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门娇媳—— by希昀
希昀  发于:2024年03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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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榆林边军赶到南营,结果?可想而知。
裴沐珩脸色阴沉得滴水,只是他这?人心性?素来沉稳,局面越乱,他心性?越定,他抬目往黑黢黢的西?边天?方向望去,很快心生一计。
“王凡,你去宣府报信,其余人跟我出发!”
榆林之东是宣府,宣府乃大晋北边的重镇,也被称为京城的北门户,如此?紧要之地,皇帝一直派重兵把守,不仅如此?,老谋深算的皇帝留了一手,早早在宣府安排了一支哨骑,这?些哨骑日日夜夜巡逻在京城西?北边界,以防边军异动,围困京城。
裴沐珩需要跟榆林军周旋,以拖到宣府军驰援。
王凡看了一眼身侧五十兵力,冷汗冒了出来,“三爷,您这?是亲身涉险,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裴沐珩没有给他迟疑的机会,一马当先往前跃去,“文寅昌擅自出兵,又要避开宣府重兵,人手不可能太多,我又不与他正?面交战,周旋片刻足矣!”
就这?样裴沐珩带着五十兵力,以他最擅长的计策,示敌以弱,诱敌松懈,再一次将榆林军逗得团团转。
杀了裴沐珩,熙王府没了主?心骨,拿什么跟十二?王争,榆林边军逮着机会跟头狮子似的猛咬在他身后,当然,榆林守将也不是傻的,很快看出裴沐珩意图,打算分兵。
然而迟了,宣府军没有让裴沐珩失望,这?支被委以重任的边军,早就发现了榆林边军的异动,尾随而来。
京城西?北郊战事如火如荼铺开时,南军大营的硝烟远未消弭。
就在右都督杭振东斟酌着要不要插手之时,骤然间?漆黑的暗夜里传来一阵呐喊声,杭振东俯地一听,只闻数千战马,声声动地。
“不好!”
“是什么人来了,快去瞧瞧!”
其中一位哨兵拔腿上马朝来声方向跃去,不消片刻抵达南营西?面一处高坡,此?时已近子时,寒风拂来,冰渣子扑了他一脸,他借着朦胧的光色望去,只见一写着“熙”字的大纛在夜空飘扬,哨兵眸色登时大惊,迅速掉转马头朝南军方向奔驰,大喊道,
“西?州军来了,西?州军来了!”
远在西?州的熙王府将士,为了避开其余边军,昼伏夜出,化整为零,往南沿着山脉绕行十夜,秘密赶到了京郊,很快将南军包围了个正?着。
杭振东还有什么可迟疑的,二?话不说加入战斗。
你以为熙王真的在等皇帝醒来吗,不,他要等得是西?州大军。
熙王在军中汲汲营营数十载,啃最硬的骨头,任劳任怨替皇帝卖命,正?是这?份忍辱负重,越发激起了将士们的义愤填膺,西?州军势如破竹朝南营杀来。
文国公瞅见西?州军杀声逼来,心下?凉了一大截。
他的榆林嫡系呢?
这?支大晋最骁勇的军团该是战无不胜的。
事实上,榆林边军战力果?然非同凡响,这?支配备虎蹲炮的重骑兵硬生生冲破宣府军的防线,朝京营奔来,可惜待他们赶到南营时,右都督杭振东早已加入了熙王阵营,对着文国公等人里外夹击。
前有围堵,后有追兵,大势已去。
至于文国公的内应虎贲卫中郎将斩游呢,则被燕少陵堵了个正?着。
巡逻是他本职,燕少陵带着武都卫在阜成门大街站岗。
一旦虎贲卫无诏出兵,驻守在皇城内的羽林卫将立即开门,与武都卫两厢夹击,便可消灭虎贲卫,斩游算是被摁得死死的。
眼看斩游野心未灭,燕少陵扔给他一句话,
“文国公是救过你的命,可你真的打算让阖家?老小给他陪葬吗?”
