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脑回路不正常的人,可能会把踩脚这种行为理解成打情骂俏,就好像是你在大马路上多看了一个男的一眼,遇到有些普信的,就会想“她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不要太有病。
姜青姝不想跟他纠缠这个问题了。
在实力悬殊的前提下,她所做出的任何抵抗行为,在对方眼里都像是一只猫在伸爪子,不仅没有危险,甚至还会觉得还有点可爱、有点好笑。
被踩脚有什么好笑的啊???
姜青姝再次后退一步,深吸一口气,乌瞳映着外头正午的曦光与树影,很快便归于沉寂。
“秋月。”
她淡淡开口,掌事宫女秋月闻声端着一方木盘上前,其上放着一方檀木雕花长锦盒。
姜青姝揭开搭扣,露出里面的东西。
“三日后便是谢太傅大寿,朕不便出宫道贺,太傅素来喜欢齐大家的画作,此乃先皇当年珍藏的失传真迹,后来被朕要了去,想来太傅会喜欢,便劳烦谢卿转交了。”
谢安韫一怔,道:“如此厚礼,家父定会爱不释手。”
姜青姝这几日可半点都没闲着。
要知道,在游戏拉拢臣子,有个办法,便是在臣子生辰之时赠予礼物,以示君王的器重恤下之心。
这个时候臣子的忠诚度涨得比平时多。
她亲手将盒子关上,交由谢安韫,一边走回御座上,一边漫不经心地问:“谢卿的生辰是何时?”
谢安韫望着女子清丽挺拔的背影,想问臣过生辰时,陛下难道也会如此用心吗?但他也只是轻笑一声,悠然念了句诗,“天寒色青苍,北风叫枯桑。”
“寒冬腊月。”
“是,臣出生那日,据说天降大雪,冻死了很多庄稼,是以有人以此隐喻臣,说臣若为官从政,或许也要祸害万民。”
姜青姝头一次见人这么说自己,站在高处回身,睥了他一眼。
她说:“天寒而麋鹿常游,日暮而牛羊不下,卿生于这样艰难的时节,如今为政,焉知不是上天在提醒爱卿谨记民生多艰,造福万民?”
谢安韫一怔,笑容淡了一丝,看着她不语。
“或许吧。”
“不是或许,定是这样,也只能是这样。”
姜青姝在龙椅上坐下,拿起桌案上有关几日后的殿试折子,微笑道:“好了,朕要看奏折了,谢卿下去罢。”
“臣告退。”
姜青姝没有抬头。
谢安韫那边。
刚踏出殿门,便遇着一个有宫女拎着食盒匆匆要入殿,走得太急,不小心撞到谢安韫身上,吓得噗通跪了下来。
“大、大人恕罪,奴婢……”
“毛毛躁躁的,急什么。”
谢安韫正要离开,无意扫了一眼半开的食盒,看到里面微微倾洒出黑汁的碗,顿住问:“陛下龙体有恙?”
那宫女跪在地上,支支吾吾着,“是……”
“何处有恙?”
宫女答不上来。
谢安韫倏然抬起手指用力掐着她的下巴,逼她高高仰起头,冷笑道:“认得我么?”
“认、认得……”
“你想清楚,是得罪我,还是被陛下罚?”
那宫女哆嗦了一下,谢安韫手段阴狠,连宗室都杵他三分,即使禁宫深廷也无人不知,他们怕谢安韫胜过怕女帝,连忙伏跪在地,实话实说:“是、是陛下给君后备的安胎药,陛下让我们熬制了,等会过去凤宁宫时一起带去……”
“安胎?”
谢安韫神色骤寒,猛地松手甩袖,“愚蠢!”
这一声愚蠢也不知骂谁,那宫女抖如筛糠,谢安韫冷冷睥着她,神色喜怒不明,“进去吧,今日我问你之事,敢说半个字,就不用活了。”
那宫女忙不迭收拾好食盒爬起来,快步入了殿。
姜青姝正在看奏折,听到声响抬眼,瞥了一眼宫女裙摆上沾染的尘土。
【实时:兵部尚书谢安韫在紫宸殿门口撞见端着安胎药的宫女,得知了君后赵玉珩有孕的事。】
【谢安韫忠诚—5】
他知道了。
少女悠然翻过一页书,心情很好地微起唇角。
谢安韫这个人,很多人都捉摸不透。
有人说他放浪形骸、傲慢无礼;还有人说他是奸邪佞臣、党同伐异,有辱谢氏百年清名;甚至有人说他形貌俊美,玉面蛇心,心肠歹毒。
时间久了,居然没人说他风流之事。
因为他值得被骂的地方太多了,所谓食色性也,男人通病,反而被衬得不值一提了。
何况,能在朝堂中站稳脚跟,怎么可能真像表面看起来那么不务正业呢?
