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嬷嬷觑着徐氏的脸色小心地回道:“要不奴婢派人去前边儿问问?”
“前边儿”自然指的是前院,爷们儿长大了都要跟后院女眷分开住,也是为着男女大防的缘故,只晨昏定省过来请安就是。原本徐氏要见儿子,随便找个人去递个话儿即可,可是老夫人一番折腾,夫人现在没了权,身边得力的去了一半,行事就该谨慎起来,不能再像以前一样随意。
徐氏叹了口气,摇摇头,她最烦心的就是儿子越长越跟她疏远了。她以前知道自己出身不好,给儿子丢脸。可现在她已经是侯夫人,儿子却比以前还远着她,她到底哪里还做得不够?
“菀姐儿呢?”她还有女儿呢。
徐嬷嬷轻出口气,她真怕夫人不管不顾地让她往前院递话,前面那一场事,连老爷都开始厌弃了,夫人这时候可不能再做什么出格的。
“小姐那边老奴亲自去看过了,一切都好,夫人放心,没人敢怠慢的。”沐清菀只是被罚了禁足,其中一部分还是代夫人受过,老夫人这已经是宽大。
徐嬷嬷看得明白,要不是老爷求情,老夫人气成那样怎么可能这么轻轻放下,偏偏夫人一味地以为老爷被董姨娘迷糊了心眼子,故意跟着老夫人作践她。
再这么下去可如何是好?徐嬷嬷心底担忧,但又不能明着劝。
“再过几天就是三月三了,明华公主的帖子……”徐嬷嬷问。
徐氏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桩事,这可是大事。明华公主的帖子那就是脸面,走出去都觉得有面子。徐氏一想起这个顿时又觉得有了精神,老夫人又如何,明华公主又不会给老夫人下帖子,到头来在外交际的还不是她这个名正言顺的侯夫人?
安远侯府迟早是她的,老夫人还能蹦跶几年呢?
明华公主的宴会谁都不敢怠慢,徐氏一想起来便顾不得跟老夫人斗法。
只要在外头她还是安远侯夫人,老夫人就不能把她怎么样。当下催着徐嬷嬷去问针线房的衣裳做得怎么样了,她为了明华公主的花会特地给自己和沐清菀做了几件新衣服,她的清菀今年及笄,正是说人家的时候,若是在花会上能让公主称赞几句,何愁找不到好姻缘?
徐嬷嬷见她明白过来,心里松了口气。
“夫人放心,衣服是早就做好的,老奴这就让人送过来。不过,小姐那里?”
沐清菀还在禁足,老夫人说了禁足三个月那就是三个月,一点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
可是明华公主的宴会就在眼前,徐氏好不容易这次拿了帖子,怎么甘心错过这次机会?
“要不再让老爷去求求情?”徐氏想来想去,觉得只能这么办了,沐清菀也是沐驰的女儿,他总不会坐视不理。
徐嬷嬷欲言又止,她觉得这事儿老爷不太可能答应,但是看夫人的样子又不敢劝。
晚间,沐驰回府徐氏没让人去请,而是亲自上门把沐驰堵在了书房里。自从那件事之后沐驰就不想见她,刻意躲她,徐氏知道就算是派人请也请不动,于是干脆亲自上阵。
沐驰现在看到徐氏就觉得厌烦,看到她就想起白日里在衙署里同僚那些隐晦的目光。老夫人的事没传出去,可是沐清溪的事传得人尽皆知。到现在就算沐清溪回了府,也没消停干净,上次还有言官参他治家不严,圣上亲自过问,险些没将“不悌不慈”四个字甩到他脸上。
兄弟相合是为悌,长辈关爱晚辈是为慈。
就差没明着说他不敬兄长,苛待侄女侄孙。
就这样徐氏还不肯安分,竟然妄图冒犯老夫人!
她是猪脑子吗!
