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知这位裴三公子聪慧绝顶,今日还是头一回见?识。
文国公也算裴沐珩半个师傅,在?见?识过裴循那等神乎其技的射艺后,裴沐珩的骑射在?文国公眼?里有些不够看,不过裴沐珩饱读诗书,对政务的造诣却在?裴循之上,这一点?他?可?堪与荀允和相匹敌。
上回盐引换粮一事,可?见?一斑。
但文国公没料到,裴沐珩心?思缜密到这个地步,今夜交手两个回合,裴沐珩均占了上风。
这个年轻人?不简单哪。
文国公当然看出了裴沐珩的用意,他?果然是捏住了自己想杀他?这一点?做文章。
又如何?
文国公毕竟是文国公,很快以尔之矛还施彼身。
“将章老爷子带来荒院,架在?水阁正中,再?点?燃一根火引,等着裴沐珩来救。”
我想杀你?,所以给了你?可?乘之机。
那么?现在?,你?想得到章老爷子,也给了我可?乘之机。
两个人?旗鼓相当。
消息递回裴沐珩处,裴沐珩果然咬着牙苦笑一声。
“姜还是老的辣!”
文国公不仅将人?摆出来,更是限定了时间。
他?若真这么?好对付,就不是当世之张良了。
裴沐珩压根没有迟疑的机会,很果断下令,
“进攻荒园!”
荒园离着虎贲卫驻地并不远,很快马车被斩游护送到了荒园,裴沐珩的人?也抵达此处。
燕少陵的副将飞快出兵将整座荒园包围住,虎贲卫中郎将斩游坐在?马背上,双手环胸看着他?牙疼,
“大?晚上的,你?这是做什么??”
副将也很不甘示弱,将健硕的胸膛往前一挺,吐了一口痰,
“老子做什么?关你?什么?事?回你?的驻地待着去,这里没你?的事!”
斩游给气笑了,没有诏书,禁军不轻出,他?身侧只有十多人?,不过虎贲卫是上六卫,是皇帝直属的亲军,论地位在?武都卫之上,他?不屑地看着副将,
“我告诉你?,我虎贲卫负责皇城安虞,若是你?在?这里闹事,我定拿你?试问!”
副将将一双眼?瞪如铜铃,“你?这话正巧是我要说的,我告诉你?,若是这荒园里出了什么?幺蛾子,谁也别想活着出去!”
斩游道,“只要你?动手我就动手。”
副将趾高气昂一笑,往皇城指了指,“老子负责巡逻,这一带治安都归我管,而你?呢,没有诏书敢动兵,你?是要造反吗?”
他?严肃地扫了一眼?斩游身后的十几位禁军。
斩游脸色顿时一沉。
这时,裴沐珩全副武装,兵分四路跃入荒园。
寒光乍现,暗夜无边。
文国公想迷惑他?,他?也依葫芦画瓢。
几路人?马,清一色的黑衫从?不同方向往湖心?掠去。
文国公的主力一瞧这情形,辨别不出裴沐珩在?哪,一时不知该将重兵压在?何处,这一迟疑,就给了裴沐珩可?乘之机。
武都卫像是一道天然的屏障将虎贲卫隔绝在?外,里头传来刀剑相交的声音,外头的武都卫弟兄都在?唱山歌,气得斩游干着急。
文国公处处设伏,裴沐珩也招招杀机。
双方打得平分秋色。
裴沐珩的人?渐渐汇成一处,将战线从?东面压往西面,前方已?被他?们杀出一道口子,马上就可?以沿着九曲环廊上桥救人?。
文国公这边为首的将领瞅了一眼?湖心?正中的水阁,微露笑意,章老爷子就被他?们绑缚在?那一处,他?们已?布下天罗地网,只等裴沐珩送死。
然而出于他?意料。
黑衣人?虽然在?竭力厮杀,可?他?们也真的仅仅是在?厮杀,压根没有人?往湖心?岛去救人?。
好像他?们的目的不是救人?,而是杀人?。
为首的将领再?一次迷惑了。
这位裴三公子心?思狡诈,真叫人?猜不透。
于是他?退出战场,悄悄循着石径赶回院子,文国公依旧坐着不动,甚至还在?悠闲地收拾棋局,他?在?湖心?岛布了最?后一计,裴沐珩救下章老爷子的同时,也是他?殒命之时。
战斗快结束了吧。
他?这样想。
然而就在?这时,守将再?次满头大?汗奔了进来,
“都督,裴沐珩没去救人?!”
