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政务并不轻松,谋反过去还没有多久,就算首犯已经被凌迟,但一直到最近,因谋反带来的后续影响都还在持续,那些参与谋反士兵虽然有罪,但不可能全杀,只能略微处罚,主将被赐死之后,军中详情还要仔细查探。
所以,比起严格的秋月,邓漪对张瑜并没有厌恶。
毕竟陛下看见他才会笑一笑。
邓漪一边思索一边踏出殿门,就看见那小郎君又踏着月色而来,他今日穿的又是湖蓝色的衣裳,月光流泻在衣袖上,泛着淡淡光泽。
他瞧见邓漪,笑着朝她打了声招呼,眼尾飞扬,端得潇洒,邓漪朝他点头,“陛下在里面,正好忙完了。”
张瑜笑道:“好,多谢邓大人。”
其实以邓漪的官位和张瑜如今在陛下跟前的受宠程度,他犯不着如此客气。
二人错身分别之后,邓漪又暗暗在心里感慨了一声:起初以为陛下有些识人不清,现在时间久了一看,这少年的教养和性子都极好,只是规矩上不契合宫廷罢了,果然陛下眼光独到,能被陛下亲自入眼的人,都是不错的。
那厢张瑜走入殿中,看到刚刚搁笔的姜青姝,她看到他来了,也依然坐在龙椅上,只是瞧着他,目光宁静。
他上前,摸了摸她的发,又把她抱进怀里。
少年修长如玉的手指泛着稍许凉意,摩挲着她在烛光下愈显莹白的耳后,嗓音低低的,“七娘还有半个月便要过生辰了。”
“是呀。”
“那我要送七娘一个礼物,你送我莹雪剑,我却什么都没有给你。”他微微俯身,凑到她的颊侧问:“七娘有喜欢的东西吗?”
“朕喜欢阿奚呀。”
她漫不经心地笑答,张瑜笑了起来,“又乱说。”他抱着少女腰肢的手臂蓦地收紧,闻到她发间的浅香,她没有回头,伸手摸了摸他蓬松的脑袋顶,“你才乱说,朕要是不喜欢你,怎么会给你碰?”
可是,他们太不像一个世界的人。
她方才还在看礼部送来的名册,在张瑜进来的瞬间就关上了,也许是怕他难过,也许是在排斥什么,但是抚摸着他发顶的手却柔软轻柔,会让人不自觉沉醉进去。
他把她抱得又紧了些。
光下少女的脖颈带出秀美的弧度,白得像玉瓷,一尊抱紧了也捂不热的玉瓷,他真是太喜欢她了,喜欢得一再用力抱紧,就像信徒俯首在佛像下,被俯视众生的神明看到这副渴求的样子。
她背对着他。
也看不到少年潋滟的眸色。
满溢的都是爱意,越发割舍不掉的爱意。
姜青姝微微沉默,看到一行字。
【张瑜在紫宸殿内紧紧抱着女帝,享受着温存,此时此刻,他多么希望时间可以过得慢一点。】
这样,他就可以久一点,再久一点,独占她。
姜青姝戳了戳腹部环过的少年手臂,突然轻轻朝他一挠,张瑜本来沉浸在情绪里,立刻痒得后退一步,“……哈哈哈,别挠。”
她站起身来,笑意如春水浮动,“原来你怕痒啊?叫你走神。”
她又扑过去,作势要继续挠,这少年灵巧地闪开,又怕她被衣摆绊着脚,一直叫着“你慢点”,又要躲又要扶。
论你追我赶的游戏,张瑜和张府的暗卫不知玩过多少回了,他滑得像泥鳅,有武功的人都逮不到。
但唯独和她玩,他变得格外笨拙,想遛又不敢遛,怕她跌倒。
姜青姝眼珠子一转,故意“啊”了一声,作势要跌倒,这少年果然吓了一跳,连忙过来要扶她,却又被她顺势抱住胳膊又挠了一下,得意地笑:“哈哈哈哈哈哈!看你怎么躲。”
张瑜:“……”
张瑜觉得七娘要么安安静静的,每次主动闹他的时候,他都有些难以招架。
这少年根本禁不起撩拨,本就是活泼爱闹的性子,平时倒是能乖乖的安静些,一旦对方主动跟他闹,他也按捺不住玩心了,就想跟她闹腾个够。
少年乌眸晶亮,挠她的颈窝,“叫你闹。”
她捂着脖子笑着要躲,一溜烟跑得飞快,张瑜抓她她就反过来挠他,他若不追上来,她便故意蹿到柱子后笑着望他,朝他做鬼脸。
少年只觉一股热意蹿上胸前,烧得他心跳骤快。
两个人在殿中蹿来蹿去,笑声清凌凌如铜铃晃荡,四面的铜灯照出灯火如昼,分明是象征皇权、用来议政的庄重肃穆之地,她却活脱脱像个纵情声色的昏君,跟着他闹个不停。
