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游戏攻略—— by雪鸦
雪鸦  发于:2024年03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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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知道,她看见会难过。
他不希望她看到他为了她落得如何凄惨,既是他自己的选择,何至于再折磨生者,令她看到那一幕,或许她会很久很久都无法摆脱那段阴影。
所以,别让她进去。
赵玉珩意识尚在时,一字一句,对着许屏说了这话。
这是他的请求。
请她成全。
姜青姝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要求,彻彻底底地呆在了原地,正在忙碌的秦施看到她,连忙过来道:“陛下。”
他似乎想说什么,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满眼哀戚,似乎已经放弃了希望。
“陛下恕罪,老臣实在是医术有限……”
秦施这一回,是真的没辙了。
如果赵玉珩一直听他的话,肯愿意好好养病,那么他还可以一直平平安安地活下去,秦施本以为不会再出乱子了,毕竟,他并非看不出君后如今的求生之意。
谁知道,谢安韫突然下手谋害他。
秦施一思及此,便恼恨痛惜,恨不得活生生掐死谢安韫,可这也换不回君后安然无恙。
除了知道内情之人,所有人都以为,是谢安韫谋害他。
姜青姝心里却最清楚真相是什么。
她似是没站稳一般,往后踉跄了一步,伸手扶着墙壁,攥着门框的手不断地用力,沉默许久,又近乎不甘心般地问:“他还能坚持多久。”
“臣还在竭力用药引产,只是陛下一直昏迷不醒,这实在是不好下手,臣现在也不能保证皇嗣……”
她骤然打断,“朕不要孩子,只保他。”
秦施顿时哑口无言,他也是头一次听到皇帝当面斩钉截铁地说,她不要这个孩子,只要保君后。
自古帝王,大多更重血脉。
秦施内心五味杂陈,感动于帝后深情,却也着实没有办法,只好抬起双手,对着她倾身拜了拜。
“臣现在只能尽力用药拖延时间,至于其他,请陛下,恕老臣无能……”
姜青姝的双手不断地攥紧,沉默不语。
说罢,秦施叹了口气,转身回去继续忙碌了,
只留下姜青姝独自站在原地。
她看着忙碌的众人,真想进去看看,看看他到底怎么样了,或是唤一唤三郎,或许他听到她的声音,就可以醒过来了,可一想到许屏的话,终究还是心生犹豫。
她的身后,秋月已经小跑着追上来,看着陛下紧绷又黯然的侧颜,轻轻唤了声“陛下”。
她闭了闭眼,“跟朕过来。”
她拂袖转身出去,秋月跟随她来到殿外的一棵树下,她问道:“你说那毒药是朕手中那颗,说清楚是怎么回事。”
秋月见四周无人,这才上前一步,悄声道:“那药是戚容所制,戚容最为了解,臣听她这么说时,也极为惊讶,但臣只敢等陛下来了再说,不敢声张一句。”
“立刻叫戚容过来。”
“是。”
片刻后,戚容被秋月叫过来,不等女帝亲自发问,就直接道:“回陛下,臣为君后诊过脉,几乎可以笃定,这药就是臣给陛下的那颗,臣随师父日夜修习医术,此用药手法除了师父,几乎寻不出第二人,断不可能是巧合。”
那颗药明明应该好好地放在殿中,那么,又是谁做的?
姜青姝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名字。
王璟言。
她身边的所有人,除了他爱情高忠诚低以外,其他人的忠诚度早已被她刷到了九十以上,不可能违背她做这些事。
除了他还能有谁?
可他也已经死了,也是为她而死。
姜青姝一直都知道,王璟言和赵玉珩之间有过一些暗中交流,彼时她猜到或许他们要联手对付谢家,便故意装傻,实际上推波助澜、冷眼旁观。
可若是……王璟言把她藏起来的毒药给了赵玉珩……
那么,赵玉珩早就知道那药的存在,早就知道她动过害他的心思,也知道,她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信任他和赵家。
那他为什么……还要如此?
若是换了别人,知道这件事后,第一反应难道不是生气吗?难道不应该失望难过吗?为什么他不这样?
明知她不够爱他,他为什么还要为她做到这个份上?
