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曾认真想过,还有其他可能,比如:邵禹对她的在乎其实很有限;比如:儿时的情意,长大以后是会变的;比如:邵舒对骗婚是不知情的。
她认为自己何其不幸,怨天怨地,怪邵禹却又做不到,只能把所有的不痛快都转嫁到邵舒的身上。因爱盲目是可悲的,无论她多么厉害,心被蒙蔽了,再也不清明,便仿佛失去了判断是非的能力,把自己关在一个死牢里,自己舔舐伤口,却只是伤得越深,再也看不见身边真正的美好了。
在她的潜意识里,邵禹是好人,那么骗婚的邵舒就是坏人。
所以,洞房之时,待看清眼前的人,她当下就踹了他一脚,自己重新戴上红盖头,死活不肯让他揭,一定要等邵禹来。她还说了很多难听的话,那些辛辣的字眼,该多么伤害邵舒啊。
但凡她当时消减了怒气,认真思考,应该是能听明白邵舒的话。
他说,大哥娶了中原县主,我此前并不知道新娘是你,但我会对你负责。
他说,无论你想要做什么,我都可以帮你。
往事已逝,俞晗芝的眼眶盈盈一动,轻笑了一下,此时不该是自怨自艾的时候,既然重生了,上苍给了她机会,她就要把握住!
“新娘接回来咯。”
不知哪里来的小男孩,俞晗芝猜想他应该是坤王妃亲戚家的小孩,笑嘻嘻跑进来通禀,接着一团人跑出去看新娘子。
奏乐声、鞭炮声响起,应该是新娘子下轿了,没过一会儿,新郎邵蒙牵着红绸,和新娘子被人群簇拥着进来了。俞晗芝的视线柔柔看去,那是带着真诚的祝福和喜悦。
在那人群中,忽而出现一抹暗紫的身影,俞晗芝一下子眸光微定,那人抬头,也看了过来。在那匆匆的一眼对视中,俞晗芝仿佛代入了她和邵舒,如果这是他们的仪式,也会这么喜悦,这么热闹,锣鼓声漫天。
邵舒仿佛看懂了她的眼神。
早晨把新娘子迎进门,要等黄昏再行礼。马若瑄由喜嬷嬷牵着去往东路的北院,进了洞房,稍作歇息。马府跟来的女眷小孩们也都跟着过去了,两边的亲戚谁也不认识谁。
世子妃有身孕,就不跟着过去,在外面呆久了也累,准备回清晖院歇息。这时,白瑶儿看到了熟人,钱澄澄,两人倒像是熟人般,热络地打起招呼。
钱澄澄瞥了俞晗芝一眼,倒也没有找茬。一帮人笑嘻嘻地要去看新娘子。
这一天,分明没什么事情,过得漫长,但也很快就到了黄昏。新郎新娘拜天地,送入洞房,宾客饮宴,好生热闹。
俞晗芝觉得自己就像是个被隔绝的外人,或许是因为经历过前世,她做了太多错事,是以有一种置身事外的感觉。这样的热闹,仿佛与她格格不入。
她甚至有一瞬间,有些害怕。
这会不会只是一场梦?梦醒来才发现,这一世经历的一切不过是她的幻想?人死了便是死了,哪有那么多的机会重来?
带着这样的疑惑和迷茫,俞晗芝落寞地回了南院。邵舒还要应付宾客,定不会早回,她洗漱之后练了一会字,始终无法平心静气,索性上床休息了。
迷迷糊糊之间,俞晗芝觉得身边有人躺下了,是熟悉的竹木香味,潜意识知道是邵舒回来了,但她没醒。她被邵舒拥入怀中,耳边隐约听他讲了什么,又继续睡了过去。
“怎么连睡觉也皱眉头?”邵舒轻轻拂过她的眉眼。
他看着她,想起她看到邵蒙和马小姐进门时的眼神,那种落寞和遗憾,遗憾中又带着希冀……他的心就像是被揪起来一般。
她始终还是遗憾,是在遗憾什么?遗憾与她成亲的人,不是大哥吗?