她的帝王裙摆又长又华美,拖曳在地面上时微微扬起,金丝流动,好像颤动的蝶翼。
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
明眸善睐,靥辅承权。
张瑜起初喜欢她时,觉得她纵有十分好看,也不过看出七分颜色,如今成了深爱,便是一共只有十分好看,也能看出十二分容色。
她又笑着朝他扑过来,张瑜想着再躲一次,然后就抱住她好了。
她朝他奔来,靠着门的少年一闪身,她一下子要扑到门上。
偏偏此时,门开了。
张瑾静静站在夜色里,身上的一品官服衬出冷冽的身形,近乎与沉沉夜色融为一体,尚保持着推门的姿势。
她来不及停下,就这么一下子撞到他怀里了。
一切快到令所有人来不及反应。
正在同少年说笑打闹的少女,两靥上尚挂着明灿的笑容,乌眸晶亮,扑过来时衣袖翻飞,好似一只翩跹的蝶。
然而门开的瞬间,她微微睁大眼睛。
一边的张瑜反应过来,要伸手拉她。
但慢了一步。
他的指尖擦着她的衣襟而过。
随后便是“砰”的一声,她狠狠地撞到了男人的怀里,撞得对方往后踉跄了一步,就连她的鼻尖也被撞得一疼。
这个怀抱,过于陌生冰冷。
衣襟上残留着冷冽的香气,似一捧不化的雪。
令她猛然清醒。
姜青姝立刻想站稳后退,然而,男人在被撞的瞬间下意识收紧双臂,手臂因为用力而绷起的肌肉过于坚硬,竟令她一时没有推开。
“你……”
她抬头欲说什么。
却对上男人深潭似的黑眸。
对方正紧紧盯着她,瞳孔有一瞬间紧缩,眼底冰融火起,过于震惊,以致于浑身绷紧,薄唇紧抿。
而一侧的张瑜,看到七娘扑的人竟是自己的兄长,也彻底愣住。
他看了看阿兄,又看了看七娘。
在场三人的大脑都有一刹那空白。
按理说,此刻最该先动的人是张瑾,他是素来冷静克制的臣子,也是成熟稳重的兄长,世人觉得他断情绝爱、无欲无求,不应该冒犯他的君王,更不应该在弟弟面前抱着他的女人。
但,是她主动扑进他的怀里。
他没有一点防备。
她就带着扑向那少年的热烈真心,就像一团燃烧的太阳,向他投了个满怀。过于炽烈,以致于他眸底日益加固的坚冰被灼得崩裂,露出裂痕。
张瑾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扑向自己。
片刻前,他听人说女帝有事召他,就不假思索地过来了,就算猜到阿奚也在,他也早已令自己不要再去想和她有关的事,不要再为她和阿奚的事动心动念。
阿奚大了,这孩子长得好看又爱笑,说话做事都直白大胆,也无怪乎小皇帝喜欢他,和他玩得来。
他们彼此之间再合适不过。而阿奚在他跟前,就像一个孩子,仰望依赖着长兄,长兄如父,他从没见过爹娘,多依赖兄长一些也是正常的;至于女帝……她把掌权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在他跟前总是很紧绷,也与他没有什么可说的话题。
张瑾想起少年时下过的决心,他此生注定了是个孤独之人。
哪怕看到以前给他糖吃的小姑娘长大了,哪怕她已经不再让他轻视,他也确实看到她很好的一面,哪怕日日朝夕相处,除了她身边伺候的人,便剩他和她在一起的时间最长。
他不可以。
可是……
张瑾僵硬地还抱着她,抿紧的唇动了动,已经意识到自己错了——他想立刻放开手臂,意识却已经脱离了躯体,于是拼尽全力。
他拼尽全力放开,手臂放开时动作过大,整个人又往后退了一步。
“陛下……”
他捏紧拳头,抬手要行礼。
他显得失态。
只有心下沉得极快。
【张瑾爱情+2】
【张瑾爱情+2】
【张瑾爱情+2】
【……】
姜青姝被他放开之后,一边有些烦躁地看着眼前跳动的字幕,一边下意识想整理被蹭乱的衣衫,又觉得整理衣服这样的动作显得更怪了,便放下手,有点尴尬懊恼。
简直想锤自己两下。
搞什么呢?
