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对方这么说,姜青姝小小地窘迫了一下,却没有低眼去证实手中书的正反——事实上,她到底有没有在看书,根本不重要。
她索性一合书本,放在御案上,然后微笑道:“张卿来了,朕今日神思不定,的确看不进去什么书。”
张瑾抬手对她拱了拱,算是臣下的一礼,随后淡淡道:“臣嘱咐过,让陛下多待在紫宸殿静心养神,看来收效甚微,不过无妨,朝政上有众臣辅佐,陛下大可安心‘休养’。”
静心养神?
打着这个名号软禁她才对。
她说:“朕本来养得差不多了,谁知道今日,薛兆眼见朕被冒犯却无动于衷,还想从朕手中夺剑,太过狂悖无礼。”
“薛将军一介武夫,行事莽撞粗心,实则并无冒犯陛下之意,陛下多虑。”
“粗心?”她支着右颊,指尖敲着桌面,说:“身为朕的亲卫,哪天再粗心,朕的命就要没了,而且朕方才问他,他也毫无自省之意。”
“你说,朕说的对么?”
她忽然一指角落里守着的少年,那名叫霍凌的千牛卫小将军微微一怔,抬起一双漆黑的眼瞳,发现女帝真的是在看他,便迅速跪倒在地,低声道:“陛下说言,皆是事实。”
张瑾没有看他。
他只是拢袖立在那儿,挺拔的身影拓落一片阴影,淡淡道:“千牛卫听命于陛下,陛下若觉得薛将军该罚,罚便是。”
“好。”她使唤角落里的霍凌:“叫薛兆进来。”
片刻后。
薛兆大步入内,犹豫片刻,单膝跪地。
女帝道:“薛将军今日失职,就打二十军棍吧。”
薛兆一惊。
“陛下?”
他抬头,目光却是看向张瑾的,然而张相神色冷淡,袖摆上的仙鹤无声而动,仿若振翅欲飞。
薛兆只好低头道:“臣知罪,这就去领罚。”
他默不作声地起身,退了出去。
姜青姝看着薛兆这一系列动作,明明白白地看出来了,薛兆这个配刀持剑的武夫,很是畏惧张瑾。
哪怕对方不表态,他也会主动察言观色,好似一只经常被责打得乖驯的狗。
不过也是。
谁不怕张瑾?
姜青姝是第一次单独见张瑾,在此之前,她都只能在上朝时看到他。
一身淡紫朝服,腰系金鱼袋、十三銙金玉腰带,身姿挺拔,上朝的时候面无表情,基本上不笑,甚至严肃到有点凶,不管群臣因为什么事而激烈争吵,只要他一开口,所有人就同时噤声了。
此人十五岁入仕,二十九岁拜相,任从二品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同年先帝驾崩,恰好中书令崔蹇因病逝世,在其运作下再拜检校中书令。
年仅三十,便已将中书、尚书二省握于手中,暗中培植党羽无数,朝野人人称之为“张相”。
每天早上姜青姝的日常,就是看张班主任怎么训小学生吵架。
然后她只负责“嗯嗯”“啊对对对”“爱卿说的是”。
当一个无情的附和机器。
她也查看过张瑾的属性面板。
【姓名:张瑾,身份:从二品尚书左仆射,检校中书令】
【年龄:30】
【武力:50】
【政略:100】
【军事:90】
【野心:95】
【声望:98】
【影响力:25198】
【忠诚:20】
【爱情:0】
【特质:高傲,才高八斗,聪慧,专情】
当时的姜青姝:“???”
假的吧。
这政略,这军事,这影响力,这是真实存在的吗?
好、好大一个权臣。
姜青姝从来没见过如此离谱的影响力,当即目瞪口呆,要知道,就谢安韫他爹,一品太傅谢临、两朝元老,影响力也没这么高。
在今日之前,她猜过薛兆到底听命于谁,每次她问薛兆,这人只会谨慎地回答:“陛下说笑了,臣只效忠陛下。”
结果是张瑾。
还是君后告诉她的。
在她用膳时,赵玉珩一边给她夹菜,一边暗中给她指了廊下站着的霍凌,低声说:“薛兆深受张瑾恩惠,又是张瑾一手埋下的人,对其忠心不二,陛下可以随意对薛兆,但在张瑾跟前,一定要谨慎。”
姜青姝听他语气,似是忌惮这个张相,心念一转,问:“薛兆是张瑾的人?”