【兵部尚书谢安韫和齐国公世子王锴在寻芳楼待了一整日,乐不思蜀,深夜方归。】
看起来好像没有问题对吧?
来来来,我们来换个人查监控。
查这个齐国公世子王楷。
【齐国公世子王楷筹办诗会,邀请京中文人学士、无论身份门阀,皆可前往,不少新科考生皆欣然而往。】
这是提前笼络官场新人。
【齐国公世子王楷邀请户部侍郎之子郭胥、大理寺卿之子伏敬出城赛马,而后又邀请中书舍人的堂弟周同出城郊游。】
这是结交朝中大员的亲属。
【齐国公世子王楷于茶馆结识孙元熙,赠送对方传世孤本。】
这是拉拢未来的状元。
这就很明显了。
监控是很好用的,但这监控只能显示最近三天,有时候姜青姝无论是用膳时、还是半夜醒来,都能看到他们在活动。
真的很拼。
这群人要是把这个精力花在忠君爱国上,她得省多少心啊。
姜青姝大多在殿中的时候,都在一边刷实时,一边提笔记下官居要职的大臣名单,再根据实时通报,把不安分的人的名字一个个划掉,用排除法找出几个正直清官。
她比较冷静。
只是看到王锴拉拢孙元熙的时候,不由得深深皱起眉头。
党争乱象,恰恰起源于此,越是背景清白的学子,越是容易为了早日冒头而被党派拉拢,而一旦染上权谋,纵使一开始心有抱负想做清官,也再也无力挣脱泥沼。
而今殿试在即,各方都在押宝,都想把前三甲弄到手。
姜青姝正沉思见,忽然又看到两条消息弹出来。
【会元孙元熙受王锴所邀,从后门进了寻芳楼。】
【兵部尚书谢安韫在寻芳楼花魁房中喝酒。】
姜青姝:“……”
姜青姝微微偏首,询问身侧宫人:“君后在做什么?”
宫人答:“今日君后生母乔郡夫人入宫,殿下正在接见。”
“摆驾凤宁宫。”
寻芳楼中正是热闹。
最中央的高台四角,京城最好的乐师齐奏乐曲,丝竹之声悦耳动听,六名舞姬随着节奏翩跹而舞,舞姿轻盈,长袖在风中如云雾般流动,身上素色云纱在光下流光溢彩,粉白相映,如同漫天下了一场唯美的桃花雨。
如斯美景,引得满堂宾客激动起身,纷纷叫好。
而后,六名舞姬忽然一甩长袖翩然退下,只见一女子手持长剑旋身而出,她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秋水剪瞳,身段窈窕,腰肢纤细如水蛇,柔婉秀美,与手中寒冷笔直的长剑格格不入,却又柔婉与刚硬并济。
这便是花魁韶音。
大昭民风开放,喜好柔婉之美,更爱豪放恣意之风,韶音擅舞剑,柔婉之外又平添肃杀之意。
传言千金难买她一舞,京中达官贵人、文人雅士皆想一睹舞姿,偏生韶音性情清傲,只有谢尚书召她才肯献艺。
今日,正是谢尚书亲自来寻芳楼的日子。
韶音特意献上精心准备的剑舞,然而此刻坐在楼上雅间、最该欣赏舞姿的谢安韫,此刻却没有看那处。
男人喝得有些醉了。
他曲着一条腿,懒洋洋倚靠于长榻上,广袖及地,纱帘在暖光下如云雾般流动,有风徐徐贯入,混着初春微雨,尚余几分隆冬寒梅香,滴落在男人的指腹上。
角落里青烟缭绕,香屑落了一地,水色琉璃灯映着玉屏风,荡起一片银花雪浪。
他却兀自晃着手中的琉璃杯盏,望着杯中映入的皎皎月色。
好似女帝跌倒时一晃而过雪色秀颈。
握着杯盏的手顿时收紧。
他掀起眼帘,盯着下方正在舞剑女子,神色莫测。
而一楼的茶水间里,姜青姝一手托腮,也瞧着这凌厉萧杀的剑舞。
她也戴着面纱。
明霞青罗裙、月白衫、绯色帔子,云鬓朱钗,眉心一点梅花红钿,在这遍布美人的寻芳楼里并不惹眼。
今日借赵夫人出入宫廷的机会,她在赵玉珩的协助下瞒过禁卫,扮作赵家侍女,顺利地混了出来,随后来这里换了装。
赵玉珩不能陪她胡闹,但是那个叫霍凌的小将军可以。
他武力值高,野心低,姜青姝干脆把他也一块儿拉下水了。
“孙元熙,在哪呢……”
她的手指轻点桌面,目光在韶音身上落了落,又移开了。
霍凌背脊挺直,端端正正地坐在桌边。
他眸色低敛,面无表情,实则全身的警惕性和洞察力已提升到了极致,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时刻注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这副沉凝内敛的样子,与周遭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
完全不像过来寻欢作乐的。
姜青姝轻敲桌面:“放松。”
哪有人来青楼还正襟危坐的?
