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卫芳衡瞠目结舌的目光里,她一本正?经地说,“放心?吧,这个沧海阁阁主的位置,非你莫属。”
“我不是!我没?有!”卫芳衡张口结舌,懊悔得恨不得把戚长羽拉出来打一顿:难怪仙君一边说着戚长羽不可或缺,一边又爽快地把戚长羽拿下?了,感情是心?里已?经拉好壮丁,故意说给水鬼听的。
啊啊!她当时?听得满脑子都是“仙君不会放过戚长羽吧”,可没?想到?仙君想的是一网打尽,既不放过戚长羽,也不放过她啊!
曲砚浓笑意斐然,愉快地说,“怎么办呢?看你这么想家,我也很心?疼你。没?关系,你在?沧海阁好好看,我去上清宗。”
“你的家,我来帮你回?。”她微微一笑。
卫芳衡:“……”
啊啊啊啊啊,到?底有没?有个人能教训这人一下?啊?
知妄宫的长廊上,申少扬捧着白玉杯,从这头走到?那头。
申少扬忙,很忙。
他感觉他简直是一个人掰成两半使,比谁都忙。
一边是——
“你们有没?有发现,之前?在?阆风苑里,仙君告诉我们,最后一场比试里要考吹笛,可是整个比试里根本没?有需要用到?笛子的地方?”
另一边是——
“前?辈,你和曲仙君说了什么啊?明明仙君一开始还挺开心?的,怎么过了一会儿就像是有点生气了?就算你不愿意和仙君相认,那也不该惹仙君生气啊?我真的很奇怪,一千年前?,你和仙君打交道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对于?前?一个问题,祝灵犀和富泱一齐用力点头。
当初在?阆风苑里,仙君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把他们全?都骗过了,趁着最后一场比试前?的那段时?光,没?日?没?夜地练习吹笛子,生怕当众出丑,错失头名。
现在?头名是没?拿到?,笛子也根本没?有用武之地,连吹一声响的机会都没?给,辛辛苦苦准备好些天,说不考就不考,这怎么让人接受啊?
“我还特地请了绝弦谷的朋友帮我写了谱。”富泱说来很是唏嘘,“本来还想在?比试中吹响,博得五域传唱,给我朋友宣传一下?,扬扬名的。如果我有机会吹笛子,我出资,她出力,我们合伙,绝对能大赚一笔。”
申少扬听到?这里,疑惑极了,“一首曲子,怎么赚清静钞啊?”
富泱说得头头是道,“我们的计划是赶在?其他修士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高价卖掉我们之前?刻录的玉简,造价极高,如闻仙乐。等到?其他商家也跟风卖玉简,我们再大量卖出便宜的玉简,为她造势,争取把她打造成‘自绝弦谷谢闻铃祖师之后最有天赋的音修’,让她在?五域开坛讲道,给大家奏响乐曲。”
申少扬听迷糊了,“你这个朋友修为多高啊?自掏腰包开坛讲道,这么了不起?”
所?谓的修士开坛讲道,其实就是凭借修士个人的声望和信誉,招来一定数目的同道前?来听修士讲述修行路上的心?得。每个能开坛讲道的修士都是绝对的大能。
富泱一摆手,“她刚结丹,和你修为差不多。”
申少扬目瞪口呆,“金丹修士开坛讲道?”
有人愿意来听吗?
富泱笑得很狡猾,“别的修士开坛讲道,当然是没?人听的,可音修不一样?的,就算只是金丹期的音修,奏响的曲调也很好听了。要是有空,听听曲也不错啊。”
“既然是来听她开坛讲道的,总归要意思?意思?吧?每个听讲道的名额收点清静钞不过分吧?这不就赚到?钱了?”
申少扬恍恍惚惚,简直震惊得晕头转向了。
“你们、你们望舒域的修士玩得好花啊!”扶光域的土包子含泪说。
富泱叹着气摇头,“绝弦谷可不是望舒域的,而?是长风域的,从前?号称是五域音修之祖,名门正?朔,别提多有名了。就算七百年前?绝弦谷被曲仙君收拾后跌落神坛,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很好用的名头。”
“可惜啊可惜,没?找到?吹笛子的机会,这么好的机会错失了,只勉强把插翅符推销出去了。”
祝灵犀听到?这里,面无?表情,默默地盯着富泱看。
插翅符确实是被富泱推出去了,符箓大师也被他当场送走了。
“哈哈,这个谁也没?想到?嘛,朋友给我这种符箓,让我试着卖卖,我也不知道符箓大师居然就是你啊。”富泱爽朗一笑,“插翅符卖的越好,你就赚的越多,名气也越响亮,这是大好事啊!”
