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云栖一个眼风扫过去,
“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人?即便他无辜,同床共枕十几年,生了一双儿女,你以为他会替我主持公道??到头来,定是为了维护他的颜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她绝不会把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
她的目的是认爹吗?不,她对那个男人没有兴趣,她要报仇。
银杏急了,迈了过来,问道?,“那怎么办?总不能看着她们逍遥自?在,”
“您必须让她们身败名裂!”
身败名裂?
徐云栖轻轻掀了掀唇角,将窗棂边的卷帘卷高?了些,午阳逼近,光芒跌入双目刺得她眯起眼。
娘亲不在,胖婶听得外头有哭声,从后院钻进?荀家,先?是把她从屋子?里抱出?来,塞去后院,旋即冲入前院的火海里救胖妞。
濒死?的恐惧逼迫她本能往后山跑,可惜火势团团围住了荀家,火苗从后山的竹林里倒灌下来,她跌倒在水缸边,藏在旁边的地窖里,等着那场雨落下来,救了她的命。
她躲在窖里许久许久,都没听到胖婶和胖妞的动静……
身败名裂怎么够?
她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银杏看着徐云栖淡漠的面色,心?头的火也渐渐歇了,冷静下来,
“姑娘,当年的案子?不好查。”
“没错,”徐云栖转过眸来,看着她,“那场瘟疫来的太及时?,掩盖了她的罪证,又或者她本就知道?县衙有封村放火的念头,遂顺水推舟杀人于无形,事情过去了这?么久,想用旧案拿住她,根本不可能。”
银杏恨得牙呲目裂,叉着腰道?,“您打算怎么办?”
徐云栖幽幽一笑?,“你说现?下她们晓得了我的存在,会怎么样?”
“噩梦缠身,惶惶不可终日。”
“所以,我便请君入瓮!”
裴沐珩连着三日没回府,徐云栖甚是聪明,猜到那夜恐惹到他了,可事实是,她什么都没做,他到底因何动怒?
人没回来,徐云栖也无计可施。
倒是荀夫人这?边,银杏这?几日悄悄打听荀府动静,得了消息后笑?得心?花怒放,
“姑娘,荀夫人病下了,听说三日吃不下什么东西,悄悄请了大夫呢。今个儿四姑娘过去探望,说荀二姑娘也瘦了一圈,小脸本就巴掌大,瘦了后,那双眼跟个窟窿似的,看着渗人。”
徐云栖没什么表情。
自?太子?离京,朝中近来风平浪静。
只是平静一段时?日后,以施卓为首的老臣上书皇帝请立皇太子?,只因皇帝春秋已高?,近些年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万一一个不慎撒手人寰,怎么办。
皇帝心?里自?然是怒的,只是怒归怒,这?位老谋深算的皇帝遣刘希文传口谕,
“众臣觉得朕膝下哪位皇子?堪为储贰?”
这?话如石破天惊,掀起一阵风浪。
百官私下议论?纷纷,各抒己见。
一时?间,御书房的案台上折子?堆积成山。
不消说,凑请立秦王为太子?的折子?最多。
其次便是中宫嫡子?十二王,陈王和七王也有,更令裴沐珩意外的,这?回不少军中将领也将熙王推了出?来。
可见上回他们父子?俩勇救杨康,有了显著效果。
皇帝特意让裴沐珩替他唱名,到最后,熙王府竟也有四份奏帖,
皇帝坐在御塌上,悠闲翻着册子?,头也不抬问他,“珩儿,你怎么看?”
刘希文担忧地朝他瞥去一眼。
裴沐珩自?顾自?将所有奏请太子?的帖子?整理归类,往后退步,抬袖一揖,“储贰大事,乃陛下一人而决,不是臣该回的话,还请陛下收回。”
皇帝闻言抬眼看着他,手肘搭在盘起的膝盖上,笑?道?,“如果朕非要你说呢。”
裴沐珩目光低垂,“臣不议君之事,若陛下非要臣说,臣便说,自?古以来要么立贤,要么立嫡,龙生九子?,个个非凡,陛下有的挑有的选,是陛下之福,更是百姓之福。”
皇帝幽幽一笑?,仰了仰身,往支持熙王的四张帖子?指去,
“珩儿要不要瞧一瞧,是哪些人支持熙王?”
