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我说呢,她们怎么气成这样,有几次差点就被揍了,还好你对象拦住了。该!换作是我,我把他们脑浆都给打出来。”
范晓燕拍拍胸脯:“妹子你放心,我一定会让大家都知道这件事的真相,不会让那些人乱说的。”
现在厂里已经有传闻,这对婆媳疯了,还有人觉得疯子就不该去工作,暗搓搓盯着李文秀的工作呢。
石立夏笑得特别甜美:“我就知道晓燕姐最好了。”
“我可不吃这一套。”范晓燕冷哼,“想要谢谢我,快点说说你昨天做了什么。”
石立夏眨眼,一脸无辜:“晓燕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跟我装糊涂呢,怎么昨天厂里有意思的事都跟你们家有关,我都想去你家隔壁住下了。”
石立夏反应过来,朝着她竖起大拇指:“晓燕姐,你这信息渠道真是绝了。”
“一般一般,快说说,朱科长女儿怎么跑你家去了?”范晓燕好奇极了。
“正好被我家孩子们碰上了,你知道她最近为了家里逼她相亲的事跟家里闹起来了,实在没地方去,就跟孩子们回我家了。”
范晓燕狐疑地看着她:“就这么简单?”
“不然呢?”
“我怎么听说看到她的时候躲躲闪闪的,好像衣服还是湿的?”
几个孩子年纪不大,可小心眼特别多,将朱盼儿救起来以后,觉得她这样湿漉漉的被人看到不好,还故意带着她绕着人群走。
几个孩子成天在外面疯跑,清楚厂里每一个角落,而且是偷偷瞒着家里人去池塘边挖虫子,也有意识地躲开人群,生怕被发现。
一路遮遮掩掩地带着人回来,并没有多少人看到。
可是机械厂住宅区到处都是人,大白天想要完全不被人发现是很难的,因此还是被人看到了。
只不过那些人站得比较远,都没法看清楚,也就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说起这个我就来气,我家不是养鸡吗,孩子们经常去挖泥鳅捉虫子给两只鸡吃,附近都被祸祸得差不多了,就跑池塘那边去了。我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不能靠近池塘,结果瞒着我偷偷跑过去了。
好了,滑了一跤差点摔下去,还好被盼儿看到,赶紧出手帮忙,不过她就不小心沾到了水。也因为这样,孩子们就把她领回家,想着帮她把衣服给烤干。”
石立夏隐瞒了朱盼儿自杀的事,这种事传出去总是不大好,而且大家觉得搞这么激烈怕是里面还有别的事,对朱盼儿过于关注,容易牵扯出其他的事。
朱盼儿也明显不想让人知道自己一时想不开想自我了断,反正不过一句话的事,石立夏不吝帮这个忙。
范晓燕觉得这个说法很合理,只是好奇道:“她怎么就到那里去了?”
“跟家里闹翻了,就到处乱溜达呗,不然还能因为啥。”
“也是。”范晓燕不再追问,“我们这朱科长现在心可大了,这婚事小姑娘怕是躲不过去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现在可不满足做咱们厂的一个小小宣传科科长了,已经想着要往更高处走了。”
南城机械厂虽然是个大厂子,但是机械厂更重视的是技术和生产部门,对宣传这一块并不重视。
石立夏这次跟着去广交会,是第一次让大家意识到宣传科也是能发挥不小作用的。
不过目前更多还是把功劳归于石立夏个人能力,并不觉得宣传科有什么作用。
现在大家对宣传科的定位,依然是个冷衙门,对厂里没有太多贡献,大多数人都是在混日子,其实一个科室只需要两三个人就足够了,现在严重超员了。
当然这只是跟厂里同级比较,走在外头机械厂宣传科长的名头还是很有含金量的。
不过对于有野心的人来说,可能就不大够用了。
“他想往那个方向走?”石立夏含糊道。
朱科长看中的女婿是在革委会工作的,于现在是权力很大的部门。