祝灵犀嘴唇抿得很紧,一句话也不说。
富泱感到?有些棘手,“要不这样?,我得到?的清静钞,再分一成给你赔罪?”
祝灵犀抿着唇,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清静钞的事。”她很简短地说着,似乎还有什么想说,可是望见走廊尽头的曲砚浓,又顿住不说了,“仙君。”
曲砚浓的硬底云靴踏在?玉石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过来吧。”她招招手,“我们来聊聊游历的事。”
与其同时?,申少扬听见灵识戒里沉冽的声响:“如果她当着其他人的面提到?我,你不用掩饰我的存在?。”
申少扬忍不住挠头。
之前在阆风苑里?, 前辈甚至在仙君面前伸出了连申少扬也从未见过的魔元触手,他还?以为前辈和仙君已?经要相认了,可没想到最后仙君神色淡淡的, 好似被惹恼了,而前辈则藏在灵识戒中, 避开了旁人,让人实在搞不懂这是什么情况。
仙君和前辈关系匪浅, 又一口?道破了前辈的存在,申少扬承认起来当然爽快无比,但若是还?有?旁人在场……
“会不会有点冒险了?”他忸忸怩怩地?问。
一枚藏有?上古残魂的戒指, 听起来?就不凡, 就算富泱、祝灵犀和戚枫看起来?人品都不错,可?谁能保证他们的亲朋好友也都能守住底线啊?
卫朝荣沉默了片刻。
“她?不会让别人拿走灵识戒的。”他不知是什么滋味地?说,一片空洞,“她?猜到可?能是我了。”
申少扬差点在仙君面?前露出诡异的表情。
他简直想不通了,既然仙君都猜到前辈可?能就是她?早死的道侣了, 为什么两个人还?是僵持着呢?
一个死活不愿意说自己就是他,一个猜到了也按兵不动,难道大佬的世界真的就这么叫人看不明白?
“前辈,那你?就承认啊!”他恨铁不成钢,“难道还?要仙君和你?一起挤进灵识戒里?, 你?才愿意和她?相认吗?”
“照你?们这样僵持下去,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在一起啊?”
卫朝荣默然无言。
重新在一起?还?有?重新在一起的机会吗?短暂地?相守, 然后一起归于毁灭, 值得吗?
曲砚浓站在走廊的尽头?, 踏进朱门前,微微偏过头?, 目光幽长地?望了申少扬和他手上的戒指一眼。
“不要闲聊了。”她?语气?淡淡的,似乎兴致不高,“要聊天?,就进来?一起聊。”
富泱、祝灵犀和戚枫互相对望。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听到仙君招呼就收声跟上了,谁聊天?了?
祝灵犀微微蹙眉思忖着,目光很?快就落在了申少扬和富泱的身上,这两人关系最好,说不准就在偷偷神?识传音。
富泱也想到了神?识传音,正在观察其他人脸上的神?情,就对上祝灵犀了然而不赞成的目光,在他和申少扬之间来?回逡巡。
富泱:“……”
他真没有?啊!
代销魁首难得感到有?口?难辨的苦楚,望向申少扬,打算和难兄难弟一起用目光谴责祝灵犀不讲道理的胡乱猜测,却望见申少扬满脸无辜地?左看右看,对上祝灵犀的目光后眼神?一瓢,也落在了他的身上,表情正义凛然,充满谴责。
祝灵犀露出微微疑惑的神?情,定定看了申少扬一眼,似乎信了申少扬的无辜,都是富泱单方面?骚扰,于是和他一起盯着富泱,引来?戚枫恍然大悟般地?一瞥。
三人一起盯着富泱,一言不发面?带谴责。
富泱:“……”
苍天?呐,真的不是他啊!
那个闲聊的人到底是谁啊?怎么还?栽赃陷害呢?
——可?别被他找到!