刘希文都替裴沐珩捏出?一把汗。
裴沐珩内心?轻轻苦笑?一声,皇帝这?是在试探他,他何尝不想试探皇帝,遂答,
“臣不必看,写帖之人是陛下之臣,父王是陛下之子?,十几位王爷人人皆有奏章,父王有几张也不意外,只是这?几人必定是孤陋寡闻,不谙朝事,上有贤王二殿下,下有中宫嫡子?十二王叔,我父王淡出?朝堂,不问世事,岂敢当储君之议?”
裴沐珩一来将那些将军们摘开,二来,巧妙地将话题引到秦王身上。
皇帝一听“贤王”二字,脸色果然有了微妙的变化,将手中书册扔开,语气淡淡问,“你也觉得你二王叔是贤王?”
裴沐珩原要点头,抬眸对上皇帝深沉的脸色,连忙垂下眼,“臣……不知。”
皇帝将他神色收入眼底,冷冷掀了掀唇角。
“下去吧。”
裴沐珩退出?御书房,脸上情绪收得干净,理了理衣袖,大步离开奉天殿。
皇帝显然不喜秦王,可是熙王府想从夺嫡中杀出?一条血路,也不容易。
裴沐珩思虑重重。
回到清晖园时?,天色刚暗下来,裴沐珩一路忙到晚间亥时?三刻,自?从徐云栖告诉他,她夜里最迟不过亥时?三刻睡下,他便从不会晚于这?个时?辰回后院,今日坐在案后,深深捏着眉心?,罕见生了几分迟疑。
若说心?里不介意那是假的,只是他事先?承诺过,他不是出?了事便与她分房置气的人,裴沐珩素来重诺,抬眸看向黑漆漆的窗外,缓慢起了身。
过去他总总以为夫妻俩相?敬如宾,有商有量便很好,如今意识到,没有那么容易。
正值十六,明月高?悬,清晖园的灯已熄了,月光洋洋洒洒将整座府邸照得透亮。
裴沐珩沿着长廊来到正院,一老婆子?蹲在门口脚踏上打盹,听到门外有脚步声,连忙警醒,见是裴沐珩,一面慌忙施礼,一面去备水。
裴沐珩先?往东次间去,里间突然燃起一团光亮,正是徐云栖点了一盏琉璃灯张望过来,楚楚动人的玉人儿立在珠帘下,她穿着件姜黄色的短衫,一条杏黄色的百褶裙,裙前匆忙系上百草结,显然是刚刚睡醒,胸前裹着一片式的红色抹胸,雪白肌肤若隐若现?。
徐云栖极少穿得这?样随性,显然是没料到他会过来。
夫妻俩隔着台阶两两相?望。
裴沐珩双目深邃,唇角几乎抿直,沉默看着她,徐云栖率先?反应过来,将灯盏搁在高?几上,下台阶来给他斟茶。
她穿着薄薄的绣花鞋,裙摆迆地,身形轻盈纤细。
“三爷喝茶。”
转过来时?,明眸皓齿,眼梢如染了春晖似的,柔软又漂亮。
这?丫头是没心?吗?
她不知他气了四日?
裴沐珩接过她的茶并?没有喝,语气微沉,“我先?更衣。”便去了浴室。
清晖园的浴室极大,先?前熙王妃晓得儿子?毛病,特意给他隔出?一间大的浴室给他单独使用,上回裴沐珩在这?里用了皂角,那股香气很好闻,今日却发现?那盒子?换了一个新的,裴沐珩拿着闻了闻,不是过去的味道?,他沉洌的嗓音隔着屏风传过来,
“原先?用的皂角没了?”