玩着玩着怎么还玩嗨了,她第一次想挖个洞给自己埋了算了。
“七娘,你……没撞疼吧?”
最先开口的还是张瑜。
少年一直站在边上,望着她。
这少年眼睁睁看着心上人和自己玩着玩着,就跟阿兄抱在了一起,彻彻底底变得迷茫。本来她撞到别人怀里时他是又吃醋又恼的,在看到兄长的脸时就彻底变成了不知所措。
这样不妥。
对七娘不好,对阿兄也不好。
张瑜要过去拉开他们,但阿兄已经先一步放开七娘了,就是放开的动作有点太僵硬失态,表情也很是紧绷。
张瑜被阿兄抚养长大,从来没见过阿兄露出这样的神情。
就像是在竭力压抑着什么。
张瑜想,阿兄对七娘,或许是有臣子的敬而畏之、也有身为他兄长的稳重照顾,突然间弟弟的心上人撞到他怀里,这从伦理和礼数上都太荒谬了,就算是一贯冷静的阿兄,或许也觉得这样太唐突不妥,才这样不自在吧。
是这样……吧?
毕竟,兄长是不会喜欢七娘的吧?
兄长这么冷冰冰的人,他对哪个女子态度温柔过呢?莫说是女子,张瑜这些年总觉得他太孤独,希望他能早日娶个嫂嫂,偏偏这样孓然一身的阿兄,似乎不需要任何人靠近。
如果他喜欢弟弟的女人,那才荒谬吧。
就算抱了,那也是意外,就算在她撞入怀里之后用手臂抱紧了,那也是下意识的举动,不代表什么。
一个意外而已,张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想这么多,就是控制不住。
他先选择关心七娘。
“朕无碍……”
她又后退一步,似乎有些被吓着了,朝他身边走了几步,殿外的人注意到突如其来的这变故,似乎要上前来询问,却见女帝抬手挥了挥,又退了下去。
张瑜帮她整理好衣摆,确认自己的心上人没有撞疼哪里,才偏头,看向一直沉默地立在夜风中的张瑾。
“这么晚了,阿兄怎么突然过来?”
张瑾抿紧唇,“陛下召我。”
姜青姝:“……”
啊对对对,是她召的,别的臣子面圣之前都要先通传一声,也不至于撞到怀里,但张瑾偏偏又是个进出随意惯了、无人敢拦的权臣,直接就进了。
姜青姝反正觉得这怪谁都怪不着她,她夹在这对兄弟之间已经仁至义尽了,白天在朝政上被哥哥呛,晚上还要哄弟弟,她就没对谁这么有耐心过。
张瑾一抱她就涨爱情值,又不是她逼他涨的,是他自己定力不好。
哥哥假正经,弟弟又太有礼貌,她能怎么办?
姜青姝轻轻磨了一下后牙槽,保持微笑道:“朕召张卿过来,是要商议一件事。”
张瑾收敛心绪,拱手道:“陛下请说。”
“此时太晚了不方便,朕觉得还是明日再说吧。”
她又不想说了。
张瑾:“……”
张瑾姿势不变,睫毛微微下垂,注视着面前的地砖,低低应了一声,便收手站直了起来,平声道:“那臣便告退了。”
她没理他。
空气有些泛冷。
原本在笑闹的少年少女,一个不太高兴似的不搭理他,一个只是巴巴地怕心上人撞疼了,也都没有了继续打闹的兴致,好像都被他的出现给扫了兴。
至于撞在他怀里的那个热烈拥抱,该是阿奚的。
他好像偷偷尝到了阿奚该有的滋味。
这么好。
比他想象的要好。
因为得不到,才骗自己说一点也不好,甚至鄙夷那些得到的人,但这一抱之后,似乎自欺欺人不下去了。
抹了糖的刀刃诱人赴死,之所以令赵玉珩谢安韫相继为此丧命,皆是因为它够甜,够令人发疯。
这样的想法让张瑾觉得隐隐感到慌乱又可笑,他素来清高自傲,居然也有这么妄自菲薄的一天,又或许,在感情之事上他本就不如阿奚,不如他真诚直白。
他总记得阿奚是第一次心动,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姑娘家,所以应该不能太苛刻他,可是又忘了其实他活到这般岁数,也是第一次心念动摇。
不,不能想了。
再这样胡思乱想下去,只怕是要酿成大祸。
张瑾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想转身离开,将要走时,又还是像往常那样淡淡地说了一句:“陛下终究是天子,言行举止当注意天子仪态,若是让外人知晓今日陛下在紫宸殿内如此嬉戏,定会惹起非议。”
说完,他又拜,“臣告退。”
他就这么走了。
张瑜看着兄长的背影,眸光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是没有说,兄弟之间血浓于水、心意相通,他似乎隐隐能察觉到兄长的情绪。
他转身,看到少女在揉着鼻子。
“撞疼了?”