姜青姝想不明白。
可隐隐的,她又在潜意识中知道答案,赵玉珩对她似乎总有着无限的包容,他若当真会因为这些事怪她,早在当初她设计张瑾与她发生那一夜之时,他就会出言苛责了。
但他从来没有。
那一夜,他虽难过,却也只是在外面静静地守了她一夜,帮她料理完所有后续之事。
有他在身边的时候,她总是被照顾得无微不至。
可他也从来不会嫌麻烦。
姜青姝仰头望了望天,忽然觉得鼻尖有些发酸。
但身为帝王,终究不会再臣子跟前表现得情绪失控,她平复许久,竭力定了定神,再次看向戚容,嗓音有些哑,“你说,这毒药配方是你跟随娄大夫所学所得,那他能不能救。”
戚容点头,“以师父的医术,必然能。”
只是娄平尚在京城。
姜青姝闭目道:“朕记得,他还欠朕一个承诺,去把他带来,用最快的速度,不惜一切代价。”
秋月闻言,轻轻唤了声,“陛下……”
其实,若是为女帝打算的话,秋月深知君后的做法没有错,若是此番君后和皇嗣都没了,才当是解决了女帝的一大难题。
如今谢党没了,赵氏一族又少了一大制衡势力,单单没了皇嗣,也不能解决根本问题,毕竟,前朝与后宫相关联,赵玉珩身为中宫,满朝文武皆看得到女帝对他的情深义重,他在世一日,或许女帝会因为他而不忍为难赵家。
假以时日,就会彻底失控。
秋月很钦佩君后对陛下的情义,可她依然自私地希望,陛下如今还能继续狠狠心。
可君后为了她做了这么多,殚精竭力,毫不保留,甚至连自己的命都可以舍弃,这世上又有几人,可以为了别人做到这个地步?如今才十八岁的小皇帝,如若这般年纪就已经能做到如此铁石心肠、漠视一切,那她也不会成为一个仁慈温柔的明君了。
秋月想劝,却不知道该怎么劝。
姜青姝要派最快的人和马去京城,正不知应该指派谁去,一直跟在她沉默不语的少年,终于出声道:“让我去吧。”
姜青姝回头,惊讶地看着他。
少年扬唇朝她笑了笑,乌眸带着稍许黯然,上前抬手,指腹轻轻擦过她有些泛湿的眼尾,柔声说:“别难过,别着急,我替你去。”
“阿奚……”
他认真地说:“兄长送我的马,日行千里,跑起来是最快的,我可以替你做到。”
张瑜固然也吃醋难过,可他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他就是不想看到七娘焦急难过,何况是活生生的命。
即便她难过是为了别人。
但七娘就是七娘,她依然是他最喜欢的人,不是因为一件事就可以突然不喜欢的,这期间或许有诸多令他难过的事,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好好向她问个清楚,可她一伤心,他就又舍不得计较了。
少年温柔地抚着她的眼角,不顾周围二人的目光,微微倾身,在她眼尾落下一吻。
她睫毛倏地一颤,伸手拉紧他的袖子,想说什么,却又全然哽住。
“你真的不必这样……”
少年努力扬唇,露出一抹明灿的笑来,笑容一如既往地明亮炽烈,漂亮得令人挪不开眼。
他安慰般地摸了摸她的头。
“放心交给我吧,等我回来。”
于是,这少年又再一次骑上了马,明明与叛军厮杀、赶来南苑已让他精疲力尽,他却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再次为她奔波,义无反顾。

张瑜离开后不久,姜青姝便收到了谢临自戕的消息。
她怔了怔,没想到裴朔所说的办法,竟然是这个。
谢安韫谋逆,谢临竟然会选择以死谢罪,以向她表明自己并无谋逆之心。
谢临虽在朝中培植了不少门生和党羽,可终究是她的老师,也曾传授了她不少学识。
在她与谢安韫的事情上,他至始至终是偏向她的。