徐云栖这?才想起今日银杏清扫浴室时?,见裴沐珩所用皂角所剩无几,便给他换了块新的,她连忙绕过屏风进?去,男人修长挺拔立在浴桶旁,衣裳半开不开搭在宽肩,深邃目光辨不出?喜怒。
裸露的胸膛线条流畅,隐隐能瞧见腹肌块垒分明。
虽是更亲热的事都做过,徐云栖也没有到堂而皇之窥测他的地步,遂别?了别?目光,解释道?,
“先?前的皂角用完了,给您换了新的,这?是我用何首乌,山苍子?,艾叶等十几种药材配制而成的,洗头可护发,擦身可去油,您试试。”
裴沐珩闻言不免感慨妻子?手艺是真好,不但会做药膳,还能做皂角,他拿着新皂角闻了闻,却还是摇头道?,“味道?没有原先?的好闻。”
徐云栖愣了下,迎上他的视线,失笑?,“原先?的没了,只有我那边还剩了些,要不,明日再给您做,您今夜先?试一试这?个?”
裴沐珩不可能用她用过的皂角。
裴沐珩果然蹙了蹙眉,再次闻了闻新的皂角,那股味道?太浓,他实在不喜欢,裴沐珩忽然在想,若是她心?里装着旁人,总不会乐意他用她的东西,随后他看向徐云栖一动不动,一脸没有商量的模样。
徐云栖意会,面颊微热,走到自?个儿那边,从台架上将皂盒拿过来,递到他眼前,
“呐,都在这?了。”
裴沐珩看了她一会儿,接在手里。
徐云栖觉得好笑?,抿着唇转过身。
裴沐珩察觉妻子?的笑?意,心?情顿松。
徐云栖回到塌上躺着,等着他回来,方才眯了一会儿,此刻精神还足。
裴沐珩这?一趟洗得有些久,久到徐云栖昏昏入睡,直到那道?身影上了塌,明显察觉床榻往下一陷,她方醒,睁眼看着丈夫的方向,瞧见他发梢犹有湿气,蹙眉道?,
“三爷等发梢干了再睡,如若不然,老了容易犯头风。”
正好他也睡不着,便从善如流坐起来,顺道?将帘子?掀起,夜风徐徐灌入,他身上一片冰凉,倒也舒爽自?在。
徐云栖也跟着坐起,夫妻俩隔着一床被褥相?对,
“三爷那晚是不是生我气了?”徐云栖主动问。
裴沐珩很高?兴妻子?主动释疑,他着实没有功夫跟妻子?置气,便道?,“那晚你有些走神。”
徐云栖微哽,那日见了荀允和,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波动,直到彻底沉浸在身子?的欢愉里,情绪方得以释放纾解,只是她没料到裴沐珩敏锐到这?个地步。
她猜到裴沐珩定是误会了。
“我没有……”她轻声反驳,“我只是那日见了一位故人,想起当年在荆州的情形,”
裴沐珩微愣,是这?个缘故?还以为她心?里想着别?人。
他记起徐云栖曾被父母扔在乡下多年。
难怪性子?这?么文静内敛。
“我错了,不该误会你。”他主动道?歉。
徐云栖没想到他这?么干脆,其实裴沐珩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们夫妻没有感情,他却能担起一个丈夫的责任,给与她尊重与维护。
徐云栖很满足。
“无妨的。”
还带着笑?意。
她总是很大方。
“小日子?过去了吗?”裴沐珩再问,声色幽幽。
徐云栖只能认为他想了,她双手微微紧了紧,轻声回,“昨日刚过去。”
裴沐珩听了却有些失望。
既然来了小日子?,便意味着没有怀上。
头发干得差不多了,裴沐珩躺下,
“睡吧。”