“说吧,什么事!”沐驰丢了手里的书不耐烦地问。
徐氏看他这样就来气,到底还想着正事没有发作,“三月三明华公主要在画南别院举行花会,公主之前给我下了帖子,我要带菀姐儿去,你去跟老夫人说。”
沐驰一听就火了,“混账!老夫人说了禁足三个月就是三个月,你也给我在家呆着,哪也不许去!”
这话是命令他呢!让他去跟老夫人说,他没那个脸!
还宴会,她现在出去就是丢人!
徐氏也火了,“沐驰,你这怎么跟我说话!你到底还记不记得我是你的正妻!我看你是被姓董的那个贱蹄子给迷住了!”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徐氏愣住了。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沐驰,他竟然打她,他竟然当着这么多丫鬟奴才的面打她!
“你竟敢打我?!”
沐驰厌恶地看着她,“打你——是你活该!你看看自己还有没有个侯夫人的样子!”他指着徐氏,“市井泼妇都没你不要脸面!”
“现在嫌我不要脸面了,当初花我的嫁妆银子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说!沐驰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争吵起了徐嬷嬷就吓得赶紧带着人退出书房,她守在外面听着屋里头一句接一句的骂声,心惊胆颤,夫人真是……何必呢?
“滚!”
徐嬷嬷只听得这么一声,紧接着徐氏就失魂落魄地从书房里走了出来,摇摇晃晃,衣衫不整,满身狼狈。她连忙上去扶着,“夫人,这是怎么了?”
徐氏双眼无神地随着她的步子往外走,及至回到了木槿堂,挥退下人才“哇——”地一声伏案痛哭起来。
徐氏越哭越难受,他竟然要休了她,他竟然说要休了她!他难道忘了当年那些赌债是谁替他还的?是,她出身低微,可是他沐驰又能好到哪里去?未进门通房有孕,她怀着委屈嫁给他,给他生儿育女,拿自己的嫁妆银子填补二房的开销,可到头来他竟然有那种龌龊心思!
他怎么有脸!
徐氏恨,她恨沐驰,她觉得今天这一切都是因为大房,都是因为那个狐狸精!
他要休了她,她倒要看看他敢不敢。
就算是鱼死网破她也不会把辛苦挣来的侯夫人拱手让人!
“二哥,听说爹跟娘在书房里起了争执?”沐清浪看着沐清河忐忑地问道,“咱们要不要去看看娘?”
沐清河今年二十出头,看着已经是大人模样,气质也比沐清浪沉稳得多。从长相上来说,沐清河随了徐氏,五官生的不错,偏偏眉宇间像是有一股化不开的阴郁之气,不笑的时候让人看着就觉得沉甸甸的。沐清浪则是随了沐驰,但是更像老侯爷沐伦。沐驰的长相其实更像生他的姨娘,轮廓还是随了沐伦。沐清浪看着面嫩,五官端正,眉目清正,比之沐清河多了几分憨厚气。
沐清河喝了口解酒汤,松了松领口,这几日他一直在外应酬,今日酒喝得有点多,心里不免烦躁,“既然是爹娘的事,咱们做儿子就不该插手,你只管好好读书,别的都不必去理会。再者,娘最近太急躁了,也该冷静冷静。”
立世子的折子一日不批,他这个侯府长子就一日尴尬。放眼如今的朝堂,爵位在身却不立世子的还有几个?他的婚事迟迟未定,不就是因为想等立了世子找个门第高的?如今他走在外面,听着别人喊沐公子都觉得脸上烧得慌,明明该是沐世子的,他觉得那些人都是在嘲笑他,嘲笑他爹袭了安远侯的爵位名不正言不顺,所以皇上才不肯立世子。说不定等他爹去了,这个爵位也就到头了。
这怎么行!
