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个道理做生意的都懂,因此,人多的地方的铺面着实不好找。她沿着路走这,不多时便到了白璧说的那一家。这家铺面不算大,大小倒是符合她的要求,就是位置有些偏。柳树大街里有许多分出来的小巷子,这铺面就在一条小巷子靠里的地方。原本谢氏是不打算转进来的,还是沐清溪说想拐进来看看才过来的。
只这一点,沐清溪就觉得有些不妥当。
虽说是酒香不怕巷子深,可是太深了酒再香也被外面的各种气味给盖住了,哪还会有人过来?
这家铺子如今是一家书店,生意冷冷清清,门前根本没几个人。实际上这些小巷子大多是巷子口人多,越往里人越少。除非是那些有名的老店,人人都找的,否则生意并不好。也难怪铺子的掌柜要出手,沐清溪进了书店装作好奇的样子四处走了大约有一刻钟,在这一刻钟里除了他们一行人就没有人过来过!
这也太冷清了!
沐清溪苦恼地想着,他们又不是什么百年老店,新开张的铺子就得是放在显眼处人们才会进去,这么偏僻的地方她心里没底啊。
“表……表弟这是怎么了?”谢氏看着沐清溪暗淡的脸色好奇地问道,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从书铺里出来就没精打采的。
沐清溪不好直接说自己想要开铺子,这事她还没想好怎么跟姨母说。一个女孩儿家自己开铺子到底是不妥当的,虽然许多出嫁女都会有陪嫁的铺子,但那都是可靠的家奴打理的,一代传一代,主人家只管坐着看账收银子就行。她这却是要自己过问,自己张罗,姨母早先听说她在越中开酒铺就觉得不妥当,说她一个千金小姐怎么能亲自插手这些事,还说铺子都不用愁,她手里的拨给她一个就行了。
可是沐清溪怎么好要姨母的私房,姨母再疼她她也只是外甥女,这传出去让别人怎么看!
姨母的私房……母亲的嫁妆!
第044章 秦家
沐清溪摇摇头,“没什么,就是逛了许久有点累。”她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只因这事涉及母亲的嫁妆,她不好开口告诉谢氏。
谢氏也没多想,他们出来的时间不短,走累了也是情理之中,见天色转暗,便与陈相昀商量了下决定打道回府。
沐清溪心下纷乱正想找个清净地仔细思索,自然不会反对。回到怀宁侯府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沉,余晖洒落在院子里的竹木山石上,宛如镀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宁谧而肃穆。
用过晚膳,沐清溪被杜欣留在了房中说话。
杜欣看着面容尚显稚嫩的外甥女满心里放不下,沐家那个地方就是个狼窝,外甥女这么柔柔弱弱的真能应付得了徐氏和庞氏?从情理上来说,沐家做事不地道,可是一旦回了沐家,徐氏和庞氏是长辈,沐清溪是小辈,身份上就弱了一层。若是生了什么事,难免要束手束脚不说,还会被长辈拿捏。那是别人家的后院她这个做姨母的也不能时时刻刻盯着,就是万一沐清溪受了委屈,她也只能在事后找补。
越想越觉得不放心。
“荇儿,要不你还是在姨母这多住几天?”杜欣拉着她的手问。
沐清溪心下微暖,知道是姨母不放心,但还是劝解道:“姨母,我毕竟是姓沐,总住在您家是不妥当的,这是其一。其二,那毕竟是我自小长大的地方,又有爹娘的遗物,我自己也想回去看看。”
她其实明白,爹娘的遗物恐怕早就不剩下什么了,以徐氏和沐驰的性子,要么是毁了,要么是据为己有。无论是哪种都让她觉得恶心透顶。靠着爹娘的荫蔽过日子,却还挖空了心思谋害她和客儿,她倒要看看这两口子的心是不是毒蛇芯子做的!