斩游是不怕死,但他身后那些将士们却?心存顾虑。
“留在这?里,无论哪方赢,你们永保荣华富贵,冲出去可就难说了。”燕少陵嚼着一口薄荷叶,昂然坐在马背上悠悠地说。
虎贲卫的攻势就这?么被燕少陵兵不血刃给瓦解了。
子时漏刻敲响,奉天?殿内鸦雀无声。
荀允和和刘希文陪坐左右,看着范太医给皇帝施针。
第?三轮施针过后,塌上的皇帝终于有了苏醒的迹象,大约半刻钟后,老皇帝缓缓睁开一线眼,眼珠慢腾腾转了下?,第?一个看到的是刘希文,刘希文顿时喜极而泣,
“陛下?,您总算是醒了!”
他小心翼翼将皇帝搀着坐起,皇帝艰难地靠着引枕,喘着虚气看向四周,
除了惯常伺候的小内使,便只有左逍林和荀允和。
左逍林在他身边再正?常不过,至于荀允和……皇帝昏迷,内阁首辅在场也算顺理成章,皇帝心里微微有些疙瘩,却?也没有计较这?桩事,
他很快下?了三道诏令,
“左逍林听命,控制宫防,即刻停用任何虎符兵令,唯朕亲笔圣旨方可调兵,将朕的手书送达十二?卫亲军,擅动者,杀无赦!”
“臣遵旨!”
皇帝龙飞凤舞亲自写下?诏书盖上玉玺,再吩咐亲卫军与小内使同时出宫宣读诏令。
皇帝的第?一步,便是稳住整座上京城的兵力。
紧接着他下?了第?二?道诏令,
“荀卿,你去前朝宣所有王爷进宫,让百官来奉天?殿听命!”
召集皇子,以防有人趁乱夺宫。
“第?三……”皇帝说到这?里,眼神黯了黯,“陈立,你带东厂的人去坤宁宫,把皇后带来奉天?殿,朕要当场将三十年前的案子审个水落石出!”

第73章
雪嗡嗡地下,奉天殿外已覆了一层厚厚的霜雪。风声鹤唳,廊庑宫灯被撞得东歪西晃,其中一盏灭了,一十多岁的小内使战战兢兢登着高梯,用火折子将之重新点燃,刺目的光芒倏忽跃入眼底,他眯了眯眼,忍不住抬眸往天际望去。
苍穹黑沉,乌云如摧,仿若石头压在人心间,他从未像今日这般盼着天快些亮。
皇帝诏令一下,不到?半个时辰,所有王爷与四品以上的朝官均聚在奉天殿。
风雪呼啸而入,雪沫子迷了人眼,百官神色各异侯在正殿,有人缄默不语,有人惊慌失措,还有人东张西望试图辨清一丝风向。
不一会,皇帝换了一身明黄蟒龙服由着刘希文等人搀了出来,他神色极是苍白,脚步略有虚浮,费了些功夫放坐稳在蟠龙宝座上,众人立即下跪万拜。
皇帝睁着疲乏的眸子,淡淡扫了一眼。
左边列着以裴循为首的王爷,右边站着百官,不过为首的并非过去的文国公,而是不甘立在裴循身后的秦王。
荀允和与刘希文分列皇帝左右,二人平视前方?,神色无澜。
所有王爷均到?,唯独不见熙王,而武将之首的文国公也不在,皇帝皱了皱眉,“还有人呢?”