文国公双目一眯,这下彻底站起身,阴沉着脸问,
“那他?在?做什么??”
守将面颊抽搐了几下,不可?思议地说出两个字,“杀人?!”
“我们的人?渐渐被他?们压制,火引已?点?燃,他?们不该迫不及待上桥救人?吗,可?惜没有,他?们看样子是想将咱们屠杀殆尽。”
方才将人?引去虎贲卫是陷阱,这一回且战且败,将人?引去湖心?岛也是陷阱。
裴沐珩还是不上钩。
文国公脸色一变,将棋局一扔,大?步越过穿堂,折往湖心?岛的方向,片刻,火光乍起,湖心?岛上的线引离着章老爷子已?经很近了。
他?不信裴沐珩一点?都不在?意章老爷子,除非他?还有后招。
文国公眼?底翻腾着深思,脑海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豁然转过身,往身后暗卫问去,
“十二王处可?传来消息了?”
暗卫对上他?寒霜般的面色,吓得连摇头,“还……还不曾。”
成国公府。
裴循毫不迟疑对着徐云栖动手,两位侍卫扑过来,一人?夺去了徐云栖的医箱,一人?试图来抓徐云栖,徐云栖手中医箱被夺,没了趁手的兵刃,被迫学着文如玉的法子,飞快往后一退,拔出发髻上的玉钗,抵在?脖子处,
“别过来!”
雪白的羊脂玉簪子,在?暗沉的光色里泛出锋刃般的光芒。
裴循当然不能看着徐云栖死,他?沉住气再?次抬手,示意侍卫后退,他?试着一步一步往徐云栖迈去,
“云栖,你?这么?做又是何苦?一日而已?,明日的这个时候,一切见?分晓了,你?听话,别固执。”
裴循也极是狡猾,一面轻声安抚,一面不着痕迹遮挡徐云栖的视线,侍卫趁着这个机会,躲在?他?身后再?次用了方才那招,射出暗器逼着徐云栖松了手,簪子坠地顿时碎成两半,而裴循也没有再?给徐云栖机会,迅速往前一罩,毫不犹豫拽住了她双手。
飞快地将她身子翻转过来往墙壁一摁,锁住了她的双腕,而就在?这时,一抹极细的刺痛从?手指处传来,裴循甚至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一股麻痹感沿着指尖慢慢往手臂蔓延。
裴循僵住了。
徐云栖得手后赶忙转身,将早藏好的弩机从?身后花瓶处抽出,迅速对准裴循的眉心?,语气冷静,
“你?们主子已?中了我的丝丝入扣之毒,解药就在?裴沐珩身上,带我去见?我外祖父,否则一个时辰后他?便毒发身亡。”
两名侍卫顿露惊恐,狐疑地看着裴循,裴循身上已?有不适之感,便知徐云栖所言不假,他?面上的震惊之色渐渐褪去,转而生了几分懊恼,方才见?她被逼得自刎,以为她是穷途末路,不曾想着了她的道。
得到了裴循的示意,其中一侍卫二话不说拔腿就往外跑,另一人?寻了个随时可?以突击的角度,神情戒备盯着徐云栖。
寒风一阵阵拍打窗棂发出响动,似号角争鸣。
裴循手臂已?麻痹了,他?看着面前这玉柔花软的姑娘,她眉梢依旧是柔软的,语气也不咄咄逼人?,可?那股无可?阻挡的架势,叫人?拍案。
“所以,你?孤身潜入,找你?外祖父是假,接近我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对吗?”
看穿一切的裴循,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恼怒,他?反而保持着风度,给与了对手称赞。
这个时候了,裴循还能谈笑自若,徐云栖也很佩服他?这份定力,
“是。时辰不多了,咱们走吧!”
徐云栖抬手捏住他?胳膊,抵着他?后背往外去。
裴循在?转身的那一瞬,低低笑出一声。
美人?心?,袖底针哪。
就在?文国公变色那一瞬,院外慌忙掠进一人?,准确无误将发生在?成国公府的始末告诉了文国公。
文寅昌这一刻,愣在?当场。
纵横疆场几十年,第一次失手,还是失手于一个年轻人?。
而偏生在?这时,那个年轻人?隔着水泊,遥遥传来一声,
“文国公,是要十二王殿下的命,还是要在?下的命?”
