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门娇媳—— by希昀
希昀  发于:2024年03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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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沐珊见兄长模样不太像是挨了板子的,满脸惊奇凑过去,
“咦,哥,你不是挨了板子吗?是不是皇祖父没舍得打你,做给外人瞧得?”
裴沐珩不耐地盯着妹妹,心情一言难尽,余光注意到那道身影慢慢走近,语气淡淡道,“好些了。”
徐云栖离得不远不近,不着痕迹打量他一眼,见他神情并无恼色,便笑问,“三爷,要喝茶吗?”
裴沐珩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若无其事颔首,“多谢。”
徐云栖便转身朝银杏示意,随后便在一侧陪坐。
裴沐珊看着默不作声的哥哥,瞥了一眼温婉娴静的嫂子,恍觉气氛不对劲,她突然眨巴眼问道,“哥,昨夜谁照料你的?”
裴沐珩手中书册一顿。
徐云栖倒是早料到裴沐珩怕不高兴,不愿接话茬,忙开口道,“是我。”
府中诸人不知二人未曾圆房,裴沐珊不觉得有什么稀奇,“看哥哥脸色不错,可见嫂嫂昨夜费心了。”
徐云栖嗓音清脆,“应当的。”
裴沐珩听了她坦然的语气,缓缓朝她看来,妻子温柔地坐在高几旁,大约因着今日是除夕,她穿了件海棠红的对襟长袄,个子高挑,并不显臃肿,反而勾勒的那纤腰楚楚婀娜。
“着实辛苦夫人了。”他正色道。
徐云栖笑了笑,没有在意。
裴沐珊视线在夫妻二人当中流转,明显察觉他们相处客气疏离,看着嫂嫂那张温柔无害的面孔,裴沐珊只能把缘故归结在哥哥身上,于是很不客气拆台,“一句辛苦便完事了?”
裴沐珩眯起眼,闲闲地看了妹妹一眼。
他眼神沁着冷意,令人不寒而栗,裴沐珊平日也有些觑这位哥哥,吐了吐舌。
徐云栖怕他们兄妹俩吵起来,提议带着裴沐珊去东次间玩,裴沐珊起身道,“今夜除夕,母亲心情不佳,吩咐我帮着大嫂打下手,我便不久留了,对了,待会除夕家宴,嫂嫂会去吗?”
熙王妃的意思是让徐云栖留下照看裴沐珩,裴沐珊却觉着这样冷情冷性的哥哥,还不如不要。
每年除夕,都是徐云栖最冷清的日子,她并不习惯那些喧哗,便道,
“我就不去了。”
她也得留下来照看裴沐珩。
裴沐珩在这时抬眸看着她。
夫妻俩视线有短暂的交错。
裴沐珊有些失望,“那待会我先送些好东西来给嫂嫂吃。”临走时朝裴沐珩做了个鬼脸,裴沐珩没搭理她。
徐云栖送小姑子出门,裴沐珊立在珠帘外,回眸看了一眼面容倦怠的兄长,不由暗叹,兄长一心扑在朝务,这辈子也不知有没有动心的时候,可怜花容月貌的嫂嫂白糟蹋在不近人情的兄长手中。
她悄声挨着徐云栖,“嫂嫂,若是哥哥欺负你,你就告诉我。”
徐云栖回想方才裴沐珩一眼制住妹妹的场景,弯唇一笑,“一言为定。”
心想,熙王府无人拿捏得了裴沐珩。
送裴沐珊离开后,徐云栖独自折回西次间。
莹玉灯芒下,男人专注翻阅夹在书册的邸报。
裴沐珩昨日才受了刑,身子很是虚弱,此时不宜伤神。
徐云栖劝道,“三爷,您脸色不太好,还是歇一歇吧。”
裴沐珩正聚精会神思量公务,没把徐云栖的话当回事。
对于这种不服管教的病患……徐云栖端起一把锦杌,靠近裴沐珩,笑眯眯陪着他一道看。
一股熟悉的药香扑鼻而来,裴沐珩从未跟女子离得这般近,抬眸看向她。
四目相对。
徐云栖朝他露出个有恃无恐的笑,“我陪三爷。”
裴沐珩自然察觉妻子言外之意,无奈地将书册合上。
这时,银杏端了一碗药过来,徐云栖亲自试了温,递到裴沐珩跟前,
“三爷,喝药吧。”
裴沐珩只当太医院来人看诊过,并不知是徐云栖所为。
裴沐珩接了过来,一口饮尽,后知后觉口中苦涩,皱了下眉,与妻子商量,“夫人,我要净面漱口。”
身为他的妻子,徐云栖倒是愿意服侍他,俏生生问,“我帮你?”