这?一夜他特意往中间挪了挪,徐云栖躺下时?,胳膊几乎碰到他胸膛。
热度攀升。
打小被爹娘扔在乡下,定是个缺爱的姑娘,
夫妻之间哪有隔夜仇,没有过不去的坎。
裴沐珩抬手将妻子?往怀里一搂。
在徐云栖以为丈夫要做什么时?,他搂着她睡着了。
孑然一身这?么多年,从未被人这?样抱过,即便是在床上。
徐云栖在他怀里闭上了眼。
第26章
月华如练,廊下虫鸣声声入耳,徐云栖额尖被贴在他胸口,一时烫的她?面颊生热,时不时有风掠进来,吹在后背,她?听得他平稳的呼吸落在头顶与?发梢,两厢交织时冷时热。
徐云栖在他怀里慢腾腾转过?身,将背靠在他怀里,裴沐珩人已迷糊,却还是配合着换了个姿势,手搭在她?纤细的腰身,两个人贴得?更严密,徐云栖寻到舒畅的呼吸,这才入眠。
这样睡的代价是,裴沐珩一整晚睡得不是很好。
清晨天还没亮,他起身去了前院,徐云栖睡到自然醒。
暑气太盛,晨起便出了一身黏糊糊的汗,徐云栖还是坚持打?了一套五禽戏这才擦身换衣裳。
不一会,陈嬷嬷掀帘进来,见她?在梳妆,连忙过?去接过?篦子替她?别发,
“少奶奶,五姑娘昨夜回来了,方才遣人过?来,说是请您用了早膳便去湖边亭,她?在那里摆好了瓜果等着您呢。”
徐云栖颔首,收拾妥当,留着银杏在院子里捣药,便独自?去了湖边亭。
沿着石径爬上假山,便见裴沐珊托腮坐在锦凳张望远处湖光山色,她?手中捏了一张皇帖,看模样倒是有心事,桃青在一旁给她?打?扇,见徐云栖过?来,连忙悄声退了一步。
徐云栖走过?去,挨着她?坐下,“这是在想什么,像个呆瓜。”
裴沐珊听到嫂嫂的声音,立即回过?神,面露兴奋,“嫂嫂,明?日随我入宫吧。”
“可?是有事?”徐云栖手里也捏了一面竹扇,扇面用的普通的缎面,很是寻常,裴沐珊先是解释了一句,“明?日宫里有马球赛,”一面琢磨着她?那柄竹扇,皱起眉,
“嫂嫂不会刺绣么,这扇面该要绣了花才好看。”
徐云栖摇头,“我从未动过?针线。”
裴沐珊满脸惊讶,“瞧着嫂嫂手艺很好,会做药膳,会做脂粉,还当你绣艺也拿得?出手呢,哎,我突然想起那日母亲问郝嬷嬷,说是三哥的衣裳是房了里做的,还是针线房做的,如今看来,你是不会了。”裴沐珊语气带着揶揄。
徐云栖这才想起成?了婚的丈夫,小?衣怕都?是妻子所缝,徐云栖当真是不会这些,她?抚了抚发烫的面颊,“三爷的衣物都?是陈嬷嬷收拾,想必是陈嬷嬷做的。”
裴沐珊瞧着徐云栖懵懂的模样,顿时失笑,忍不住捏了捏她?软弹的小?脸,“瞧你,对我哥哥的事都?不上心,不过?没关系,嫂嫂这双手是干大事的,哪能耗在后宅做针线,”
徐云栖听了这话朗声一笑。
“对了,这回我去外?祖家,将我做的胭脂给了芙儿,芙儿只道好用,还说叫咱们干脆开一家胭脂店,拿去市面上卖,定?能挣不少银子。”
“嫂嫂,你别看芙儿年纪小?,她?可?机灵了,谈起买卖头头是道。”
徐云栖没心思在这些事上,她?不缺银子花,“你有功夫你便去弄吧,我便罢了。”
裴沐珊银子不够用,当真动了这个念头,“芙儿说的有模有样,我也信了几分,那我便跟芙儿去捯饬了,方子是嫂嫂的,回头给嫂嫂分成?。”
一旁的小?丫鬟给徐云栖斟了一杯茶,她?抚着茶盏抿了一口,不在意地点点头。
“对了,明?日怎么会去宫里打?马球?”