这个选择是毋庸置疑的。
将章老爷子交出来,换裴循一命。
文国公面沉如水,摆了摆手,示意守将前去放人?。
他?扭身往裴沐珩望去,夜色里,那道挺拔的身影被侍卫拱卫其中,面上覆着黑巾,眸色藏在?阴影处,叫人?瞧不真切。
文国公卓然立在?台矶处,背着手遥遥与他?对视。
这一局,一计套着一计,环环相扣,实?在?是精彩。
恐怕早在?裴循拜访荀允和时,他?们已?定好了策略。
示敌以弱,诱敌深入,将徐云栖扔出来做饵,真真假假,混淆视听,掩盖她真正的目的。谁又能料到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有这等巧妙本事呢。
在?这场男人?之间的角逐中,她是最?弱的女?子,却成为扭转局势的关键。
更重要的是裴沐珩这份心?机,处处料敌于先,将他?和裴循每一步都算到了,战术变化很有层次,心?思缜密到可?怕的地步。
“敢以妻子设局,沐珩胆色过人?!”文国公赞道,
裴沐珩听了这话,心?下苦笑。
他?何尝舍得让徐云栖亲身涉险,那日为此事吵了一宿,是那丫头非要挺身而出,后来他?们合计,此举是唯一能瞒天过海的法子,方冒险施行。
裴沐珩难道真的就比文国公技高一筹,非也,他?赢在?以下克上。
文国公被誉为当世之张良,站在?高处太久太久,压根没太把一个年轻人?当回事,就是这份轻敌之心?,给了裴沐珩可?乘之机。
文国公一直是他?学习的榜样,他?在?仰望文国公算无遗策的本事之时,也摸清了这位的行事作风。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承让了。”裴沐珩朝他?行了晚辈之礼。
文国公也曾教?过裴沐珩骑射,是受得住这份礼的,而这时,他?看着这个年轻人?,心?底由衷生了几分佩服甚至忌惮。
能把他?逼到这个地步,裴沐珩是第一人?。
后生可?畏。
“环环相扣,将计就计,你?很出色,”文国公立在?夜风里这样说,“但,还没有结束。”
裴沐珩当然知道他?这句话的分量,文国公真正的主力尚在?南军大?营,那是一个属于父亲熙王的战场。
片刻,守将将一浑身是血的老头扔给黑衣人?,裴沐珩也将解药交出去,藏在?裴沐珩身后的银杏赶忙扑过去,一把抱住了瘦骨嶙峋的章回,
“老爷子,是您吗?”银杏上上下下打量他?几眼?,从?那覆满血污的面颊寻到了熟悉的轮廓,顿时失声痛哭,“您吃了大?亏啦!”
而这时,那气若游丝的章回,艰难在?银杏肩膀上睁了睁眼?,干涸的嘴里断断续续挤出几字,
“面圣……我要面圣!”
那个被他?无意中发现,迫着他?逃亡三十年的秘密,该要重见?天日了。
第72章
徐云栖挟持住裴循时,成国公府火光冲天?,燕少陵带着人冲破苏子言的围堵,闯进了后院。
火把如林很快将整座府邸照得透亮,而正?中那姑娘,眼底眸色灼灼,映着晶莹剔透的两颊如同渡了一层霞色,有蓬勃之势。
有了燕少陵的掩护,徐云栖毫不犹豫将裴循交给苏子言,随后二人火速上马奔赴西华门与裴沐珩汇合。
徐云栖骑马速度比马车要快,先一步抵达西?华门,荀允和早安排了大理寺少卿刘越在此?处接应,刘越打算将老爷子以人证的身份送入皇宫,燕少陵将徐云栖交给刘越后,立即上马去城门与熙王打掩护。
徐云栖在西?华门外等了一会儿,终于看到一辆熟悉的马车缓缓驶来。
她倒是料想过外祖父的情形,预先备了些参汤药水,银杏及时喂了老爷子喝下?,未免徐云栖看了心疼,方才在马车上裴沐珩已亲自侍奉老人家?换了一身干净的灰色衣袍,银杏也替他擦拭了面颊的血污,处理了一番伤口,面庞看起来没那么触目惊心。
少顷,马车停下?,裴沐珩亲自掀开车帘,与银杏一左一右搀着老爷子下?车。
徐云栖一眼望过去,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只见老爷子面颊交替着十几?道伤疤,血痂覆满了额尖,险些辨认不出他模样来,那么高大清矍的身形瘦的似皮包骨,嶙峋佝偻,被折磨的不成人样。
“外祖父!”徐云栖热泪夺眶而出,若飞鸟投林般朝他扑去,
章老爷子含着泪看着自小养大的外孙女,颤颤巍巍张开了双臂。
三年多了,这?是他们祖孙俩分别最长的一次,隔着生死离别,隔着滔天?大锅,隔着再也回不去的悠闲过往。
徐云栖就这?么将他抱在怀里,曾经伟岸的身躯,宽阔结实的胸膛,如今只剩截截枯瘦的肋骨。
她心痛如绞,泪沁着血色望向幽深的苍穹,
“我要杀了他们!”