杜欣心里明白,只是事关沐清溪,关心则乱。
“你去了沐家不要跟他们硬碰硬,若是直来直往,他们一个是你二婶,一个是你祖母,无论错是不是在他们身上,世人都会罪及你。”当朝重孝,晚辈对长辈不敬便是不孝,这样一顶帽子压下来,谁也承受不起。
“徐氏那个人贯会装腔作势,你凡事多长个心眼,千万莫要被她骗住。至于庞氏那边,若是能化解就想方设法化解,至少也别弄得太僵。她毕竟是祖母。”杜欣叹道,她打从心底里看不起庞氏,好好一个安国公府搞成今天这个样子,庞氏功不可没。可偏偏她是安远侯府的老夫人,就连徐氏和沐驰也要听她的,沐清溪若是一味强硬,是讨不了好的。
沐清溪认真地听着,姨母倒是跟她想到一块儿去了。庞氏和徐氏虽然都不喜欢她,但是两个人的立场是不同的。同时对上两个人并不明智,拉拢一方打压另一方才是上策。
“春棠和春雁两个也算机灵,你带在身边,若是有什么事就让她们回来告诉我,姨母总是给你撑着的!”
杜欣絮絮叨叨地说着,沐清溪听在耳里记在心里,不时出声发问,杜欣便为她细细讲解。这些是别人不曾教过她的,母亲去世的时候她还小,还不曾接触这些,也只有姨母会想着手把手教她后宅生存之道。
两人一直说到近亥时才打住,还是陈黎见时候不早遣了人来提醒。沐清溪肚子里的话在嘴边转了几转到底还是没问出来,辞别了杜欣回到房中,打发了客儿睡下,她一个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出嫁女都是有嫁妆的,像杜家这种世家高门更不例外,只有更丰厚的。嫁妆是出嫁女在婆家的底气,不到万不得已婆家——哪怕是丈夫都是不能动的。否则便要被人戳脊梁骨,说这家子人算计媳妇儿的嫁妆,这可是面子里子一起丢的丑事!
当年爹娘还有大哥大嫂去的突然,家中一片混乱,单是张罗四个人的丧事就忙不过来。那时她又是刚刚重生,许多事情尚未理顺,也没想到这些东西上。如今想来,母亲去世,母亲的嫁妆自然该由她和大哥来继承,可是大哥也去了,这份嫁妆便该是她的。哪怕她当时年少,需要由长辈出面帮着打理,也应该有人告知她一声。
可是,没有。
这么多年来沐家从未有任何人跟她提过娘亲的嫁妆的去向,包括本该由客儿继承的大嫂的嫁妆。甚至也包括大哥和父亲留下的遗产。
那么这些本该由他和客儿继承的东西去了哪呢?
徐氏和庞氏!
嫁妆这种事也只有后宅妇人最清楚,母亲的嫁妆一直是虹霓管着的,虹霓去向不明,这嫁妆不是落在徐氏手里就是落在庞氏手里,若是后者还罢了,若是落在徐氏手里——
一想到母亲留下的遗物被徐氏拿来穿戴糟蹋,沐清溪就恨不得打上门去一把火烧了那对夫妻!
逼死了母亲不算,竟还侵吞母亲的嫁妆,这事祖母就算没参与也是默许的,否则哪里会一点都没跟她提!
沐清溪越想越觉得那个家恶心,连带着对徐氏和庞氏的恶感又深了一层,她用尽了全部的心思才能制止住自己回去质问的冲动。
这事不能急,单这么去问,庞氏和徐氏肯定不会告诉她,必须要准备万全一击必中,打得他们毫无还手之力才行!
她要把徐氏和庞氏欠娘亲的通通讨回来!否则有何面目为人女!