“是……”少年回神,僵硬地把背弯下,姿态别扭得还不如坐直了,年轻俊秀的脸庞落在一片交织的灯光里,薄唇抿成一线。
姜青姝见他这般不自在,好笑地扬了扬眉梢,不再为难他。
君后派给她的这小将军,性子过于内敛了。
但没关系。
能打就行。
高台上的韶音终于舞完了一曲,赢得满堂喝彩,韶音倾身朝众人一礼,便盈盈离去。
姜青姝迅速点开实时。
【兵部尚书谢安韫坐在寻芳楼最大的雅间,一边冷眼看着韶音跳舞,一边独自饮酒,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想起女帝。】
【兵部尚书谢安韫想起君后有孕之事,万万想不到女帝竟敢让君后怀孕,内心极为恼怒。】
【经过这几日与女帝的相处,兵部尚书谢安韫对女帝稍微改观,以为她变聪明了,现在又觉得她还是一如既往地愚蠢,居然敢让君后怀孕。】
姜青姝:“……”
你才愚蠢。
等她羽翼丰满了,第一个宰的就是你,看你还傲不傲慢得起来。
【花魁韶音舞完了一曲,兵部尚书谢安韫派人叫她进雅间侍奉,再让齐国公世子王楷叫上那些打算投入谢氏门下的学子过来。】
【齐国公世子王楷来到一楼,叫上事先越好的那几个学子。】
就是现在。
姜青姝环顾四周,果然看到有一个华服锦缎的年轻富贵公子走过来,与一边圆桌上的几个布衣青年低声说话。
她眼前浮现了两个不同的属性。
【姓名:王楷,身份:齐国公世子】
【年龄:26】
【武力:30】
【政略:59】
【军事:28】
【野心:81】
【声望:30】
【影响力:810】
【忠诚:16】
【爱情:0】
【特质:风流】
【姓名:孙元熙,身份:布衣】
【年龄:26】
【武力:22】
【政略:79】
【军事:61】
【野心:65】
【声望:10】
【影响力:91】
【忠诚:38】
【爱情:0】
【特质:无】
就是他们了。
若不是为了查看孙元熙的数据,姜青姝也不至于亲自跑这一趟,谁叫这个游戏的挂有限,她只有当面见到人才能查看属性栏呢?
好在,值得。
这个会元孙元熙,政略还是很不错的。
她现在不能放弃任何一个培植自己人的机会,世家背后利益盘根错节,非朝夕可笼络,这种毫无背景的臣子最好收为己用。
姜青姝立即起身,霍凌也随之起身,她指着孙元熙压低声音:“你去想办法截住他,拖延时间,别让他被带到谢安韫面前,必要时直接把人掳走,搅乱寻芳楼。”
“那陛下……”
“我去接近韶音,不必担心。”
“是。”
少年微微低眸,应了一声,右手抄起桌上的酒杯,朝着那群人走去,身影很快就淹没在人流中。
姜青姝转身,朝着反方向而去。
霍凌那边,尽管演技不算优秀,但那群正在说笑攀谈的人并未注意到迎面而来的少年,霍凌便在与他们擦肩而过时,假意将酒泼到孙元熙身上。
“哎呀。”
霍凌看着对方洇湿了一大片的袖摆,连忙道歉,“方才注意到,实在抱歉。”
孙元熙微微皱眉,正要说无妨,他身边的王楷却先炸了,“搞什么呢?走路没长眼睛啊?你知道小爷我是谁吗你就敢撞过来?”