还是遗憾,他们的亲事是一场骗婚,是上天捉弄的?
其实邵舒很少想这些,因为这会带给他恼人的情绪,如果不是俞晗芝今天的异样,他或许真的会觉得,他们是一对很恩爱很恩爱的夫妻。
可,俞晗芝的眼神骗不了他。
但他问心无愧,俯仰豁然,他希望能让她相信自己,纵使前半生有遗憾,他会让她觉得,后半生无悔。
无悔,嫁给他。
当晚,邵舒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他和俞晗芝依旧成亲了,可婚后蔓延开的是无限的排斥和不断的争吵,是她满腔的怨恨和悲伤,她总在说,“是你骗了我,骗我嫁给了你,你毁了我一生!”
梦境又转到另一个场景,世子妃应邀来了雅聚别苑,左顾右盼没见到人,却被一名护卫拦在庭院里,动手动脚。
“世子妃,你光天化日与人私通,你该怎么解释!”俞晗芝带着坤王妃她们正巧撞见了这一幕。
可那护卫反而跪下求饶,“二少夫人,我,我办不到啊!让我和世子妃私通,这么大的罪名,世子和王爷会杀了我的!你别逼我这么做了!”
俞晗芝诬陷世子妃通奸,污毁王府清誉。坤王发了大火,要重罚她,但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承认,王爷下令把她送去官府彻查,最后,是洛枫站了出来,一力承担了此事,得以了结。
等邵舒从军营回来,俞晗芝越发痛恨他,“这一切都怪你,若非你骗婚在前,我不会活得这么悲惨,更不会害了洛枫!”
“我恨你,邵舒!”
“我恨你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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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俞晗芝早早就起床,洗漱梳妆,她作为新郎新娘的二嫂,也要去主堂等着敬茶。邵舒一早就没了人影,今天恐怕还得招待马府的大公子。
“什么?”
俞晗芝刚用完早膳,凌风过来说,二公子已经去了主堂,让二少夫人直接过去就行。
“知道了。”俞晗芝心里却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好像他应该过来找她一起过去,但他却没有。
理当是如此。不过,她想王府办喜事,好多客人都没离开,他可能忙得抽不开身,倒也没多想,带着罗竹、绿雀往主堂去了。
邵舒已经在主堂,正和邵碧姚说话,看到来人,他的目光划过,继而又收了回去。俞晗芝进来,被邵碧姚拉到一旁说话,来不及想别的。
“听说昨晚三弟洞房,又闹了笑话。”邵碧姚低身耳语道:“好像是洞房到了一半,三弟被新娘子给,给赶了出来。”
“赶出来了?为何?”俞晗芝略微惊讶,前世好像没这一出呢。
邵碧姚摊了摊手,挑眉道:“没人知道,这等私密的事情,他们也不会外传。说是洞房到了一半,谁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况且三弟这个人,死脑筋。”
说到邵蒙的死脑筋,俞晗芝无比认同。
“大姑娘和二少夫人怎么又这般亲密了?说悄悄话呢?”五姨娘从堂前走了进来,说话阴阳怪气的。
“我同谁亲密,用得着五姨娘操心吗?五姨娘还是把主母的马屁拍拍好吧!”邵碧姚懒懒地瞥了五姨娘一眼,自己坐到一旁去了。
俞晗芝也不愿和五姨娘搭腔,往邵舒那边走去,坐到他身旁。她轻轻朝他看去一眼,没理人,她又故意瞪了一眼,可邵舒还是没转头。