内阁次辅施卓迫不及待列出道,
“禀陛下,熙王撺掇内阁首辅荀允和,假诏前往南军大?营夺权,意在逼宫,臣察觉其意图后,请十二王爷下了一封手书,着文国公前往制止。”
皇帝闻言往身侧的荀允和看了一眼,荀允和面色毫无波动?,皇帝对施卓这话是不信的,若荀允和有心造反,方?才他就醒不过来了,以荀允和的手腕笼络住刘希文,二人联手下一份传位诏书,迎熙王继位也不是不可能。
但熙王前往南军大?营收揽兵权,着实令皇帝有些不悦。
这时一人忙不迭跳了出来,
“父皇,四弟是奉了儿子的命令前往南军大?营收揽兵权。”
秦王话音一落,所有人视线都聚在他身上。
荀允和深深看了他一眼,皇帝醒来之后,最难解释的便是兵权一事,即便他与刘希文联署下令在流程规制上寻不出差错,到?底因此惹来皇帝忌惮,所以荀允和在方?才传召诸位王爷时,悄悄给秦王递了个话,让他揽下此事。
秦王难道真的是傻子,甘愿替熙王背锅。
不,他这个时候站出来,实则是揽功,抢夺熙王的功勋。
他紧接着解释道,
“父皇,您昏迷这一日,朝中乱了锅,皇后残害明月长公主一事已在官署区传开,十二弟急得跳脚,动?作频出,儿臣的人察觉他半夜奔赴文国公府,恐他煽动?文国公铤而走险,情急之下,将此事禀报司礼监掌印刘公公与内阁首辅荀大?人,在儿臣的建议下,由他二人署名兵令,请四弟去南营掌控大?营,以防出乱子。”
眼下是摁死裴循最好的机会,秦王怎么可能放过?
皇帝听了这话,脸色泛黑,“文寅昌与熙王在南郊打起来了?”
裴循见状立即出声道,“父皇,熙王兄以下犯上,对父皇冷待心生不满,趁父皇昏迷之际,意图谋反,文国公是奉命平叛!”
熙王一派的官员连忙反驳,“是吗?方?才城外急递,文寅昌擅动?边军,榆林军突破宣府军防线往南营奔来,十二殿下还敢说文寅昌不是造反?”
裴循回眸拂袖冷笑,“那是因为熙王调动?了西州军,文国公才被迫让榆林军驰援。”
熙王调动?了西州军?
皇帝脸色彻底冷下来。
所以熙王果然是预谋已久?
要知?西州离京城有上千里?之远,西州军出发时,恐他还在奉天殿睡大?觉。
荀允和怎么可能看着皇帝猜忌熙王,连忙从袖下掏出一封借调令呈给皇帝,
“陛下,熙王殿下调兵也有缘故,今年夏黄河平阳至太原府段出现夏讯,河面泥沙淤积,水面高于?两侧农田,趁着冬日河干,工部向兵部申调了些兵力疏浚河段,西州府兵也在征用之内,调兵令在此。”
有荀允和在中枢,调兵手续一类早准备得妥妥的,至少皇帝在明面上寻不出不妥来。
太原府离着京城不远,榆林边军出现异动?后,熙王立即将西州军调过来,自?然也说得通。
皇帝比预想中要冷静,眼下这等时机,纠结于?谁是真叛谁是假叛已无关?紧要,首要之务便是平息争端,由他这个皇帝来掌控局面,而不是等着南军分出胜负了,将他这个帝王架在被动?之地。
他很快发出诏令,
“金吾卫大?将军杨赟何在?”
“臣在!”杨斌列出朝皇帝行?了个军礼。
皇帝道,“你率两万禁军前往南营,将熙王和文寅昌都给朕带回来!”
“遵旨!”
杨赟飞快退出奉天殿,前往金吾卫大?营点兵。
裴循看着一眼他的背影,脑筋飞快运转着,等杨赟将人带回来,那必定是大?势已去,眼下西州军出没明显引起了皇帝怀疑,是他扭败为胜的最好时机。
他连忙往皇帝拱手,
“父皇,我母后呢?”
皇帝这才想起陈立去坤宁宫拿人之事,正待抬眼,宫门被两名小内使重重推开,两名宫女搀着纤弱的皇后跨入殿内,只?见皇后身着九龙四凤冠,深青翟衣,红领织金云龙纹襟缓缓行?来。
她?面容寡瘦如雪,神色低垂,保持端容来到?皇帝跟前下拜,
“臣妾给陛下请安,陛下万岁万万岁。”
皇帝看着她?面露复杂,“大?理少卿刘越指认你谋害明月长公主,此事皇后可有说法?”