三朝元老,天子之师,曾受先帝倚重,如今却被其子连累不能安享晚年,死得如此悲凉,实在是令人唏嘘。
裴朔也过于大胆了。
谢临能在他的说动下自戕,大抵是裴朔以她的名义许诺了什么,事先还没和她知会。姜青姝真是不知道是谁借给裴朔的胆子,连这样的办法都能想得出来,还真敢做,她砍了裴朔的脑袋也不为过。
但,姜青姝也明白,裴朔的确是在为她考虑。
谢临之死,不仅有利于当时,对她后续也有好处——谋逆虽是诛九族的大罪,但谢临却一直以来以君子德行而受人敬重,又曾对江山社稷有功,是她的老师,本朝极为注重尊师重道,如今登基不满两年的她,该如何处置自己的老师,实在是一大难题。
谢临自戕,则省了这些难题,她可以放过一部分谢氏子弟,以此彰显自己的大度仁德,甚至会让天下人对自己产生仁君的印象。
她自认为,还称不上什么仁慈贤德之君。
帝王心术罢了。
她本也只是个普通人,一个在正常环境下平安长大的女孩子,但融入这个世界、身处这个位置太久了,便也开始习惯于算计每一条人命,有时心里排斥,却不得不做。
姜青姝望着天空,闭了闭眼。
其实她何尝不知道,很多人是无辜的?可这个世道便是如此,帝王想要维护皇权统治,所杀的每一个人,并非都是因为他们该死,也许是为了杀一儆百,为了让他们的鲜血震慑朝纲、树立君威。
她没有对侍从说明对谢氏一族的态度,而是想起了另一个人,淡淡吩咐道:“好好厚葬王璟言,他护驾有功,待朕回宫以后,会除了他的奴籍,再善待他的家人。”
秋月倾身道:“是,臣这就去安排。”
如此,王璟言大概就可以瞑目了。
他终于可以摆脱这个令他备受凌辱折磨的罪奴身份,以清白之身,体面地离开,他所欠她的两条命,至此也全部都还清了。
姜青姝静静地站在原地,忽然觉得眼前一阵眩晕,下意识扶住朱漆大柱,疲惫地揉了揉额角。
戚容担忧道:“陛下去休息一下吧,断不可劳累过度,君后这儿,臣会时刻守着的。”
姜青姝摇头:“不必。”
还没到休息的时候。
谋反刚刚平息,人心尚未得到安定,百官还没有得到安抚,眼下才是最需要她忙碌的时候。
很快,那些听闻君后遇刺消息而赶来赵家子弟,就已经守候在了莱漳宫外。
有人在哭,有人担忧不已,有人在向宫人打听里面的情况。
姜青姝沉默片刻,从暗处缓缓走了出来。
“陛下!”
赵德成一看见女帝的身影,便带着赵家子弟猛地朝她跪了下来。
赵德成神色悲痛而担忧,伏在地上道:“臣已经听闻君后之事,臣那侄儿这些年身体不好,也不见好转,如今好不容易怀有皇嗣可以为陛下延绵国祚,却不曾想遭受如此歹毒的暗算……臣实在是心痛……”
一群人伏在地上,泣不成声。
“赵卿快请起。”
姜青姝上前一步蹲下身子,抬起双手,亲自拖住赵德成的手臂,要将他扶起来。
赵德成却抗拒着她的力道,迟迟不肯起来,只跪在地上俯首恳切道:“陛下!我赵氏上下对陛下忠心耿耿,愿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如今臣的二弟、殿下的父亲,尚还在西北征战,君后在陛下身边四年,这四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也是一心为陛下打算。”
“先前殿下召见谢安韫,是提前察觉到蹊跷,想要劝说此人收手,可不曾想却遭到如此毒害,这些都是为了陛下。陛下……谢氏一族却害得君后如此凄惨,还请陛下一定要为君后主持公道!”
姜青姝眼神微寒。
谋逆弑君,要怎么处置,其实几乎是没有悬念的,但赵德成这样恳求,只怕是听说了谢临自戕的事。
顺便想用赵玉珩这次的遭遇,表明赵家对她的牺牲,博取她对赵氏一族的愧疚和同情?
姜青姝微微垂睫,嗓音很轻:“爱卿方才说……君后是提前察觉到蹊跷?”