一说起这事,裴沐珊来了兴致,嘿嘿一笑,“嫂嫂不知,每年五月十?八,皇祖父都?会在御林苑举行马球赛,去的都?是京中贵胄子弟,女?眷们也爱凑过?去看热闹,久而久之,便成?了变相的相亲会,我今年也十?六了,娘亲心里急,这不,明?日非要跟着我去,想帮我物色郎君,”
“嘿,即便娘亲不去,我也是要去的,马球赛好多俊美的少年哩。”
徐云栖还是头回见着一个姑娘对着相亲兴致勃勃,裴沐珊是一点也不扭捏造作,
“成?,那嫂嫂明?日给你把把关。”
“敢情好。”裴沐珊摇着她?的胳膊,“嫂嫂就对着我哥哥的标准寻,看上哪个告诉我,我便去打?听他的家世。”
徐云栖见她?说的头头是道,很是那么回事,不由好笑,将茶盏搁下打?趣她?,“那燕家少公子怎么办?”
一提燕少陵,裴沐珊脸一红,松开她?胳膊看向远处,“提他作甚,那混账一点文官子弟的样子都?没有,整日野得?很。”
桃青听到这里噗嗤一笑,与?徐云栖解释道,“少奶奶不知,前两日我们家姑娘去萧家做客,半路就被燕少公子拦了路,他呀提了几盒子胭脂水粉给我家姑娘,我家姑娘自?然是不要,只道如今不爱用外?头的了,那燕少公子倒也聪慧,很快猜到我家姑娘要自?个儿做胭脂,您猜怎么着,他竟然走遍城中胭脂铺子,操着家伙威逼对方拿出方子来……”
桃青说到这里,忍俊不禁,“他对着方子,将城中最好的香料都?给买了,昨日全部送来了熙王府。”
徐云栖扶额。
裴沐珊俏脸绷得?通红,“仗着自?己是首辅公子无法无天,”
“不过?,”桃青抿嘴一笑,“那些香料与?少奶奶先前买的那些相差无几,王妃见姑娘着实?用得?着,便收下了,遣人送了几百两银子去了燕府,咱们姑娘呢,既得?了东西,又没欠人情,心情好着呢。”
裴沐珊被她?戳破,瞪了她?一眼,又清了清嗓,与?徐云栖解释,“难得?我娘肯掏腰包,嫂嫂是不知,我娘除了对三哥大方,对我和大哥及爹爹是扣得?没门。”
徐云栖笑得?合不拢嘴。
两厢议定?明?日入宫打?马球,夜里裴沐珩回府也提到此事,顺带还给她?捎了一套上好的马具回来,“你回头也跟着妹妹学学打?球。”
马球是上京城贵女?最钟爱的博戏之一,也是身份的象征,他未来要走的路非同凡响,他希望自?己的妻子也能跟上他的步伐,融入权贵圈。
徐云栖其实?并不爱打?马球,她?性子静,不爱这些闹腾的把戏,不过?丈夫一番好意,她?也没有拒绝,“我试试。”
昨日裴沐珩忍得?辛苦,今夜免不得?恩爱一场,有了上回的教训,徐云栖当真是满心眼里投入,裴沐珩也不曾留手,这一场欢愉称得?上酣畅淋漓,结束时,裴沐珩中单湿了一片,他看了一眼红彤彤的妻子,徐云栖害躁地别过?脸,垂下眸装作若无其事。
裴沐珩却不打?算放过?她?,将中单一裹,连带人一起扣在怀里,抱着往浴室去。
徐云栖这辈子走南闯北算得?上英姿飒爽,还是头一回如同一只泥鳅似的被人捉在怀里,颇有几分气恼,可?惜她?四肢酸软,浑身提不起劲,最终也只得?做了他的瓮中之鳖。
裴沐珩将妻子抱至拔步床外?,甚至还颠了两下,可?把徐云栖给气坏了,不过?她?晓得?丈夫在捉弄她?,偏是不动声色,只拽着他领口不吭声。
裴沐珩虽是头一回体贴抱着她?来浴室,二人却还是分开沐浴。
裴沐珩洗的快,徐云栖久久不见动静,他便立在屏风外?问她?,“可?需要我帮忙?”