皇后轻嗤一声,眉目平视前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是歹人为了对付循儿,故意污蔑臣妾,陛下是明君,自?能明辨是非。”
皇帝也不知?是信还是没信,面上辨不出喜怒,他慢慢颔首,往旁边一指,“皇后先坐。”
随后与刘越道,“刘卿,你当众审案吧。”
刘越却在这时越众而出,朝皇帝拱袖道,
“陛下,此案臣不必审,只?请陛下宣一人入殿,让他老?人家将事情始末原原本本告禀报您便是。”
皇帝眉心微蹙,面带狐疑,“谁?”
刘越朝门口小内使看了一眼,奉天殿的大?门再次被推开,洞开的门庭外立着三人。
徐云栖和银杏一左一右扶着章老?爷子缓慢跨进门槛。
章老?爷子一步一步艰难地上前来,视线忍不住在奉天殿内逡巡一番,这就是大?晋最雄伟最恢弘的殿宇吗,这就是赫赫有名的金殿之上吗?
三十年了,背负着这个秘密逃亡整整三十年,他以为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来到?这里?,为自?己,为师傅洗脱冤屈,还亡者一个公道。
立在皇帝身侧的荀允和,一眼就看到?了章老?爷子,实难将当年霸烈不羁的伟岸男人,与面前这佝偻老?头相提并论?,这些年他经?历了什么,饶是如此,荀允和面色依旧阴沉,眼底恨愕交加,难以平复。
皇帝最先看到?的不是章老?爷子,反而是徐云栖,他眼底狐疑更?甚,
“珩哥儿媳妇,你怎么来了?”
徐云栖扶着老?爷子跪下,双手加眉朝他一拜道,
“回陛下,刘大?人所说的证人便是云栖的外祖父,他姓章,名回,云栖一身医术均为他所授,而他真正的身份则是当年柳老?太医的记名弟子。”
皇帝霍然震惊,这下方?将视线挪到?老?爷子身上,“你是柳筠的徒弟?他的徒弟朕也见过几?个,朕却从未见过你!”
章老?爷子艰难行?了个大?礼,断断续续开口,“草民本姓张,单名一个毅字,西州人士,少时父母双亡便在柳家的药铺谋生……后来草民跟着柳家来到?京城做生意,草民性子颇为乖张,不轻易服人,柳太医恐我在宫廷惹事,一直不曾带我入宫,只?将我安置在柳家医馆当学徒……”
“偏生草民颇有些天赋,不仅熟悉南来北往的药材生意,对针灸之术也稍有些见地……柳老?太医相中我,私下拿我当十三针传人对待,悉心教导,”老?爷子身子极是虚弱,每说一段便咳几?声,他勉力强撑,
“有一年柳家在西州的药铺出了事,我受老?太医所托回西州料理,后老?太医回乡祭祖时,还给我说了一门婚事,我就这么在西州府安了家。”
说到?这里?,话匣子打开,他嗓音变得更?加连贯,“贞元十四年二月初二龙抬头,也就是三十一年前的早春,草**送一趟药材入京,刚卸了货,忽然瞧见柳家一管事悲痛欲绝地往药铺奔来,大?哭大?喊,说是师傅老?人家在宫中突发心疾病逝了……”
章老?爷子双目如同旋涡突然变得幽深,利刃般的光芒扫向皇后,咬着牙道,“我对老?爷子的身体状况是有数的,从未听过他有心疾,怎么可能突然去世,于?是我二话不说扔下货车,赶赴柳府。”
他永远忘不了那一日,那是一个春寒料峭的傍晚,上京城的年味未散,街上熙熙攘攘,到?处锣鼓喧天,行?人太多,他弃马步行?,穿过一个又?一个巷子来到?柳府后门。
前院传来震天动?地的哭声,他急急忙忙沿着僻静的廊道赶去前院,刚从正厅后门的甬道探出个头,见前厅内挤满了侍卫太医,柳太医被两名侍卫抬进府邸,尸身搁在正厅之上,柳老?夫人带着两个儿子扑在他身侧哭得撕心裂肺,他借着灯色打量老?太医的身子。
柳太医额尖撞出一个血窟窿,深红的血痂覆在一侧面颊,眉心紧蹙,脸色发青,乍一眼瞧着呈心悸麻痹之症。
范太医将柳太医尸身送回府,还沉浸在柳太医猝死的惊惶中回不过神来,