他发呆想什么呢?俞晗芝的手指绞着衣裳,心里不太乐意。
这时,世子搀扶着世子妃到了,世子妃的肚子已然显大了很多。随后王爷王妃也到了,老太妃身体刚恢复,白瑶儿伺候着就没过来。众人坐了一会儿,一对新人到了主堂,上前来敬茶。
初为人妇的马若瑄将青丝绾起,周正的圆脸更显温婉,举手投足是娴静适当。邵蒙脸上干干净净,健朗有型,两人站在一起也不失为一对璧人。
到了给俞晗芝敬茶,她送出去一个小红包,得了一声“二嫂”的称呼。
前世这个时候,她赖在床上装病,压根没出现。当时,王府中人对她的不出席,已经习惯使然,也不觉得奇怪或者不妥。她错过了很多能够陪同邵舒的场合,这一世便不会那样了。
新人敬茶后,都是一样的流程,父上主母说几句话,冯嬷嬷适度地批评几句,主要还是说昨夜三公子被赶出来的事情。“昨夜是个误会。”邵蒙是大丈夫,既然娶了人家,就会保护她。
王妃也没有过多发话,那是闺房中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主要是让冯嬷嬷提点了几句,就够了。
之后,王爷带着男眷去书房问话,王妃则带着女眷继续闲聊,按照以往的套路,一会儿估计还得去逛花园。俞晗芝可不想再被人架着吟诗作对,借口身体不适先回去了。
马若瑄嫁来王府已过去一段时间,王府生活又回归了原先的平静。邵舒连着数日都忙于军营,以前再晚都会回来,俞晗芝迷糊睡着能感觉到有人亲吻她的额头,可是这段时间,他都宿在军营。
军营真的这么忙吗?
是日下午,钱澄澄过府看望表姐,世子妃做主,邀了府中女眷到中花园品尝点心,顺道也就一起了。
“祖母身子可好些了?”世子妃朝白瑶儿问着,又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我怀着孕,如今也帮衬不了什么。”
白瑶儿轻笑:“比之前好多了,但还需休养,世子妃言重,照顾祖母是我分内之事。”说时,看了俞晗芝一眼:“二少夫人也辛苦,每天都来看望祖母。”
俞晗芝朝她淡笑,不曾说话。
有客人在,世子妃便不再多说,邀请钱澄澄和马若瑄品尝甜点,说是从京师带来的,她以往最喜欢的口味。
“有了身子,是会怀念以前吃过的。”钱澄澄笑着,敷了厚重脂粉的脸颊仿佛有粉掉落,又道:“我舅妈刚回京师,下次倒是可以让她给世子妃带些京师的零嘴。”一句话,有意无意点出她舅妈的身份。
但没人接她的话茬,马若瑄品尝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
钱澄澄被冷落,又说起最近的八卦,倒是一众女眷乐意听的。她刚说出蒋府三公子这几个字,俞晗芝便眉眼一跳,下意识观察白瑶儿的神色。
她却是一脸淡然,仿佛第一次听说这个事情,吓得小脸都白了。
俞晗芝:“……”
蒋府三公子和婢女的事情还是被扒拉出来了,这一次更惨,他是在佛寺后院半强迫那婢女的时候,被蒋老爷给当场撞破了,随行还有一甘蒋老爷的好友,把蒋老爷的脸都给气绿了!
十分精准拿捏了蒋三公子的命脉,那就是他怕他爹,而他爹在乎蒋府的面子,所以这次,蒋老爷不会轻饶了他。坤王妃安排的这门婚事,定然也是不成了。
“这下子,整个关东都知道蒋三公子的作风,谁还敢把自己的女儿嫁过去?”钱澄澄淡淡地说着。
邵碧姚豪言爽快道:“不还有那个婢女?他强了人家,总得负责?”
“大姑娘你到底是天真了。”钱澄澄瞥了她一眼:“一个婢女而已,做做通房丫头已经是烧高香了,她说是三公子给她下了迷药,你真的信?”