“是。”
赵玉珩说:“陛下不知道么?十六卫之中近半数,都是张瑾的人。”
这么恐怖。
赵玉珩看她面色骤变,淡淡一笑,宽慰道:“张相虽暗中掌握这些兵力,但还有北门四军与之制衡,只是千牛卫如今在他手里,无异于控制了陛下,陛下的一举一动都无法瞒过他的眼睛,且中书、尚书二省握于他手,陛下无法越过他下达政令。”
“但不必忧心,臣的家族可为陛下驱策。”
外戚,在某些程度上,也是皇帝的助力。
姜青姝当时就装出一副“你对我真好,我相信你”的样子,满是信任地望着君后,惹得对方淡淡一哂。
殿中静谧无声,殿外出传来沉沉的打击声。
是薛兆在挨罚了。
天光倾斜入殿,张瑾背对着光源,俊挺的容颜沉敛在暗处,越发如冰似雪,他将几个折子递给一侧侍从,缓声道:“此乃吏部有关会试名单。”说罢,侍从恭敬呈上御案。
……可算是通知她了。
姜青姝细细看过去,果然发现这次会试上榜的,又有一半的世家子弟。
还好是一半,不算太离谱,要知道她之前玩游戏的时候,经常一个平民都找不到。
放眼望过去,简直是对这个国家感到绝望。
这次第一名会元名叫孙元熙,平民出身,就是还没见到人,不知道数值和人品怎么样,说不定可以培养培养。
姜青姝这样盘算着,又见左右呈上中书舍人草拟、张瑾亲自筛选的几则政令。
姜青姝极快地扫了一眼。
一是关于殿试的筹备,早就不需要她这个女帝过问,就已经拟好了。
二是部分官员进行擢升和贬谪。
都是不小的事。
她未曾一言,一边的侍从已然递上朱笔,默认了她不会驳回,直接按照以往流程让女帝朱笔画敕。
她略一犹豫,便听静立殿中的张瑾淡淡道:“政令紧要,关乎国家,还请陛下不要耽搁,尽快批复。”待她一个个写完敕字,对方才象征性地抬手,“臣告退。”
外面打击声停。
张瑾出去时殿门大开,正好正对着殿外跪地谢恩的薛兆。
薛兆背后渗血,脸色煞白,跪地道:“臣已知罪。”
姜青姝道:“薛将军回去好好养伤。”
“谢陛下。”
张瑾一顿,广袖迎风,从薛兆身侧不疾不徐掠过。
下午那二十军棍,是千牛卫亲自打、御前女官亲自监刑,薛兆一顿打挨下来遭了大罪,在她面前是收敛多了。
姜青姝继续刷实时通报。
【女帝责罚了千牛卫大将军薛兆,薛兆怀恨在心,忠诚—10,跟自己的同僚暗中抱怨了此事。】
姜青姝冷笑。
果然还是不服啊,不过她只想借张瑾的手,让薛兆老实一点。
【兵部尚书谢安韫喝醉之后,忍不住回想起女帝在御花园中的一颦一笑,顿时觉得眼前的美人毫无韵味,天还没黑就离去了。】
这个又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
姜青姝拳头硬了。
不过理智还是占了上风,白给的男人不用白不用,她又点开菜单栏左上角的“国家概况—势力列表”,琢磨了一下局势。
归纳一下,目前朝中几个势力比较鼎盛的家族,大致是:荥阳郑氏、清河崔氏、琅琊王氏、陈郡谢氏,还有开国元老赵氏一族。
除了君后背后的赵氏,其他家族基本都是历经几朝几代仍然兴盛不衰的大族,各自出过几任帝师和宰相,影响力甚至不输于皇族。
比如说如今的正一品太傅谢临谢阁老,年过六十,身居尚书右仆射之位,这是先帝为了让她获得谢家支持,特意为她挑选的老师。
张瑾虽然权倾朝野,但他并非出身世家。
相反,他家从前是被革职问罪的开国元勋,他出生时就已是奴籍,后来被先帝看中,脱籍入仕,步步往上爬,一贯与世家不和。
此人算是清流之首,能力极为强悍,扶持了平民出身的官员,帮先帝打压了不少世家势力。
也不算太糟。
姜青姝怕的是权臣,但一群权臣却胜过一个权臣,所谓党派相争,一方独大都不太行,想做任何事都会毫无阻力,现在让他们互相制衡,将来打起来的时候她坐收渔翁之利就好了。