这是打?算抱着她?回去。
徐云栖脸又是一红,镇定?回,“不必了。”
这次着实?被折腾惨了,徐云栖出来时不见平日从容稳重,扶着床栏往拔步床里面走,压根没往裴沐珩这边看上一眼。
裴沐珩看了一眼早备好的茶水,再瞥一眼妻子。
梳妆台点了盏琉璃灯,晕开一团黄亮的光芒,徐云栖扶着腰越过?梳妆台,想是陈嬷嬷铺的匆忙,垫褥不那么平整,徐云栖将帘帐挂好,欲重新?抚平,腰弯下来,弧度流畅如山丘,纤细腰身款款摆动,如一尾即将跃出水面的美人鱼,脑海浮现她?方才明?艳动人的模样,裴沐珩喉咙一紧,大步迈过?去,他从来都?很自?制,也不曾一日要过?她?两回,今夜却怎么都?忍不了。
翌日清晨,夫妻一同起床,裴沐珩去了都?察院,徐云栖则往锦和堂请安,跟着熙王妃母女?一道入宫,昨夜闹得?晚,徐云栖精神不如往日,晨起喝了一盅补气汤,靠在车壁假寐,下车时方恢复如常。
御林苑在皇宫东北角,平日也开辟了一块马场专供贵族子弟打?球,这里与?皇宫大内不同,守卫没有那么森严,盘查也不严格,准各府捎带丫鬟婆子进场。
不过?马场之外?,靠皇城的方向有一地全部被明?黄的帘帐围起,远远瞧见有一座锦楼矗立其中,进场时,裴沐珊便指着那锦楼与?徐云栖道,
“待会皇祖父会在那儿看马球。”
徐云栖望了一眼,只见锦楼彩绣辉煌,铜胎鎏金宝顶在朝阳下熠熠生辉,隐约瞧见侍卫林立,几位绯袍臣子匆忙来往。
沿着林荫道越过?一片狭长的湖泊便来到马场,马场大约有四五十?亩大小?,东面临着锦楼,其余三面环山绕水,风景秀丽,水泊林间错落有致搭建了不少亭台阁谢,雕栏画槛,绡纱漫漫,暖风拂过?,五彩绡纱如同流动的彩带缠绕在盘龙舞凤的绣柱,哪里是人间,只当是蓬莱仙宫。
官眷陆陆续续进了场,有男子马球赛,也有女?子马球赛,裴沐珊先一步带着丫鬟和马具前往锦棚收整,徐云栖跟着熙王妃去了官眷下榻的迎凤阁。
谢氏自?上回的事后便一直闭门不出,勋哥儿着了凉,李氏不好丢开孩子入宫玩乐,今日留在熙王妃身边的只有徐云栖。
平日两个媳妇鞍前马后伺候,熙王妃抬手间便有人搀扶,今日不同,回眸间,见小?儿媳妇隔着几步远,不远不近地跟着,心情颇有些复杂,徐云栖深知熙王妃不喜欢自?己,不愿自?讨没趣,熙王妃也没有强求她?,摇摇头,先一步踏上迎凤阁。
宽阔的敞阁内已坐满了人。
秦王妃居首,陈王妃,七王妃也都?在,王妃之下左边居首的则是文国公夫人,在她?旁边还坐着一位容貌格外?俏丽,神色间极是活泼的少妇,年龄大约二十?出头,遇见熙王妃大方起身行礼,瞧着倒与?熙王妃很是热络,目光落在徐云栖身上,也带着善意地打?量。
身侧的郝嬷嬷告诉她?,“这位是文国公的女?儿,嫁去了成?国公府,是成?国公府的掌家大娘子。”
徐云栖颔首致意。
秦王妃下首则是燕国公府夫人,燕阁老的妻子,燕少陵的母亲,朝中重臣女?眷几乎都?在。
眼瞧正中的席位空着,想必皇后要亲临。
各自?见礼,一一落座。
倒是刚坐下没多久,便听得?方才那成?国公大娘子爽利出声,
“哟,荀夫人这是姗姗来迟了……”
徐云栖抬眸望过?去,便见荀夫人带着荀云灵笑容满脸上了台阶,荀夫人笑容虽是温煦,细辨神态间难掩疲虚,尤其瞥见徐云栖也在场,心不由得?一跳,人也跟着慌了几分。
荀夫人目光挪至成?国公府大娘子身上,笑着回道,
“今日起晚了些,给各位王妃赔罪了。”她?先施了一礼。
王妃们忙回礼。
过?去秦王妃见荀夫人亲近熙王妃,心情不恁,如今见两府婚事泡汤,幸灾乐祸,对着荀夫人也多了几分友善,
“大家都?是熟人了,不必拘礼数,只是瞧着夫人近来气色不大好,莫非还是没养好?”