俞晗芝连忙问:“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钱澄澄很肯定道:“肯定是她主动勾引了三公子,事后故意说成是三公子给她下药,好让蒋老爷同情,这样不就顺理成章成了三公子的人了?就算是三公子真的用了药,那也是她半推半就的。”
“这事你如何得知?你难不成亲眼看到了?”邵碧姚笑着瞄了她一眼:“若然不是,那你这么中伤一个姑娘家……”
“我,我……”钱澄澄哼道:“我是没有亲眼看到,可但凡一个有脑子的人都会联想,上了三公子的床,可不就是三公子的人了?”
这时,俞晗芝含笑看了白瑶儿一眼,道:“话糙理不糙。”
前世也有这么一段对话,当时蒋三公子和婢女的事情已经被揭出来,钱澄澄谈的是三公子到底会不会纳了那位婢女。白瑶儿借此言语,声东击西,谈起蒋府另一桩秘辛。
说的是蒋府二夫人曾诬陷姨娘私通侍卫,此事真假不论,到底是不是诬陷无从可知,但事关清誉,最后那姨娘和侍卫都被处罚了。
白瑶儿说了一句点睛之话:“那位姨娘名声受损,就算她没做过那样的事情,恐怕蒋府也容不得她了。”
就是这句话,让俞晗芝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而那次交谈之后,白瑶儿更是多次无意中提及,话中暗含怂恿,美其名曰,为爱勇敢。
她用的伎俩无非就是先卖惨,说一说她的亲事被王妃如何如何支配,说她若有机会,一定会为了爱人拼上全部,付出一切,哪怕飞蛾扑火,只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的幸福,也甘愿。
彼时,俞晗芝并不知道白瑶儿心里喜欢邵舒,还把她当成好人,一次次被她灌输这样的想法,心动了。适逢外公前来看她,她陪着宿在雅聚别苑,想着邀请世子妃前来,安排一出戏给坤王妃看。
诚然,她当时起了这不该有的念头,但反复思量之下,并没有这么做。
那日,外公准备离开,坤王妃应了王爷的命令,带着礼物前来送行,一行人在雅聚别苑,却意外看到了戴茵茵,还有和她纠缠的护卫。
她真有私情?俞晗芝当下懵了,再一听,那侍卫扑通跪下指责是自己指使他的,更懵了。
当时,她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唯一的解释,就是戴茵茵自导自演了一出戏,为的就是嫁祸给她。戴茵茵呢?认为是俞晗芝要诬陷她,幸而有人提前通风报信,因此她们的矛盾越来越深。
那个时候,俞晗芝几乎成了王府的众矢之的。罗竹想出去替洛枫找大夫,却被人拦着,没人照顾南院,洛枫的病得不到及时治疗,痛得不得了,哪怕是她那么坚强那么强壮的人,都承受不住那个冬天的寒冷,最后病死了。
因此,俞晗芝和戴茵茵的矛盾就变成了剧烈的仇恨。
如今想想,白瑶儿真是煞费苦心!
“既然那婢女已经是三公子的人了,又是老夫人身边伺候着的,就算将来主母进府,也恐怕有她一席之地,万一肚子里……”俞晗芝隐晦地说着,看了白瑶儿一眼:这一世,换她来怂恿白瑶儿!
钱澄澄立时诶道:“就是这个理儿!万一肚子里有了三公子的娃娃,以后还得提姨娘,就看姨娘和主母哪个厉害咯。”她还觉得奇怪,今天俞晗芝居然附和她说话了。
这才是开始,俞晗芝要让钱澄澄那句“上了三公子的床,不就是三公子的人了”的话,彻彻底底、完完全全、深深地烙印在白瑶儿的脑中!
几人又随意聊了几句,白瑶儿注意到戴茵茵扶肚子的动作,连忙问道:“世子妃可是坐得累了?”