四个小?修士眉来?眼去,明明谁也没说话,却带着一股怪怪的硝烟味进了门。
一进门,却是一起把方才的眉眼官司忘了,板板正正地?站在长桌前,贼老实?地?盯着曲砚浓。
“坐吧。”曲砚浓坐在最前端的位置上,微微扬了扬下巴。
四个小?修士同时抬步,四个人,只有?一道脚步声。
“哒哒,哒哒,哒哒。”
三个脑袋同时转过去,望向那清脆的脚步声。
富泱坦然地?回望,任由他们用古怪的眼神?望着他脚上穿着的那双黑色云靴。
方才的清脆脚步声就是从他这里?发出来?的,踏在质地?坚硬的玉石地?砖上,发出丝毫不逊色于仙君那双云靴的声响。
显然,他脚上的那双云靴不是寻常仙修常穿的软底云靴。
申少扬眼神?震动。
富泱居然真的仿制了仙君的硬底云靴,而且还?穿到知妄宫里?来?了。
曲砚浓也意外。
她?扬起眉毛,出乎意料地?望着富泱——要说追问,似乎很?奇怪,毕竟她?管天?管地?,也管不到别人穿什么鞋子上面?去,可?是不问,又觉得很?微妙。
当想问又不想问的时候,她?一般都选择直接问:“你?学我?”
这话问得很?霸道,而且很?不讲道理,天?底下有?那么多种云靴,没道理说富泱穿个硬底云靴就是在学她?,但曲砚浓心里?有?这个怀疑,就不爱拐弯抹角。
富泱也没否认。
“确实?是仿照仙君的云靴做出来?的,从仙君在镇冥关露面?后,晚辈就找了几个相熟的制衣修士,仿制了仙君常穿的硬底云靴,如今已?赶制出相当数目的货品。”他很?诚恳地?说,“倘若仙君恩准,立刻就能销往五域,晚辈等甘愿将一切获利全部奉上,一铢也不留,以报仙君赏识。”
如果说分给曲砚浓大头?,她?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修仙界什么时候都不掩饰强者为尊的本质,没人敢利用了她?之后不给足她?好处。
但富泱说全部获利悉数奉上,一铢也不自留,就难得地?让她?有?些讶异了。
她?对富泱所说的好处并不动心,光是乾坤袋每年所创造的进项就足够她?肆意挥霍了,她?只是感到好奇,一个金丹都没结的小?修士甘愿给她?打白工,必然是有?更大的图谋,“你?想要什么?”
难道是像戚长羽当年那样,想要一步登天??
谁知富泱摇摇头?,露出不好意思的微笑,“仙君,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四方盟的总协理院有?个准入门槛,一定要有?一位份量足够的客户,才能正式加入,享受协理官的待遇,否则就只能在下面?挂个名,办什么事都要被抽成,所以……”
所以,代销魁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眼光太高,直接盯上了五域分量最重的那一位。
曲砚浓盯着富泱看了半晌。
四方盟的总协理院她?当然知道,就连季颂危这个四方盟之主都要登记在册,写上几位有?分量的客户。
“九百年前总协理院刚设立,我就写在季颂危的名下了。”她?说。
九百年,于当今在世的三个化神?修士来?说,都是一道分水岭,往前是故我,往后是沉沦,可?他们当时甚至不曾察觉,仍以为自己是在殚精竭虑地?找寻着破解道心劫的办法,却不知这所谓的办法反倒是向下坠落的第一程。
一程又一程里?,失了来?处,忘了归处。
富泱皱眉,苦恼起来?。
总协理院要求很?严,同一位大客户只能记在一人的名下,曲仙君这个热灶果然是被捷足先登了。
季颂危可?是化神?仙君、四方盟的盟主、望舒域之主,哪怕是从长幼尊卑的角度考虑,富泱也该退避三舍?
代销魁首沉默了片刻,抬眼,神?情严肃。
“仙君,我们盟主不是个好东西,当他的客户,容易变成冤大头?。”
申少扬正端起桌上的灵茶喝了一口?,听到这里?,差点喷出来?。
——你?们四方盟修士,真的是团结友爱、上下一心。
不知道远在望舒域的季仙君听到自家晚辈说出这种话,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曲砚浓讶然之外,沉吟片刻,居然很?认真地?点头?。
“确实?,季颂危就不是个好东西。”她?说。
但富泱说的买卖,她?也没多少兴趣,她?不是季颂危,清静钞够用就可?以了,“不用给我清静钞,接下来?这一路的花销,就由你?请客好了。”
料想这笔生意也做不出什么大名堂,对于筑基金丹修士来?说或许是巨款,但对她?来?说只能算微不足道。
富泱也不气?馁:“我会努力赢得仙君信任的。”
曲砚浓摆摆手。
“我来?说一下这次游历的行程和规划。”她?目光扫过在场四个小?修士,尤其在戚枫和申少扬的戒指上停顿了一刹,“从出发起,我们就按照普通修士的习惯,坐普通的银脊舰船去玄霖域。”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至于接下来?的行程,暂且不说了,等上清宗的訾议会结束,再告诉你?们也不迟。”
可?她?也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兴致究竟能延续多久。
这一刻她?想要摆脱道心劫,回到从前爱恨充沛的日子,谁知道下一刻会不会又改了主意,甘愿沦陷在无爱无恨无欲无求的漫长岁月里??