这个时候,很多人都只知道谢安韫在谋反之前故意去毒害了君后,并不知道是君后主动逼反谢安韫。
包括女帝,在赵德成眼里,她也应该不知道。
赵德成听到她问及,便顺势道:“陛下,臣不敢欺瞒陛下……君后早已觉得这南苑有蹊跷,担心陛下的安危,这才不顾臣的劝阻执意要见谢安韫!臣实在是有罪,臣如今回想起来,若当时竭力阻止,也不会发生如此意外……”
他说完,眼前的小皇帝沉默了很久。
赵德成纵使垂着头,也能清楚地感觉到,陛下托着他的手在轻微颤抖,许久后,他听到她强行压抑难过的声音,“原来如此……他都是为了朕……”
小皇帝似乎一下子悲伤起来,嗓音压得极低,却带着清晰的哭腔,连扶起赵德成都没了力气,还在强装着镇定。
“朕明白了……这一次,多亏了赵卿与君后……”
其实事先,赵玉珩对赵德成说过,就算叛乱平息,也不要将他们之间的计划告诉皇帝。
不管他牺牲了什么,赵德成做了什么,事先又商量了什么,都不要透露一丝一毫,让皇帝认为赵家只是在尽忠职守就好了。
赵德成到底不甘心。
明明可以诞下皇嗣,若是继承血脉的皇太女,今后的朝局将翻天覆地,哪怕只是个皇子,那也是陛下如今唯一的儿子,是皇长子,对赵家来说依然是一大助力!
他这个侄子却做了这样的傻事,还不让皇帝知道他的牺牲,他一边心中痛惜万分,一边又万分不理解。
明明可以趁此机会,博取女帝的赵家的愧疚。
赵德成没有听赵玉珩的。
他对女帝说这样的话,其实心里也很紧张,怕弄巧成拙,一听到她带着哭腔的嗓音,心里的巨石这才落下。
他抬头,清楚地看到小皇帝通红的眼睛。
看来奏效了。
他连忙垂头,低声说:“臣知道陛下对君后情深义重,陛下还要注重龙体,勿要太悲伤……”
她哑声道:“起来罢,谁伤害了君后和朕的皇嗣,朕绝不会放过。”
赵德成这才起身,“谢陛下。”
秋日寒凉,姜青姝立在长阶上,面朝凛冽的冷风,睫毛上挂着的泪珠被风吹得有些干了,其实难过是真的难过,只是在赵家人跟前故意哭出来的泪,到底还是令她的心冷了几分。
她似乎明白,赵玉珩为何一定要这样选择了。
后来,姜青姝便一边在安定大局,一边等待张瑜带着娄平赶来。
她命人收殓了谢临,控制谢家及其有关的所有人,亲自去安抚了宗室皇亲,又在姚启的陪同下,去探望这次因保护她而受伤的武将们,并拟旨抚恤那些阵亡士兵的亲人。
君主的存在,总有安定人心的作用,现在人心未定,所以她必须要在。
她一边在忙碌,一边让戚容每隔半个时辰,就要向她汇报一次君后的情况。
裴朔却对她说:“臣想知道,陛下到底是什么打算?臣斗胆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陛下真的下定决心要保君后吗?”
她沉默。
“你也觉得朕不该留他。”
“臣相信陛下明白臣的意思。”
“朕明白。”姜青姝微微颔首,平静道:“人的野心,总是会随着手中握着东西越多而增长,赵氏日后,未必不会成为第二个谢家,但今日这样的谋反,朕不会再让它再发生第二次了。”
她冷静了一会,终于还是决定选择理智。
裴朔知道,陛下向来心软仁慈,必然会很难过,刚刚得知君后出事时,裴朔心中也是感慨唏嘘万分,前世他见了形形色色的人,每一个人皆在各自谋算,唯有君后赵玉珩,孑然一身、毫无所求,真正算得上是行走于世、问心无愧的君子。
他对得起任何人,对得起女帝,对得起家族,亦对得起国家百姓。
裴朔很钦佩此人。
被迫做选择,对于还这么年轻的陛下而言,或许也是成长为帝王所必须要经历的,裴朔看着她被烛火笼罩着的侧颜,头一次想好好安慰她,却不知从何开口。
窗外月色如练,殿中寂静无声。