戴茵茵笑笑道:“坐久了是不太舒服。”
“那起来走动走动。”白瑶儿贴心地提议:“后花园里不是种了一片果林吗?听说长得甚好,我们可以一路走过去瞧瞧。”
戴茵茵点头,由白瑶儿扶着站了起来,一行人准备过去。俞晗芝该说的话也说完了,她借口有事就不去了,邵碧姚还得和她保持距离,没搭话。马若瑄不喜欢热闹,也没跟去。
两人从中花园往住所而去,同路了一段。
“二少夫人此前来我府上,听说被婢女浇了水,招待不周,还望担待。”马若瑄提了这么一嘴,但俞晗芝听出她真正想说的话了。
“是我自己不小心,身上沾了不该有的,亏了三弟妹的衣裳,才没叫我出丑人前。”俞晗芝的话说得隐晦。
马若瑄听明白了,她知道自己看到了她和世子私会,但言下之意说她和世子是清白的,也知道自己不曾泄露过此事。
“三弟妹的恩情,我铭记在心。”俞晗芝朝他微微一笑。
马若瑄淡淡一笑,此事与她无关,本也没有说的必要,她更没想得到任何人的恩情。但也是这么一句话,是俞晗芝的承诺,在将来救了她一命。
两人到东西两路的岔路就分头走了。
俞晗芝回了南院没多久,罗竹急匆匆跑来,神色异常,关上门说出了大事,“世子妃胎动,人昏过去了。”
“怎么回事?”俞晗芝淡淡问着。
罗竹神色犹豫道:“是,说是世子妃撞破了世子,和香伶在果林里私会!”
“什么?”俞晗芝惊了一瞬,不应该是这个时候啊!
“千真万确。”罗竹说得信誓旦旦。
后花园邻后罩房下人们居住的地方,平常他们是不会往后花园走,但离着各房主子的住处太远,鲜少有人来,这后花园便是按照行宫修建的。当初王爷嫌地儿宽阔,还是世子的建议,就在后花园也种了果林。
“奴婢从膳房回来的路上听人说的,恐怕都传开了,说是世子妃带着三少夫人和钱姑娘,刚进后花园,还没说上几句话,就瞧见了树林里的人影。起初还以为是哪些个大胆的下人,结果,等人出来了一看,竟然是世子。”
“还说,说香伶衣裳不整,是明摆着那个的事情……世子妃根本不给世子解释的机会,直接给气昏了。一帮人吓傻了,才手忙脚乱地扶人。”
绿雀听得一愣一愣:“世子胆子也太大了……不对,是香伶胆子大。”好像两人胆子都挺大的。
“在场好几个人呢,世子妃估计气坏了。那位钱姑娘也已经回去了,消息都来不及封锁,恐怕已经被传出去了。”罗竹叹了口气。
洛枫嘲讽地笑了笑,心里暗叹:还好东家没嫁给世子那个狗东西。
俞晗芝蹙眉,想了想说:“是谁先发现果林里的人?”
“不太清楚。”罗竹摇了摇头,“大姑娘不是在场吗,一会儿等她来了就问问。”
俞晗芝嗯了一声,陷入沉思。上一世,戴茵茵是在快要生产前才发现世子和香伶的奸情,直接导致了她早产,幸而无碍,母子平安。后来,戴茵茵一气之下把香伶给打死了。
这件事情为何提前了大半年?变故何在?俞晗芝思来想去,没有结果。
过了一会儿,邵碧姚赶来了,知道俞晗芝正在等她,两人立刻进屋说话。
“应当是白瑶儿。”邵碧姚率先给了结论,说起去往后花园的情景,是白瑶儿搀扶着世子妃往果林走,从什么角度能看到果林里的人,都是她能掌控的。
“是她先看到了果林里的人。”俞晗芝这句话说得很肯定,见邵碧姚点了点头。
如果是这样,白瑶儿的目的是什么呢?很显然,她应该之前就发现世子和香伶的事情了,然后买通香伶身边的人,有情况随时通知。
那为什么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世子妃出丑呢?这对她,有什么好处呢?