沐清河一想起就觉得心底燥得慌,更让他觉得心慌的是,沐清溪回来了,她不止回来了,还带着大伯的孙子,安远侯府名正言顺的嫡长孙。
要不是当年沐含章没满六岁,这爵位根本轮不到父亲,现在沐含章回来了,会不会等到他六岁了,皇帝就会下旨立沐含章为世子?
老夫人当年既然能力挽狂澜让爹继承爵位,难保她不会偏心大房,再想法子把爵位还给大房——哪怕沐含章有可能被毒傻了,可那又如何?庶子还不能承爵呢,老夫人不也办到了?
自从知道沐清溪和沐含章回京,沐清河就时常做噩梦,梦里无一例外都是沐含章继承了爵位,他被同年嘲笑,嘲笑他痴心妄想,竹篮打水一场空。甚至还梦到过沐含章查清了当年下毒的事,然后把他活生生打死……
沐清浪被兄长一说便禁了声,可是心底还是有几分犹疑,从听到的传闻看,娘和爹似乎吵得很厉害,为什么?
是因为娘顶撞了老夫人?可是老夫人已经罚过娘了,还把妹妹禁足,老夫人不是不依不饶的人,这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不是因为老夫人还能是因为谁?
是董姨娘?难道是她在爹面前说了娘的坏话?
“清浪,后院的事不是我们该管的。”沐清河见弟弟还愁眉不展,显然还想着刚才的事,心里直叹气,这个弟弟让娘养得太敦厚,也太死心眼。他这几天刻意带着他应酬就是想让他多结交些人,偏偏他死脑筋不开窍,还反过来劝他不要把心思放在交际上。
朝中形势复杂,安远侯府没了军权,爹为官又没实权,他连个世子之名都没有,本就叫人看轻,不结交些人如何能立足?
沐清河觉得以自己的才学高中是没问题的,高中之后怎么走才是大问题。
他们这些勋贵家的人,就算放到翰林院去也大多是闲职,且极少有人能考中庶吉士,余下无非是挂在翰林院领个闲职,岁积月累地熬着,等皇上想起来的时候再安排官职,比那些普通的士子还不如。
皇帝日理万机,什么时候能想得起他们来?
所以,沐清河打从一开始就不想往翰林院使劲儿,他参加科考也不是为了要进翰林院,而是为了在皇帝跟前露个脸儿,让皇帝想起还有这么个人。
然后,说不定皇帝一赏识,就把请封世子的折子批了,有了世子之位他就不必再在翰林院熬。沐家是军功起家,他就算不能进军营,也该能混到兵部里得个差事,总比在翰林院干耗着好。
“哥,我知道,我就是担心娘。”沐清浪说道,他在徐氏身边的时候长,母子情分更深厚,他也不像沐清河有那么大的志向。沐清浪一早就明白,家里这个爵位是掉在头上的馅饼,爹就算立世子也没他的事,他还不如安安分分地读书科考。若是圣上开恩赐下恩荫也就罢了,若没有,他科考也是条路。
沐清河这才点点头,“你明白就好,后宅里的事娘自会处理好,你不必太过担心。今天见的这几个人你可都熟识了?”
沐清浪闻言皱眉,但还是应声道:“认识了,就是觉得……不大合得来。”
沐清河了解弟弟的脾气,也不打算逼他这么快接受,不过是先带着他熟悉熟悉,秋后他就该参加桂榜,再这么糊里糊涂地死读书是不行的。他就这么一个弟弟,就算不能成为他的左膀右臂,也不能拖他后腿。
“跟他们相交只是为了多条路,并不是让你非要跟他们交心,”沐清河自己都知道这不过是些酒肉朋友,可酒肉朋友又怎么样?
有总比没有好,什么事都要未雨绸缪,等有事了才想起来去套近乎,那时候谁理你?
