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烟雨落金陵—— by扶盏
扶盏  发于:2024年03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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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史书自有胜者改写,唐太宗戗兄杀弟也依旧是一代明君,现在不是殿下要反,是不得不反,东宫之位岌岌可危,殿下再犹豫,便真同案板上的鱼肉一般,任人宰割了!”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实在是嘈杂。
“别吵了,”李敛撂下镇纸,带动狼毫乱晃:“让展英、纪平今夜来见我,再给冯氏父子带个话,孤不过想为自己谋求一条生路罢了,诸位不必再劝。”
这便是打定主意要反了。
等那些僚属相继告退,李敛才悠悠转向王国舅,倒是难得的冷静:“舅舅都听到了?”
王国舅见不得他被人这么怂恿,头一次甩了他一巴掌,岂料打完就后悔了,又是惶恐又是心痛道:“陛下还没想好怎么处置你,疯了不成你要走这条路子?你这简直是自寻死路!”
“舅舅是要我坐以待毙,等着父皇废了我,将这江山基业送给别人?舅舅是要等屠刀落下之时才知反抗吗?”他好似打定了主意:“横竖都是一死,何妨放手一搏!”
“孩子!还没走到这一步呢!你明白吗!”
“我意已决,舅舅若是助我,不胜感激,您若是害怕,早日启程回西陵吧。”
眼瞧着劝不动,他只能先回来再做打算,这个时候造反绝非明智之举,王国舅不是没想过去宫中告发他,可是若真将这事告知宣隆帝,他这个太子才是真的完了,且他们二人才是亲父子,自己始终是个外人,若言语有失,宣隆帝会不会觉得是自己蓄意挑拨?难道真要眼睁睁瞧着他走这条路不成?
太子府的近况皆被符津报给楚逸轩,他剥着手里的蜜橘漫不经心道:“督主,你说他真的打定主意了吗?要不要咱们再给他添把火?”
“不必,将咱们的人手都撤出来,谁都不要多此一举,动作太多上面那位要察觉了。”
京中怕是要乱,他现在只想送苏念卿走,等到诸事落定再接她回来。这日晚间终于抽出了时间同苏念卿一道用膳,顺便提起了这回事。
之前的误会二人心照不宣的略过不提,他搅弄着汤匙,随意道:“春日回暖,郡主待在府中也是憋闷,要不我让他们送郡主外出走走?我听说大慈悲寺的木棉都开了。”
苏念卿不接他话茬:“你要出远门吗?那我稍后让她们帮你收拾衣物,既然天暖,那些厚重的衣物就不必再带了,你说呢?”
“臣公务在身实在走不脱,”他虽着急但也只能温言开口劝解:“郡主不想赏花的话,要不臣让人送您去玄赤山庄,有兄长和嫂嫂在,郡主不至于太闷。”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名堂?”苏念卿敏锐道:“你想支开我?”
楚逸轩便不多说了,他吹着晚风靠在门扉边看她提笔回信,符津见他眉头微蹙,贱兮兮的靠过来问:“什么时候送嫂嫂走?”
楚逸轩正是为这个烦心:“她不肯走。”
符津敛了嘴角笑意:“那怎么办?太子八成是要在京中搞大动作,伤了嫂嫂怎么办?”
“让随舟带人回来,什么事都不必做,给我护好了郡主,万一京中生变,立刻送郡主走。”
现下倒也只能如此了。
不知是不是之前布局惹得宣隆帝生疑,近来他犹为喜欢召楚逸轩入宫,有时候只单纯的陪他喝茶下棋,这日晚间,楚逸轩料理完按察司的事,正盘算着带些什么东西回去讨苏念卿欢心,便又被一道圣旨召进了宫中。
他睡不着,宣他入宫陪着说话散步,楚逸轩虽然不耐,也只得暂且压下。大半夜的,如若自己这会赶回家,说不定还能同苏念卿一起进个宵夜,对着眼前这张老脸,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他撑着楚逸轩的胳膊来到金水池,数不清的莲花河灯照亮了波光粼粼的湖面,不时有吴哝软语入耳,端的是一派醉人心脾,宣隆帝连日来的烦闷被冲淡不少,眯眼听不远处的乐师轻挑慢捻,点评道:“刘安献上的乐师,听说是姑苏人氏,弹的一手好琵琶,但是比起郡主,火候还是差点,你觉着呢?”