荀夫人端正坐在锦凳上,手中绣帕缠了三道,笑着回,“这不是近来操持家中老爷寿宴,忙坏了么?”她?执帕拭了拭额尖的汗。
这几日打?听,她?已确信徐云栖是荀允和的女?儿,而她?母亲章氏也好好活着,这将荀夫人唬得?夜不能寐,徐云栖活着尚在其次,若连那章氏也好端端的在,荀允和一旦知道真相,该如何收场,她?简直不敢想象那样的场面,这几日夜夜噩梦,几乎魂不守舍。
今日原是不想露面,实?在是担心徐云栖撞上荀允和,这不才打?起精神来盯梢。
荀云灵站在荀夫人身侧,偷偷瞄了一眼徐云栖。
徐云栖面容和善,端的是四平八稳,反而很大方地朝她?们母女?打?招呼。
荀云灵吞了一口唾沫,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今日明?是马球赛,实?则是相看宴,荀云灵作为阁老家的大小?姐,便十?分瞩目了。
席间,不少夫人主动将话题引到她?身上。
熙王妃看着腼腆的荀云灵,心里暗暗叹了一声。
秦王妃将她?神色收于眼底,便忍不住要刺她?,借着由头与?身侧七王妃道,
“其实?人呀,要知足,别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到了自?个儿碗的,那才是最好的,七弟妹,你说是不是?”
七王本是秦王一党,七王妃平日也唯秦王妃马首是瞻,自?然是附和道,
“可?不是,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可?见这姻缘哪,乃是上天注定?的。”
妯娌多年,熙王妃哪能不知她?们这是绵里藏针,但她?今日不知怎的,忽然没兴趣跟秦王妃抬杠,听了装作没听到的,神色淡淡继续喝茶,过?了一会儿,反而问身侧的陈王妃,
“今日皇后娘娘可?是要来?”
陈王妃倒是个和气人,平日不掺和妯娌的勾心斗角,只回道,“十?二王已经?三十?啦,陛下催得?紧,这不,皇后娘娘亲自?上阵,说是今日要在满朝官宦挑一女?子给十?二王做王妃。”
眼下十?二王是唯一能与?秦王相抗衡的皇子,他的婚事满朝瞩目,秦王妃听了,果然没了跟熙王妃别苗头的心思。
熙王妃立即便回话了,幽幽笑道,“人有时候要知足,是自?个儿便是自?个儿的,强求也没用,当然,十?二王就不一样了,他是中宫嫡子,阖城官宦女?理应随他挑选。”
言下之意是十?二王才是正经?的太子人选,让秦王别打?不该打?的主意。
秦王妃脸都?气黑了。
王妃打?架,底下其余官宦夫人与?姑娘都?低头喝茶不敢插嘴。
燕国公夫人眼瞅着两位王妃针锋相对,不愿见二人伤了和气,立即笑眯眯转移话题,
“熙王妃娘娘,昨日我在街上撞见了珊珊,这姑娘长得?水灵灵的,我瞧一眼都?怕化了,实?在讨喜,论调教儿女?,熙王妃娘娘首屈一指,儿子出类拔萃,女?儿也是万里挑一。”
这话说到熙王妃心坎上。
燕少陵喜欢裴沐珊阖城皆知,燕夫人即便满嘴奉承却也不让人反感。
熙王妃回道,“夫人谬赞,不过?野丫头一个,不值当夫人称许。”
成?国公府大娘子文如玉抚掌一笑,“瞧王妃说的,珊珊若叫野丫头,那我算什么?我少时可?比珊珊还调皮呢。”
身侧的文国公夫人瞪了女?儿一眼,“你也配跟珊珊比,人家那是活泼,你才是真正的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