“你只管学着,日后总有用得着的地方。”
第064章 严章
在风霁堂住了没几天沐清溪就搬回了清辉院,刚回沐家,长时间在风霁堂待着老夫人难免会心生芥蒂。沐清溪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要看老夫人的脸色,由不得她任性。
这趟出去什么事都没办成不说,白添了一肚子气,沐清溪闷闷不乐好几天。
好在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酒铺的事有了个大概的方向,又见着了大和尚。
不过,三叔为什么看起来很讨厌大和尚的样子?
沐清溪百思不得其解。
从她的角度看,现在的只是大和尚看起来吊儿郎当不靠谱,分寸是有的,应该不至于做什么太出格的事。但是三叔的为人她也清楚,不会无缘无故地把人赶出去,何况大和尚还对她有恩。
她去问过,却被三叔黑着脸打断了,还让她以后见了大和尚都要避着走,就算是他亲自上门也不许见。能让一向温文有礼的三叔露出这样的表情,下这样的命令,大和尚到底是说了(做了)什么!
该不会当着三叔的面喝酒吃肉?
还是偷看黄本子被三叔抓了个正着?
要不就是……一不小心戳了三叔的伤心事——腿和女儿?
到底是什么啊!
沐清溪想来想去想不通,只好一把抓过正在拆积木拆的开心的客儿揉来揉去。
客儿玩着玩着就被姑娘抱在了怀里,小家伙非但不恼反而丢了手里的积木主动往沐清溪怀里扑。
姑娘好几天没带他玩,他都要闷坏了。
“姑娘,外外!”小家伙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沐清溪,满心期待。
“客儿想出去玩?”沐清溪问。
客儿郑重地点点头,表示自己非常非常想去,还想起了什么似的歪着头问:“官官?”
“官官”就是官哥儿,也是客儿入京以后的第一个小伙伴。难得客儿这么想念小伙伴,还主动要求,沐清溪这个做姑姑的怎么忍心拒绝呢?眼珠一转,心底闪过几个念头,沐清溪唤人进来给客儿换衣服,自己也换了一身秋香色绡纱兰草纹褙子,头发简单束起在脑后,被琉璃挽成双丫髻,戴上掐丝珐琅纹的发箍,收拾妥当了便牵着客儿出了清辉院。
坐在家里是没用的,到底怎么回事还得自己去问,她就不信三叔真能一直憋着不说!
从清辉院出府要穿过后院的小花园,刚进小花园沐清溪就听到前边路上隐约有说话声传来,听声音是个男子。沐清溪有心避开,便带着客儿从另外一条小路走,谁知走了没几步,转过拐角竟然恰巧迎面碰上两个人。
偏偏这两个人她都认识,都讨厌!
一个是徐氏的长子沐清河,另一个则是徐氏的外甥严章!
沐清溪看到后者的脸忍不住倒退了一步,下意识地就想躲开,可是路只有一条,且前面没有遮挡,沐清河和严章已经看到了她,再避开已经来不及了。
沐清河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碰到沐清溪,回家多日他其实一直有意无意地回避沐清溪和沐含章,就连去给老夫人请安也是刻意错开时辰。此时见了,心底就有些不自在,看着沐含章和沐清溪的目光难免带着几分估量——沐含章到底傻没傻?
避无可避,沐清溪忍下心底翻滚的冲动,对着沐清河施礼,“见过二哥。”说完垂目低首,看都不看旁边的严章,她手握成拳,指尖深深地掐进掌心里,她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的颤抖,生怕一个忍不住就会冲上去撕烂严章那张畜生脸!
这个禽兽!败类!混账!猪狗不如的东西!
就是他毁了她一辈子!
这个丧尽天良的畜生!
沐清河反应极快,一瞬间便换上了一张温和的笑脸,关切地问:“二妹妹怎么在这?这是含章?”
沐清溪低垂眉眼,咬紧了牙关不肯抬头,克制着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话来,“不过是带客儿出来走走,”又让客儿喊人,然后说道,“二哥有客,妹妹就不打扰,二哥先请。”说罢便侧身避到一旁,给沐清河和严章留出路来。
沐清河闻言笑容僵在脸上,心下恼怒。他怎么也没想到沐清溪竟然这么不给他面子,若是只有他自己在场也就罢了,偏偏旁边还有个严章,这不是让严章觉得在府里连个小丫头都不把他放在眼里吗!