霍凌低头哈腰,一遍遍的给对方道歉,低声道:“在下方才没看路,没想到会冲撞了二位,多有得罪,在这里给二位赔礼道歉了。”
王楷火大的很,但他明显还在着急别的事,便直接打发霍凌快滚,压低声音对孙元熙道:“那位贵人还在等着,孙兄还是快些去吧,别让贵人等急了。”
孙元熙看着湿透的衣裳,叹息道:“王兄,在下仪容不整,就这么拜会是否太过无礼……”
王楷一想也是,脑海中灵光一闪,回头叫住要走的霍凌,“喂——你!对没错,就是你!你过来!”他抱着臂,上下看了看霍凌身上的衣裳,“既然你把他衣服泼湿了,是不是应该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赔给他?”
霍凌连连点头,“是是是,我身上这件也不值钱,这位郎君不嫌弃的话……我们可以交换衣裳……”
事实上,霍凌身上的衣服虽然比不上达官贵人价值连城的丝绸,但也比孙元熙这身粗布麻衣昂贵得多。
孙元熙哪里好意思,连连推辞,但拗不过王楷和霍凌,几个人一起把他推到不远处房里更衣去了。
孙元熙与霍凌在里头更衣。
他们终于单独相处。
少年谨记陛下事先的吩咐,尽管沉默寡言、不擅社交,也还是在竭尽全力发挥自己可怜的社交能力,压低声音问身侧的孙元熙:“方才听那位郎君叫阁下孙兄,阁下如此年轻、气度非凡,难不成就是外面传的会试榜首孙元熙?”
孙元熙很是拘谨,不欲多言,但见对方问了,也依然有礼地回:“在下正是。”
“原来真的是孙兄!久仰!”
霍凌佯装激动,当即朝他施礼一拜,“在下裴朔,也是这次春闱的学子,不过在下只是区区末名,在孙兄面前自愧不如,仰慕孙兄已久,没想到如此有缘!”
——裴朔这个名字,是姜青姝之前无意间从实时发现的,据说此人谁都不搭理,有人想结交他,结果吃了闭门羹,在外头大骂他区区末名狂什么狂。
想必孙元熙不认识。
正好借个身份来结交,后面再坦诚身份。
孙元熙道:“裴兄过誉了,在下得榜首,不过是侥幸而已。后面的殿试才是重中之重。”
霍凌:“我看好孙兄!孙兄之前的诗词文章写的那可真是好啊!此次前三甲必是唾手可得!”
孙元熙:“兄台过奖了。”
霍凌:“没有!孙兄不要谦虚!”
孙元熙:“也不是谦虚……其实裴兄的文章我也看过,裴兄之才更是……”
霍凌:“不!你才更厉害!”
“……”
气氛甚是尴尬,霍凌一介武将,着实不擅寒暄,好在似乎也是个内向的性子,还不算太尴尬。
少年话头一转,很快进入正题:“对了,孙兄看起来不像是喜女色之人,今日怎么会出现在寻芳楼?”
孙元熙颇为窘迫,似是也觉得出入这地方不妥,低声道:“在下只是……随便来看看。”
“哦,我懂。”
霍凌故作神秘地凑近,用手臂拱了拱他,“不就是那档子事嘛?”
“裴兄何意,在下不明白。”
孙元熙被他百般追问,语气不由得冷了下来,似是已经不耐烦了。
霍凌见他心生防备,似是要中断谈话,索性开门见山:“实不相瞒,在下此次来寻芳楼,实则是为了结交一些朝中大员,孙兄想必也是吧?”
孙元熙面色微变。
“孙兄贵为春闱榜首,想来拉拢孙兄的贵人定是不少,不过兄台可要小心,这寻芳楼里的达官贵人虽然多,但暗中盯着的眼睛也不少。”
“还有啊……我听说,朝廷里的谢尚书,这不是最喜欢来寻芳楼吗?不过这个谢尚书可不得了,虽然势力滔天,但那为人也……”
“良禽择木而栖,走对了便是一步登天,这要是走错了,可就是万劫不复。”
“在下只是随口胡言,就是不知孙兄是怎么想的……”
“……”
这边在攀谈,实时也立刻反馈到了姜青姝面前。
【千牛卫中郎将霍凌故意泼湿布衣孙元熙的衣服,借着和他单独相处,主动聊起孙元熙来寻芳楼的目的】
霍凌得手了。
因为姜青姝已经亲眼见到了孙元熙,并打开了他属性面板,系统自动记录下了这个角色,实时也刷新了孙元熙的动向——
【布衣孙元熙经过齐国公世子王楷的劝说,知道如果不攀附权贵,他一定没有在朝中崭露头角的机会,纠结数日,才决定来寻芳楼见兵部尚书谢安韫】
【布衣孙元熙被千牛卫中郎将霍凌当面询问来寻芳楼的目的,不禁心虚,本能地排斥自己攀附权贵的事实】
看来此人的内心深处,还是不愿攀附权贵。
寒窗苦读的学子,都一心报效国家、名留青史,若不是没有门路,谁又愿意走上这一条路呢?