楚逸轩满目震惊:“郡主会弹琵琶?”
“你不知道?”宣隆帝看他瞳孔微颤不似作假,调笑道:“成亲的时日也不短了,看来你对我家诺诺知之甚少啊,小时候性子活泼什么都爱玩,你以为她只会舞刀弄棒?”
他听的正是入迷的时候,乐师手中的琵琶飞出三根银针,幸而楚逸轩机警,踢过一旁的矮桌挡下,火星四溅,宣隆帝闻声回神,不等他躲避,十来个黑衣人从湖面下腾空而起,径自朝他袭来。
“护驾!”
他大喝一声,桥上顿时乱作一团,闻声而来的金吾卫早同那些刺客缠斗在一起,楚逸轩带他先行退避,兵戈撞击之声,落水声还有众人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热闹极了,楚逸轩握刀立于他身前,不时替他挡下犀利的攻势,不知过了多久,嘈杂声息终于缓缓归于安静。
金吾卫统领上前复命:“禀陛下,刺客一共一十七人,已悉数毙命。”
不等宣隆帝喘口气,一侍卫统领浑身带血匆匆来报:“陛下,太子带人围了九门,亲率冯氏父子大军自长玄门入,已往内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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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念卿久不见楚逸轩回来,又听远处铁蹄飒踏作响,正要打发人出去瞧瞧怎么回事,就见随舟从房檐上一跃而下,匆匆冲她抱拳一礼:“本应依督主所言送夫人先行离京的,但是现在外面乱的厉害,夫人稍安勿躁,我等必护夫人周全。”
“外面怎么回事?楚白珩呢?”
见他久不应声,苏念卿提裙便要自己去瞧个明白,偏又被人振臂阻拦,只哪里拦得住她,随舟不得已道:“太子反了,眼下街道上到处都是叛军,夫人切莫妄动!”
苏念卿心口没来由的一阵悸痛,眉目微蹙:“楚白珩在哪?”
随舟摇头,他是真不清楚,他只是得了楚逸轩的授意在此护卫苏念卿周全罢了,眼下金陵城内早乱做了一团,消息传不出去,他同楚逸轩的联络早就断了。
“外面什么情况?”她又问。
“太子动用冯氏父子私军,率四万人马围了九门,半个时辰前已经集中主力自长玄门而入,眼下宫中局势如何,尚未可知。”
“京畿大营呢?巡防营呢?就由着他这么长驱直入毫无作为?”
这倒不能怪这些个主将毫无作为,时间还要推回半日前,太子妃借着头风发作要人侍疾的名头将一众武将家眷召进府中,不多时,太子便在冯氏父子并一众僚属的支持下,冲破樊笼直逼内宫,这些武将倒不是不想动,只是家眷性命都在人手里捏着,是入宫救驾还是保全妻小性命,实在是纠结。
现在这些武将的家眷都被集中在一处,她别开这些人不加掩饰的厌恶目光,在杭玉京跟前站定,皮笑肉不笑道:“夫人考虑的怎么样了?笔墨都已备好,什么时候给裴都督去信,请他带兵入宫,为太子保驾护航啊?”
裴佑安在武将中素有威望,请他带兵入宫,一来确实有着让他助李敛一臂之力的考量;二来,若是裴佑安都向这等叛贼俯首,又有几个武将敢跳出来跟李敛唱反调?兵家之争,攻心为上!
杭玉京打翻了笔墨啐她一口:“汝敢与乱贼同流合污,我夫顶天立地,我就算死,也不会让他受人挟制助纣为虐!”