但现在的皇权、生产力、兵力、各部效率都太低了。
她要是不动这些世家,放任他们继续贪污受贿、安插废物的话,她真的没几年就要亡国了,所以,她绝对不能输。
后来几天,姜青姝又相继见了太傅谢临、礼部尚书严滦等老臣,对待他们谦逊有礼,朝政上的事不懂就问,太傅谢临没想到短短几日未见,女帝变化这么大,抚须欣慰道:“陛下如今比之从前,要认真许多。”
对方离开时,她还特意起身,以学生之礼抬手作深揖,“学生恭送老师。”
【谢临忠诚度+2】
然后,姜青姝又以担忧君后的病为借口,隔三差五地去探望赵玉珩。
她现在的后宫,只有赵玉珩一人。
一是因为女帝年纪尚小,且刚继位一年,不急着选秀。
二是因为历代皇帝虽然都是女帝,但天定血脉的坏处就是容易短命,是以大昭国祚并不长,即使有不少女官相继被提拔起来参与政务,但整个社会还是以男性为主,女帝后妃过多总会有朝臣非议。
其实原游戏是没有太多讲究的,姜青姝养多少个男妃都没问题,随便乱来,就当集邮了。
但妃子多了的确会烦,没背景的妃子还好,但凡有点背景的,就需要端水了。
还有数不完的宫斗事件。
还记得一周目的时候,她收的妃子实在是太多了,天天被妃子求见就算了,偶尔还会碰到他们互相下毒、诬陷陷害,跑到她跟前来告状。
什么“甲妃诉乙妃苛待自己、给自己下毒”“甲妃无故落水,指控是乙妃干的”“甲妃身体不适,怀疑乙妃给自己下毒”。
光互相打小报告,就可以刷屏整整好几页。
她每次就面无表情地点叉。
对此,被她拉入坑的闺蜜,作为资深乙游爱好者,还谴责她太无情,明明妃妃这么奶狗这么可爱为什么要对妃妃这么无情嘤嘤嘤。
姜青姝:谢谢,XP不同不相为谋。
撩朝臣可以让他们996打工,一边打工一边自我洗脑“加班是福报,我爱工作我爱陛下”,后宫不能干政,她也不知道养妃子图什么,图他们天天吵她的眼睛吗?
现在就很好。
她只需要安心宠君后一个,狂刷他爱情度。
姜青姝几乎每天都去凤宁宫打卡,比上下班都准时,还特意让人挑了一些进贡的珍稀补品带过去,摆满了对方的宫室。
赵玉珩啼笑皆非。
他站在槅扇边,眼睫微抬,看向正在使唤侍从搬东西的女帝,淡笑道:“臣虽体弱,但能照顾自己,陛下不必如此。”
她笑:“那还不是因为担心你,要是别人,朕才不管呢。”
正说着,宫人将熬好的养生粥捧了过来,她亲自接过,吹了吹勺子里的粥,递到赵玉珩面前,“夫君,张嘴,啊——”
少女的眼睛剔透明亮,望着眼前人。
赵玉珩一怔,没想到她会这样称呼自己,不禁垂睫沉默片刻,修长的手指扣着她的手腕,就着她的手喝了这一口,才道:“陛下怎么可以叫臣夫君。”
“不行吗?”
“不合规矩。”
“那朕也没叫错,你依然是朕的夫君。”
“是,但更是一国君后。”
“在这个小房间里,谁管你是不是君后。”少女笑睥他,懒洋洋道:“私下里的事,不让别人知道就好了。”
他的手指沿着她的手背下滑,夺了她握着的勺子,淡淡道:“那夫君就不客气了。”他作势要喝,却又递到她唇边,眼底藏着几点笑意,“是燕窝碧粳粥,夫人尝尝?嗯?”
姜青姝:“……”
怎么,怕她下毒吗?
姜青姝和他故作亲密,一成是因为他长得实在好看,与美人亲近倒也不算什么,至于剩下九成,不过逢场作戏,倒是没想到对方会这样从善如流地与她调情。
喝就喝,谁怕谁。
她坦荡一笑,倾身凑过去,对方又兀自拿起勺子自己喝了,望着她瞬间瞪圆的乌黑眼睛,微微一笑道:“夫人亲自让人备的粥,为夫实在舍不得共享,还是自己消受了。”
后宫宫人悄悄议论起来。
“陛下和君后的感情真好,之前每月中才见一回,这几日却日日在一块儿。”
“像君后那么清俊好看的男子,哪个女子不心动?当年的赵三郎鲜衣怒马……”
“嘘……那事你也敢提,不要命了?!”