沐清溪思绪翻涌,直到四更天才朦朦胧胧地阖眼睡下。被锦绣叫起的时候整个人还有些迷糊,拥着被子坐起来定了定神才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
跟徐氏约定的是今日回沐家,可是秦家那边也说了今日在家中等候。沐清溪这一天要跑两个地方。也是她糊涂,当日答应徐氏的时候竟把跟秦家约定的日子给忘了,秦家那边是必然不能爽约的,沐家那边她也不想再拖延下去,只好先紧着把秦家的事请办完再回沐家。
出门的时候还被姨母好一通数落,杜欣原本就觉得沐清溪定的日子太急,这会儿两桩事撞在一起便想让她多留几天,横竖也不差这一两天。不过都被沐清溪婉拒了。徐氏已经亲自上门请了,不管她是什么做派来的,在外人看来,长辈已经低头,小辈再端着不肯原宥就说不过去了。
怀宁侯府和秦家并没有什么交情,杜欣原本想陪着来,沐清溪把她给拦下了。她今日来是带着客儿认亲,姨母若是在场秦家难免会顾虑。
秦家老爷子为人刚正,与外祖父杜玄是知交好友。沐清溪幼时还曾被外祖父带着来秦家做客,是以对秦家并不陌生。大嫂秦氏是秦家老爷子的孙女,她小时候就见过的,长大了成了自己的嫂嫂。当初兄嫂二人初定亲的时候她可没少拿话打趣,如今故人音容笑貌宛然在目,却已经物是人非了。
马车在二门上停下,沐清溪带着客儿被引进了后院,秦家人早已等在那里。
丫鬟打起帘子,沐清溪抱着客儿甫一进屋,就有个华装的妇人激动地走了过来。
“这、这是客儿?!”
王氏满眼含泪地看着少女怀里小小的一团,这是她女儿九死一生诞下来的孩子,竟然长这么大了,要是女儿还活着,看见了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沐清溪看到来人的衣着打扮便猜到是大嫂的娘亲王氏,其实她以前见过的,只是历经两世许多人的容貌都已经模糊了,这才没有第一眼就认出来。
“见过伯母,见过伯父。客儿,快叫人。”沐清溪行过礼,又哄着怀里的客儿喊人。
客儿有些怯怯的,像是看到陌生人有点害羞,但还是乖乖地按照姑娘的吩咐喊道:“外父父,外母母。”
因为害羞,声音有些轻,但是王氏和秦大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秦大人还好,原就眼眶湿润的王氏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摸着客儿的小手只说“好”,又让这沐清溪入座。
“客儿这会儿有些认生,熟悉了就好了。”
王氏想抱抱外孙,手刚伸过去客儿就往沐清溪怀里躲。王氏眸中一暗,沐清溪忙解释。
王氏拿帕子按了按眼角,“我知道的,就是看着喜欢,想多亲近亲近。孩子,这三年苦了你了!”后一句却是对沐清溪说的。
饶是过去了这么久沐清溪乍然听到这句话,还是忍不住眼眶一酸。
忙道:“没什么,您和姨母都时常送东西过来,并没有短了什么。只是,我一个小孩子家不会教导孩子,也没把客儿教好……”沐清溪的声音低了下去,哪里是没教好,还让他中了毒,若是毒不清除,客儿以后都会受影响。
奶娘那件事王氏也有耳闻,自然明白这事不能怪到沐清溪头上,若不是沐清溪发现的及时,客儿此时恐怕连命都要没了。
何况,哪里会不苦呢?一个孩子带着个孩子,又是在乡下那样的地方。
“好孩子,你的心我都知道。客儿很好,你把他教得很好。”王氏看着客儿欣慰地说道。若不是事先知道客儿中过毒,根本不会注意到客儿跟寻常快四岁的孩子有什么不同。一双眼睛灵动非常,却又不哭不闹,也不乱碰东西,沐清溪确实把孩子带得很好。就是太懂事了,更加让人心疼。