这是个可用之才。
只要捞上一把,就不会误入歧途。
姜青姝很满意,她此刻正极快地在寻芳楼内游走,追寻花魁韶音离去的背影。
这个人算是谢安韫的身边人。
她想从她这里问些什么。
姜青姝看准了时机,趁着韶音进入屋内更换衣裳、门外无人把守时,忽然推门进去。
“是谁?”
韶音听到动静,猛地回头。
却见是个年轻女子,瞧着有些面生,像是新来的,韶音不由得冷声说:“谁叫你进来的?还不退出去!”
姜青姝却含笑靠近她,笑着说:“姊姊勿恼,妹妹是新来这寻芳楼的,方才一见姊姊您的舞姿,实在是惊艳万分,更是羡慕姊姊的舞姿这般好看。这才贸然前来打扰,想向姊姊讨教一二。”
韶音看她瞧着年纪不大,眼神清澈,似乎真是前来学习的,而沦落此处的女子大多身世凄惨、无依无靠,她对她们素有同病相怜之心,不会为难。
韶音的语气不由得缓和几分,“眼下我有要事不得耽搁,你若想学我的舞,明日再来找我吧。”
姜青姝又问:“姊姊可是要去伺候谢大人?”
韶音凝眉,冷声道:“这不是你该问的事。”
姜青姝故作抹泪,小声说:“实不相瞒,小妹来了寻芳楼多日,一直不得接客,更莫谈侍奉这些达官贵人,到了如今,连那些贵人的面都没见过一次,倘若姊姊方便,可否透露一二这些贵人的身份,妹妹也好打听喜好,将来……”
韶音见她又要学舞又要问那些贵人,往上爬的心思藏都藏不住,不由得叹息道:“你其实不必这样。伺候那些贵人,也未必是好事……”
她话只说了半头。
多余的不便透露。
世人不知,寻芳楼花魁韶音,本是一介孤女,是当年的谢家郎君,如今的兵部尚书谢安韫救了一命,才得以入了这寻芳楼安身。
而所谓沉溺其美色的谢尚书,时常来此扮演她的恩客。
韶音在谢大人的庇护下,这些年得以保留清白之身,但她也深知,谢大人其实并非怜香惜玉之人,对她也算不得多温柔,当年之所以救下她,其实是因为瞧中了她这一双眼睛。
她不知道自己像谁。
只是谢大人时常抚摸着她的眼睛,笑容轻漫风流,意味深长地说:“若那个人有这般柔婉乖顺,当有多好。”
韶音不明白,大着胆子问过一次那人是谁。
谢大人那时说:“当今皇太女。”
第9章 谢风流3
听到“皇太女”三个字,韶音震惊不已,这样尊贵的人物,她连提都不敢提,但谢大人却敢这样语气玩笑般提起,还拿她这样低贱的身份与皇太女做对比。
未免太……
谢大人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说:“你知道么?掌控你没什么意思,骨头太软,横竖一捏就死了。只有掌控皇太女那样的人,才有意思。”
韶音心跳如擂鼓,不敢回答。
“可惜。”
男人又自顾自地冷笑道:“身份是顶尊贵的,性子却懦弱怕事,谋略和能力也都差些,终究还是不那么有趣可爱。不过没事,看她几时坐不住那个位置,也是一桩乐事。”
“若是个刚烈的性子才更妙。”谢大人冰冷的手指来回抚摸着韶音的脸,一双潋滟多情的桃花眼眯起,又低头在她耳侧说:“从今以后,你就学剑舞,莫要做些柔婉可厌的姿态。”
韶音想,谢大人也许把她当成了当初的皇太女、如今的陛下的替代品。
狼子野心的谢尚书喜怒无常,韶音在他身边侍奉,也总是战战兢兢的,她看了太多这些贵人暗中的腌臜交易,时刻心惊胆战着。
她甚至想,谢大人如此胜券在握,可万一有一日他败了呢?