旁边也有官眷劝她及时悬崖勒马:“冯家世代忠良,怎可跟着太子行此悖逆之事,如此非但百年声名尽毁,一旦事败,怕是万劫不复不得善终!”
太子妃恍然出神,她说的她岂会不知,可她冯家已然同太子绑在了一处,太子执意要反,她劝他不住,又能如何呢?就算他今日不跟着太子行此大逆之事,日后太子事败,她冯家作为太子姻亲就能独善其身了吗?是以她虽不赞同太子的行事,也只能跟着他破釜沉舟赌上一把。
“你有这心思,不若花些脑子劝劝谭统领,早日扶持太子上位,”她复转向杭玉京:“夫人写还是不写?”
杭玉京连一个眼神都不吝给她,她则指着不远处的血泊道:“我敬夫人忠义,可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夫人也想像那些人一般,血流五步吗?”
“我夫绝不受制于人!”
“夫人不愧为女中英豪,刀斧加身不退半步,我着实敬仰,”她绕着她踱步:“可是你为你的夫君考量,我也得为我夫君筹谋,夫人写,我保证太子登基之后,裴家荣宠更甚;夫人不写,那您在我这连半分价值都没有,没了利用价值的人,您说咱们又何必耽搁彼此的时间呢?”
杭玉京下巴微掀,明显是不惧死。她则抽刀出鞘,未及上前,便听身旁的宫人低声劝道:“太子妃不可,她活着,最起码可以保证裴都督不敢妄动;她若真死于你手,裴都督怒发冲冠,谁来承受他的滔天怒火,于咱们,百害而无一利啊!”
她正踟蹰之时,展英一身血污大步迈了进来:“臣来不及禀报太子,先来告知太子妃知晓,片刻前,苏郡主率一队亲卫,冲破防线往城外去了。”
“废物,连个女人都拦不住,”她不是没让苏念卿入府侍疾,只是口信传到了,苏念卿不像眼前这些人一样听话照做就是,知她出城怒气更甚:“还不快追,若是擒不下她,你们便都不用回来了!”
苏念卿带人出城,这实在不是个好消息。太子妃眼皮跳的厉害,死死的望着门口等着宫内的消息。
夜空中炸起一朵绚丽的烟火,流光溢彩般划过天际,迸发出一朵朵火苗,又在夜色中归于沉寂。桑妲望着那烟花唇角微勾捻起食指掐灭了烛台上的灯火:“苏念卿驰骋于野,你们拿不下她,现在她困在金陵,就如同鱼搁浅溪,猛囚于笼,若还是拿不下她,我六部养你们何用?”
随侍立在她身后不敢说话,她今天的妆容异常妖冶,唇色比血色更甚,眼中的杀意纤毫毕现,她捻起食指掐灭了烛台上的灯火:“下令吧,不惜一切代价,要她死!”
巍峨宫墙上的乌鸦叫声凄厉,半轮血月在漆黑如昼的夜空中尤为刺目。厮杀奋战之声都被湮没在这高墙之内,太子已率人冲破长玄门攻入内宫,宣隆帝被围困在书房之内,只有极少数金吾卫还在同叛军殊死一搏。
李敛振臂,手下人暂时停止攻势,宣隆帝也稍得喘息之机,他将案上的整套茶盏摔了个稀碎,已经三更天了,眼瞧着这逆子步步紧逼将自己困于方寸天地,竟无一人前来救驾,今日,竟真要绝于这逆子之手吗?
身旁的大太监看出他的担忧,宽慰道:“陛下放心,臣已经让人持血书出宫命人前来救驾,只是一时之围罢了,陛下切莫忧心。”
楚逸轩原本站在窗前打量外面的动静,闻听这话不免轻嗤一声。且不说他的血书能不能冲破层层包围送出去;京畿大营、巡防营统管京城内外安危,眼下皇城被围,数万兵马没有半点反应,这本身就已经很不正常了。远水解不了近渴,他又指望谁来救驾?