“妹妹不必忌讳,这位并不是外人。他姓严名章,是我姨母的儿子,说起来你还得唤一声表哥。”沐清河笑着对沐清溪说,又转头向严章介绍,“这是我大伯的女儿,你该知道的,名唤……”
“二哥!”沐清溪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女孩儿家的闺名不外传,她不信沐清河不知道,若是知道,那就是故意来恶心她了。
沐清河被打断,更觉得恼怒,再开口话里已经有几分冷,“都是一家人,二妹妹不必见外,严章不是外人。”
沐清溪险些被他气笑了,他不算外人,他算哪门子的内人?!沐驰一家子就没一个不给她添堵的,沐清溪恨极了严章,忍到现在还没甩脸子走人已经是两世修来的涵养,这会儿听沐清河这么说险些按不住自己的脾气。
“二哥是熟读四书五经之人,不拘小节,您一句话不值什么,妹妹却不敢苟同。二哥和严公子请便,小妹另有要事,便不相陪。”说罢福身一礼,不等两人反应就带着客儿走了过去。
留下沐清河在原地脸黑似铁,尴尬地冲着严章抱拳道歉:“这妹妹久居乡下,性子粗野,让你见笑了。”沐清溪那话分明是指责他读圣贤书,却行事肆意,不顾礼仪法度。沐清河不能指责她不对,因为严格说起来,严章对沐清溪来说就是属于外男。沐清河这么说,就是沐清河的错。她说完就走,连应对的机会都不给沐清河,沐清河只能拿这种话来给自己解围。
严章没说什么,她看着沐清溪远去的背影,眼中兴味十足,别有深意地说了一句:“表妹是个有意思的人。”
如果有人仔细看的话,那就像是一匹饥饿的野狼乍然见到了刚刚切下来的鲜肉,恨不得立时扑上去据为己有。
沐清河被沐清溪掉了脸面,心里不快,便没多在意严章这句话,更没注意严章的神情,而是招呼他往木槿堂去。
严章是徐氏妹妹的儿子,徐家家世卑微,徐氏的妹妹小徐氏嫁的严家也不过是寻常门第,但是就在几年前,严家跟京城柳家攀上了姻亲,地位就微妙了起来。若在以前,严章来安远侯府沐清河根本不会出面,但今时不同往日,柳家的底蕴在那摆着,沐驰能够袭爵还是柳大学士出的力,沐清河对严章就不得不慎重起来。否则,以他现在对母亲徐氏的观感,也不会愿意为了严章踏足木槿堂。
直到走出了花园,脊背上那道灼热阴毒的目光才消失不见,沐清溪绷紧的背脊忍不住一松,整个人像是水里刚捞出来似的,背上起了一层细密的薄汗,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琉璃不明内情,还以为她是生了病,连忙上来照看。
沐清溪只觉得虚弱地说不出话来,她拉住慌着要去找大夫的琉璃,寻了个地方坐下来宁神。时隔这么多年,哪怕做了那么多的心里准备,在见到严章出现的那一刻,她还是冷静不下来。刚才要不是还有仅剩的一丝理智在,她怕就会不管不顾地扑上去撕咬。
她恨他,恨不得生啖其肉饮起血!
畜生!畜生!
