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傲天的金手指是我前任—— by裁云刀
裁云刀  发于:2024年03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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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那么多年,卫朝荣都没有违背那天的话。
除了那一句:我死后,你要是想要用我的尸体炼飞僵,那就拿去好了。
——他根本没给她留下半点残躯。
浮世轮转,很多年以后的阆风苑里,裁夺官们惊愕回身,望见神若清风流云的仙君五指微拢,捏断了手中彤管,落了满纸朱砂如血。
“骗人。”她轻轻说。

镇冥关内,申少扬和戚枫迎面相向。
十步之内,戚枫唇边含笑,一手平托,悠悠地抛掷着一枚方孔玉钱,一步步走近。
五步、四步、三步……
擦肩而过的一刹那,两道灵光同时迸发,申少扬和戚枫竟在同一时间骤然出手,灵气碰撞,发出轰然巨响,“砰——”
惊人的巨力从剑上传来,申少扬被迫退后五六步,长剑横在身前,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从方才一刹那的交手中,他便能确认,戚枫的灵力远远胜过他。
灵气碰撞的那一刻,申少扬感受到了先前与祝灵犀交手时都不曾感受过的巨大压力。
戚枫一定已经筑基大圆满了,半步踏在金丹期的门槛上,随时都可以突破。
申少扬想不明白戚枫为什么不突破,如果戚枫已经是金丹期,那这一届的阆风使根本无可争议,无论他、富泱还是祝灵犀,都不会是戚枫的对手。
要不是申少扬提前察觉到了戚枫的诡异,又因为手中镇石太少而决心一搏,方才一击之下就要被重伤。
“富泱的镇石是你动的手脚?”申少扬握紧手中剑。
戚枫微微笑着,一派风姿温润,一下一下地抛着手中的方孔玉钱,“我还担心你想不明白,看来你还是比我想的机灵一点。”
“你是怎么让镇石替换数变少的?”申少扬神色凝重,他隐约猜到了,可仍是不敢相信——这可是在周天宝鉴的映照下,所有人都能看见,戚枫怎么敢毁掉镇石?
戚枫就不怕自己踏出镇冥关后被裁夺官直接扣押?
“既然裁夺官把比试地点选在这里,就说明他们做好了准备,我相信以我目前的修为,不至于超出裁夺官的能力。”戚枫风度翩翩地说,“阆风之会可是……曲仙君筹办的五域盛事,我自然要全力以赴搏一搏头名,这没什么好指责的吧?”
在提到“曲仙君”时,他很短暂地停顿了一下,但转瞬又从容地接上了,几乎听不出异样。
周天宝鉴前,胡天蓼恶狠狠地一拳砸在桌案上。
“这个臭不要脸的混蛋!”作为本届阆风之会公认的裁夺官第一人,听到戚枫不顾域内安危毁坏镇石后,居然还好意思阴阳裁夺官思虑不周、能力不济,胡天蓼恨不得直接冲进镇冥关,把戚枫给丢出来。
戚长羽的神色也不好看。
作为沧海阁的阁主,他对这个向来内向腼腆到有些小家子气的侄子并不怎么关注,哪怕戚枫天资过人,在戚长羽面前也不够看。
上次戚长羽听到有关戚枫的消息,还是阆风之会前两年,戚枫为了准备比试,特意前往玄霖域找炼宝行订制趁手的法宝。
“那个知梦斋是望舒域的炼宝行,没开多少年,发展得可好了,分行都开到玄霖域了,听说法器卖得很便宜,质量又好。”族老当时和他抱怨,“怎么山海域没有分行呢?戚枫还得跑到玄霖域去。曲仙君不是一直在留意炼器大师吗?你这个沧海阁阁主要懂事一点,替仙君办在前头。”
现在回想起来,戚枫的性子变得太离奇、太突然,实在很古怪。
“仙君,等戚枫从镇冥关出来,我立刻带他回沧海阁检查神识。”戚长羽低声向曲砚浓请示,亡羊补牢,“我亲自给他检查,看他是不是被人控制了。”
其实除了被人控制神识之外,还有可能是被人夺舍了,但夺舍后修为会降一个大境界,显然不是戚枫如今的表现。
曲砚浓微微向前倾身,凝神望着周天宝鉴。
“那你就检查一下吧。”她不加掩饰的散漫,显然对戚长羽检查后的结果没有任何期待。
戚长羽顺着她出神的目光望见周天宝鉴中的戚枫,嘴唇微抿,衣袖下的手紧紧握拳。
“仙君,对于戚枫毁坏镇冥关镇石的事,必须严惩不贷。”胡天蓼脸色凝重严肃,“这个先河可不能开,否则以后谁还会把青穹屏障当一回事?保不齐就有拎不清的修士为了好玩毁坏青穹屏障。”
就算青穹屏障再坚固,不爱惜的人多了,总会毁损的。
胡天蓼总有隐忧不敢吐露:以曲砚浓的性子,兴致来得匆忙、消散得也飞快,她那样清风流云、意兴阑珊的姿态,会不会有一天也对维护人世感到厌倦、彻底撂下这千疮百孔的世界,像从前主导魔门灭亡一般,漠然坐看仙门的消亡?