他沿着墙壁缓缓滑坐,将多时未曾离手的弯刀丢开,活动了下咯哧作响的手腕,昂着脑袋双目微阖,显然是累极了。他的衣裳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满身的黏稠血迹,不知是他的还是别人的。眼尖的宫婢瞧见他腰腹间的伤口,从袖口中摸出干净的方帕有心帮他包扎,他烦躁的躲开了。
他脸上沾染了零星血迹,许是血战力竭,肤色比平常稍白些,在灯火的映衬下愈发显得英挺俊秀,再加之他眉眼紧闭,少了几分戾气,倒显得温和了许多。若在平常,她决计不敢沾染他半分,可现在形势紧急,哪管得了这许多,她胆子渐渐大了些:“督主,您受了伤,不处理不行的。”
他稍稍挑起眼皮,里面的寒意看的人不觉打了个哆嗦,那宫婢心头旖旎散尽,乖顺的退了回去。他复躺了回去,大口喘着粗气,他有心挑动太子造反不假,可他没打算把自己性命交代在这啊!
自己究竟算漏了哪一环?京畿大营和巡防营数十万人马,为何到现在半点动静都没有,他可不觉得太子仓促造反,手上的那点兵力能把这数十万人尽数吃下,问题究竟出在哪了呢?现在仅存的这点兵力,撑到天亮恐怕都成问题,纵然他有通天遁地的本事,若是无外援,这也注定是个死局。
还好自己给苏念卿留了人手,以随舟的身手,护送她出城总归不是问题。
想到这,他唇角终于荡开些许笑意,可随即转瞬即逝,若自己当真交代在这了,她会不会伤心?会……改嫁吗?金陵城内的王公贵族没一个能入得了他眼的,净是一群王八蛋,她若是再嫁,可得择一个合心意的,但是若今夜太子事成,会放过她吗?
他脸色骤然冷了下来,与其把希望寄托在太子仁慈,不若自己现在冲出去拧了他脑袋,他若是死了,看谁能为难的了她!
啪的一声,将楚逸轩的神思拉了回来,宣隆帝勃然大怒,将手里的信纸拍在桌案上。如果楚逸轩没看错,是太子刚刚下令暂缓进攻的时候命人递进来的。
“逆子!”宣隆帝大步往外走,被一众宫人手忙脚乱的拦了下来:“都给朕放开!朕要去问问那逆子,倘或朕不愿退位呢?他敢弑君篡位不成?”
闪着寒光的箭矢力透窗柩破风而来,自宣隆帝侧脸划过,带出一道血迹,太子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他敢。
那箭矢钉在他身后的盘柱上,宣隆帝一时竟忘了反应,还是身后的老太监命人起了道人墙来将他挡在身后,楚逸轩神色晦暗不明,就非得出来自取其辱吗?造反都背了,还怕再担一个弑君的罪名吗?
他休息的差不多了,提刀复站了起来,跨步往外走,那老太监不知从哪得的鼓舞,宽慰宣隆帝道:“陛下不必忧心,有楚督主在,陛下必然无恙。”
高看我了,楚逸轩这般想着,若是无救兵,神仙都救不了他。他现在只想冲出去宰了李敛,只要太子死了,日后总不会有人为难苏念卿。
他持刀而来,满身阴戾不掩杀意,叛军一个接一个倒在他脚下,竟直逼李敛,马蹄不觉后退了几步,而后疯狂嘶鸣,险些将李敛颠下去,他堪堪稳住骏马,被冯氏父子挡在身后。
毕竟是沙场上九死一生磨砺出来的,几个轮回下来,楚逸轩已是力竭,应付起来颇有些吃力,李敛见他落于下乘颇有些得意,他对楚逸轩有着没来由的怯意和恨意,就像楚逸轩向来看他不顺眼一样,当年楚逸轩扶摇直上,他不是没想过拉拢,可楚逸轩对他殷切热络的示好只有一个回应,滚!
“大舅兄,”冯家长子忽而被点名,不免分出心力回头看他,却只听他淡淡道:“好好照顾咱们这位楚督主,别让他死这么痛快!”