“今日午后明月小公主突发心疾,我与柳兄一道去给小公主看诊,彼时我晚了他几?步,柳兄提着医箱疾步在前,想是他走的太快,被在御花园玩耍的小内使给撞倒,柳兄额头磕在了太湖石上……血水如注。”
很显然为了保护熙王,没把熙王的名讳供出来。
说到?这里?,范太医垂着眸双肩战栗,“很是不巧,这一撞引发了心肌梗塞,人就这么没了,我赶到?时,他已没了呼吸……”
范太医扑腾一声跪在柳太医跟前失声痛哭,
“不仅柳兄没了,明月小公主也没能救回来,陛下震怒……”
皇帝听到?这里?,眼神缓缓眯紧,面色发乌,当年失去女儿的场景历历在目,那么瘦小的孩子蜷缩在他怀里?,不顾自?己命悬一线,甚至还笑着宽慰他,
“爹爹不哭,爹爹不哭,女儿会在天上看着您呢……”
她?含笑在他怀里?闭上了眼。
为此,他差点拔剑砍了熙王。
“然后呢?你发现了什么?”皇帝木声问?,
章老?爷子眼底闪烁着寒芒,“我发现师傅死的姿势诡异,他有根手指一直抵在腹腔,仿佛在暗示什么。”
“我这人脾气不好,从不轻易信人,那姓范的语焉不详处处透着古怪,我心中揣着狐疑,打算等师母给师傅收殓时亲自?瞧一瞧,更?诡异的事发生了,那位范太医为示哀悼,决定亲自?收殓,不仅如此,范太医还暗示师母,只?道此事牵扯明月公主,若是不想被牵连,柳家最好速速离京,故而柳家甚至不敢办丧事,就匆匆将师傅的灵柩搬去了城外佛门寺……”
“师傅对我恩重如山,我岂能让他死的不明不白,一日夜里?趁人不备,我去城外佛门寺,悄悄开了师傅的棺,我划开了他的腹……”
老?爷子说到?此处,整个人仿佛是浸润在冰水里?,惊魂落魄,
“你发现了什么?”皇帝目光发紧。
老?爷子咬着牙,眼角的皱纹隐隐颤动?,目光射向侯在一侧的范如季,
“我发现师傅压根不是猝死,而是被人下了名叫千机的剧毒,此毒无色无味,喝下后胸闷气短,四脚抽搐,与猝死症状一般无二,如果我没猜错,给他下毒的就该是这位范太医的父亲,曾经?太医院院使范青山!”
范如季身子一软,扑腾跪地道,“你胡说,你污蔑,”他眼底交织着惶恐与震惊,嘶声力竭吼着,“我父亲与柳太医乃莫逆之交,岂会害他性命?”
老?爷子冷笑一声,瞥着坐在范如季前面的皇后,
“你父亲当然没有动?机害我师傅,可如果是幕后主使威逼他干的呢?”
范如季喉咙一哽。
皇帝顺着他视线落在皇后身上,神色晦暗,“你说的主使便是皇后?”
老?爷子目色一沉,“没错,因为范太医和柳太医发现了皇后娘娘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个时候范太医更?聪明,晓得皇后不会放过他,所以主动?替她?料理了柳太医,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范如季不敢相信事情真相是这样,更?不能接受父亲伟岸的形象崩塌,他喃喃地摇头,“不,不是的,一定不是这样的……”
老?爷子毫不留情将他最后一点幻想给击了个粉碎,
“如果不是这样,一年后你的父亲为何在府中自?尽身亡?为何我师傅的徒弟死的死,病的病,一个个消失得无影无踪,当年柳家是什么情形,你心里?该清楚吧?明眼人都以为是陛下看柳家不顺眼,拿柳家出气,可事实是,那幕后主使害怕柳家的事泄密,寻了个各种手段将人给弄死,而我为了逃出生天,将计就计,假死逃出京城,落草为寇,过了半年方?将寄居在乡下的女儿接回身边,带着她?远离京城,避居荆州。”
范如季承受不住惨痛的真相,失声大?哭伏地不起。
皇帝给气得胸口直颤,“你说什么?范青山是自?尽身亡?谁,就凭她?,”他指着漠然如山的皇后,“凭她?敢一手遮天,害死朕的肱骨大?臣?”