姜青姝静静坐着,倾听着窗外细碎的风声,任凭寒意一点点漫上衣角,时间在每个呼吸间飞快流逝,她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手,对裴朔道:“裴卿,帮朕,朕要做一件事。”
“臣遵命。”
裴朔抬起双手,对着她倾身一拜。
他没有问是什么忙,但只要是她开口,他便会做。
随后不久,女帝召见了许屏,似是问话。
到了后半夜,子时三刻,前去京城寻人的张瑜还没有回来,君后的情况突然开始直转急下。
莱漳宫哗啦啦跪了许多人,女帝一夜未眠,披着夜色匆匆赶到莱漳宫时,几乎已经摇摇欲坠,只是被秋月搀着,以许屏为首的宫人们整整齐齐地跪在外面,神色哀痛,泣不成声。
女帝强忍着悲痛,下令让所有人退离这里,不许打搅。
除了许屏、秋月等人,莱漳宫周围被千牛卫包围住,无人再能靠近。
所有人隐隐约约都明白,大概君后这一次真的挺不住了,帝后伉俪情深,分明几日前他们尚在如胶似漆、说说笑笑,如今却要做最残忍的离别。
陛下是要见君后最后一面,亲自与他诀别。
少年夫妻,成婚不过四年,本来还应该有大把大把在一起的时间,偏生上天让最残忍的事发生在他们身上,让他们天人永别。
那一夜尤为漫长。
在场的所有人,都永远记得这一日。
当第一缕霞光自天边冲起时,天光普照大地,万物再次再次从沉睡中复苏,生机勃勃,风中残留的最后一丝血腥气彻底在阳光中消散,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而莱漳宫中,却响起了一声令人心悸的呼唤。
秋月跪在宫门外,悲痛高呼:“君后薨逝——”
君后薨逝。
所闻之人,无不哀恸。
女帝过于悲痛,在莱漳殿中抱着君后的尸身泣不成声、久久未出,她不许任何人进来,也无人敢在这个时候出声打破寂静,唯恐打扰帝后最后的独处。
想要为君后料理遗容的宫人入殿不得,悉数守在外面,南苑之中的文武官员也悉数跪在外面,恳求皇帝注意龙体、节哀顺变。
然而女帝始终未曾露面。
她不吃不喝,只是在殿中守着君后的遗体。
两方就这样僵持了整整一日,直到当日深夜,皇帝终于传唤御前亲信的宫人入内,她不愿意假手于任何人,执意亲自为君后整理遗容,用情至深,令见者纷纷感动不已。
是以,也无人看到君后的遗容。
实际上,子时一刻,姜青姝下令千牛卫把守莱漳宫外时,便早已让忠诚度被刷满的梅浩南做掩护,由许屏里应外合,将君后转移到了南苑内其他空置的宫室内。
子时一刻之前,张瑜早已带着神医娄平匆匆赶到。
耽误了半日的施救,近乎是在与上天争抢这一条性命,娄平一路上被马颠得呕吐不已,还未缓过神来,便被裴朔在南苑外截住——早在当初查大理寺案时,裴朔就与张瑜有过一面之缘,张瑜知道他是女帝的人。
随后,裴朔带着一干人匆匆将娄平架走,给他换上了宫人的衣服,再将娄平暗中带到了另一处宫殿里,戚容作为助手等候多时,娄平立刻与她展开施救。
这世上很难有两全其美的事,若是换了别人,或许早已放弃,可姜青姝始终还愿意抱着一丝希望,去争取不要这个凄惨的结局。
既然被幽禁深宫的君后注定要消失,那么,她就让从前那个骄傲肆意的赵三郎活下来。
这已经是她所能想到的,对赵玉珩而言最好的结局。
可这是一场赌。
谁也不知道结果会如何。
姜青姝已经两夜未眠,一直静静地守在屏风外。
烛火煌煌,药味弥漫满殿,少女两夜未眠的容颜满是疲倦,似乎仅靠一丝意志强撑着,才让自己没有倒下。
直到第二日将近子时,一道呼喊声才打破寂静。
“陛下!”
许屏急急忙忙冲了出来,一把跪倒在她跟前,姜青姝霍然睁眼,死死地盯着她,浑身血液逆流,“他……怎么样?”