不等他过于得意,远处铁蹄奔腾之声震耳欲聋,好似宫墙都为之一晃,他勉强稳住心神:“怎么回事?”
“殿下,是丹棱军,”一小兵匆匆跑过来,接连摔了好几下,脸色比死了亲爹娘都难看:“苏郡主带丹棱军来了!咱们被围了!”
他倒是忘了,丹棱军驻地据京中不过三十里,虽不知苏念卿怎么说动的丹棱军统帅,但终归是自己棋差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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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氏长子和楚逸轩缠斗在一处,仗着烈马和长枪一招一式倒是游刃有余,楚逸轩体力逐渐不支,落于下乘。冯氏长子找准时机挑飞他手中弯刀,调准枪尖直攻他心脉,下一瞬,他的动作当空凝滞,直挺挺的从马背上跌落,双眼瞪的铜铃一般,一支利箭不偏不倚的插在他脖颈上。
楚逸轩抬头望去,苏念卿端坐马背之上,腰背挺拔,顺势将手中的百步弓撂给别人,冲着他眨巴了下眼睛,她一身银色轻裘,未戴兜鏊,凉风稍稍撩动她的发丝,她好像无论在何种境地都有这种从容不迫的气势。
楚逸轩别开了眼,不必照镜子他都知道现在自己形容有多狼狈,偏偏这副模样还被她给瞧见了,他是真的想找找哪里有地缝。
“殿下,”一名亲信满身血污跑了过来:“太子妃被人围困,拔刀自尽,眼下丹棱军在前,京畿大营、巡防营也集中兵力围上来了,咱们无路可退了!”
冯老双眼一黑,一个不慎被人从马背挑落,他先失嫡子,又失爱女,眼瞧着大势已去,再也没了反抗的气力,由着这些人卸了他的盔甲兵刃听候发落。李敛由亲兵护送着且战且退,可是哪里还有退路呢?
现下是个表功的机会,丹棱军、京畿大营、巡防营一个个打着护驾的名义冲的勇猛,苏念卿料想没自己什么事了,顺势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负手而来,待离得近了,才朝楚逸轩伸出右手,原是要拉他起来,可他伤得不轻,这么一来非但没把他拉起来,反拽着她手腕将人扯进自己的怀里,实打实的重力就这么撞进他胸|膛,乍一看倒是个亲密无间的姿势,二人的鼻尖几乎贴在一处:“有心把我支开,就是因为这档子事?自己做局还能把自己杀的这么体面,能耐。”
她复起身,含笑打量着他:“能行吗?楚大人?”
楚逸轩避开她视线,扶着墙壁勉强撑了起来:“还有叛军未料理,我去……”
“去哪?”苏念卿瞥见他手臂上裸露在外的血肉,像这样的伤身上不知还有多少,半是责备半是心疼道:“你逞什么强,跟我回家。”
符津也终于带人找到了楚逸轩,之前城内被叛军围的水泄不通,他就是想找楚逸轩也是有心无力,现在看到二人并无大碍也是稍稍松了一口气。苏念卿则冲他摆手:“来得正好,背他回去。”
楚逸轩倔强道:“我自己能走。”
“是吗?”她挑眉:“那你背我回去?”
符津也看出他伤得不轻,不由分说的将人背起,正要往回走,冷不防瞥见苏念卿一路尾随,不免疑惑:“嫂嫂搬来了丹棱军救驾大功一件,眼下他们都急于在皇帝面前露脸表功,嫂嫂这便随我们回去吗?”
“你是李敛派来的奸细吗?”苏念卿指尖挑着兜鏊玩,随口玩笑:“我家白珩伤的这样厉害,我总得随行照料,方不失为妻本分,不是么?”