单单为了让曲砚浓厌倦的那天晚点到来,胡天蓼就大力支持对青穹屏障的共同守护。
曲砚浓把他的想法看得很明白。
她有那么一瞬间想解释一下,她只是受了道心劫的影响,在此之前就算再怎么心狠手辣,也能算魔修中的好人了,可能是有点疯,但还挺清醒。
可这念头就只是在她脑海里浅浅地转了一下,因无趣而打消。
胡天蓼不值得她的特意解释,她也不需要解释。
她是独步天下的五域第一,没有人配得上她的解释。
况且,她又想,有时她确实感到厌烦,也许哪一天……她真的会想让世界彻底湮灭。
也许是她自己动手也说不定。
镇冥关里,两种灵力猛烈碰撞。
剑光在交锋中节节败退,几乎被湮灭。
申少扬额头上挂满了汗珠。
他从来没有在任何同阶修士面前感受到这么大的压力,哪怕是和祝灵犀斗法时也没有这么无力。
只是短短的十几个呼吸,他几乎是摧枯拉朽地败落,仿佛他面前站着的不是和他同为筑基修士的戚枫,而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峦。
戚枫仍然站在原地,微微地笑着,温文尔雅。
可他眼神漠然,目光凝定在申少扬的身上,说不出的冷酷,隐隐有种不加掩饰的恶意。
申少扬终于可以确定当初在镇冥关外没有看错,戚枫对他确实怀有恶意,甚至这种恶意并不来自比试,而更像是莫名其妙的反感和敌视。
可申少扬怎么也想不出他什么时候和戚枫打过交道,这甚至只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戚枫抬手,那枚方孔玉钱在他掌心闪烁幽蓝光芒,被他随手一抛,越过灵光和剑光,直直朝申少扬飞去。
申少扬分不出余力去挡,想倾身避开,却根本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枚方孔玉钱轻盈落在他眉心上。
一股狂暴森冷、带着浓烈血腥气的力量从他眉心直冲泥丸宫,顺着经络倾泻而下。
申少扬骤然一惊,急忙调动神识和灵力去拦那股力量,可当他的灵力与之相触时,却爆发出剧烈冲击。
两股力量在他体内相撞,仿佛天生水火不容。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灵力?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古怪可怕的气息!
申少扬浑身肌骨经络都在这场看不见的争斗中承受着巨大冲击,短短一二个呼吸间,三条经络不堪重负,先后胀裂,两股力量顺着裂口四散溢出,冲入骨肉。
痛、太痛。
那根本不是人能承受的极致痛苦。
申少扬痛得想放声哀嚎,可痛楚被封结在喉头,无论怎样张大嘴巴,也嚎不出半点声音。
戚枫漠然地望着申少扬。
周围的灵光尚未散去,将他们的身形朦胧地遮掩住了,就算是周天宝鉴也只能映照个大概,照不出申少扬的异常,也照不出戚枫的冷眼旁观。
就连申少扬极度痛苦的表情,也因他那张黑漆漆的面具而尽数被掩盖了。
那股怪异的力量冲入血肉,将申少扬的血肉灵力都腐蚀摧垮,他像是一座燃烧的屋子,在烈焰焚烧下无可挽回地陷落。
在意识蒙昧间,申少扬感觉到那股诡异的力量冲破了血肉的阻隔,附着在他的骨骼上。
“嗵。”
轻得不能再轻的一声响。
从骨髓深处突兀地溢出一股幽晦凶煞的黑色力量,海潮一般涌出他的骨骼,张开巨幕,将那股横冲直撞的怪异力量蓦然吞噬。
不过是一瞬息,曾让申少扬束手无措的怪异力量竟然就这么诡异地消失了。
从骨髓里涌出的黑色力量附在骨骼上缓缓流转,渐渐平息,又无声无息地沉入骨髓之中,好似从未出现过。
申少扬意识猛然回笼。
躯体内的风起云涌虽则跌宕起伏,但说起来其实只是一刹那,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朝灵识戒中的前辈呼救,一切就已无声无息地结束。
只有千疮百孔的经络和灼痛提醒着他方才发生了什么。
申少扬能感受到,黑色力量和戚枫的拿到诡异力量十分相似,分明是同源的,与寻常修士的灵力截然不同——可这种力量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体内竟然还藏着这样诡异的力量,他自己都不知道!