从未有过的磅礴恨意。
同一时辰,文国公文寅昌赶回文府,来到正?室换上他那身象征五军都督府左都督的朝服,他回得匆忙,屋子里并?未点灯,借着廊外的光色匆匆穿戴,这?时一人擒着一盏银釭从帘外走来,光芒从身后慢慢铺进,渐渐照亮拔步床东面这?一隅之地。
文国公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豁然转过身。
文夫人立在拔步床旁,似笑?非笑?看着他,
“这?是要替谁去卖命?”
不等文国公回答,她又笑?,“是那个女人吧?”
那个藏在他心底足足三十多年的女人。
过去她不知是谁,眼下?这?等局面,她也猜了个大概。
文国公听着她嘲讽的语气,脸色蓦地拉下?,冷着脸道,
“什么那个女人?你以什么身份这?样说她?”
文夫人听了这?话掩了掩嘴笑?出了声,“你多疑了,我只是随口一说,没有旁的意思。”
她语气凉飕飕的。
他们夫妻俩向来话不投机半句多。
文国公平日都让着她,随文夫人如何嘲讽挤兑,他鲜少驳嘴,但文夫人提起‘那个女人’,他却?不能容忍,他眼底冷色灼然,语气冷酷无情,
“我告诉你,你这?个位置本该她来坐,而你们曹家?,若非我提携,也无今日之荣光,你最好给我明白这?一点!”
文夫人听了这?话,眼底的笑?意瞬间?消失,面庞像是僵硬的朽木,一下?子褪去了所有神采。
她与文寅昌本是天?壤之别,他年少成名,出身优渥,是上京城人人恨嫁的如意郎君,文夫人在议亲之时也从未想过能嫁给他,就在那一次宴席,她无意中结识了当时的文老夫人,老夫人提起在给儿子议亲,在场的姑娘各怀春心,她出身并?不算好,自然是置身事外,而那一日回到府邸,家?中长辈告诉她,文家?相中了她,想娶她过门。
就像是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中的感觉。
她一宿无眠。
而次日,文寅昌便约了她相见,告诉她,他心里没有她,之所以娶她是因为她有贤名,曹家?需要提携,短短数字让她明白,这?根本就不是幸福砸中了她,而是一场交易罢了。
那时她太过年轻,总以为他一心扑在朝务,没有儿女情长的心思,便想着即便是颗冷硬的石头,也总能被捂热的,她就这?么嫁了过来,满怀心思讨他欢喜,兢兢业业侍奉公婆,直到某日夜里,她殷勤去书房给他送参汤,无意中发现他对着一块帕子失神,那一瞬,汤碗坠地,参汤泼了她一身,她狼狈地回到了后院。
从那之后,夫妻俩心照不宣,默认了这?场交易,直到今日……
三十多年了,三十年如一日。
眼眶的酸痛刺激了泪意,却?被文夫人坚决地吞了回去。
她说出了这?句缠绕在她心底几?十年的心声,
“文寅昌,我们和离吧,和离书我已写好……你签个字。”文夫人深深吸着气,将和离书拿出来,搁在一旁的高几?,高几?摆着笔墨,显然她早有准备。
文寅昌微微一愣,旋即也似松了一口气,没有任何迟疑,甚至都没有看一眼那和离书,便提笔签下?名字,从腰间?取下?私印盖章,做完这?一切,他视线不曾在她面颊落一下?,便头也不回离开了。
文夫人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看着那张尘埃落定的和离书,笑?声一点点从胸腔震出来,最后化作泪意,布满已不复年少韶光的面颊。
终于结束了……
不,还没有结束。
裴循服用过解药后,渐渐在马车苏醒,苏子言坐在他身侧,对着他满脸歉意,
“是我中了他们的圈套,害你失手。”
裴循从来不是将责任归于下?属的主?君,他摆了摆手,神色冷硬看着前方,布帘被掀开,远处灯火煌煌,皇城在望,
“还没有结束。”
想要顺利登基并?坐稳江山,获取荀允和的支持,是最迅速最便捷,也是最稳妥的法?子。
不试一试怎么甘心。
试过失败了,他也不后悔。
裴循既以心狠手辣为名,又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留后手。
入宫,剑指奉天?殿!