裴沐珩倒是不介意让她服侍,只是如今的他趴在这里,多少有些不文雅,他不愿被徐云栖看到。
“唤黄维进来。”
徐云栖也不勉强。
很快入了夜,天色如同倒扣的锅,依旧暗沉,怕是还有一场大雪。
今年朝中徒生变故,太子被禁东宫,朝野人心惶惶,连着除夕也少了些欢愉气氛。
皇帝心情不好,免了今年的除夕大宴。
熙王府就更加冷清了,府上三公子挨了廷仗,谁也不敢张扬,就连谢氏和李氏的孩子也都被拘在院子里不许去放烟花。
后来还是熙王发话,准了孩子们闹除夕,府上这才渐起喧嚣。
清晖园就像是被世人遗忘的净土,安安静静的恍若无人。
徐云栖挨个给婆子丫鬟发了压岁钱,准她们回去与亲人团聚,整个清晖园只剩银杏和黄维在挂花灯,廊庑外时不时传来几句争议声,衬得疏阔的院落越发静谧。
屋内,徐云栖背对着裴沐珩在罗汉床叠衣裳,裴沐珩手执书卷,目光落在妻子忙碌的侧影。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过去裴沐珩不习惯面前有个女人晃来晃去,如今瞧着安安静静的徐云栖,倒也没觉得不适。
裴沐珩昨日在雪中挨打,受了些凉,时不时轻咳几声,徐云栖忙完亲自斟了一杯清热解毒的药茶来给他,裴沐珩道谢接过,徐云栖便坐在一旁陪他。
恰在这时,一朵绚烂的烟花在半空绽开,夫妻不约而同望过去。
恍惚想起玉桥那晚,两个人神色都有几分怔忡。
徐云栖是打算好好跟他过日子的,自然不希望丈夫误会她,
“那晚,我是无心的。”
她这样说。
良久,身侧传来他低磁的嗓音,“我明白的。”
至此,关于赐婚的龃龉,算是彻底消除。
徐云栖心中挂念失踪的外祖父,无心守岁,裴沐珩也没有守岁的习惯,临睡前,熙王妃夫妇遣人送来了压岁红包,裴沐珩还没有给妻子准备压岁钱的觉悟,只顺带把自己那份给了徐云栖。
翌日大年初一,天还未亮,城中鞭炮四起,徐云栖早早被吵醒了,披衫打算去净室,忽然听得西次间传来动静,她赶忙裹好外衫过去,却见裴沐珩撑着凭几打算起身,她忙道,
“你做什么?”
裴沐珩对自己身子还算有数,羽林卫廷杖看起来架势极大,实则留有余地,并未伤筋动骨,不过一些皮肉伤,“我好多了,躺了两日,想起来走走。”裴沐珩解释道,
徐云栖走过来劝道,
“您这一走动,容易牵扯伤口,可能再次流血。”
裴沐珩已觉察不到很明显的疼痛,淡声道,“无伤大雅……”
裴沐珩真没放在心上,却听得那小妻子,收敛笑意,端正脸色道,
“可是这样会留疤,留疤很难看的……”
裴沐珩下意识便觉着,留疤有什么打紧,他常年习武,身上疤痕不少,可转念思量妻子的话,清隽的面容罕见交织着几分难以遏制的窘色以及尴尬。
她这话什么意思?
她很介意他留疤?