那就是一条时刻闪烁着贪婪的毒舌,紧紧地将她缠缚住,剧毒的蛇信子不停地从身体周围划过,一刻都不得解脱。
沐清溪清清楚楚地认识到,严章这颗毒瘤,远没有她以为的那么容易拔除。
“姑娘?”小团子撇着小嘴委屈地看着她。
沐清溪回神才发现,从刚才起她就握着客儿的小手。她无意识地用力,把他的小手攥的通红,可这孩子竟然一直咬着牙没吭声。
“怎么不跟姑娘说?疼不疼?”沐清溪连忙松开去看,白胖胖的小手上三道鲜红的印子,煞是显眼。当下又是心疼又是懊恼,连带着心底因严章出现而产生的惊惧也冲淡了几分。
琉璃见她缓过来,就上前问还要不要出府。
沐清溪想了想,严章在府里,她是怎么都不想再见到他的,与其留在府里有可能碰上,还不如干脆出府避开,眼不见心不烦。
“派人去老夫人那里,就说我要去风霁堂找三妹妹说话。”她本来想亲自去的,可这会儿实在觉得心烦,不想看到老夫人,只好派人过去说一声。老夫人会忌讳她久留风霁堂,却不会限制她偶尔去风霁堂。沐清溪一开始不懂,后来想了几天才想明白。
若是她回了沐家不住清辉院而住风霁堂,外人还是会以为是老夫人不肯接纳她,是沐家苛待安国公遗孤,毕竟三房现在名义上已经从安远侯府分出去了,算是两家子。但是,她住在清辉院去风霁堂玩那就是串门,是跟叔婶亲近,别人是挑不出毛病的。三叔再怎么说也是老夫人的嫡子,就算是因为不良于行被冷落,老夫人也不会完全把这个儿子抛诸脑后。沐驰再好也是隔着肚皮的,隔层肚皮隔层心,老夫人其实并没有表面上表现的那么看重他。
归根究底,只是为了保住安远侯的爵位。
想通了这一点,沐清溪再去风霁堂就不再有所顾忌,而是大大方方地请示老夫人,只是注意着不会频繁留宿。
第065章 本意
有了上次的事,沐清溪学乖了,这次出门低调得很,她坐在马车里乖乖地在风霁堂门口下车,然后坐小轿子进了内院。三叔和三婶都在,天气好,沐清欢也难得的被放出小院。三婶带着她跳花绳,三叔就在一旁看着。
跳花绳是女孩儿家的游戏,院子里绳子一拉就能玩,沐清欢身体弱,跳这个既不用担心累着,又能小小地活动身体。
沐清溪放下客儿,让他跟沐清欢玩。结果一个小丫头,一个小团子,一个躲在娘亲身后偷瞄,一个躲在姑娘身后探头。性子像极了,谁都不肯先迈出那一步。
看得沐清溪和沐殷氏直笑。
最后还是沐殷氏先推了沐清欢出来,沐清欢比客儿大,对小时候的客儿是有印象的,就是觉得小时候小小的一团变成了这么大一个有点不敢置信。走近了牵着客儿的手还一脸惊奇地盯着他看了半天,似乎是在研究他是怎么从个圆滚滚的汤圆变成圆滚滚的馒头的。
不过,从神情上看,她还是很喜欢这个小侄儿的。毕竟三房里从来没有比她更小的孩子,乍然来一个,觉得新奇极了,拉着他就往自己的小屋子里跑,还把自己的玩具都拿出来给他玩。
客儿一开始认生,怯怯地死拽着沐清溪的衣襟不肯走。被沐清溪无情无义地拨开手的时候还眼眶红红,金豆豆差点没掉下来,那模样脸上明晃晃地写着“姑娘你坏”四个大字。看得沐清溪一脸汗颜,却还是坚决坚定地把他丢给了沐清欢。
官哥儿那么淘气两个人都能玩成一块儿,沐清欢这么文静她就更放心了。要说担心,也是担心这俩各害羞各的,害羞一整天……
把人放心地交给三婶,沐清溪就舔着脸凑到了三叔身边。
沐骕好笑地看着这个侄女儿,闹不清她是打什么主意,却还是从善如流地带她进了书房。
“要是想打听智空和尚,那就不用问了。”沐骕进了屋子直接撂下一句话。
沐清溪准备好的问题全都卡了壳,她是想问智空和尚,三叔这也太直接了吧?