沐清溪心中安慰,哄着客儿跟王氏和秦大人说话。秦大人看着面相严肃,却也是疼孩子的,当初大嫂秦氏在闺中时就很受疼爱,此时看了客儿也就爱屋及乌。
隔着辈分,能聊的话题其实不多,多半时间都是围绕着客儿。王氏想听,沐清溪便多提起客儿成长中的趣事。这么浑说了一会儿,客儿渐渐地熟悉了,就肯让王氏抱在怀中玩。
沐清溪则趁势提了提想把客儿寄养在这里的想法。
第045章 收养
“清溪知道这不合规矩,若不是实在没办法,也不会出此下策。”沐清溪眉目低垂轻声说道。
“沐家的情形,我不说您也都清楚。徐氏和沐驰几次三番陷害,三年前淮安渡口那次多亏祖母的暗中相助,后来却又出了奶娘那件事。不瞒您说,这次徐氏派了人去越中原本就没安好心,来的路上早就安排了人手,全因一位侠士出手相帮我和客儿才得以平安到达京城。”
“伯母,我实在是怕了,我一个人一条命没什么,可是客儿却是大哥唯一的儿子,父亲唯一的孙儿,把他托付给别人我实在是不放心,我已经疏忽过一次,不想再有第二次。”
三年前淮安渡口的刺杀着实凶险,若不是祖母暗中派了人,她和客儿早已埋骨异乡。也是因此,她对祖母一直抱有幻想,直到出了奶娘的事。到现在她也有些想不明白,祖母当年既然肯派人保护他们,说明她是看重他们的,难道仅仅是三年不见就能疏远至此吗?
当然她也没忘记渡口上遇到的那位少年侠士,若不是他及时出现,仅仅靠祖母的人也未必抵抗得住。只是,当时情形混乱,走得太过匆忙,她竟然没来得及问他姓名,就连容貌也有些模糊不清了。唯记得他有一双十分特别的眼睛,双瞳有异色,一旦情绪激动便会显现出来。可是天大地大,让她去哪找这样一个人?
沐清溪想着,不自觉地出了神,那双奇异的眼睛,瞳孔泛着诡异的红光,她却一点也不觉得害怕,反而有种安心的感觉,是因为知道他不会害她们么?
沐清溪不知怎么的想到了颜四,他忽然觉得颜四的眼睛形状跟那位少年侠士有些相像,是错觉吗?
内室里伺候的丫鬟婆媳早已被挥退,屋子里只有王氏和沐清溪两人。当沐清溪的话说完后,屋子里就陷入一片寂静中。
沐清溪低着头,她不知道王氏会不会答应,从礼法来说,这事说不过去,万没有祖母还在却将孙子寄养别家的理。可是从情感上说,她有五分的把握王氏会答应。
毕竟,秦氏是她最疼爱的女儿,而客儿是秦氏唯一的儿子。沐清溪知道这样以人心作为筹码并不光彩,甚至可以说有些卑鄙。一旦秦家答应,随之而来的便可能是沐家的打击报复。祖家尚有人在,却把遗孤血脉寄养在外祖家,单是这一条传出去沐家人就会被人戳着脊梁骂,尤其是那些言官们。可是反过来想,人家沐家还有人在,沐家若是上门讨要孙子,秦家却不答应,那么不占理的就成了秦家。
这是儿子,不是女儿。若是个女孩儿寄养在外祖家没什么,外人顶多说一句这家的外祖父母疼爱外孙女。
可是,客儿是个男孩。
没有任何一个家族会坐视家族血脉流落在外而不管不问,除非族里没了人。
到时候,秦家就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上,而名声受损的沐家绝对不会袖手旁观,只会趁机落井下石,最可能的手段就是怂恿言官弹劾秦家夺人子嗣坏人亲情。甚至根本不必沐家怂恿,那些言官就会一拥而上,抓住机会痛书条陈——未必是跟秦家有仇而是自古言官多是这样。
夺人子嗣坏人亲情,在重视伦孝的大梁朝来说这无异于与人有毁家灭族之仇!甚至沐氏全族都不可能坐视不理!