戚枫察觉到申少扬眼神一瞬清明,微微一惊。
他蹙眉,目光飞快地打量着申少扬,转瞬便重新抬手,将那枚方孔玉钱招了回来,一边身形暴退,手中灵力分作数道,朝四面八方打去。
灵力四散,狂风暴雨般错落地击打在镇冥关的镇石上,不知怎么回事,许多本应无比坚固、能抵御虚空多年侵蚀的镇石,居然在几个呼吸间出现裂缝,砰砰碎裂。
五块、十块、二十块……
短短十个呼吸间,竟碎裂了数十块镇石。
申少扬震惊到极致,脱口而出:“戚枫,你疯了吧?”
戚枫已不停步地退出数丈远,在绚烂的灵光外、周天宝鉴能清晰映照的地方,露出讶异惊恐的神色,好像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镇石碎裂。
“怎么会?镇石……这不是镇冥关吗?怎么会忽然崩开这么多镇石?”戚枫惶急般说,“申少扬,快跑!”
情真意切、诚恳焦急,连申少扬也有一瞬间信了戚枫真不是故意的。
可戚枫表情惶急归表情,操纵的灵气却半点也没有平息的意思,乱雨般暴打在镇石上。
“砰、砰、砰、砰……”
四面八方的镇石先后碎裂崩毁,虚无的气息从碎裂的镇石后涌入,仿佛奔腾的潮水越过堤坝的裂口,冲刷间将堤坝摧垮。
上百块镇石同时碎裂,虚空急速侵入,在周天宝鉴内外无数惊恐的目光里,发出一声哀鸣般的轰响。
镇冥关循九宫而建,乾、坎、艮、震、中、巽、离、坤、兑,历经千年虚空侵蚀而不移。
然而就在这一刻、在两个筑基修士的斗法中,艮宫轰然崩开一道三丈长的裂口!
三丈,一段算不上宽阔的距离,放在平地上,连刚引气入体的小修士都能轻易跳过,可放在镇冥关,却能隔开生与死。
申少扬竭尽全力从镇石崩裂处向外逃,可他方才因那股怪异的力量而经络受损,灵力流溢,一时竟提不起力气,脚下一空,骤然向无尽深渊落入。
“前辈前辈前辈——”
他对着灵识戒一叠声地惨叫,“救命啊!”
灵识戒里一声轻叹。
“闭守神识。”寒峭沉冽的声音平淡地说,“我会暂时附身带你出去,出去后你自己想办法。”
申少扬如同得了救命稻草一般,忙不迭地闭守神识。
崩裂陷落的天关里,戴着漆黑面具的少年修士合上眼。
幽邃无尽的冥渊下,无人知晓的亘古荒冢里,一道浩渺磅礴的灵识跨越万里,借旁人的双眼,重见人间。
卫朝荣睁开眼。
在漫天崩裂的镇石和动荡的虚空里,他抬起手,幽黑的气息从他掌心磅礴而出,连接着头顶尚未碎裂的镇石,将他向上方带挈而飞。
周天宝鉴前,一片惊恐哗然。
戚长羽浑身绷紧了,极力作出平静的模样,可惜神色克制不住的阴沉,脸色难看到极点。
别人不知道镇冥关为什么会因为一个还没结丹的修士而崩开裂口,可戚长羽却能想到原因,即使在此之前他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为什么偏偏就这么倒霉?为什么偏偏就在这个时候?
戚长羽可以肯定,戚枫绝对知道点什么,戚家和沧海阁的联系太深,对戚家人来说,沧海阁里根本没有绝对的秘密。
可戚枫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愤怒到难以遏制,“怎么可能?艮宫怎么会出现裂缝?戚枫到底做了什么?仙君——我这就去将他拿下!”