“嗯。”
方才她还说无碍的。
天子在外人跟前是无碍,在阿奚跟前却喊疼,少年心尖软了软,过去给她揉了揉鼻尖,她轻声说:“要是不小心撞得流鼻血,朕今日可就糗大了。”
少年没忍住笑出了声,“叫你跑那么快。”
“因为朕和你玩高兴呀。”姜青姝悄悄凑在他耳边,像是怕被人听到,只跟他一个人说:“你瞧你阿兄,平时教训你也教训朕,朕早知道就不叫他来了。”
张瑜其实是个很护短的人,以前若是听别人说他阿兄的坏话,一定会生气地争辩,可听七娘这么说,心里竟有丝不受控的隐秘的放松。
嫉妒、吃醋、多疑,本是因爱产生。
圣人也不能免。
少年心潮翻滚,忽然把她打横抱了起来,她“哎”了一声,惊道:“你干什么?”
“很晚了,你既然忙完了,我带你回后堂。”
他抱着她大步流星。
“这成何体统……朕自己能走。”
“你不能。”
姜青姝:“……”
好吧,她知道他就是黏人劲又犯了,想抱抱她,便放松下来,手臂勾着他的脖子,额头贴着他的额角,被他慢慢抱到后堂,放在屏风后的软榻上。
他依依不舍地松开搂着她腰肢的手,一边注视着她,一边缓缓站直身子。
见她仰头望着自己,少年喉结滚动,眸色幽暗下来,到底没有忍住,又蓦地俯下身。
……与她轻轻交换了一个吻。
可不知不觉,从初次犯禁开始,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他并非什么好色之徒,偏偏一看到她就会不由自主地生出许多贪婪的想法,想抱紧她,想亲……不,亲还是不够,他甚至想更得寸进尺。
张瑜伏在榻边,手臂半撑在她的身侧,一吻过后,双目暗沉地俯视着她,俊秀的脸庞逆光隐在暗处,无端显露出一丝侵略的意味。
就像小狗在盯着一根骨头。
姜青姝和他无声对视,总觉得他好像下一秒就要啃过来了。
这少年本该克制,他也是可以克制的,但看到她被别的人抱过,就像一只小狗突然在自己的地盘上发现了其他同类的气味,便忍不住还想再标记一下,宣誓主权。
他猛地凑了过去,这一次动作有些急,险些磕到她的牙,姜青姝下意识用手抵着他的肩,却被他用力扣紧五指。
属于少年的清冽气息,铺天盖地落下。
就像一场骤降的春雨,风卷残云般地吞没万物,搅动一池湖水。
他太喜欢她了,就连吻她都这么用力,上扬的眼尾微微泛着红,像只凶狠护食的小兽。
又急又疯。
生怕被人抢了似的。
姜青姝有些招架不住。
眼前的少年,武学奇才身强力壮,平时过于听话懂事,让人忽略了他是个体魄健壮的男人,便是吻,也可以吻得极其用力,令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见她眉心微蹙,少年微微停下,让她喘气。
他望她半晌,趁在此时,凑过去用额头蹭了蹭她的脸颊。
他半跪在软榻边,上半身近乎伏在她的身上,但用手臂撑着自己,以免压着她。
她胸口起伏,蓦地抬起一只手臂,轻轻勾住他的后颈,抱住。
少年耳根微红,眼神躲闪了一下。
“七娘……我……”
他有点受不了。
张瑜的呼吸有些沉,喉结滚了又滚,漂亮精致的脸庞被烛光照着,泛着玉质的白,额头隐隐反射出晶莹水色。
他扶在榻边的那只手扣得很紧,她不说话,他就不敢更进一步。
只是巴巴地瞅着她。
等她开口。
姜青姝:“……”
她心里叹了一声。
她是真没见过像张瑜这样黏人的,他在她身边再这样下去,时间一久,她怕不是真要变昏君了,虽然他也没什么坏心思,他只是想跟她亲热亲热而已。
她奏折是批完了,但还有一些事需要处理,不过,明天也行。
她妥协道:“你出去跟秋月说一声,就说没有朕的命令,让他们都别进来。”
少年眼睛一亮。
“好。”
他腾地站起来,用最快的速度跑出去传话了,随后又火急火燎地奔回来,一把抱住了她。
