又道,“马老爷是御史老爷,这门亲事,你要好好办。”
坤王妃笑着应下,这是她亲儿子的亲事,就怕因为军饷之事,王爷会缩减规制,她巴不得大办一场。
“王爷,这就还剩下大姑娘的婚事了。”坤王妃温温一笑,没人看出她的笑里藏刀,“大姑娘,你这病该好了吧。”
邵碧姚的手一顿,一双大眼睛瞪着圆溜溜,“那不是还有表姑娘吗?我的婚事不着急,我得等我身体彻底恢复了。”
“她的婚事,我已有安排。”坤王妃瞥了白瑶儿一眼:“你是府里名正言顺的大姑娘,肯定是要先定下你的婚事,才轮到表姑娘。”
也不看邵碧姚的脸色,坤王妃径直朝王爷说:“将军府那边派人来问了,王爷,这事该提上议程。”
“嗯,你看着办就行。”坤王淡淡地点头。
邵碧姚气得摔下木箸,瞪着坤王妃道:“你明知道我不满意这门婚事,你非赶着促成,怎么?是看我多么不顺眼,恨不得立刻把我赶出王府?!”
“大姑娘你……我是一心为你好。”
“狗屁!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你害死了我娘亲,你巴不得我死!”
“放肆!”坤王冷冷地瞥向邵碧姚:“你真是无法无天了?这门婚事,是本王与梅将军定下的娃娃亲。不管你同不同意,你都要嫁!”
“我不嫁!”邵碧姚重重地哼了一声,气愤地跑开了。
“快,把人拦住。”坤王妃面上焦急不已,可大姑娘越是反抗,越惹王爷不开心,她心里就暗自偷乐。
“随她去!一个个都反了不成!”坤王也气得很,脸色冷厉严肃,气氛变得怪吓人。
众人噤声,戴茵茵忽然推了邵禹一下,示意他和王爷禀报那件事情。邵禹呼了口气,硬着头皮开口道:“父,父上,还有一件喜事……”坤王冷冷的一个眼神瞥来,吓得他语噎了。
戴茵茵立时拍了邵禹一下,笑着道:“你呀,都要当爹的人,是大喜过头,话都说不出来了?”邵禹连连点头,说着是。
“世子妃你,你有喜了?”白瑶儿轻轻一问,桌上的紧张僵硬的气氛又消散了。
王爷和王妃立时露出喜色,连忙问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戴茵茵半羞半喜,说是下午有些不舒服,喊了大夫诊断出来的,怕出错,又喊了其他大夫,应当是有喜了。
俞晗芝当然提前就知道了,只不过戴茵茵说出这事的场景和前世不同了。还有一出好戏呢,她看了一眼在戴茵茵身边服侍的香伶。
“舒儿,你们也要抓紧了。”王爷忽然看向邵舒和俞晗芝。
“是,父上。”邵舒又抓住俞晗芝桌下的手,俞晗芝微低着头,有些脸红起来。这种事情哪里是抓紧就能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