楚逸轩被这忽来的调戏逗弄的面色涨红,却也知苏念卿说的在理,谁去救驾都是大功一件,但是苏念卿不行,这么短的时间内说服丹棱军随她救驾,落在咱们那位多疑的皇帝陛下心里又该怎么想?如果有可能的话,楚逸轩巴不得苏念卿今夜未曾来过。
“郡主,不该来的。”
“我不来怕是就要守寡了!”她话锋一转,打趣道:“怎么跟救命恩人说话呢?有这工夫好好想想,伤好之后如何谢我。”
楚逸轩便不再说话了。她不来,今夜宣隆帝注定是要交代在这了,可是她来了,又焉知皇帝不会忌惮呢?
李敛行事太过仓促,赌的就是一个快,可是他独独算漏了丹棱军,更是没想到苏念卿冲破重围搬来了丹棱军救驾,眼瞧着左膀右臂肱骨心腹相继被擒,众部将或降或死,最终在重重围困之下,绝望的闭上了眼,天命不佑,命数如此!
“陛下,末将救驾来迟,让陛下受惊了!”
小太监将门打开一条细缝,眸中折射出欣喜:“陛下,是谭统领和林将军。”
宣隆帝让人扶着他起身,经此一事,他好似瞬间衰老了数岁,原就上了年纪,精神气也不大足,他在门前站定,有气无力道:“众爱卿救驾有功,平身吧。”
“陛下,陛下您没事吧陛下,”王国舅提着衣摆殷勤的跑过来,模样颇有些滑稽,及至近前,顿地叩首声泪俱下道:“微臣救驾来迟,让陛下受惊了!”
身旁众人默默送了他一个白眼,这墙头草怕是观望多时,如若是太子强势,他在最后关头帮衬一把那也算从龙有功;如若太子落于下乘,他就打着救驾的名头顺势倒向宣隆帝,着实为人不齿。
宣隆帝没理会他,只问:“太子呢?”
林释如实道:“太子身份贵重,臣等不敢随意处置,已让人押至宣室,听候陛下发落。”
宣隆帝点头,又看向角落中的安冼,之前京畿大营、巡防营久无动静,多亏了他率丹棱军先行入宫扭转了劣势,他赞许道:“安爱卿长途奔波,辛苦了。”
安冼谦逊道:“臣子本分罢了,陛下这样说,真是折煞老臣了。”
“不过朕有个疑问,太子谋逆,谭统领和林将军就在金陵城内都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安爱卿是如何知道城内形势并果断的入宫救驾的呢?”
安冼尚未回应,先听谭统领叩首道:“非是末将拖延,实在是臣妻女都在太子妃手中,臣投鼠忌器,实在不敢妄动,还望陛下恕罪。”
“谭统领救驾有功,朕怎舍得责罚,”他复望向安冼,等着他说。
“多亏苏郡主带人冲破重围,亲赴丹棱告知末将京中现状,臣知形势危急,无召带兵入京,还请陛下责罚。”
“怎么一个个的都把责罚挂在嘴边,朕说过要罚吗?”他甩手笑了笑:“爱卿们今日都辛苦了,先回去休整,明日再行表功。”
宣隆帝瞧着这些人一个个的躬身告退,他的笑意凝滞在嘴角,无声的攥紧了指节。
没有兵符,没有圣旨,就凭她苏念卿一句话,他带着一众将士奔波三十里马踏金陵,这次是救驾,下次呢?宣隆帝感到深深的无力和恐慌,她苏念卿的一句话,有着同皇权和兵符一样节制力,这太可怕了。
他曾答应太后日后无论如何决计不动苏念卿,可他现下眸中跳动的分明是令人胆寒的杀意!