到时候就算沐清溪出面作证恐怕也没用。
沐家老老夫人在,沐驰和徐氏在,沐清溪只是一个小辈,她说的话又能有什么分量?
这些道理沐清溪看得明白,秦家人又怎么会不懂?
沐清溪甚至觉得秦大人就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才抱着客儿避了出去,秦大人久居官场,为人睿智,这些事他定然看得分明。秦大人看着客儿眼里的疼爱不是假的,只是涉及到家族名声和前途,秦大人的选择根本想都不用想。
但是,沐清溪还是说了,她只能赌王氏的一片慈爱之心。这很卑鄙,却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王氏听完沐清溪的话就陷入了沉思,早在沐清溪递了帖子以后她当时就想上门去请了,是夫君拦了一拦才没那么急切。她当时想不明白,还有些埋怨。可是现在却有些明白了。
如果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见到外孙,再听到沐清溪的请求,她可能想都不想就会答应。在缓了这么几天之后,心思已经没有那么冲动,自然就能想到这番话背后的风险和危机——那是整个秦家都承受不来的。
怎么办呢?王氏的目光落在门口,那里,她的夫君刚刚抱着他们的外孙离开。他是早就猜到了吧,却不明说,还是想尊重她的决定。
她能怎么选呢?
一边是最疼的女儿和外孙,一边是整个秦家的名声前途,她能怎么选呢?她就是再糊涂也不能硬着心肠拿整个秦家作赌注啊!
看着眼前低首静默的小姑娘,王氏的心理一阵阵翻腾,那么纤细脆弱的女孩儿,仿佛一点细微的重量就能将她压垮。她照顾了外孙三年,不曾向他们求取过任何帮助,每次来信总是说些趣事,从不喊苦。可是,如今她开口求她,她这个做外祖母的却只能拒绝。
“清溪……”王氏满脸愧色地开口。
沐清溪抬起头看向王氏,努力地将自己的期冀掩藏在笑容底下,可是,几乎是在目光触及王氏的第一瞬间,她就已经明了王氏的选择——终究是赌输了。
她高看了人情,也看低了家族。这不能怪王氏,换成是她一样会以家族为重,何况,严格说起来,客儿是沐家人,他姓沐。凭什么秦家要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
理智明白,心底的失望还是像涨潮的海水一半肆无忌惮地汹涌起来,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只好悄悄地吐了口气,紧闭了下双眼调整自己。
“伯母您请说,清溪听着呢。”她强笑着开口。
王氏在看到沐清溪脸上的脆弱的那一瞬到了嘴边的话差点就改口了,这样娇小孤苦的女孩子,要回到沐家那个狼窟里,她自己都自顾不暇,能照顾得好客儿吗?王氏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可能性微乎其微,可是她在回家之前还想着把客儿送到安全可靠的地方。身为姑姑尚且能做到这种地步,他们这做外祖父和外祖母的难道就不能给外孙提供庇护?