想起那个位置……裴沐珩耳根微微发烫,脸色再也不复昨日的淡定。
裴沐珩的伤想要不留后患,至少躺足三日,徐云栖心想,这位矜贵的第一公子当不乐意留疤,果不其然,裴沐珩老老实实趴着不动,再也不吱声。
徐云栖轻轻弯了弯唇,
“我给你倒茶。”
裴沐珩何等人物,辨出她语气里的轻快与揶揄,后知后觉他在这场交锋中落了下风,
他慵懒地靠着凭几,整暇看着妻子忙碌的背影,慢悠悠问,
“我平日不在府上时,夫人都忙些什么?”
徐云栖端着茶迈过来,一面递给他,一面轻盈地回,“并未忙什么,不过是一些琐碎杂零。”
裴沐珩接过她的茶,只是语气状似不满,“倒是清闲。”
徐云栖愣住了,是嫌她不够贤惠,太悠闲了吗?
徐云栖心思活泛片刻,很快给自己找补,
“平日里也会帮着三爷整理库房,打点些人情来往,还有……”徐云栖绞尽脑汁想了想,“嗯,还给三爷您做了几身新衣……”
针线房寻到她,她便吩咐陈嬷嬷去西次间取了他几件旧衣拿去量裁。
裴沐珩看着被盘问得满头雾水的小妻子,唇角微微勾了勾,忽然觉出几分兴致,“再没别的事了?”
徐云栖小脸露出苦色,
“三爷,您有话不妨直说,妾身脑子笨,猜不到您的心思。”
她哪有功夫去猜男人的心思。
裴沐珩慢腾腾笑了一下,终于坦然开口,
“你上次做的糕点很不错。”

这是成婚以来,夫妻俩第一次这般惬意地说话。
徐云栖稍有惊诧,立即回过味来,“那我今个儿给你做一道。”
天色犹暗,徐云栖手中擒着一盏灯,灯芒下的她,眼神明亮,姣好的肌肤有一种晶莹剔透的美。
裴沐珩却是摇头,“今日初一,你歇着,哪日得空了再做。”
徐云栖将灯盏搁下,面颊浮现一层温温柔柔的笑,“对于我来说,哪日都一样。”
扔下这话,徐云栖出去了,不一会黄维进来伺候裴沐珩洗漱出恭。
王府膳房准备了各色精致丰富的佳肴,徐云栖却只需裴沐珩喝粥,裴沐珩裹了腹,又喝下一碗药,独自在床榻看书。
也不知徐云栖给他喂了什么药,裴沐珩没多久便睡过去了,午时初刻,他被一阵药香给熏醒,睁开眼,却见妻子含笑坐在他跟前的锦杌,往旁边高几一盘新鲜出炉的糕点指了指,
“尝一尝。”
她眼底是柔的,眼色也是淡的,面颊却是覆着一层亮眼的彤彩。
裴沐珩先是漱口,尝在嘴里,滋味与上回有了变化。
“换了方子?”
“可不是?你如今受着伤,不宜用发物,我给你多添了些莲子山药,你伤了气血,又换了一味洋参,药味可能重了些。”
裴沐珩颔首,口感一如既往的好,柔软绵密。
“辛苦你了。”
一盘五块,徐云栖自个儿吃了两块,剩下三块裴沐珩全部用完。
裴沐珩趴着不便挪动,徐云栖亲自洗了帕子递给他擦拭,念着他洁癖的毛病,便要把帕子搁在凭几,让他自个儿取,哪知裴沐珩只当她径直递给他,便抬手去接,两个人的方向有错位,修长白皙的手指就这般插了过去,指腹轻轻碰触她掌心,拇指一端捏住了帕子边,看起来像是半握住了徐云栖的手。
两个人都愣住了。
徐云栖常年行医,免不了与病患有接触,她没有当回事,就是怕裴沐珩不喜。
徐云栖松手,裴沐珩神色不变把帕子接过来,随后慢慢擦拭唇角。
徐云栖以为他又要将手擦拭一遍,却见裴沐珩自然而然递了回来,不知不觉中,他已适应徐云栖的靠近。
空气里无端流淌一股缱绻的气氛,与之一起流淌着的,还有一抹挥之不去的药香。
裴沐珩率先打破沉默,
“你懂药理?”