如果一切终究成空,她?真的忘了爱恨,那接下来?的所谓行程,自然也就没有?重拾的必要了。
曲砚浓瞥了一眼申少扬手上的戒指。
如果那道残魂真的是卫朝荣,那么回到上清宗,对他来?说也算是回家了吧?
纵然这个家有?千万种遗憾,可?故人都已?逝去了,总还?是会生出怅惘的。
“在到达上清宗本宗的山门之前,只当我们是一起出来?游历的普通修士就好。”她?说。
申少扬恍然:这就是传说中的白龙鱼服?
他不由兴奋起来?,没等仙君往下说,先手舞足蹈地?盘点起山海域和玄霖域的出口?,“玄霖域有?三个通往山海域的出口?,其中离上清宗本宗最近的应该是子规渡,我们直接买开往子规渡的船票,今天?上船,五天?后就能到了。”
祝灵犀一个土生土长的上清宗修士都没他积极。
她?微微抿唇,谨慎地?观察了一下曲砚浓的表情,神?情严肃,“仙君,倘若我们这些日子以普通修士的身份去玄霖域,可?能会有?点麻烦。”
申少扬搞不懂,“怎么?普通修士去了你?们上清宗,会被欺负吗?”
祝灵犀欲言又止,“挨欺负倒是不至于……”
但是,“我们玄霖域的修士比较传统,比较严谨,比较注重规矩。”她?委婉地?说,“就是,最近宗门訾议会在即,大家上下一心,就比平时更认真一点,会很?麻烦。”
她?说得实?在太委婉了,不仅申少扬三人没听懂,就连曲砚浓也不明白她?的意思。
祝灵犀苦笑。
“等我们到了玄霖域,你?们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五域之间隔着青穹屏障,只有?几处出口?开放,由银脊舰船来?往其间,因此?每一处出口?都算得上鼎盛繁华,人来?人往,鱼龙混杂。
不管修士有?多神?通广大,每人一节竹节牌,凭票申领,上船时会有?阵法检验竹节牌的真假。
申少扬之前就从扶光域坐银脊舰船来?到山海域,如今换个地?方游历,格外兴奋,自告奋勇地?带着五张船票挤进人群里?,排队领竹节牌,好不容易排到头?,却被对面?的修士赶走了:“去玄霖域的是吧?玄霖域的船不在这边领竹节牌。”
申少扬一愣:“为什么?”
发竹节牌修士不耐烦,“当然是因为上清宗那帮老古板有?毛病,登船都要搞出那么多事,发个竹节牌都要折腾一刻钟,我们哪有?功夫给他们折腾?干脆划了一片空地?,让他们玄霖域自己派人过来?,喏,在那边,你?排队去吧。”
申少扬狐疑地?朝修士所指的方向看过去,瞬间眼冒金星。
救命!那边的队伍是这边的十倍长!
曲砚浓和祝灵犀三人久等申少扬不来?,反倒比他先找到了玄霖域发竹节牌的队伍,纵然船票全都给他了,也先排进长队里?候着。
谁知,往队伍里?这么一站,就定在原地?,再也没见动弹。
连祝灵犀也皱着眉,忧心忡忡地?望向看不见尽头?的队伍,“宗门的审查,比我出门时更严格了。”
曲砚浓已?经很?多年、很?多年没有?受过这种排队的苦了。
谁敢让天?下第一人排队苦等啊?
根本就没有?任何人敢让她?等!
更别说她?还?有?道心劫,就连自己想做的事都会片刻就失去兴致,更别提排队了。
所以,很?显然,曲仙君的耐心,比正常人要差很?多、很?多……
“你?们上清宗到底在审查什么?”她?匪夷所思,“坐个船而已?。”
祝灵犀立刻神?容一肃,郑重摇头?,“是其他界域的标准不够规范,完全忽略了舰船乘客的安全性和目的性,随意地?放任外来?修士进入自家界域,这是对域内本土居民?的极大不负责,也是对界域内秩序的巨大破坏。”
她?说得字正腔圆、有?板有?眼,其他人一起呆呆地?望着她?。
戚枫红着脸:“听、听不懂?”