机械厂宣传科科长名头不错,可对比去这里工作,那就不是一个水平线上的了,那里是有实权的。
范晓燕点点头:“他就是个无利不起早的,要是没这样的好处,他也不会这么没脸没皮。”
朱科长现在虽然被撤职了,可目前看恢复也是迟早的事,等秦科长退休了,他就要顶上了,他自己就能走通路子,不需要那个未来女婿帮忙。
他坚持让朱盼儿嫁给那个老男人,肯定图谋更大。
“为了自己升官发财,不管女儿死活啊。”
范晓燕也忍不住摇头:“以前就知道他是什么德性,可好歹还是要点脸面的,现在为了拼前程竟然搞这么难看。以前没看出他有这么大的冲劲儿,虽然也在使劲,可没有这么疯的,也不知道他受了什么刺激。”
石立夏知道朱科长是怎么了,不就是觉得自己有儿子了,有后了,就有了拼搏的斗志了。
这样的人石立夏也是见过的,当二胎开放后,就有年长同事跟她说,生了个儿子后,自己丈夫都比从前努力了,以前有女儿的时候,都是混日子的,现在得努力为儿子攒婚房彩礼。
有些父母只有一个女儿时,虽然不会苛待,可就不像有儿子一样有拼劲儿了,凑合着过就行。反正女儿又不像有儿子需要娶妻生子,那一笔笔都是开销。
女儿就不一样了,早晚要嫁出去,房子啥的也是女婿那边负责。那些人还觉得自己没儿子也就没后了,反正都对不起祖宗了,没出息也就那回事了,没啥可操心和惦记了,也就懒散过一辈子了。
朱科长虽然不至于像那些人一样摆烂,因为他自身对权力是很痴迷的。而且他的原生家庭很糟糕,是靠着妻子娘家起来的。他想要获得尊重,就得努力往上爬,为自己为自己的家人谋前程。
可当他有了儿子,觉得自己有后了,还是会影响到他,让他更加充满动力往上冲,整个人都发生了改变。
石立夏完全无法理解这种思想,难道多了下面那点东西就能飞天了?而且这种隐形的歧视还不容易被发现,实际上也是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思想造成的。
朱科长比那些人更加让人恶心,还想要吸女儿的血,为自己为还没出世的儿子谋福利。
“兴许以前是没机会,现在有机会了才不管什么脸面。”
“这倒也是,普通男人也不像他一样,靠着老丈人起来,对妻子还是那德性的。”
范晓燕嘴角露出不屑,想到什么又道:
“你一会可得小心,人家兴许不仅不会感激你收留了女儿,还嫌弃你多管闲事,让女儿有靠山都敢不回家了。”
石立夏不在意道:“我反正没做什么亏心事,谁怕他啊。”
石立夏和范晓燕打水回办公室的时候,朱科长也已经在办公室里坐着了。
他只是看了石立夏一眼,并没有说些什么,也没有问自己女儿哪里去了。
范晓燕给石立夏使了个眼色,石立夏朝着她笑了笑,并不意外这样的结果。
毕竟是家事,朱科长不想在这个时间提也很正常。
果然,一直到下班,朱科长也没有找石立夏说话,下班时也没有多看她一眼,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范晓燕:“看来朱科长是想要故意晾着了,料定盼儿一个小女孩,离开了家就没法生存,最后还是会灰溜溜回来的。”
朱盼儿身无分文,就算现在有人暂时收留,长时间下来肯定是不行的。
现在哪家的房子都不宽裕,粮食也都是算着吃的,谁乐意分给一个外人啊。
朱科长估摸着还觉得这段时间能省饭钱,觉得朱盼儿被石立夏收留,是他们家占了便宜。
石立夏大概能猜到朱科长心里的想法,他这样的人是看不起女人的,哪怕自己现在做了这么多事,还被厂里表彰,也不会改变他。
对于自己的女儿,朱科长只会更加不放在眼里。你非常坚定地觉得女儿离开自己就没法活,完全没想过女儿会反抗,只觉得她出去受苦就知道家里的好。
他在家里一言堂习惯了,看到朱盼儿忤逆自己,他是极为恼怒的,也想借这个机会教训一下朱盼儿,让她知道好歹。
石立夏暗笑,希望朱科长不后悔今天的决定。
朱盼儿没想到自己会在别人家里睡得那么踏实,起床的时候,竟然都已经九点多了,屋外已经大亮。