徐云栖将碗筷交给银杏,自个儿也净了手,回眸亮晶晶看着他,“是,我颇擅药理。”
裴沐珩明白了。
京城有不少世家贵女在闺中研习药理,有的制作香膏或胭脂水粉,更多的学些药膳用来孝敬长辈,药理深奥,不是所有人都能学好,每有姑娘擅长于此者,皆深受赞誉。
裴沐珩没料到长在乡野的徐云栖也深谙此道,看得出来,她做的极为出色。
裴沐珩颇为意外。
事实上,除了出身不好,徐云栖性子温柔乖顺,安静从容,懂分寸,识进退,是个极好相处的妻子。
他已经很满意了。
“我书房有几本古籍,上头记载不少古方,回头我让黄维送来给你。”
徐云栖有些意外,“你支持我?”
“那是当然。”裴沐珩颔首,清冷的眼翳也含着几分温和。
徐云栖双手交握搭在双膝,腼腆地笑了笑。
不一会,熙王妃遣人来唤徐云栖,让她随王府众人一道入宫给皇帝拜年。
徐云栖留下银杏照料裴沐珩,换了一身殷红宫装跟了过去。
天色渐开,稀薄的日光透过云层洒下,街道两侧依然堆着厚厚的积雪。
早有负责巡逻的武侯卫,清出一条道供马车行驶。
她与裴沐珊同乘一辆马车。
车内,裴沐珊兴致勃勃给徐云栖讲述宗室人情世故,
“待会我们先去坤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别看皇后娘娘正位中宫,她老人家平日不管事,宫务都交给燕贵妃娘娘打点,再有太子妃在一旁协理。”
“太子妃呀,出身将门,性子却极是和善,我娘一向眼高于顶,却是从来很服太子妃。”
“说到太子妃,那就不得不提秦王妃娘娘……”裴沐珊神神秘秘靠近她,压低嗓音道,“我跟你说,她可是我娘的死对头。”
徐云栖眨眼问,“为什么?”
裴沐珊先是叹了一声,再解释道,“秦王妃与我娘是同一日进的门,你也知道宗室成亲,无需亲迎,再者秦王嫌秦王妃不够貌美,成亲时兴致缺缺……”
徐云栖想起她大婚时,来迎亲的便是礼部侍郎,而不是裴沐珩。
“但是,我娘是我爹求之不来的,成婚时不仅排面大,甚至主动骑马亲迎,两相比较,秦王妃落了下风,自此跟我娘便是针尖对麦芒,你晓得,我娘这个人,谁的面前都不服输……”
“哎,待会就有好戏看了……”
徐云栖抱着手炉,一面听,一面笑而不语。
熙王府离皇城近,一刻钟后便抵达东华门,由东华门去往坤宁宫,大约要走两刻钟,念着天冷下雪,便有宫人准备了小轿,以备王妃享用。
熙王带着裴沐襄和裴沐景早早往奉天殿去了,熙王妃便携三个儿媳并两个女儿,前往坤宁宫。
好巧不巧,在东华门内撞见了秦王妃。
秦王妃与熙王妃年纪不相上下,她穿着一件湛蓝缂丝厚褙,披上一件同色绣兰花纹的大氅立在宫道一侧,静静等着熙王妃过来,她身量高,容貌只称得上寻常,比起依旧貌美如花,走在儿媳当中,丝毫不逊色的熙王妃来说,便像是高了一个辈分。
熙王妃早就发现了她,慢腾腾由谢氏搀着走过去,捏着绣帕笑问,
“给嫂嫂请安,怎么,瞧着眼下一阵黑青,莫不是没睡好?”