然而,秦家一家人的分量终究还是稳稳地压过了客儿。她不只是客儿的外祖母,还是秦家的夫人,是她的孙子孙女的祖母,她不只有桑儿一个女儿。
叹口气,王氏的心定了下来,她继续说道:“清溪,你也说这不合礼制。秦家是客儿的外家,毕竟是外家,客儿姓沐。”王氏没有多说什么苦衷,她看得出沐清溪是个十分通透的人,不用细说她就能明白。
看着小姑娘眼睛里的希望像是微弱的火光一般一点一点地熄灭,王氏的心就像是被数九寒天的大雪刮过一般,缓缓地冻上了一层冰。
沐清溪抬起头,双眼直视王氏,眼中已经是一片平和,完全看不出失望,她轻笑着,像是之前的问话就只是随口一问,“伯母说的是,也是清溪太冲动,让伯父和伯母为难了。还请伯母不要见怪,只当清溪是小孩子家胡言乱语才好。”她没资格也不应该让秦家为客儿担这样的风险。
王氏摸摸她的头发,笑笑说道:“虽说不能让客儿长住,可是这里毕竟是客儿的外家,他若是想外祖父和外祖母了只管过来住着,住多久都随他。”
沐清溪点点头,知道王氏这是安慰她,也是在表明她和秦家的态度——秦家虽然无法收养客儿,但是能给的庇护绝对不会吝惜。
对于秦家来说这已经是极限,沐清溪心里领情,却还是免不了失望。客儿是徐氏和沐驰的眼中钉肉中刺,特别是在沐驰几次三番上书请封世子被驳回以后,这根刺更是如鲠在喉,日日夜夜都想拔除。可想而知,一旦回了沐家,她也许只是受些羞辱刁难,可是客儿绝对会有性命之危。前世客儿之所以会在寒冬腊月里跌落池塘而死,不就是因为这个吗?否则冬日里北边池塘结冰,客儿上辈子并没有伤了脑子,聪明得很,怎么可能明知危险还往池塘边走。
她看得清楚明白,所以才想拖延回沐家的时间,无论如何都要在回沐家之前来秦家一次。
但,是她强人所难了。
理顺了心思,沐清溪依然言笑晏晏地与王氏闲聊。不能因为王氏没有做到她心中所想的就迁怒于人,秦家对他们有恩,她不能因为这事心生怨尤。
王氏见沐清溪神色如常,心底也有些安慰。沐家小姑娘确实被教的很好,若说人品性情,只要客儿随了沐家小姑娘的性子,将来绝对不会出错,就是这启蒙入学上有些麻烦,沐清溪再好也只是个小姑娘,而且顶多再过三年就要出阁。
罢罢,大不了等年纪到了想个法子把客儿接来秦家的族学念书,到时候也能名正言顺地照应。就算不能收养外孙,但是外孙到外祖家的族学念书可是常有的事,沐家总不会再生枝节吧?
第046章 回家
依然是威严肃穆的安远侯府正门,五进的红色门墙庄重大气,镌刻着“安远侯府”四个大字的金色牌匾高高悬挂在大门正上方。这还是当年沐骏第一次征战沙场击退北狄后,当时在位的皇帝烈帝亲自撰写赐下的殊荣。沐伦挣下来的爵位比不得世袭的开国功臣陈家和殷家,若是子孙后代不肖便会被逐渐地降爵,由侯爷降至伯、子、男,直至变为寻常平民。先人再惊采绝艳,若是没有可以担当大任的子孙来继承,也免不了盛极而衰。俗语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大抵说的也是这个意思。
可是,沐清溪的父亲沐骏不只保住了爵位,而是青出于蓝更上一层,无论是烈帝亲笔题词的“安国公府”牌匾还是承安帝的进爵旨意,都足以说明沐骏作为一代名将无可指摘。
而今,沐清溪再次站在父亲以鲜血和生命挣下的荣耀前,百般思绪缠绕心头。外人都道安国公年纪轻轻战功无数是忠臣良将,唯有她明白,母亲由始至终都不曾在乎过那些光环和名声,她从来看重的都是父亲这个人。
十五为君妇,愿结百岁身。
“小姐?”锦绣打点好马车上的行装,见沐清溪还在对着门口发愣,有些担心地问了一句。
沐清溪回神报以一笑,示意自己没事,淡笑着说了一句:“终于回家了啊!”
是的,从三年前离家到如今,她终于重新站在了安远侯沐家的大门前,堂堂正正地抱着父母的灵位从正门走进去。
门口,迎着的徐氏绞紧了手中的帕子面无表情地看着抱着灵位的少女,身形单薄的仿佛只要轻微的一点用力就能将她碾碎,心中的怒气微微散去了一点,以后日子还长呢。
沐清溪是小辈,原本她回家就算是走正门也不必要长辈出门迎接。可是,沐清溪不只是自己回来的,她还带着沐骏和杜氏的灵位,徐氏就算再不愿意也得毕恭毕敬地守在门口迎接。
一路无话,只有在路过三婶儿殷氏的时候沐清溪停顿了一下,她脚步不停,也不要丫鬟带路径直向后院走去。
“等等!”徐氏忍不住出了声,沐清溪走得可不是清辉院的方向,“溪姐儿你这是要去哪?”