申少扬正好跑过来?找到他们,大倒苦水,“我打听了,上清宗的审查太严格了!必须提前交纳三百铢清静钞作为保证金,确保你?不会破坏银脊舰船,如果拿不出来?,就算你?有?船票也不给上船……”
曾经在五域中的任何一域有?过缉杀令的修士,不许上船;
曾经在任何界域有?超过一万铢逾期欠款的修士,不许上船;
曾经在上清宗之下有?过超过十条违规案底的修士,不许上船……
“这听起来?都挺合理的吧?”富泱问。
申少扬痛苦地?说,“这些条件确实?都很?合理,听起来?一点也不难,可?是他们要你?证明你?没干过这些事!”
证明自己干过只需几个呼吸,可?是证明自己没干过,就要数不清的呼吸。
曲砚浓脸色阴沉。
她?深吸一口?气?,眼看就要忍不住了。
白龙鱼服真不是人干的。
有?权有?势就是要仗势欺人破坏规则!
申少扬一个激灵,想也没想,从手指上撸下灵识戒,一把塞进曲仙君的手里?,“前辈,你?快劝劝仙君!”
第53章 子规渡(三)
卫朝荣还没?反应过来, 灵识戒已经被申少扬塞到了曲砚浓的手里,他无时无刻不?凝视着那?一头的天光,猝不?及防地?撞入她的目光, 哪怕明知她只能望见漆黑的戒指,他也依然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他没?想到申少扬会这么做, 也没?想到再次直面的一刻来得这么猝不及防。
曲砚浓也没?想到。
她眉眼犹存着压抑的不耐,垂眸望着掌心?的漆黑戒指, 眼底闪过一瞬的讶异。
漆黑的戒指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没?有一点动静。
她定定地?望着那?枚戒指半晌,轻嗤了?一声, 倏尔收拢了?五指, 把它握在掌心?,抬眸望向申少扬,神色冷淡而乖张,“劝我什么?”
申少扬本就是下?意识的反应,谁料到前辈一点动静也没?有, 反倒是他挨了?曲仙君大为不?善的一眼,只得讪讪地?挠头,“您不?是说?过吗?我们是出来游历的,排队……怎么不?算是游历的一部分呢?”
他还怪有使?命感的。
曲砚浓从来不?觉得她朝令夕改是什么不?对的事,她依旧虚虚地?拢着手中的戒指, 目光若有似无地?望着申少扬,一言不?发。
她不?说?话, 自然有一股沉凝的威严, 迫得人不?敢抬眼和她对视, 无所遁形。
申少扬被她看得头皮发炸,攥着衣角, 浑身绷紧了?,站得笔直。
富泱、祝灵犀和戚枫察觉到她那?沉默的威势,其实曲仙君只是忽然不?说?话了?,周遭却好像是突然被人罩上了?一个透明的灯罩,一切细小的动静都让人心?惊。
就连前前后?后?排着队的修士也感受到一丝不?必灵气就能?让人惊心?动魄的威慑,神色中带着一点惊恐,来回偏转着头,想要找寻这威慑的来由。
这回不?止是申少扬着急了?,祝灵犀三人也有些慌张:周天宝鉴把他们的神貌全都映照出来了?,尤其是曲仙君,整个五域都对她感到好奇,难保这些排队的修士里没?有哪个刚看了?阆风之会,一眼认出仙君。
单纯只是认出来倒也还好,可?要是有不?识趣的修士凑过来,惹怒了?仙君怎么办?