“……”
说话的小宫女捂着唇,又嘀咕道:“陛下虽是天子,但也是女子。”
边走边聊天的宫人路过凤宁殿,见薛大将军率几个千牛卫负剑守在门口,便立刻噤声,埋头匆匆过去。
薛兆耳力绝佳,微不可觉地皱了一下眉。
他早已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女帝和君后感情好?
他嗤笑。
未必见得。
上回谢大人那么一闹,女帝便又是杖毙宫人、又是对他发难,借罚他敲打千牛卫,薛兆这一年几乎摸透了小皇帝的性子,他觉得女帝只是一个装腔作势的纸老虎,也根本不认为女帝敢动他。
定是这个君后在背后教她。
毕竟这个赵玉珩,朝野上下何人不知,当年三郎诗赋策论洋洋洒洒、举世皆惊,连先帝都赞不绝口,文人学者政客皆对其侧目,寄予厚望……
薛兆沉思片刻,回头唤来亲信,低声耳语了几句,对方沉声领命,离开了。
而不远处的宫墙边,背脊挺直如竹竿、目不斜视的中郎将霍凌,突然朝这边看了一眼。
凤宁殿中。
赵玉珩立在碧纱橱边,一边听内侍禀报,一边将角落里的香炉熄了,瞳色至始至终冰冷如雪。
“下去吧。”他道。
内侍告退。
随后,男人扼袖点燃身侧的九龙烛台,持烛穿过西内室,放在伏案写字的少女一侧,“薛兆一介武夫,果真沉不住气。”
姜青姝也看到了。
实时里面刚刚刷新:【薛兆听到宫女们私下里的讨论,也认为女帝和君后走得太近,暗中派人找尚书左仆射张瑾。】
她觉得好笑。
还真是一条忠心的狗啊,什么都要问主子。
她往前翻过一页书,懒洋洋道:“随他去,反正张瑾管朕管得够严了,还能对朕如何?把朕锁起来不成?”
说完,她指了指书册上的一行字,仰头道:“这个不懂。”
赵玉珩笑了,俯身去看,耐心给她细细讲解起来。
这几天,姜青姝表面上是留宿凤宁宫,其实是在找赵玉珩开小灶,君后怀孕不能行周公之礼,简直是正正好。
赵玉珩政略90,太高了,吊打一群朝廷重臣,这数值不去前朝打工简直太可惜了,这要是她以前玩游戏的时候,别说进后宫,退休都想都别想,必须在工作岗位上给朕干到入土!
所以先帝是真会挑啊,挑了个这么好的苗子进后宫。
令人扼腕。
不过开小灶就方便了!
姜青姝来自现代,虽然接受了高等教育,但有些方面是真的被古人吊打,治国的学问绝不是看看古装剧就能学会的,无论是经史、策论、兵法,还是地理律法政治农耕土建,皆要通晓。
这就够她受的了。
谢太傅乃是朝中大儒,学问深厚,老师的好感度应该怎么刷?当然是做一个勤奋、好学、悟性高、而且次次考试都能拿满分的好学生!
谢太傅对她提出的问题,她留着请教赵玉珩,第二天做出的解答让谢太傅抚掌赞叹。
“陛下真是天资聪颖,臣心甚慰。”
【太傅谢临忠诚度+5】
姜青姝认真地坐直了,听赵玉珩逐字逐句地讲解。
赵玉珩的初始爱情度有五十,这并不算高,在游戏里甚至还没有到可以自愿侍寝的程度,可居然有孕了,真是奇怪。
并且,他对她的态度虽温柔体贴,却又疏离矜持,有一种微妙的距离感。
姜青姝也不知道自己的感觉对不对,但这并不妨碍她刷眼前人的好感,无论怎么样,眼前这个人都是看着最好相处的一个了,她装也得装出一副信任喜欢他的样子。
赵玉珩虽为君后,但凡她所问,无不通晓,末了,他哂然叹道:“陛下这么努力,定是想好好做个明君的。”
明烛跳动,落在男人漆黑的眼睛深处,像两缕烧不灭的星火。她没有看他,垂睫认真地在旁边记下笔记,十分确信、又坚定地回:“那是当然。”
她必须赢。
如果能穿回去的话,按照常规也得通关才行,如果不能穿回去,那她更要赢了,毕竟命就只有这一条。
【赵玉珩爱情+5,忠诚+5】
姜青姝眼前突然闪过一行字。
嗯?怎么突然忠诚和爱情一起涨了?刚刚好像没做什么呀?