明明是恐惧心虚,可靠着这一声声怒不可遏的呵斥,他竟也感受到了一股真切的愤怒,促使他更大声地怒喝。
曲砚浓偏过头,细细地打量戚长羽的神情。
“真让我大吃一惊啊,戚长羽。”她既意外裂口的出现,也不意外裂口的出现,她淡淡地说,“看来你比我想象中胆子更大。”
按照她的预估,镇冥关是绝不会崩裂的,哪怕只是如现在一般崩塌一线,也绝不该发生,一次普通的敲打,不需要这么大的代价。
她真的没打算现在就把沧海阁换掉,不过,现在看来,沧海阁和戚长羽似乎对此有不同的意见。
“真麻烦啊。”她幽幽叹息。
青穹屏障本就生出了裂口,现在镇冥关又裂开一条缝,若是全靠她自己动手重建修复,真的很麻烦,沧海阁为什么就不能争点气,撑到她卸磨杀驴呢?
要是她现在把戚长羽打死在原地,那她未免也太偏爱他了吧?
——要不直接让青穹屏障毁掉吧?
她漠然地叹着气,谁也没看一眼,因为她本就谁也不在意。
清净天光里,她的身影无声无息地融散。
阆风苑内,戚长羽僵硬的躯体也有一瞬无可抑制的瑟缩,曲砚浓一句话也没说,可这并不意味着结束。
在知妄宫的那些年,让他比谁都清楚,传闻中卓尔不群的曲仙君,最是无情。
抬起头,他望见周围裁夺官隐隐绰绰、神态各异的打量。
“戚长羽,一个还没结丹的修士,怎么毁掉那么多镇石——你们沧海阁负责替换采买的镇石,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胡天蓼一反常态地神情严肃,冷冷地说,“这个戚枫,和你可是一家人。”
曲砚浓踏着烟尘,站在正崩毁的镇冥关艮宫内。
数百块镇石相继在虚空侵蚀中崩裂,原本平稳坚固的艮宫,此时已是人间炼狱,三丈宽的裂口,通向深不可测的冥渊。
曲砚浓已有很多年没到过冥渊了。
她放任自己站在虚空和镇石的罅隙间,顺着裂口,静静地凝望那道无穷无尽的幽邃天河,漫不经意地寻找申少扬的身影。
俶尔间,她的目光凝住了。
在苍茫冥渊和虚空映衬下,一道渺小如蜉蝣的身影被幽黑气息包裹着,越过穹苍,朝镇冥关飞来。
“魔气?”她难得惊愕。
——申少扬竟然是个魔修?
在这个魔门断绝了千年的世道,居然有个魔修躲过了她的探查,伪装成仙修来参加她筹办的阆风之会?
下一瞬,被幽黑气息包裹的高大身影落在不远处残缺的镇石上。
“咔。”脚步踩在镇石上,一声轻响。
她倏尔怔住。
幽长甬道,他一步步,拾阶而上。
到中段,他抬起头,露出被漆黑面具覆盖的脸。
抬起眼眸,他望见甬道尽头的曲砚浓。
光影幽微晦暗,她容色夺魄,定定地望来,微微出神,窈冥的甬道也似乎被她的容光映得明丽了。
于是他也倏然怔住。
像一尊静立千年的石像,一动不动。
一段甬道,三丈石阶,两处怔然。
他戴着面具,身形笔挺地伫立,像是忘了抬步,忘了怎么走下去,只剩沉默无言的身影,在天崩地裂里永恒不灭。
“你……”曲砚浓张口,却像是什么话也说不出。
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觉得眼前这个人是卫朝荣。
她以为卫朝荣站在她面前,像是她许多年前幻想的那样,像是很多年前他曾经做过的那样。
但那是不可能的。
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卫朝荣,而是那个曾有一招半式、一次姿态让她想起卫朝荣的小修士。
再相似,也不是卫朝荣。
曲砚浓垂下眼睑。
虚空侵蚀着残存的镇石,甬道中段俶尔崩塌,轰然向下陷落。
那道环绕着魔气的身影也随着镇石的崩毁而倏然向下坠落。
曲砚浓一惊。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她已闪身站在镇石边缘。
那道身影一手扒在残存的镇石上,挂在镇冥关裂口的边缘,正抬起头,向上攀登。
四目相对,近在咫尺,她望见一张冰冷的面具。
“上来吧。”她缄默一瞬,朝他伸出手。
天崩地陷,穹顶轰隆,碎石滚滚。
她眼眸微垂,瑰丽神容、风雪神魄,一瞬成永恒。
白皙秀丽的手在他面前摊开。
那么近、那么真切,触手可及,只要抬起手,就能紧紧握住。
她说:上来吧。
隔着一张冰冷的面具,隔着斗转星移的一千年,隔着生和死、相聚和别离,隔着一具不属于他的身躯,她朝他伸手。

面具后的人默然无声。