沐骕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心里一阵无语。亏他这么千防万防的,这小侄女儿竟然还可着劲儿的去找人。她到底知不知道智空和尚没安好心?
沐骕觉得他一开始的做法就不对,要是把智空的打算告诉沐清溪,说不定沐清溪自己就讨厌智空了。
“傻丫头,那和尚想收你当徒弟你知不知道?”
“啊?”沐清溪愣住。
沐骕还以为她是吓着了,连忙安慰她,“你放心,三叔已经替你回绝他了。我安远侯府的姑娘哪里有给和尚做徒弟的道理,凭他是什么名门高僧,也不能强收徒弟。我看,那和尚说不定本来就是没安好心,要不然那天怎么那么巧就是他来解围?”
沐骕不喜智空,连同那天醇枫楼的事情也觉得是智空故意跳出来施恩,更别说智空还去过兰溪村。他知道这些僧人有些确实是有本事的,能掐会算,说不定智空就是算到了侄女儿在兰溪村,又算到了侄女会在醇枫楼,才特意挑着点去,为的就是施恩让侄女儿给他当徒弟。
不得不说,沐骕实在是智慧过人,在一定程度上真相了。
至于他为什么会觉得智空有这种本事,以及智空有这种本事不是说明他确实不凡……等等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他只担心自家侄女儿被个癞和尚盯上了。
想得美!也不看看是谁的侄女儿!
沐清溪被这几句话透出的信息震住。
首先,大和尚竟然要主动收她当徒弟——这是好事啊!前世她就知道大和尚是有真本事的,这辈子还想辛辛苦苦地找,结果他就自己送上门来,省了她多少工夫!有大和尚在,客儿的毒就可以解了,而且未来几年内,大和尚就会声名远播,被人趋之若鹜,到时候多少人求着想给他当徒弟呢。
结果三叔竟然不同意而且极力反对……
好吧,谁叫她是女儿身呢。
其次,大和尚突然出现在兰溪村很可能不是意外。她还记得大和尚在门前对她说沐家小院有贵人,贵人就是她。当时她不明白,结合前世大和尚对她的态度和今生大和尚的举措,她跟大和尚可能真的有师徒缘。一定是大和尚算到了什么或者预知到了什么才故意接近她。
嗯,一定是!
大和尚能掐会算,还是很准的,这个她知道。
另外,那天跟大和尚一块儿出现的是景王。
她似乎想起了点什么,前世大和尚收她为徒以后她就发现,大和尚根本不像一般的僧人那么清心寡欲,他喝酒吃肉不说,甚至还插手世俗纷争——皇位之争。而他辅佐的那人似乎就是一位王爷。有次大和尚回砚山茅庐,有人连夜前来找他,她被惊醒了出去看。当时夜色深沉,她只模模糊糊地看到来人衣着华贵,龙行虎步,气势非凡,耳中听得通报的人唤他“景王殿下”。她还想再看,那人似乎发现了她的存在,一眼看过来寒似冰霜,叫人心头生凉。她不想让大和尚为难,忙装作不知回了房中歇下,却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那道冰寒冷冽的目光。
第二天,大和尚留下几句话就急匆匆地离开了,她下山采买柴米油盐时被严家的人发现,抵抗不过被抓回严家。然后便是沐家生变,触怒皇帝,举族入狱。她当时满心着急想给大和尚递信儿却不能,她不知道沐家是犯了什么罪,直到死也死得糊里糊涂。但是在狱中时曾经听狱卒酒后失言,说是外边有位王爷犯了事,被皇帝抄家通缉,抓住之后砍了头。生死边缘之际,她听了一耳朵没往心里去,现在回想起来,脑海中的印象忽然变得清晰,她记得,那两个狱卒所说的被以通敌叛国之名问斩的不是别人就是景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