许屏又哭又笑,“恭喜陛下!殿下的性命终于是保住了,神医……神医果真是医术高超……”
保住了……
真的保住了。
姜青姝瞬间好似心脏被扯住一般,半晌才喘过气来,浑身霎时好像卸了力气一般,伸手扶住墙壁。
“好。”
她点了点头,立刻就拖着沉重的身子,要立刻进去。
“陛下,还有……”
许屏跪在她身后,望着她道:“……还有皇嗣。”
姜青姝霎时定住,猛地回头。
“你说什么?”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复又问了一遍。
许屏低声道:“皇嗣也平安降生了,只是……只是早产才不满八个月,还很虚弱,连哭都不会哭……娄大夫还在想办法……”

她和赵玉珩的孩子……
姜青姝没有想到孩子会活下来,站在那儿怔了许久,一时间无数考量下意识涌上心头,竟不知作何反应。
她转身,快步走了进去。
屋内血气弥漫,气氛却格外安静诡异。
戚容立在角落,怀中正抱着一个被绸缎包裹的孩子,用手拍着孩子的背,似是正在想办法,见陛下突然进来,她神色一时紧张又担忧,轻声唤道:“陛下……”
戚容亲自制作了堕胎的药,自然知道陛下是不想要这个身上流淌着赵氏血脉的孩子的,她忠于陛下,自然也绝不会动摇,甚至曾劝说过陛下早日下手。
只是她此刻,看着怀中这么脆弱可怜的孩子,一时竟也觉得心软不已。
这么可怜的孩子。
偏偏在这个最动荡混乱的时候降生。
姜青姝的目光落向戚容怀中的襁褓,面对任何人从来没有退缩过的女帝,竟第一次犹豫着不想上前。
她沉默片刻,问:“这是……男孩还是女孩?”
戚容低声道:“是……皇女。”
姜青姝闭了闭眼。
戚容能察觉到陛下的心情,又低着头,抱着这孩子快步上前,将襁褓凑到她跟前,“小殿下生得很漂亮,像极了陛下和君后,陛下还是看一眼罢……”
姜青姝抿紧唇,抬眼看过去。
小小软软的一团,个头比寻常的新生儿要小许多,虽然刚出生有些皱巴巴的,却可以看出是个极为漂亮的孩子,睫毛又长又密,乖乖地窝在戚容的臂弯里。
她很虚弱。
不哭也不闹。
当真是有几分像他。
姜青姝竭力平复心情,点开她的属性面板。
【姓名:未知,身份:皇长女】
【年龄:0】
【武力:0】
【政略:1】
【军事:0】
【野心:0】
【声望:10】
【影响力:115】
【忠诚:100】
【特质:美貌,聪慧,才高八斗,早产儿,天定血脉】
这是个属性极好的孩子。
这样的外表、属性和特质,是她当初玩游戏时刻意去刷,都很难刷出来的。
但是……
姜青姝的目光落在最后的四个字上,目光微寒,久久未动。
她真是没有想到,临到这个时候,本一切都该尘埃落定,上天又给她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
戚容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医者仁心,到底会对这样脆弱无辜的生命心生怜爱,但她终究无条件忠于陛下,也清楚地知道,虎毒尚不食子,陛下能为君后做到这个地步,更非狠毒薄情之人,只是处在这个位置,才不得不做割舍。
早产的孩子极易夭折,尤其是君后孕期本就一直在喝药,孩子还要更小一些,只要稍微不那么细心照料,或许这小殿下就真的挺不过几日。
现在,陛下没有发话救这个孩子,她也不曾对孩子做什么。
无论陛下怎么选择,陛下都是小殿下的至亲,陛下是第一回做母亲,她想让陛下好好看看自己的血脉。
但却察觉到陛下逐渐变冷的神色,不由得心底泛凉。
“小殿下还不会哭,也还不会睁眼。”戚容道。
姜青姝一言不发,只是伸手,冰冷的指腹轻轻摸了摸孩子柔软的小脸,“还这么小……很容易夭折罢。”
“……是。”
戚容微微一凛。
她收回手,转头不再看孩子,轻声道:“你去把孩子带给裴朔,他会知道怎么做,切记,除了裴朔,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是。”
戚容不禁心疼,却也没有办法,将小殿下放在篮子里,用黑布盖住,随后转身往外走。
姜青姝转身,缓缓来到床榻前,那里,赵玉珩正无声无息地躺着,身上盖着厚厚的被褥,她凝视着他沉睡中的容颜,伸手握住他冰冷的大掌,放在掌心暖了暖。
他还不知道,他腹中的孩子已经顺利降生。
如果是他,他又会怎么选呢?姜青姝似乎不需要想就能猜到,他一定会舍弃这个孩子,就像舍弃他的命一样干脆。
娄平在一边看着,忽然小心翼翼出声道:“陛下,草民已经兑现了承诺,帮陛下救了人,陛下现在可以放草民一家自由了吗?”
姜青姝冷淡道:“朕一诺千金,自会放你,朕会为你和家人安排一个远离京城的好去处,但今日之事,即便是对自己的至亲之人,若你敢走漏一个字,朕定不会放过你。”
娄平连忙拜谢,又再三保证不会走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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