走出房门时,朱盼儿内心极为忐忑,别人收留她已经仁至义尽,她还这么没有眼色。
结果朱盼儿发现,家里并没有人,屋子里空荡荡的,桌上放着馒头和一碟小咸菜,碟子下还压着一张小纸条。
朱盼儿将桌上的小纸条抽出来,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写着:“我出门买菜,你记得吃饭。”
徐大妈虽然识字,可读书不多,平常也很少写字,因此写的字并不好看,有的字还漏了笔画。
可朱盼儿看着,觉得上面的字温暖漂亮极了。
昨天她来到这里,不管是徐大妈还是两个孩子又或者一脸疲惫的李文秀,她们对她都很好,让她安心住下,不要想太多。
明明自己家有一堆事没解决,可依然愿意接纳她。
朱盼儿也看到了一个正常家庭是怎么对自己的孩子,不管是李文秀还是徐大妈,都不是那种厉害的人,可得知自己的孩子受到欺负,直接撸袖子要跟人干架,绝不允许有人欺负自己的孩子。
看着卫红卫敏依偎在徐大妈和李文秀怀里,亲昵的样子是装不出来的,让朱盼儿很是羡慕。
从小朱盼儿的妈妈对她就非常严厉,希望她成为最优秀的人,这样能让丈夫少一些遗憾。
后来将朱耀祖接过来以后,为了表现自己对他的欢迎,张红燕对朱耀祖特别关心,对朱盼儿反倒冷淡很多,生怕被朱康平误会自己不欢迎这个堂侄子。
每次朱盼儿跟朱耀祖闹矛盾,张红燕都是无条件爱你站在朱耀祖这一边,虽然每次事后张红燕都会找朱盼儿说她其实是站在朱盼儿这边的,只不过做给大家看的而已,不能让朱耀祖觉得自己在这个家是不受欢迎的。
朱盼儿从小就不明白,这明明是自己的家,为什么她反倒像是一个客人,要去迁就一个外人。
可这样的事发生了太多次,朱盼儿渐渐麻木了,甚至开始觉得这样才是对的。
她是一个女孩,就该将资源让给身为男孩的朱耀祖。
可当朱盼儿听到伟人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她开始质疑家里给她灌输的思想是不是正确的。
朱盼儿简单洗漱后,将饭桌上的吃食都吃了,并且主动打扫,还将盆里泡着的衣服都给洗了。
朱盼儿提着洗干净的衣服往回走,她不想被人发现,因此都是避开人,故意走的小道,连洗衣服的地方都刻意找了个比较偏僻的水龙头。
“今天那个男人又来找朱科长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朱盼儿下意识停下脚步,机械厂姓朱的科长只有自己的父亲,这让朱盼儿下意识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又来了?”另一个妇女的声音响起。
朱盼儿怔了怔,这声音是徐大妈的。
“可不是嘛,这周都来了两次了,朱科长也是胆大,我都碰到好几回了,他就不怕东窗事发。”
徐大妈声音里透着不屑和恼怒:
“这事又不是他说的算,他自己想要儿子想疯了,被人抓住把柄不是活该吗。可怜了盼儿,家里都被掏空了,那杀千刀的朱康平,就拿自己女儿去填窟窿,看她给女儿找的什么对象,真是一点脸都不要了!”
“我听说他女儿住在你家,你咋跟他们家搭上关系了?”
“嗨,这话说来就长了,也就是赶巧了,你还是赶紧说说朱科长家那边的事。你不知道,我昨天看那姑娘还挺好的,差点就漏嘴说出实情了。”
“可不敢乱说啊,咱们只是偷听到,又没有证据,人家要是不认反倒变成我们造谣了!”
“我知道,所以憋着呢。这世道真是气人,想做个好人咋这么难呢。”
“可不是嘛,你看那朱科长就不是个好东西,靠老婆上位,结果他在外头却弄了个小的,还让人给他生儿子。盼儿这姑娘现在就这么艰难,以后有了弟弟,啧啧啧……”
宛如一道晴天霹雳砸在朱盼儿头上,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么大一件事。
她那总是喜欢跟人讲大道理,将仁义道德挂在嘴边的父亲,竟然做出这样的事!