皇帝不认为那时的皇后有这个能力。
裴循听到?这里?,只?觉匪夷所思,他扭头对着章老?爷子喝道,
“你胡说什么?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事情是我母后所为?我母后有何动?机害死明月长公主?”
“证据?动?机?呵呵呵……”章老?爷子忽然眯起眼,笑得有几?分诡异。
就在这时,令人始料不及的事发生了。
皇后身侧一婢女,飞快抽出发髻上的玉簪朝老?爷子扑来,她?面露凶光,恶狠狠道,
“就是你这个来历不明的混账东西,诬陷我们娘娘!”
变故来的太突然,现场所有的视线均被她?吸引,裴循一直静待的时机来了。
原先挡在皇帝跟前的羽林卫纷纷往前扑来,他与皇帝之间出现一片防卫的空白。
从哪儿跌倒,从哪儿爬起来。
他今日一个不慎被徐云栖算计,眼下他依葫芦画瓢,用侍女引开众人视线,就这样一枚袖箭从他宽大?的袍子射出,对着皇帝的方?向直直射去。
只?要皇帝死了,文国公有兵,内阁施卓和郑玉成都是他的人,今日还是他的胜局。
他裴循可是号称大?晋第一神射手,箭无虚发。
今日也该是如此吧。
至少在箭术上,他真的从未失手过。
然而,命运之神终究没有眷顾他,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极为锐利的破空之音,一支军用的箭矢带着极其霸道的势头,从他身侧削了过来,以势不可挡的速度撞开那枚袖箭,与此同时,洞若观火的羽林卫大?将军左逍林飞快将长矛一挡,整个人挡在皇帝跟前,而那枚箭矢与袖箭双双没入蟠龙宝座的侧后方?。
章老?爷子这边,徐云栖和银杏反应也相当迅速,银杏使劲将老?爷子往后面一拉,而徐云栖则更?霸气了,她?不假思索抬脚一踢,正中婢女下颚,只?见婢女痛呼一声,身子往后一翻被扑上来的羽林卫给捉个正着。
一切发生地太快,在场所有官员忙不迭往两侧退开,均吓出一身冷汗。
这可是奉天殿,羽林卫均是执矛佩剑,非必要不携弓箭,何人张弓搭箭救得陛下?
众人纷纷顺着箭矢来的方?向往外望去,只?见一人穿着炽艳的绛红郡王服,步履千钧拾级而上,他手执金弓,俊脸被灯火映得昭然,那是一张格外平静的脸,目深幽寂,丝毫不带任何情绪,却偏偏携着一身势不可挡的锋芒。
正是携胜而归的裴沐珩。
谁敢在奉天殿张弓。
大?晋未来的掌权人。
这一刻大?家看到?的不再是温文尔雅进退有度的熙王府三公子,而是一位气吞山河的未来主君,他用这霸道至极又?行?云流水的一箭,告诉所有朝臣,南军大?营局势已定,天下权柄已归熙王府。
裴沐珩来到?殿前,目不斜视对着皇帝长身而拜,
“臣奉召平叛而归,叛贼文寅昌已被拿下!”
是否奉召不重要了,胜者为王。
裴沐珩说这话时,抬眸与裴循视线在半空交汇。
这一眼包含太多太多。
还是败了吗?