在短暂而无人知晓的惊心动魄后, 他也伸出手,一如千年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用力握住她的手。
掌心相触, 他用尽了力气。
曲砚浓感受到他掌中的力量。
他很用力,五指将她的手紧紧拢住, 掌心的剑茧有点粗糙,磨得?她手心微微发痒。
这是一双和卫朝荣截然不同的手。
没那?么修长宽大, 掌心的茧也薄得?多,很陌生的手。
可?不知怎么回事,她又想起卫朝荣了?, 想起他第?一次握住她的手。
大约是他们第?二次打交道?的时候吧, 他们先后误入一处上古遗迹,里面没什么宝物传承,倒是有一重又一重的机关和险境,把人折腾掉半条命。
他们压根不熟,之前只有一面之缘, 而且那?第?一面也算不上很愉快,迫于危机,不得?不联手,可?又谁也不信谁,虚与委蛇。
她那?时因为初见时的印象, 对卫朝荣有些误解,以为他是觊觎她皮囊的色鬼, 对他既感兴趣, 又微感厌恶, 总是笑?吟吟地拿言语撩拨他,心里却想着:他若是敢流露色心, 他就死?定了?。
卫朝荣接她的风言俏语总是很随意。
他真的很不像个?仙修,曲砚浓从没见过哪个?仙修像他一样,一本正经、神?色平静地和女修调情,他的情话总是很直白露骨,她后来回想起那?些话总是很好奇他在仙门时是什么样子。
也正因有最初的印象,她才无?法理解他后来沉默寡言、只会反反复复说喜欢的模样。
她到现在还想不明白,为什么卫朝荣再?也不说情话了??
——他喜欢她喜欢到甘愿为她去?死?,却忘了?怎么说好听?话吗?
在遗迹里,他们筋疲力竭,再?怎么互相戒备,也只能相互扶持。
她力有不逮,从狭窄的通道?跌向毒虫坑,心里暗道?不妙,尽力凝起迟滞的魔气?,一边要重新攀回通道?,一边又警惕卫朝荣,怕他落井下石。
可?她还没来得?及思虑万千,手已经被?人牢牢握住。
卫朝荣一把攥住她的手,用了?很大力,攥得?她的手也发疼,硬生生将她一口气?拉回了?通道?,不知为什么,等她站稳了?,他也没松开。
“舍不得?我死?啊?”她故意问他。
卫朝荣莫名皱紧眉头,低头看她,好像在看一个?未解的难题。
她无?端有点紧张。
实?在没来由,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怎么也想不明白。
“你是不是腿上有伤?”卫朝荣冷不丁问,“之前就被?毒虫咬到了??”
曲砚浓一惊。
她走上通道?之前确实?被?毒虫咬到了?,所以才会稳不住身形跌下通道?,在危机四伏的遗迹里受伤显然不是什么好事,她极力掩饰,尤其不敢让卫朝荣发现,就怕他心生歹意对她下手,一不小心就丢了?命。
可?她一路掩饰,还是被?他看出来了?。
卫朝荣盯着她看了?半天。
“我不可?能一直盯着你有没有掉下去?。”他说得?很冷淡,语气?那?么寒峭,可?居然没有落井下石,沉默了?片刻,张开双臂,“我最多只带你走完这段通道?。”
曲砚浓微微睁大眼睛。
——卫朝荣果然对她有歪心思!这就要她投怀送抱了??
她在心里冷笑?:他最好是规规矩矩的,不然她想杀人也是一念之间的事。
如果换个?人,她大概不会接受,虽然她不怎么承认,但卫朝荣对她来说总是很特别。
曲砚浓搂住他的脖颈,双腿攀在他腰侧,挂在他身上。
这回轮到卫朝荣怔住。
“怎么?”曲砚浓问。
卫朝荣沉默了?一会儿。
“没什么。”他说,“……我原本想的不是这样。”
曲砚浓呆了?一下,想明白他的意思,原来他是打算一手搭在她背后、一手搭在她膝下的抱法。
是她太主动,和他贴个?满怀,心口相依,连他胸腔里的有力跳动都感受得?到。
“我就喜欢这么抱。”她故意伸手摩挲他的脸颊,指腹一圈圈地打旋,“你要是不喜欢,你可?以背我啊。”
卫朝荣不可?能答应。
任何有基本判断力的人都不会把后背留给一个?魔修。
“美人在怀,我没什么不乐意的。”他沉默了?片刻,语调沉冽,平平地说,“你愿意投怀送抱,我占了?大便宜。”
曲砚浓觉得?这人真挺怪的。
明明是他对她伸出援手,也没对她动手动脚占便宜,最后居然还说是他占了?便宜,就算他是说好听?话,那?也一点不像个?魔修,反倒有点像是古板的仙修。
可?要说他像个?仙修……哪有仙修随口能接她情话、刚见面两次就和她搂搂抱抱打情骂俏的?