难怪,难怪她总觉得她爸这一阵子明显有些不对劲,虽然时不时黑脸为什么事发愁,可有时候坐在那自己笑出声,原来是觉得自己有儿子了,所以才那么兴奋。
换作从前,她爸要是被撤职,回家后肯定会大发雷霆,她和她妈妈很长一段时间日子都很难过。
结果也不过是气愤了几天,就缓过劲来了。
有儿子,万事足。
朱盼儿想到自己亲爹当时被撤职的原因,以及当时发生的各种事,还有那个被抓住的王婆子所犯的事,一下子就想通了所有关节。
原来是这样。
朱盼儿冷笑,难怪这段时间她爸特别喜欢跟她妈说,女儿养大了就不听话了,还是得有自己的儿子,对朱耀祖也没有以前热忱。
为此,她妈特别愧疚,对朱盼儿都比从前严格了很多。
对于相亲对象的事,她妈也是双手双脚赞成,除了觉得对方确实能让自己扬眉吐气,也是为了迎合她爸。
朱盼儿只以为她爸是在找借口发泄情绪,没想到还有另外一个深层意思,他会说那些话,分明是为了后面收养她外面的弟弟做铺垫。
到时候,他跟大家伙这个孩子是他捡来的,他妈还以为是有人扔孩子,把这个孩子当亲生的养,她也没有芥蒂的当对方是弟弟,呵呵,真是打的好算盘啊!
不,朱盼儿推翻了这个想法,也许她妈妈知道真相,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反而庆幸他们老朱家有后了!
朱盼儿现在对自己的妈妈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她跟自己的想法是完全不同的。
朱盼儿握紧拳头,压下心中愤怒情绪,继续偷听她们的谈话。
“哎,盼儿这孩子真是倒了大霉,有这么一个爹就算了,还有个不靠谱的妈。把自己的工作让给侄子,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如果当初把工作留给盼儿,那她现在有工作有钱养活自己,也不会被家里要挟了。”
徐大妈很是感慨,虽然是演戏,可也是真情实感。
朱盼儿要不是走投无路,昨天也不会做出那样的事,她是想要活的,可她什么都没有,根本没有反抗的资本。
“谁说不是呢,我猜啊那个朱科长当初就是为了防着女儿翅膀长硬了,所以才故意让他老婆把工作给让出去的。”
徐大妈瞪大眼:“这也太缺德了吧!”
“哼哼,有些人啊一边瞧不起女人,一边又喜欢踩着女人上位,他对自己老婆就是这个德性,对女儿也这样不是很正常吗,反正他就要有儿子了,这个女儿能利用就利用呗。”
“我的老天爷啊,真要是这样,我非闹翻天不可。管他是不是亲爹呢,什么人啊这是。”
“所以说啊,恶人自有恶人磨,现在朱科长被人拿捏住把柄被人敲诈也不敢声张就是活该,就是可怜了家里的女儿,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都被人给占了,她是一点好处都没有,付出的还是最多的。瞧着吧,朱科长肯定会把她嫁过去的,就算暂时没有,那也是为了能卖出更高的价钱。”
一直到两个大妈走了很远,朱盼儿才从大树后面走了出来。
她整个人完全怔愣在原地,脑子乱糟糟的,不停‘嗡嗡嗡’作响。
王大妈跟徐大妈走远后,看到后面没人,王大妈才一脸担心低声道:
“咱们那样说行吗?那姑娘不知道会不会信,我还以为她会跳出来找我们对峙,结果我们话都说完了,她也没有露脸。”
王大妈都做好朱盼儿跳出来的准备了,对于她的各种反应都想好了怎么应对,结果这个女孩也是沉得住气,竟然一声不吭地躲着。
“反正咱们已经把事跟她说了,她想要怎么做就是她的事,跟咱们就没关系了。”
徐大妈很是坦然,并不觉得自己算计了什么。
“希望她自己争点气,别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为自己争取。就算是自己亲爹,也不带这么坑人的。”
王大妈光是想着就生气,这都是什么人啊,对自己的孩子也这么狠。
王大妈也是有闺女的人,根本干不出这样的事,哪怕现在家里很困难了,也没想着让闺女从婆家抠钱贴补她。
女儿每次带东西回来,王大妈都会努力给补回去,哪怕当时没有回头也得补上。她不是跟女儿生分,也不是觉得女儿嫁出去了就不用管家里,她只是不希望女儿在婆家难过。
因为儿媳妇的事,女儿多少被连累了,要是再从女儿这边抠钱抠东西,真的就要把女儿逼得没法在婆家立足了。
“她这边要是行不通,咱们就告到厂里去。就算没有立夏那些事,我也瞧不惯这种人。这样思想道德败坏的人,竟然还搞宣传工作,还组织大家学习大领导思想,简直就是一种玷污!”