说实话,姜青姝很想体验一下“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是什么感觉,但是考虑到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望,在前一夜如此累的情况下,她还在是在天没亮的时候就爬起来上朝了。
没办法。
皇帝也得干活。
她站在殿中,无精打采地打着哈欠,眼皮子耷拉着,任由宫女给她换上朝服。
洗完脸之后,意识才稍稍清醒了些,她便调开系统,扫了一眼最近的国家概况。
刑部礼部户部与张瑾走得很近,效率都在70%左右,近日也都比较低调,廉洁度提高到了60%。
相比于这三部,工部变化不大。
兵部吏部因为失去了原本的两位高政略尚书——谢安韫和郑宽,效率有所下滑,但也因为兵部被大换血,廉洁度大幅度提升,一下子到了百分之七十五。
比起开局的地狱局面,如今六部的数据都已经都不错了,至少姜青姝的影响力和民心每天都在涨。
此外,便是武将和民间风评方向。
这些日子,北方频频有捷报传来,但捷报越多,赵氏风头越盛,自会有人想要投靠。
继谢族满门被诛后,姜青姝又下令处决了剩下的一部分将领,手段严酷,用以震慑昔日的谢党从属,随后又加大了对那些将官的恩典,增加军饷,恩威并济,意在用这些手段告诉他们:与其在新的局势之中寻求某个党派势力做靠山,归附她才是最好的选择。
识相的人,自会踏踏实实为国效力,至于仍然蠢蠢欲动的,也尽在她的监视之下。
好在这一次识相的人很多。
毕竟经过谋反这件事,已经无人再小瞧年轻的女帝,甚至有人觉得,眼前这位陛下完全不输于先帝,毕竟先帝这般年纪时处境可好多了,既没有权臣把持朝政,也没有经历过叛乱。
虽然距离南苑谋反事件已过了大半个月,但那一日对很多官员来说,仍然记忆犹新。
因为他们都被蒙在鼓里,直到两方交战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直到事后才得知谢家策划好了一场缜密而疯狂的谋反,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又被女帝这一系列有条不紊地镇压手段所折服。
大昭开国至今,虽然皇帝已传五代,但因为每一个女帝都短命的缘故,国祚其实并不长,但也这也不影响女帝政权的稳固,因为每任女帝都是出类拔萃的明君。
也正是因为她们,“天定血脉就是上天为大昭选定的明君”的观念才深入人心。
唯独到姜青姝这代,才出了岔子。
登基之初,小皇帝镇不住底下的大臣,以致于人人轻视,甘愿为她效忠的人少之又少。
直到姜青姝穿来之后,风向才逐渐从“小皇帝庸碌无为,天定血脉也未必准确”,变成了“上天的选定自有上天的道理,陛下就是天定的天子”。
民间出现这样的风向,便是她得民心的开始。
皇权和影响力上涨是因为她灭了王谢二族,但得民心,则就是另一回事了。
百姓其实不关心朝廷之中谁有话语权、哪个党派坐大、皇位又轮到谁坐,能得民心最直观的手段,便是惩治欺压他们的贪官污吏、保障他们的日常生活、让那些寒门读书人对她产生好印象。
王谢两家放纵族人侵占的良田也不在少数,这是一方面。此外,在解决了五月的水患问题之后,姜青姝让工部孙元熙等人负责推行的水车也实行了下去,效果不错。
她派霍元瑶去京兆这种畿县担任录事参军,也是有此深意,这些直接可以管理到百姓生活方方面面的基层官员,比起那些高官,更有利于帮她建立民心,也可以锻炼霍元瑶一番。
至于寒门读书人……
几日前,沐阳郡公杜如衾便已经奏请编修国史、在民间继续扩充学堂规模,并善用门下省修文馆,广纳文士。
姜青姝欣然应允,并此事交给长宁公主亲自操持,让秋月在一边协助。
长宁公主早年在朝中的声望高于女帝,如今她们却走得很近,天子不仅不忌惮防备,反而任其在京中大肆拉拢文人举办诗会。