裴循修长的身影微微一晃,眼底的霁月风光均已不再,只?剩算盘落空的不甘与挣扎,他目色恍惚看向裴沐珩,又?越过他看向广阔的丹樨。
无尽的寒风往他脚底翻涌而来,他仿佛置身奉天之巅,又?仿佛被人高高架起,脚步虚浮没了支撑。
两名羽林卫上前,双双扼住他手腕,将他迫得扑跪在地,裴循始终不肯低下高贵的头颅,怔怔看着前方?。
就这么败了吗?
不甘心。
很快一行?身影从台阶下接二连三出现,走在最前的是熙王,杭振东与杨赟三人,在他们身后由两名金吾卫架着一人往上行?来,裴循看清那人模样,脸上所有的侥幸退得干干净净,双目蒙尘般失去神采。
只?见那人身着一品都督朝服,灰须徐徐而动?,没有任何败者的狼狈,目色始终平静岿然。
熙王三人立即进殿给皇帝行?跪拜大?礼,
杭振东三言两语将发生在南军大?营的事告诉皇帝,皇帝视线越过攒攒人头,与殿外的文国公相交,勃然怒道,
“文寅昌,朕待你不薄,你何故与人谋反,谋害朕的江山百姓。”
回应他的是文国公一声怅然长啸,“哈哈哈哈!”
文国公双手缚在身后,双腿亦被铰链困住,可他身姿是昂然的,甚至依旧能在那矍铄的双眸窥见昔日军中第一人的风采。
他没有看皇帝,而是将目光投向殿内一人。
那人也看着他,她?甚至已不记得多少年没见过他了,模样好像变了,鬓角又?多了许多白丝,唯有那道朗笑始终回荡在她?心间,一如当年年少峥嵘。
文国公笑过之后,殿内有那么一瞬的死寂,直到?章老?爷子苍老?的嗓音再次响起。
“我来替陛下解惑。”
“三十多年前的二月初二这一日晨,皇后娘娘身子不适,娘娘每回月事将近便觉头昏难受,这一日她?照旧宣太医看诊,太医院惯例,任何一位主子宣召,必须得有两位太医同行?,二人交替把脉,商议开方?子,并轮守熬药,以杜绝任何迫害之事发生。”
“而这一日同行?的恰恰是太医院最负盛名的两位老?太医,范院使与柳太医。”
“依制,两位太医相继给皇后把脉,这一把脉后,柳太医脸色就变了。”
皇帝听到?这里?心下一沉,殿内上百双视线灼灼盯着老?爷子,老?爷子目色幽幽瞥着皇后,彼时皇后已扑在十二王裴循跟前,紧紧搂住了儿子,眼珠无神似的没有半分波动?。
方?才裴沐珩这一箭已将大?臣喝退两侧,眼下大?殿正中被空出来,仅仅只?有他们母子二人。
章老?爷子嗓音一沉,“因为柳太医发现是喜脉。”
皇帝顿时两眼一黑。
刘希文见状顾不上震惊,飞快给他抚背顺气,徐云栖怕他老?人家有个好歹,赶忙上前用细银针扎了皇帝几?处手脉,帮他稳住不断翻涌的气血。
皇帝缓过气来后,目色阴森道,“说,你接着说!”
章老?爷子说了一阵嗓音变得沙哑,他用力清了下嗓,接着道,
“陛下是否临幸后妃,旁人不知?,两位太医院的正副院使却是晓得的,这下便知?皇后这一胎暗藏玄机,柳太医医案写在巳时初刻,死在午时三刻,这当中有足足一个时辰还多,到?底发生了什么,想必只?有两位太医与皇后娘娘自?个儿清楚了。”
裴循听到?这里?,已有了不妙的预感,他面色冷峭瞪着章老?爷子,“你什么意思?”
皇帝登时意识到?了什么,对着刘希文断喝,“去,取太医院档案过来!”
这一点荀允和早有准备,以皇帝的名义着人在大?内档案阁,将这一日牵扯人员的医案均取了来,因着那日柳太医已死,关?于?皇后的医案只?有一份,正是范太医所写,上头寥寥数语记载皇后是月事不适,这个时候刘希文突然想起了一桩让他好奇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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