秦王妃面容带冷,她自然不会告诉熙王妃,太子被皇帝重拿轻放,秦王心情不好,昨夜在府中大发雷霆,连着她也吃了好一顿排揎。
“不过是守岁晚了些。”随后目光轻飘飘往熙王妃身后一寻,落到陌生的徐云栖身上,仔细打量她一番,笑道,“这便是珩哥儿的媳妇?生得可真是俊俏,跟当年的你,不相上下。”
熙王妃听了这话,心中一阵气闷。
秦王妃一句“当年的你”,便是告诉熙王妃,她老了,容华不在。
二则,故意戳熙王妃的痛处。
熙王妃是何等出身,祖上兰陵萧氏之后,家中父亲是银雀台十八名臣之一,兄长任四川总督,为一方君侯,她自小养尊处优,一辈子没看过人脸色。
而徐云栖呢,一个长在乡野的小小五品官之女,名不见经传。
秦王妃拿她们婆媳做比,便是故意给熙王妃气受。
都是千年的妖精,谁还怕谁呢。
熙王妃心里不待见徐云栖,却不会在外头显露出来,“嫂嫂谬赞,我家的几个媳妇旁的不说,相貌个顶个的好,走在哪儿,也不至于被人笑话像个男人,当然,相貌嘛,犹在其次,夫妻和和美美的,比什么都好。”
秦王妃脸色一阵黑青。
秦王不喜秦王妃,待她诞下嫡长子,便歇在妾室,如今秦王妃膝下只有一个嫡子,余下王府庶子却数不胜数。
秦王妃日子并不好过,只是她很快沉住气,笑着朝徐云栖招手,“云栖啊,过来。”
这是连徐云栖闺名都给打听到了。
徐云栖眼底闪过一丝讶色,上前施礼,“给秦王妃娘娘请安。”
秦王妃无视熙王妃恼恨的眼神,从腕间退下一个翡翠镯子,递给徐云栖,
“初次见面,我看你面善,很投眼缘,来,这个镯子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带在手上玩。”
秦王妃这一招不可谓不狠。
她手上这个镯子通体翠绿,水头极好,一看便价值不菲。
徐云栖必定不受熙王妃待见,她便正好拉拢徐云栖,打熙王妃的脸。
还真是王妃打架,她们这些做媳妇的遭殃。
徐云栖面上不显,心里却哭笑不得,孰轻孰重,她还拧得清,她不可能帮着外人来气自己婆母,尽管她与熙王妃不算融洽。
她和气笑道,“您一番心意,论理晚辈不该推辞,实则是您的镯子太贵重了,晚辈承受不起,不若您换个旁的,晚辈接在手里,心里也踏实。”
秦王妃要给什么,徐云栖左右不了,但她必须给熙王妃一个态度。
熙王妃见儿媳妇识趣,没有入秦王妃的毂,心中顿时舒坦,只是她很快眼光流转,施施然迈过来,对着徐云栖嗔道,“傻孩子,长者赐不敢辞,还不收下?”
她就得让秦王妃赔了夫人又折兵。
秦王妃脸色一僵,只是说出去的话哪有收回的道理,遂硬着头皮,将翡翠手镯给了徐云栖。
徐云栖接了过来,无奈地叹了一息。
两位妯娌在东华门前小小交锋了一次,方先后上轿。
两位王妃能乘轿,晚辈们却是不能,徐云栖自小行走江湖,走这么一段简直是家常便饭,一路脚步轻盈,脸不红气不喘,其余这些皇孙媳们便有些承受不住,个个娇喘吁吁,徐云栖最后还掺了裴沐珊一把。
待至坤宁宫外,却听闻皇后着了些凉,午歇刚起,让大家稍候。
徐云栖等人便进了侧殿,进去时,太子妃与其余几位王妃都在。
众人相互拜年行礼,秦王妃瞥了一眼徐云栖手中的镯子,计上心头,与上首的太子妃道,
“太子妃嫂嫂,这位便是珩哥儿的媳妇,您瞧,俊不俊?”