就说她现在这样抱着他,换成固守清规的仙修,早该跳起来说她“魔修不知羞耻”了?。
她越想越觉得?他像个?谜。
那?一路上,卫朝荣抱着她走出通道?,他来不及出手的时候,她就帮他补上,竟比先前配合得?默契很多。
她不老实?,一边出手,一边还故意拿言语撩拨他,头埋在他颈窝里,轻轻地笑?,“卫道?友,救命之恩,我怎么报答你?你教教我吧?”
卫朝荣一路有点沉默。
他没怎么搭她的话,只是偶尔接茬,冷静自持,镇定得?很。
她觉得?很无?趣,可?在这无?趣又危险的遗迹里,再?无?趣的撩拨也成了?调剂,于是就心不在焉,有一茬没一茬地说着话。
直到他们走出通道?,她以为一切到这里就结束了?。
可?卫朝荣将她放下,却没松手。
他蓦然伸出手,抬起她的脸颊,狠狠地吻了?下来。
镇冥关内,曲砚浓回握住眼前人的手,心神?却飘到千年前的那?个?吻。
直到很多年后,即使他们有过数不清的共同回忆,她还是会想起那?天,在幽暗无?人的古迹中,他毫无?预兆地吻了?她。
唇与唇相贴、心腔依偎心腔的那?一刻,她脑海里一片空白。
那?是一个?很生涩又很凶蛮的吻。
他不管不顾地撬开她的唇齿,把她搂得?很紧很紧,像他的刀锋一样不容挣脱,很贪婪,不知餍足,但又算不上粗暴,只是强硬。
卫朝荣一路上都不怎么作声,很少搭腔,神?情一直是平淡冷凝的,好像心如止水,根本没有受到她撩拨的影响,让她怀疑她先前的揣测都是错的,也许他压根就对她没有一点兴趣,而且也根本没有欲望——这还是个?魔修吗?
直到他突兀而强硬地吻她,她才霍然想明白:原来他一直在忍。
说来也很奇怪,她一直在心里默默地想,如果他敢越雷池,她就让他看看他的命有没有他想的那?么硬,可?真等到他越过雷池,不知餍足地吻了?她,她竟好像忘了?自己之前怎么想的,什么也没做。
在将决未决时,她已放任他的放肆。
等到她面颊绯红,气?喘吁吁,他的唇才离去?,他低头捧着她的脸颊,离得?很近很近,他紊乱的气?息热热地拂过她的面颊。
“不用报答。”他声音低沉寒峭,有点沙哑,又好像有点冷静下来了?,“现在我们两清了?。”
她茫然地想了?一刹才明白:原来他是在回答她之前问的“救命之恩怎么报答”。
——可?她只是说说,根本没想报答他!
魔修、报恩?他自己听?听?这两个?词放在一起合适吗?
他们魔修不就该和“恩将仇报”“忘恩负义”“狼心狗肺”永远捆在一起吗?
亏了?,亏大了?。
她微妙地凝滞了?片刻,把这一切都归结为她初涉风月没有经验,于是心气?平了?,故意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真不动心,没想到你藏得?这么辛苦。”
卫朝荣很快速地看了?她两眼。
“动不动心要看对谁,如果是你,我当然会心猿意马。”他语调平平地说着,字句间没有一点起伏,“你只要看我一眼,我就会心动。”
曲砚浓半个?字也不相信。
甜言蜜语是好听?,可?谁会说给第?二次见面的人?太好听?就假了?。
但他爱说漂亮话,她又觉得?很有意思,听?听?也不妨,反正她心里清楚是假的就行了?。
“你这么说,我可?是会当真的。”她笑?吟吟地说着俏皮话,倏然牵住他的手,“那?你就对我多心动一点,以后做梦都梦到我,一百年、一千年也忘不掉我。”
魔女的撩拨总是天马行空、羚羊挂角,她自己也不知道?要他对她爱成那?样干什么,反正他也不可?能真到那?一步,她就是随口说说谁也不上心的调情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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