沐清菀也站出来问道:“二妹妹可是离家太久不记得路了?去清辉院是往那边走的!”看似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心里怎么想的只有她自己清楚。
沐清溪理都没理沐清菀,对着徐氏回道:“没走错,清溪回家,自然是要先安顿父亲和母亲。还请二婶去跟祖母通报一声,就说清溪先安顿好了父亲和母亲再去双鹤堂请安。”说罢转身离去。
徐氏愣在当场,她怎么没想到这一出!
祠堂!若是沐清溪去了看到……不行,不能让她去!
“溪姐儿!”徐氏厉声叫道,因为太过急促听起来近乎尖利,见沐清溪不解地看着她,便质问道,“溪姐儿,女孩子家哪能随意进出祠堂,你莫不是忘了规矩?”
沐清溪的目光落在徐氏脸上,几乎是轻易地就从她的表情里读出了紧张和心虚。看来,她又猜对了。但是,这真的让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她抱紧了母亲的灵位才能让自己不当场一巴掌甩在徐氏脸上。
“清溪自然记得,不劳二婶提醒。可是二婶也别忘了,还有客儿。做孙子的把祖父和祖母的灵位安放回祠堂总没错吧?”沐清溪淡声反问。
徐氏张了张嘴,却发现无法反驳,“客儿还小……”
“就是因为他还小才要更加让他知道祖父祖母是谁,免得将来长大了数典忘祖,忘了如今的锦绣繁华是从哪来的。”沐清溪清晰而又缓慢地说道。
话落,徐氏的脸上青青白白,脸色沉了又沉,沐清溪这话哪里是说客儿,分明就是指桑骂槐话里有话地骂她呢!
“二妹妹这是怎么说的?所谓养不教父之过,客儿若是长大了真的有个什么不懂事,那也是教的人没教好。也对,这大房里如今只剩了你们姑侄俩……”沐清菀似笑非笑地说道,看看沐清溪又看看客儿,眼中的恶意简直快要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了。
看着沐清溪变了的脸色,心里一阵畅快,都进了沐府还这么嚣张,你以为你还是从前那个说一不二的嫡小姐吗!
沐清溪没想到沐清菀会这么口无遮拦,这分明是说客儿无人教养,就像前世她不止一次骂过的,“你和那个小贱种就是个有人生没人养的,活该一辈子当牛做马!”
“沐清菀,你是不是忘了祖母还在。”沐清溪的余光瞄了一眼沐清菀的身后。
沐清菀听得糊涂,这跟祖母有什么关系?
“你也别想拿祖母来压我,这府里现在是我娘当家,你若是想活得舒服点最好乖乖地……”
“我倒不知道现在这府里是你母亲当家!”
沐清菀正说得得意,这一声如平地惊雷炸开在耳边,吓得她立时回首,待看清了来人是谁、出声的是谁,整个人都吓懵了,抖抖索索地话都说不利落。
来人一身杏黄色长衫,头发花白,梳成个圆髻,头上戴了大颗的东珠簪子,面目算不上和善,身上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祖、祖、祖母……我、我不是……”沐清菀磕磕绊绊地想要辩解。
不是什么?沐清菀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只觉沐清溪的话有问题,可是问题在哪儿她一时又想不出来。
徐氏连忙上前一步顶替了张嬷嬷的位置扶住庞氏,“娘,您可千万别误会,菀姐儿对您想来孝顺,她又是个没心机的,这不过是话赶话被人下了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