太子妃与秦王妃打交道多年,哪能不晓得这位妯娌的脾性,只消往徐云栖手中的镯子一瞥,便知那是秦王妃心爱之物。
论理,身为太子妃,给的见面礼只能比秦王妃更为贵重,秦王妃这是自己吃了亏,也想拉上她垫背。
只是太子妃却有些头疼了。
年前太子刚因收受贿赂,敛财得利,为皇帝责罚,她这会儿若是给出比翡翠镯子更贵重的见面礼来,少不得被人诟病。
秦王妃哪,果真是时时刻刻都不叫人好过。
太子妃毕竟是太子妃,抬手往发髻一摸,寻到一只赤金双股镶点翠的金钗递给徐云栖,
“好孩子,这只金钗是我成婚那年,母后赏赐于我的,我一直随身携带不敢离,珩哥儿替太子受了罪,我心中过意不去,便把我最珍爱的金钗赐予你,望你与珩哥儿和和美美,白头偕老。”
既是皇后赐给太子妃的头钗,别有一份贵重,压了秦王妃一头。
秦王妃笑得有些勉强。
余下几位王妃便没有那般计较了,依着与熙王妃关系远近,适当给了些见面礼,徐云栖都交给宫人用一个紫檀锦盒收着。
太子妃将熙王妃叫过去询问裴沐珩的伤势,李氏和谢氏也各自与交好的妯娌攀谈,裴沐珊不知去了何处,徐云栖被落了单,她独自坐在人群后喝茶。
身后时不时传来一些闲言碎语。
“她便是珩哥儿的媳妇呀,长得倒是貌美,可惜出身不好。”
“她不貌美,也不会被陛下相中呀,除了貌美,她还有什么?”
“哎,我当初还打算给珩哥儿说一门亲,谁知被陛下抢了先。”
“哟,快别这么说,熙王妃看上的可是人家荀阁老的女儿,她又怎么愿意要你家那侄女?”
“哼,当初我与她说亲,她哪知眼睛瞧不上,如今栽了跟头吧。”
徐云栖淡淡地将茶盏搁下,置若罔闻。
不多时皇后宣众人进去。
大家齐齐朝皇后行了跪拜大礼。
皇后年过五十,面容细瘦,眉长眼柔,是个看起来十分和善的老人家。
她身子素来不大好,当年生十二王裴循大出血,落下病根,往后再也没怀过孩子,徐云栖行礼时,悄悄打量了皇后一眼,皇后面庞消瘦,气血两虚,该是身子亏了多年,一直没能养好。
不过从眉眼瞧来,皇后年轻一定是个大美人。
陪着王妃们一道觐见的还有各宫嫔妃。
徐云栖在这里,也见到名动京城的燕贵妃。
燕贵妃是秦王之母,内阁首辅燕平嫡亲的妹妹。
比起消瘦的皇后,燕贵妃气势凌凌坐在下首,眉峰藏着一抹严厉,反倒是比皇后看起来更像六宫之主。
秦王妃到了婆婆跟前,倒是收敛不少,低眉顺眼站在燕贵妃身后。
宗亲人众,暖阁内坐不下这么多人,皇后便将姑娘们遣去外头玩雪,只留媳妇们说话。
十二王裴循还在通州养伤,不曾回京过年,有宫妃关怀皇后,便问起,
“王爷伤势如何了?”
皇后眉间含忧,“我也不知道,他们只管哄着我,说是没有大碍,可若是没有大碍,怎么不能回京过年?”