东方的些微光亮一点点穿透层层乌云,再将其驱逐。折腾了这么久,天都要亮了。
苏念卿换了身便装来,瞧见小厮将一盆血水端了出去,单看那颜色就知道出血量有多可怖,宫中的御医正帮着楚逸轩上药,看他冷气直抽的模样就知道不多好受。她上前两步接过药瓶:“我来吧。”
只是这人虽听命,一个个昂直了脖子往这边张望,这目光苏念卿倒是忽视不了,她睨向众人:“偏殿还有几个人伤得不轻,符津带太医过去看看。”
等打发走了这群人,她才分出心力来打量他的伤势。他赤着上身,大小伤疤一览无余,新旧交错,最严重的自然是腹部那道刀伤,几乎斜切他整个腰腹部,血肉外翻,犹自向外泛着血水,瞧上去心惊胆战。她拿了干布巾来,先将血迹处理干净,动作轻柔的敷上一层药粉,犹是如此,楚逸轩还是疼的呲牙,见他这般,苏念卿只得更小心,她蹲在脚踏上,上药的同时对着伤口轻吹,好缓解他的疼痛,于楚逸轩而言,确实没那么疼了,可那无法忽视的麻痒和心内升腾而起的欲|望,更要命了。
那刀伤像是看不到尽头,苏念卿小心卷起他裤腰,轻轻往下扯了扯,楚逸轩猛的攥紧她手腕:“郡主!”
这姿势实在是太惹人遐想了,刚一心扑在他伤势上,倒是忽略了这个。她将药瓶丢给他,背过身给他留出空间:“害羞啊?自己来。”
身后传来衣料摩擦的声音和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抽气声,苏念卿又来了逗弄他的兴致:“不过你要是真伤着了可得告诉我,不能用了我趁早找下一个。”
她在军中荤|话听了不少,现下用起来倒是驾轻就熟,这话一出二人皆是一惊,楚逸轩是绝对想不到这话能从她嘴里说出来,苏念卿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嘴瓢冒出了这么一句,虽感觉丢脸但是反过来一想,左右丢脸没丢到外面去,耍流|氓也没对着别人耍,也就释然了。
等他自个儿收拾的差不多了,苏念卿才帮他裹上纱布,如果仔细观察,二人的耳朵尖都泛着淡淡的粉色,偏苏念卿不长记性,等系好了纱布顺手在他紧实的皮肤上弹了一把:“练的不错,挺结实。”
“让他们现在把药端进来?”
不等他回答,她已接过来侍从递过来的汤药,调笑道:“我喂你还是自己来?”
“我自己来,”他接过药碗也不嫌苦,两口喝了个干净。苏念卿咋舌:“可惜,原本想喂你的。”
楚逸轩:“……”
“督主,陛下宣您入宫,”那管事的捧了他官服来,苏念卿皱眉道:“替他告个假,伤重,动不了。”
管事的迟钝道:“具体怎……怎么说呢?”
苏念卿随口胡诌:“就说你家督主为护陛下安泰,不顾自身安危,力战叛军,终是撑到了援军到来,只他现下重伤昏迷,虽担心陛下龙体本该亲至探望,然心有余而力不足,望陛下看他一身伤痛,恕他不能亲至之罪。”
管事的觉得这话怪怪的,这是表颂自家督主为救陛下奋不顾身以致重伤呢?还是埋怨陛下不知体恤臣下这个时候还宣人入宫呢?
“还不走?”
“那夫人看告假几天为宜?”
苏念卿不耐烦了,这是个一根筋的木头吗?她道:“你看着说,没个千八百天将养不好。”
楚逸轩也笑:“你干脆直接替我辞官。”
偏这一根筋还不依不饶的追问:“督主,真这么说吗?”
苏念卿实在看不过眼了:“下去吧,我亲自替他上道折子,”末了还不忘给楚逸轩一个白眼:“你从哪把这些人才一个个给搜罗齐的。”
这个时候宣他入宫,想也是问叛军该如何处置,事关太子,这是个要命的问题,告病避开倒是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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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小白:妈,我是不是拿错剧本了?谁家男主被脑婆救还被调戏?
柚子: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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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念卿替他告了假,他索性悠哉悠哉的在府中养起了伤,隔日她抱着几支梨花来看他,瞧见他同符津窃窃私语,不知道又在琢磨什么坏点子,她干咳一声,符津忙从脚踏上站起来给她腾出位置:“嫂嫂来了,我这还有些事,你们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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