徐大妈狠狠啐了一口唾沫。
王大妈也赞同道:“没错,这种思想道德败坏的人,才应该去游街被人批斗!反正我一个老婆子也没啥可怕的,到时候我去实名举报。”
两个老太太就谁去举报争论了起来,差点为了这事闹掰了。
朱盼儿恍恍惚惚地走回了家,被人叫住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走到了自家楼下。
“盼儿,你昨天哪里去了,你妈找了你半天。”一个老太太拉着朱盼儿道。
朱盼儿含糊道:“我去找同学了。”
“以后记得跟家里打招呼哈,你啥也不说,你妈找不到人该多担心啊。”
朱盼儿应下,听到这话,心里是有些期盼的。
也许她妈妈也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糟糕,至少也还是会爱她会关心她的,只是他们家太特别了,所以她妈妈才会那么对待她。
平心而论,她妈妈对她不像李文秀对待自己的女儿,可也会偷偷给她很多好吃的好玩的,还会塞给她零花钱。
可当她回到家,看到客厅里摆着一张婴儿床时,朱盼儿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盼儿,你回来啦?昨天你去哪了?怎么也不跟家里打声招呼,你知道妈多担心吗。”
张红燕手里提着菜回到家,就看到了朱盼儿,心里很是高兴。
可随即又板起脸教训:“你这孩子越长大,气性就越大了,我们不过是说了你几句,就直接出去了。爸妈还不是为了你好,你怎么就不知好歹呢。这次回来,就别跟爸妈闹脾气了,你爸这次是真生气了,都不让我去找你。”
朱盼儿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指着婴儿床问道:“这个东西怎么在咱们家?”
张红燕的表情带着一丝尴尬和愧疚,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
“盼儿,这张小床你还记得吗,你小时候睡了好长时间呢,一直到小学才收了的。”
提起这个,朱盼儿更加生气了。
这张小床很小,六十公分宽,一米二长,她上小学的时候,早就已经没法睡这么短的床了,晚上睡觉的时候都得蜷曲着身体,或者把脚伸出床铺。
她跟她妈提了很多次,她睡不了这个床,太短了,可她妈每次都会敷衍地说,回头给她换。
可朱盼儿一直等啊等,直到上小学她被安排到客厅睡觉,这才换了床。
“妈,你别扯开话题,你把这张床拿出来放在这是干什么用的?”
张红燕看朱盼儿这个态度,也有些恼火了。
“你这孩子长大了,大晚上不回家也不跟家里说一声,你是个姑娘家怎么能乱来,名声还要不要了。你现在怎么一点都不听话,还好张处长不是个计较的,否则你之前闹这么厉害,我们家可就要惹麻烦了!你就不能给我省一点心,听话一点。”
朱盼儿眼眶都红了:“妈,我难道还不够听话吗?非要一点都不管自己死活,满足你们所有要求才是听话吗?这是我家,可我只能把自己的房间让出来。
我明明还没成年,你们却介绍一个比我爸年纪还大的对象,难道也不能反对吗?妈,我难道因为是个女孩,就不是你们的骨肉,就不是你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吗?你为什么就不能为我想想。”
“我怎么不为你照相,张处长的年纪是大了点,可年纪大的男人会心疼人。他又是个有地位的,你嫁过去就是个处长夫人,以后谁敢欺负你?”
“他的那些儿女们就敢!”朱盼儿高声道。张红燕噎了噎,“他们都已经成家了,不会妨碍到你们,而且不是有张处长在吗,你是他们的长辈,也为难不到哪里去。再说了,等你生下儿子,站稳了脚跟更不用怕了。”
“您怎么就知道我一定能生下儿子?”朱盼儿苦笑,“我是您的女儿,兴许就跟您一样呢?”
张红燕的眼睛一下红了,扬起手掌就要扇过去。
朱盼儿不仅没有躲,反倒仰着脸朝着她的巴掌凑过去。
“您打吧,打死我算了,我知道您一直怨我为什么是个女儿,怪我因为是个女儿,所以害你这辈子就没有抬起过头来,害你再也没法生产,我现在就把命还给你!”