这?是他与文国公最后的破釜沉舟一计。
师徒二?人,一个往北,一个往南,奔赴各自的战场。
文国公在军中经营多年,当然有法?子出京,他带着几?名亲信从阜成门大街出城奔赴南军大营。
南军大营驻守在京郊南面的伏牛山,如同壁垒一般矗在伏牛山前方,靠山面北,以拱卫京都。
然而文国公这?一路并?不轻松,沿途裴沐珩安排了几?路杀手伏击他,文国公这?边也自有人手接应,这?一路双方交手数次,狠狠拖延了文国公入营的时间?。
章老爷子入宫后,局势对裴循已经很不利了,文国公深知眼下?第?一要务,便是率领将士入宫勤王,调不动南军大营,便是功亏一篑。
在侍卫殊死护送下?,文国公快马赶到辕门附近,已听得里面吵得热火朝天?。
他飞快下?马,带着人疾步进了中军主?账,只见熙王带着几?方兵马坐在主?位,而他这?一派的人手坐在左下?,两派人马各不相让,咄咄逼人。
“熙王殿下?,您可无统兵之权,至于您手中这?份军令,既没有陛下?亲笔,也无咱们大都督的签字,你让我们怎么信服?天?下?谁人不知内阁首辅荀允和是您亲家?,万一这?份敕令是你们二?人捏造的呢,抱歉,恕末将等人无法?从命!”
强将手下?无弱兵,文国公筹备夺嫡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今日熙王一到场,文国公一派的将领便据理力争,不给熙王把持南营的机会。
恰在这?时,布帘被掀开,跃进一道绯袍身影,正?是身着一品都督军服的文国公,大家?瞧见他均是神色一亮,连忙簇拥在他身侧,与熙王分庭抗礼。
熙王瞧见文国公来了,反而慢慢笑?出来,甚至亲自给他斟了一杯茶,示意他坐,
“文国公,你来的正?好,本王手持奉天?殿兵令,来接手南军大营,你底下?这?些将士不服管教,你来评评理。”
文国公哪能没看出熙王的心思,这?是想拖延时间?,一旦皇帝醒来,裴循便翻不出浪花来,拖延一刻,局势便越发不利。
南军大营有三方兵力,一方是文国公亲信,一方是熙王党,还有一方便是完全听从皇帝的中立一派。
谁能争取中立一派便是胜者。
文国公先是拱袖朝熙王施了一礼,旋即从腰间?掏出一物?,对着在座所有将领道,
“诸位,内阁首辅荀允和与司礼监掌印刘希文合谋控制住陛下?,危急时刻,陛下?暗中着人送出一枚令箭交给十二?王爷,这?是十二?王爷与内阁辅臣施卓联名的手书,嘱我带兵进城,保驾勤王。”
手书由着文国公身边一将领送给大家?传阅,而离得最近的一位将领则接过那枚令箭端详一番,这?枚令箭并?不大,带着金簇头是皇帝专用,大家?并?不知这?是某日裴循探望皇帝,皇帝给的赏赐,但这?样的时刻拿出来,显然比较有说服力。
十二?王是中宫嫡子,秦王势衰后,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要立他为储,文寅昌毕竟是五军都督府左都督,比熙王更名正?言顺,原先被熙王说服的将领眼下?有动摇之势。
熙王倒是不疾不徐回道,
“诸位可能有所不知,昨日大理寺少卿刘越查到皇后乃当年明月长公主?之案的凶手,皇帝被此?事气得一病不起,十二?王见立储希望渺茫,遂铤而走险,意图逼宫,诸位可千万别上了文国公的当,不要背负造反的骂名。”
这?事在城中闹得沸沸扬扬,却?还不曾传到兵营来,大部分将领毫无所知,登时面露惊愕,唯有少数二?人今日去过京城,倒是听说了此?事。
“确有其事,陛下?命刘越和萧阁老在核查此?案,想必不日便有结果?了。”
众将心中的天?平又倾向了熙王。
文国公背着手始终面带笑?容,
“熙王殿下?,恕老夫问您,若十二?王真是逆党,已贵为左都督的老夫,又何必与他担此?风险呢?”
这?话说得有理。
便是熙王也深为疑惑。
十二?王是文国公的徒弟无疑,可但凡习过骑射的皇室子弟,又有哪个不是文国公的弟子,便是熙王自个儿也曾在文国公身边待过两年。
凭着那点师徒情谊,还真不至于让文国公冒性?命风险。
文国公到底因何为十二?王出生入死呢?