也许她也会身首异处。
与这些官员为伍,并不算好事,韶音抓住了姜青姝的手,柔声劝道:“妹妹,听我一言,过好安生日子才是要紧,何必去招惹那些贵人呢……”
姜青姝发现韶音是在发自内心地劝她,可见她是个温柔善良的女子,只是迫于现实才委身侍奉谢安韫。
韶音约莫不敢透露什么。
看来今日问不出了。
姜青姝正思索着,就在这时,外头忽然有人敲门道:“韶音,你怎么还在里头?快快收拾好,谢大人亲自过来了。”
屋内二人同时一惊。
韶音忙应道:“马上就好。”她急急拿起钗环装饰发髻,对身边的少女道:“妹妹还是快走吧,稍后要是冲撞了谢大人,后果不堪设想。”
姜青姝只好作罢道:“多谢姊姊。”
姜青姝迅速离开了韶音的屋子,只是她离开的背影恰好落入男人的眸中。
谢安韫是临时想过来的。
王楷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请个人居然还能耽搁,谢安韫正好喝得有些醉了,便出来走走。
他心里反复翻滚着女帝在紫宸殿内瞪他的模样,也说不清最近怎么就老念着她。
他便来瞧瞧韶音。
谢安韫收留韶音,的确是抱着影射女帝的想法,早在女帝还是皇太女之时,还未官至三品的谢大人穿着深绯官服高踞马上,便远远地在猎场嘲笑那个拉不开弓箭的皇太女。
他跟同僚说:“瘦小孱弱,天真烂漫,无当今圣上之一分威仪,待她践祚,岂不是社稷之危?”
同僚让他小声点,他却嗤笑一声,狂傲道:“便是听到又如何!你觉得这位皇太女殿下,有胆量与我做对么?怕是抓来只小兔子,都能把她吓一跳。”
“还不及寻芳楼里的美人,好歹会那么几个才艺。”
这种有辱皇室的不敬之语,也就谢安韫敢说了。
而一旦想到寻芳楼里的美人,脑海中便禁不住对比螓首蛾眉、楚腰蛴领,又惊觉那少女长得可真真是好看,好看得直直戳进了他的心底。
忠这样的君,真是晦气。
谢安韫想。
这种漂亮的小美人,应该抱在怀里疼惜才对,她坐在上面谈论国事,他却在注视她流光潋滟的眸子。
所谓持心不正,所见即是色与欲。
色—欲与权势,本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东西,但一旦色—欲染上无上权势,则更令人欲罢不能。
女帝就是这样。
从前谢安韫只有掠夺占有的心思,倒也不会一直惦记着,最近却老是想着那小皇帝。
她还踩他的脚。
会伸爪子的猫才有意思,谢安韫是越来越觉得她很好玩了。
他一路走着,一边漫不经心地想着。
正好看到拐角路闪过的女子背影。
谢安韫骤然眯眼。
很眼熟。
但这里不该有那人。
韶音的一双眼酷似女帝,难道又冒出个身形背影像她之人?
谢安韫登时拐了弯,朝那边走去。
“大人?”身边随从愣了一下,心说韶音的屋子也不在这边,但也不敢阻拦。
姜青姝一边在前头走,一边注意到身后似乎有人追来。
谢安韫这人眼睛真毒,这都能瞄见她?
因花魁献艺,寻芳楼今日出奇得人多,姜青姝脚步灵活地绕开那些人,一边利用拐角试图甩脱他,寻芳楼内满是衣香鬓影,重重叠叠交错的人影几乎迷了人眼,令谢安韫时而能捕捉那抹熟悉的身影,时而又看不见。
酒意上头。
他都怀疑自己是眼花了。
就在此时,那女子的身影又出现了。
谢安韫眯起眸子,再次追上去。
姜青姝见拐了无数弯都甩不脱他,索性也不甩了,她瞄了一眼实时,霍凌此刻差不多完事了,正在朝约定会和的地方走着。
她便故意引着谢安韫往那处。
路过有些席位时,还特意抄了一只酒壶在手——她早就看不惯这人想给他点教训了,等会有机会就砸。
谢安韫追寻了一会,失去耐心,命人赶走此处碍事的男客,又继续搜寻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心里也浮起一个荒谬的念头:若是别的寻芳楼女子,不应该这样不断地躲闪,难道真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