朝中局势也牵连后宫,自有宫妃四下站队,各自寻靠山。
那位开口的宫妃是燕贵妃一脉,便轻飘飘的瞥了太子妃方向一眼,
“恐是歹人凶狠,将王爷伤得不轻。”
在旁人看来,是太子为了阻止裴循查案,派人刺杀裴循。
可事实是,裴循遇刺后,案上文书被人翻过,随后陈明山一案大白于天下,于秦王有利。
太子妃在宫中经营多年,早有宫妃拥趸,于是立即有人出声反驳,
“可不是嘛,那贼人简直可恶之至,竟敢偷盗朝中文书,眼里还真是没有王法。”
宫里最没有王法,最嚣张的便是燕贵妃。
燕贵妃眼皮抬都没抬,语气淡漠,“大过年的,你们别让皇后娘娘伤神了,本宫问过陛下,十二王伤得并不重,元宵之前定能回京。”
心里想的是,太子和秦王都不可能蠢到在这个时候对裴循动手,十二王伤得蹊跷,恐是他自伤,以避开朝中争端。
皇后不耐烦听她们争吵,眼神往殿内扫了一圈,便见熙王妃在摆弄手中茶盏,神色极为悠闲,她好笑地问,
“老四媳妇在想什么,这宫里宫外,就属你心宽。”
熙王妃立即起身答话,“哪里,儿媳是觉着娘娘这宫里的茶好喝,媳妇都喝了三杯了。”
一旦牵扯朝争,熙王妃向来不插嘴。
皇后喜欢她这张扬又通透的性子,“我看你们一路累了,还不到晚膳光景,便用些点心吧。”
宫人收到旨意,立即去传膳食。
不一会有内侍端来一锦凳并小几,安置在各位女眷跟前。
徐云栖安安静静坐在末尾,传膳的间隙,方才的话题揭过,大家唠家常。
大多是几位王妃与有资历的宫嫔说话,像徐云栖这等媳妇,个个缄口不言,一贯嘴碎的李氏入了宫,也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四处乱看。
熙王不被皇帝喜欢,若是在宫里犯了事,谁也保不住她。
不一会,宫人捧着缠枝红漆盘,鱼贯而入。
最先搁在徐云栖眼前的,竟是一碟冰糖葫芦,徐云栖一下子怔住了。
很多年前,冰糖葫芦一直是她的执念。
记忆深处总有个模糊的身影,清瘦如竹,站在小桥流水旁,高高将她举起,宠溺地哄着她,
“我的囡囡最乖了,爹爹下次回来,一定给你捎冰糖葫芦吃!”
然后她等啊等,等到春花秋落,朝去暮来,桥下的池子干了,盘在藩篱的葡萄藤枯了又绿,她蹲在门前的石墩,眼看夕阳在远山尽头抖落着最后的余晖,却再也没等到他回来。
有人说他死在上京赶考的路上,有人说他被大户人家的小姐看上,捉回去做上门女婿了。
不管怎么样,在她这里,他已经死了……
有人轻轻推了推她的胳膊,小声提醒,
“三弟妹,别犯傻了,快回娘娘的话……”
徐云栖茫然地抬起头,殿内无数视线落在她身上,个个咄咄逼人,她不知端倪地站起身,却见燕贵妃目带寒芒看着她。
徐云栖迅速冷静下来,屈膝道,“臣妇失礼,还请娘娘恕罪。”
耳畔传来一些宫妃小声的奚落。
“不愧是小门小户来的,一点规矩都不懂,娘娘问她话呢,她竟然身都不起。”
“熙王妃一世英名,算是毁在这个儿媳妇身上了。”
“换我有这样的儿媳,我也抬不起头来……”
直到上方皇后轻咳一声,压下所有嘲弄。
燕贵妃再次开口,
“本宫方才说什么了?”
徐云栖眉心一凝。
一墙之隔的乾坤宫。
四位内阁大臣正陪着皇帝用点心。
想是猜到皇帝心情不好,几位阁臣谁也没提朝事,竟是谈起各自在民间的见闻。
内阁首辅燕平双手搭在膝盖,看着摆在跟前的围炉道,
“陛下可还记得,臣曾在岭南一带做过监察御史,当地人过年哪,便是罩着这样一个围炉,炭火烧的旺旺的,再将肉挂在上方梁下,炉烟将那肉熏得黑乎乎的,啧,这肉还怎么吃,偏生当地百姓都喜欢,臣起先不喜,后来吃习惯了,倒也还好。”
皇帝歪在铺着绒毯的躺椅上,神色间十分感兴趣,笑问,“这便是书里说的熏肉?”
“可不是?南方人都喜欢。”燕平指着温文尔雅端坐在下首的荀允和道,
“他是南方来的,您问他,那熏肉是如何制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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