眼看双方势均力敌,接任杨康时任右都督的杭振东道,
“熙王殿下?手持内阁与司礼监联发的兵令,左都督又握着十二?王的手书,你们谁的话我们都不敢不听,却?也不敢全听,我的意思是咱们静等陛下?吩咐。”
以不变应万变,这?是杭振东的思路。
中立的将领纷纷附和,“是这?个理,咱们等陛下?醒来再说。”
“一切还是得陛下?来定夺。”
熙王本意就是拖住文国公,于是态度就十分坦然,
“成,诸位若执意如此?,本王便在此?处坐等陛下?圣旨。”
文国公脸色微沉。
没时间?了,先杀出去,再与斩游里应外合,包围皇宫方是上策。
于是文国公暗中使了个眼色,立有侍卫飞快地朝熙王的方向射去一枚暗箭,
熙王本就做了防备,立即翻了个身,往一侧的桌案躲去,很快立在他身后的侍卫包抄而上,与文国公等人交上手。
中军营帐内瞬间?乱成一团。
右都督杭振东登时傻眼了。
“住手!”
可惜没有人听他的。
这?时熙王身边一将领抽出空来与他道,
“右都督,你还没看出来谁是乱臣贼子吗?敢射杀当朝皇子,视同谋反,文寅昌这?是要造反!”
熙王和文国公均做了准备,各自在侍卫掩护下?退回几?方阵营。
霎时擂鼓争鸣,杀声四起,兵戈之声震破天?际。
杭振东冲出营帐,眼看两军对垒,整个南军大营成了硝烟的战场,沉下?脸色。
其他观望的兵将都有些焦急了,“怎么办?再这?么打下?去,要出大事的!”
这?个时候就显现出这?位右都督的城府来,他眯着眼扫了对垒的两军一眼,低声道,
“不急,咱们见机行事。”
聪明人很快明白过来,看哪方占据优势就加入哪一方,届时便是必赢的局面。
大家?纷纷朝杭振东投去佩服的一眼。
领军作战是熙王的优势,他挥动长矛大开大合往对方杀去,而文国公也智计百出,火矢暗箭时不时朝熙王招呼而来。
战事如火如荼,也不相上下?。
熙王打得很稳,而文国公打得很急,越拖延对他越不利。
他试图以火阵困住熙王。
火舌突然朝半空窜起,划出一道狰狞的厉芒,锐利的刀剑相交声,几?乎要刺破耳膜。一串火星子扑上营帐,很快大火成绵延之势,血腥气伴随着烧焦的味道扑面而来,右都督见状,立即带着兵退去了辕门之外。
南军大营兵权争夺之战决定着夺嫡胜负,裴沐珩不可能不关注,宫内有荀允和坐镇,他几?乎已不用担心,将徐云栖交给刘越后,他很快上马奔赴西?便门,打算策应父亲。
王凡等暗卫追随他一路至西?便门,有了燕少陵的关照及内阁和司礼监发放的兵符,裴沐珩轻而易举出了城,就在一行人准备折往南营时,迎面熙王府一位哨兵奔了来,借着城墙上的灯火认出裴沐珩后,立即喊道,
“三公子,文国公赶到了兵营与咱们王爷打了起来!”
王凡勒了勒马缰,忙问道,“战况如何?”
哨兵快马上前,先在马背上朝裴沐珩施了一礼,喘气不匀道,“形势不太妙,那文国公显然预谋已久,暗自在军中藏了些火油,方才已打算用火阵困住咱们王爷!”
裴沐珩双眸微的一眯,问出关键,“杭振东麾下?将领是何反应?”
哨兵苦笑?道,“面上劝和,实则作壁上观。”
裴沐珩冷笑?一声,“什么作壁上观,这?是打算稳坐钓鱼台,等着看哪方势头好再帮哪方!”
形势不容乐观,眼下?想要破局,唯一的法?子便是先一步让杭振东看到优势。
就在这?时,熙王府派去西?边的哨探也从远处遥遥奔了来,
“郡王殿下?,前方发现榆林边军的踪迹!”
王凡闻言顿时大骇,“不好,这?定是文寅昌的后援来了!”
文国公在边关扎根多年,其主?要阵地便是榆林,榆林一直是大晋与蒙兀对阵的桥头堡,这?一带的将士身经百战,又是重骑兵装备,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是整个大晋最骁勇的军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