“上了三公子的床,就成了三公子的人”这句话猛然飘进俞晗芝的脑中,她一惊,双眸渐渐睁大,瞬间想明白了为什么!白瑶儿为什么这么做!
蒋府三公子和婢女的事情,以及钱澄澄那句挠人心窝子的话,让白瑶儿产生了不同寻常的目的。当然,这也是俞晗芝的思量,但她万万想不到白瑶儿会马上就利用香伶的事情来试探。
试探坤王和王妃的态度。
香伶和世子的事情说出去不雅,但米已成炊,就看王爷和王妃如何处置香伶。在她看来,戴茵茵的态度并不重要。她只需要知道王爷和王妃对此事的态度就行,毕竟她是老太妃身边的红人,如果换成她和二公子出了这样的事情,处置定然会比香伶好得多。
她是在用香伶的事情,替自己探路。
虽然俞晗芝希望她犯这样的错误,好抓住把柄,但也想不到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下定决心。继而她摇了摇头,想到前世白瑶儿是如何隐藏在暗处,制造她和马若瑄的误会,让大姑娘针她,最后使她和戴茵茵斗得你死我活。
俞晗芝,到底还是小看了她。
更何况这一世,在白瑶儿的身上发生了一些变化,与前世不同的变化,这是为何?
“你怎么又发呆了?你觉得白瑶儿是为了什么这么做?”邵碧姚问着。俞晗芝并没有多说,她心里的想法不适合告诉大姑娘。
“不知道。”
“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你滚!你滚!”
戴茵茵在屋里发脾气,床上的枕头被她一个个往邵禹的身上丢,丢完之后不解气,邵禹又一个个捡起来,让丫鬟翠桃放回床上,接着让戴茵茵丢。
“你还不滚?”戴茵茵发完脾气,肚子传来一阵阵刺痛,她冷静下来想了一会,态度很冰冷。
邵禹慢慢靠过去,委屈又可怜:“大夫刚来看过,你得好好静养,先别动怒,我任由你处置。”
“处置?”戴茵茵冷笑一声:“世子,你做出那样的事情,大庭广众之下,你就算要……你也找个没人的地方,我……”戴茵茵自己都说不下去了,最后只道:“你不该这么对我!”
“我是堂堂县主,从京师嫁过来,你不过是个小小藩王之子,就算顺利继承了藩位,我也得一辈子留在这关东。可我还是嫁过来了,你呢?你就这么对我?”
“我,是我对不起你!要打要罚,你都动手吧!”邵禹砰地一下跪到床边。
戴茵茵看得心一惊,冷冷地别开脸:“你和她,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我,”邵禹抬眸,立时眼眶见水,咬了咬牙道:“是地契被抢的那天,我们心情都不太好,你动了胎气,我去了书房休息,喝多了几口。香伶说奉了你的命,给我送汤水,然后我迷迷糊糊就……”
“奉了我的命?”戴茵茵冷嗤一声:“她可真是不要脸的小狐狸精啊!她趁你喝多了勾引你,你就这么上钩了?”
“我,我知道是我不对,无论怎么说,我都无法替我自己开罪。”邵禹耷拉着眼眸,像极了无家可归又楚楚可怜的小狗,和他健硕的身躯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犯了一个全天下男人都会犯、但最不应该的错误。”
“夫人、我的好夫人、全天下最好的美夫人,你千万别因为我的过错而伤了自己,就让我来承担这一切,好不好?”
“无论你怎么处罚我,我都认了,毫无怨言。”
戴茵茵现下的气还没消,瞪着邵禹,正巧药煮好了,翠桃端来药伺候,戴茵茵厉声把他赶走了,她还需要自己冷静地思考一下,思考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她是断然容不下香伶的,别说是香伶,这个院子就不可能有其他姨娘!