曲砚浓犹然没?有动静,仿佛是看不?见周遭修士一点点聚在她身上的惊疑目光。
她神色冷淡,臭着一张脸,活像是所有人都欠了?她成千上万的清静钞。
卫朝荣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涩,又有点想笑。
她的耐心?一向欠佳,从来没?好过,有脾气就发脾气,几乎从没?学过“忍耐”这两个字,无论是谁让她不?高兴了?,她都要夹枪带棒地?回敬。
那?么自我,活得神采飞扬,半点也不?做作矫饰。
其实她有时候脾气和小孩子一样,执拗得可?怕,但恶意坏心?算来不?多,倘若顺着她的意思?来,温言安抚几句,她就能?转嗔为喜,笑吟吟地?说?话。
可?他那?时候还不?懂。
他在牧山宗练了?那?么多年的刀,心?无旁骛,没?学过其他任何一种?手段,却在刀法上一日千里,牧山宗那?么多同门?,没?一个是他一合之敌,连当时还是上清宗长老的夏枕玉也一眼看中他的天资。
卫朝荣当了?那?么多年无人争锋的天才,也只有锋芒锐不?可?当才能?让人关注他,他用尽了?力气势不?可?阻地?闯到她的身旁。
他们针锋相对过、笑里藏刀过、勾心?斗角过,像两块磁石严丝合缝地?紧紧贴在一起,被交织的爱恨勾连。
卫朝荣从来没?后?悔过他们的每一次相遇,这段风月故事不?容半点删节,倘或错过任何一次针锋相对,他都唯恐走不?到最后?一程。
可?有时候,在乾坤冢里孑然一身、无朝无暮的日子里,他总是忍不?住地?想,如果他再多顺着她一点就好了?。
她就是那?么个脾气,有时也不?是真的生?气,只是不?高兴了?,心?里憋着不?痛快,只要他态度鲜明地?顺着她,把她心?里的无名火浇灭了?,她也就又笑盈盈起来。
可?他那?时不?懂。
笨口拙舌,痴头傻脑,只是隐隐觉得他们情浓后?,她好像常常欢喜,又常常失落,他说?了?话还不?如不?说?。
在幽晦无光的冥渊下?孤身一人诘问了?这么多年,他时常生?出一种?不?切实际的浮想,如果从前他能?明白、如果他还有机会弥补就好了?。
如果他有机会……
漆黑灵动的触手从灵识戒里悄然伸了?出来,被圈在掌心?里,他操纵着触手,一下?一下?地?轻轻蹭着她的掌心?,从她微松的指缝里挤了?出去。
曲砚浓掌心?一阵发痒。
她皱着眉头,面无表情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望见那?细小的触手如一团乱絮,从漆黑戒指中生?了?出来,少说?有二三十?条,看上去冷冰冰的,有种?黑金般的沉冷光泽,此刻却蜷曲在一起,握拢了?她的手。
其中一条触手在她掌心?打了?个旋,浅浅地?书写:“若是实在不?高兴,就让上清宗为你专门?开辟一条航路,往后?都备一艘空置的银脊舰船,等你想用的时候再启用。”
曲砚浓盯着掌心?的那?条触手看了?半晌:他不?是困在戒指里一千年?怎么说?起银脊舰船、舰船航路这么顺口?
她还以为残魂在戒指里憋了?那?么久,出来后?发现改天换地?了?,应当极度不?适应才对。
——他到底是不?是卫朝荣?
她总是不?确定,她也不?知道在她的心?里,卫朝荣若能?见到一千年后?的五域,究竟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他性子那?么执拗,能?接受这换了?人间的世界吗?
“你还知道银脊舰船?”她轻嗤了?一声,“闷在戒指里这么多年,倒是学得很快,我还以为你会是个老古板,一惊一乍地?接受不?了?当今的五域。”
卫朝荣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问题,“你们覆灭了?魔门?,一千年不?是一弹指,一切当然都会跟着变,我接触不?到外界则罢,既然接触了?,当然是我适应当今之世,没?有当今之世来适应我的。”
曲砚浓瞪着掌心?的触手。
说?着话的时候,他又有点像卫朝荣,可?是她心?里的卫朝荣只活在千年前,她想象不?出他生?活在现在的五域中的样子。
卫朝荣也微微地?愣了?。
在她的心?里,他就是个只能?抱守过去不?放、永远无法适应现世的老古板?
他们就这样隔着漆黑的触手,沉默地?对望着,好像谁也说?服不?了?谁。
申少扬“哎哟喂”一声,欢欢喜喜地?说?,“仙、仙……曲前辈,祝、祝道友带人回来了?。”
不?怪申少扬变成结巴,实在是他们隐藏身份出游,之前习惯了?的称呼根本不?能?叫出来,一叫就全露馅了?。
他要是当众叫了?一声仙君,还能?有谁不?知道他们是谁啊?
被他这么一声,曲砚浓张开五指,任由那?黑色的触手缩回戒指里,只留下?一根细细的触手缠在她的小指上。
她盯着那?根细细的触手很久。
祝灵犀早在曲砚浓板起脸的时候就悄悄地?离开了?队伍,朝最前列走去,找到了?上清宗驻此地?的同门?管事,陈明了?身份,管事立刻跟着她一起来迎曲砚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