张红燕扬起的手不停颤抖着,最终还是没有打下去,她趴在沙发上嚎嚎大哭起来。
“我是造了什么孽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一辈子辛辛苦苦,结果一个个都这么对我……”
朱盼儿眼泪也落了下来,她看向那婴儿床,道:
“妈,我是女孩又怎么样,我并不比男孩差。从小我学习成绩优异,比朱耀祖连自己名字都能写错要优秀得多。家里的活我都能干,他连罐头都打不开。家里的电器坏了,也都是我修的,灯泡也是我换的,米也是我扛上来的,男人能干的我都能干,你为什么就那么执着于自己生不出儿子这件事?”
张红燕看了女儿一眼,撇撇嘴道:“那是你哥没发力,女孩前期还行,后期就是赶不上男的。”
朱盼儿笑了:“后期是哪个后期,不会是快进棺材的时候吧?”
“你胡说什么呢!你看现在男领导多还是女领导多?盼儿,我知道你争气,可是男孩女孩就是不一样的。”
张红燕喃喃道,这时候也不敢说男孩可以继承香火,现在可不兴这一套。
“你们不就怕老张家绝后吗,我以后招个上门女婿不一样吗。”
“盼儿,你还是别想这些了,妈也不求你做什么大事,能看到你嫁人,结婚生子妈就很高兴了。”
张红燕对朱盼儿的提议毫无兴趣,上门女婿哪是这么好招的,都是条件不怎么样的男人才会愿意,对他们家一点助力没有不说,还会吸他们家的血。
而且招赘也不保险,有个词叫‘三代还宗’,到时候还不是给别人做嫁衣,白给人占便宜吗。
朱盼儿知道自己没法说服她,她早就已经不抱希望了,因此这个时候也没有多失望。
“妈,我不想嫁给那个人,只要你不让我嫁给那个人,你们想干什么,我都不会反对,我会跟以前一样听你们的话,可以吗?”
张红燕沉默片刻:“盼儿,不要任性,爸妈也都是为了你好……”
朱盼儿苦笑,明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她听到这样的话,心里还是很难受。
“妈,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了。”
朱盼儿的语气非常地平静,这让张红燕莫名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什么从心底流失,可又抓不住到底是什么。
“盼儿……”
“妈,你能不能把我攒的零花钱还给我?周芸就要过生日了,我攒这笔钱是要给她买生日礼物的。”
张红燕一开始想要拒绝,可听到后面那句话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周芸是周厂长的女儿,比朱盼儿小一岁,从小就在一个班里上学。
这是朱科长运作后的结果,按道理朱盼儿年纪大些要早点上学的,可为了让她跟周芸一个班,故意让朱盼儿晚一年上小学,美其名曰她年纪小还不懂事,晚一点再上。
那时候周厂长还是个副厂长,是当时最有希望接手机械厂的人选,为了更好跟周厂长套近乎,朱科长那时候就已经开始想尽办法凑上去,朱盼儿就成了一个重要媒介。
朱盼儿从小跟周芸一个班,自然而然地两家也就有更多机会走动,关系更加亲近。
张红燕从小就叮嘱朱盼儿要讨好周芸,要跟她做好朋友,朱盼儿内心很厌烦,认为父母对周芸的关心远超于自己。
可她从小就不被重视,总想当爸妈眼里的乖孩子,因此还是会努力跟周芸一块玩。
两个人还算投缘,成了还不错的朋友,但是就没法成为可以互相说心事的闺蜜,只是能一块玩而已。
朱盼儿觉得是自己的问题,父母老是让自己要多跟周芸一块玩,要谦让她,要讨好她,她带着目的接近,总觉得居心不良,也就没法真正跟对方亲近,很害怕被对方看穿心思。
不过这些父母都不知道,一直以为她们是很好的朋友。虽然大家都是一个厂长大,同龄人在一起玩的概率很大,可因为孩子很多,像她们这样从小学到高中毕业都是一班的情况还是很少的。
朱盼儿学习成绩又很好,周芸也会主动找她探讨学习问题。
朱盼儿现在拿周芸当借口,张红燕立马就信了,还道:
“那些钱够吗?周芸被工农兵大学录取了,这次生日估计要大办。”
周芸有厂长父亲为她规划,虽然学习成绩不如朱盼儿,却也轻松拿到工农兵大学名额。
朱盼儿心中百感交集,明明自己更加优秀的。
可她并不会像别人一样,嫉妒她有个好爸爸,因为朱盼儿知道,他们家就算有这个权力去运作,这样的好事也是轮不上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