这个时候,香伶跑去找冯嬷嬷哭诉,希望她能帮自己想个办法。冯嬷嬷乍一听甚是震惊,仔细冷静下来,倒觉得香伶也算是把握了一个机会。
如今世子妃怀着身孕,世子身边总得有人,这个人是谁不重要,但如今有了香伶,发生了这档子事,王爷和王妃那里自然要去求情,重要的是,香伶肚子里会不会有动静。
冯嬷嬷立时问道:“你和世子,什么时候开始的,到哪一步了?你有没有喝避子汤?”
香伶哭着摇头,一个月前开始,该做的都做了,也没喝避子汤。
“或许还有办法,你同我去王妃那里求情。”冯嬷嬷看了香伶一眼:“你和世子的事情,成败就在你肚子上!一会儿去了王妃那里,你就装不舒服,明白吗?”
“明,明白。”香伶的眼泪渐渐止住,心里也有了想法。
两人去到王妃跟前,还没说话就被王妃骂了回去,最先是骂冯嬷嬷教导不好自己的人,再是骂香伶,说道:“世子说是你勾引的他,到底谁给你的胆子?”
“王王妃,奴婢是,奴婢心里欢喜世子,所以才做了这样的蠢事,一切任凭王妃处置。”说着,香伶假装不舒服地干呕了几下。
王妃眯眼一瞧,心里冷哼,这点把戏岂能瞒过她的眼睛?
“世子妃是县主,她嫁到我们王府,就连王爷也得给她几分面子。”坤王妃冷冷地看着香伶:“只要她一句话,就能决定你的生死,你明白吗?”
“奴婢,明白。”香伶瞬间就慌了,低着头,偷偷瞥了冯嬷嬷一眼。冯嬷嬷立刻使了眼色,让她继续装不舒服,卖个惨,冯嬷嬷再向王妃求情。
这件事情,王妃还要等王爷回来之后商量一下,就让香伶和冯嬷嬷先下去了。
其实儿子闹的这事情,坤王妃并不觉得算什么,人老子就有九个姨娘,还不包括外面那些没名没分的,坤王妃早就看淡了。这件事情,说穿了,还得看世子妃的态度,得看世子保不保香伶。
府里最近不安生,老太妃要安心养病都不成,王妃出了个主意,让老太妃搬去佛寺静养,那里没人打扰。老太妃也同意了,让表姑娘跟着去佛寺照顾。
俞晗芝听到这个消息,立时把洛枫喊了过来。
“威远山庄来信了吗?”
洛枫摇头,“但应该这两天就会到了。”
“来了立刻给我。”俞晗芝之前拿了老太妃吐血的布和药食残渣,因怕关东的大夫被白瑶儿收买过,于是派人给威远山庄送信,希望少庄主找人诊断一下病因,若是毒,则找出解毒之法。
索性的是,王府最近出了太多事情,白瑶儿的亲事暂时不着急,那么她应该不会再对老太妃下手。俞晗芝收买了老太妃身边的丫鬟好好盯着,如果威远山庄那边来信,及时把老太妃的药换了就行。
她不希望老太妃出事,因为上一世,当她被戴茵茵诬陷与侍卫私通的时候,只有老太妃出来护着她,暂且保护了命。
戴茵茵那时说,“我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至彼身罢了。”说的应该是之前,所有人都误以为是俞晗芝诬陷了戴茵茵和护卫私通的事情,她心里一直记恨着,一直想要报仇。
她们,都是被白瑶儿给利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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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香伶这件事情上,王爷、王妃包括世子的态度都很明确,任凭戴茵茵处置。求人?求王爷王妃都没用,冯嬷嬷便带着香伶跪在清晖院外,恳求原谅。
戴茵茵晾了她们六天,终于出来见人。
“世子妃,奴婢知错,是奴婢一时鬼迷心窍,请世子妃看在我尽心尽力照顾的份上,原谅奴婢。”香伶边哭边磕头,一双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