如此格局,令那些原本偏向长宁的文人也大为叹服,认为今上的心胸广阔,倘若天子没有绝对的自信与魄力,定会反复猜忌手足,而非如此大度。
也就是在这样的努力下,姜青姝的民心才开始涨。
今日早朝,又发生了一件事。
地方有刺史上奏请求修葺河堤,有备无患,还有人声称当地近日大旱,请求朝廷赈灾。
修河堤不是什么难事,姜青姝问过张瑾,见他没有什么意见,便直接下旨了。
但这个大旱……
张瑾直接道:“此为谎报。”
好的,高政略臣子预警了。
要知道,在这个游戏里,对于地方传来的真真假假的讯息,个别参与议政的高属性臣子直接就是测谎神器,地方官到底是夸大其词、想捞油水,还是真的灾情严重,看他们怎么说就是了。
上奏之人,是丹州刺史柳如兴。
姜青姝淡淡道:“既然张卿有异议,便着丹州司仓参军和录事参军二人将具体情况即刻上奏,朕要亲自过目。”
底下大臣俯首一拜,张瑾垂袖站着,神色冷淡,仿佛这种小事不值一提。
姜青姝又瞧他一眼。
没看错的话,张瑾眼下有些乌青啊。
他昨晚没睡好?
她心里疑惑,调开实时瞄了一眼。
【司空张瑾在深夜里辗转反侧,好不容易入睡,却梦见自己正抱着女帝与之温存,从梦中惊醒后一夜未眠。】
姜青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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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张瑾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到底是喜欢她到做梦都是她,还是对她有阴影到梦见她都会被吓醒?
姜青姝觉得自己很无辜。
她最近真没惹张瑾。
她以为昨天也只是抱了一下,拥抱而已,不是什么大事,她都没有耿耿于怀,张瑾应该更不会呢。
结果张瑾这定力……不行啊。
所以,你们兄弟俩平时表现得这么兄友弟恭,实际上弟弟昨晚吃哥哥的醋非要跟她再来一次,哥哥表面看起来不在意,实际上背地里因为她整夜睡不着?
姜青姝:“……”
作为当事人,谁来考虑考虑她的感受。
戌时下朝。
下朝之后,张瑾留了下来。
女帝昨夜要与他商议什么,但却因为意外而中断,说是今日再议,张瑾尽管不想和她多交流一个字,以免再次动念,却还是留了下来了。
好在,阿奚不在。
张瑾刚暗暗松了一口气,便又因自己的想法而怔住。
——不知何时,三个人共处对张瑾而言已是万般不能忍,他会因为阿奚在场而难以自处,明明他和阿奚才应该是最亲近之人。
他倍感无力。
甚至不知如何解这困局。
姜青姝现在其实不想和张瑾独处,特别是看到实时之后,总觉得怪尴尬的。
四周的宫人都退了下去。
她坐在上方,没有说话。
他也没有开口。
殿中陷入了难言的沉默。
姜青姝还是决定先开口:“既然这里也没有旁人,朕就直说了,朕这次不想立后。”
“为何?”
“朕不想要。”
“陛下的君后,不单单是为自己而立,更是为国而立。”
“朕没有听说过,哪个皇帝会因为不立后而治理不好国家。”姜青姝平静道:“朕会满足他们,收一些人入宫,但也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她不在乎后宫进了谁,因为她并不打算跟他们产生感情。
她只说了这一句话,偏偏,张瑾似乎听出另一层意思——她固然会纳后宫,可她的心里只有阿奚。
是这个意思吗?
或许就是这个意思。
明明一开始,她对他信誓旦旦地说,她只是在和阿奚逢场做戏,之所以拖着迟迟不和他断绝,只是不忍心让阿奚知道她是皇帝后难过。
现在阿奚知道了真相,她却还是不断绝。
那又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