姜青姝还在愣神,忽闻宫城内梆子声远远响起。
一快两慢。
竟已经三更了。
她回神起身,连忙推他手臂,“不早了,君后快去歇息,你可是有孕之身。”她表现得极为紧张赵玉珩的身子,反而让对方一时哑然,随后又温和地朝她点点头。
“好。陛下明日还有早朝,也勿要太过操劳。”
“朕再看一会书就睡。”
等赵玉珩绕过屏风,去歇息了,姜青姝又披衣挨着窗牖继续读书。
读到困的时候,她背靠着炕桌、支着脸颊昏昏欲睡,眼前猛地闪过的一行字,犹如鬼影,吓得她一个激灵,清醒了。
【谢安韫爱情+5】
姜青姝:“???”
什么情况?
关于三更时分谢安韫为什么突然涨爱情度,姜青姝感到非常费解。
他疯了吗?
怎么放在一边不管,几天不见面,爱情度都还能自己涨的?
这大晚上的,不会是梦到她了吧?
姜青姝:“……”
这种大半夜还被人惦记的滋味实在是有点瘆得慌。
第二天上朝时,她就隔着旒帘,盯着谢安韫瞧,谁知下方身着官服的男人竟然突然抬眼看她,两道探究的视线猝然一撞。
彼此愕然。
竟好似谁也没料到。
对视不过一瞬,谢安韫微微一笑,又垂眼盯着手中的玉笏。
【谢安韫爱情+4】
姜青姝:“……”
不是吧不是吧,你还涨???
姜青姝不懂,但大受震撼。
她眨了眨眼睛,再次打开实时翻一下发生了什么,但并没什么跟她有关的事,只有【齐国公世子王锴邀请表兄谢安韫去寻芳楼,谢安韫欣然而往。】
所以这是为什么,他一边欣然前往寻芳楼,一边对她加好感?
神经病吧。
姜青姝是真心觉得这个人多少沾点毛病,很像系统出故障了,就在她思考要不要去卡bug把爱情度刷满时,这个bug倒是主动来找她了。
与他一道的是户部尚书崔令之。
还有张瑾。
紫宸殿内,女帝挺直端坐,注视着下方的人。
崔令之大衍之年,长髯和双鬓皆微微泛白,字字却中气十足,道:“臣用时半月,多加筹算,合计军械、军马、俸禄、衣粮供给及转输等,外加安葬抚恤、招募民夫,今年军费较之往年已增加三十万两,数目实在惊人。何况千里负担馈饷,率十馀钟致一石,而今西北府兵人数过多,耕地不足,战事又不频发,臣以为,以当前国库情况,急需削减军费、遣散部分士兵。”
他言毕,身侧谢安韫抬手道:“臣也有奏。”
“臣近来在兵部整理案卷,自陛下登基,战事已停,朔三镇牙军十五万大军调度过于频繁,节度使曹裕父子私德有亏,多次调兵不报兵部,藐视君威,恐有大患。此外,还有左武侯统属的神策军,规模已至十万,臣以为并无必要。”
姜青姝皱眉。
这个节度使曹裕,因为是地方势力,她倒是没怎么听过,但是裁撤神策军就有点意思了。
赵玉珩告诉她,张瑾把持大半十六卫,培植亲信,与武将私交甚密,已经威胁到了她,但碍于北衙禁军尚未擅动,如果她削减神策军,不就是给了张瑾机会?
谢安韫和张瑾一党她知道,但崔令之也是?崔家也加入了张瑾一党?
她不动声色,继续扮演没有主见的小皇帝,故作无措地望向张瑾,征求意见。
“张卿以为呢?”
“臣以为,崔谢二位大人说的有理。”
“唔,连张卿都这么说,那便是有理的,但兹事体大……”她犹豫道:“朕还要时间想想,再问问君后。”
她这么一说,下方几人皆是暗惊——他们多少在后宫都有眼线,最近都听说了小皇帝跟君后走得近。
“陛下,后宫不得干政。”
谢安韫不悦道:“况且君后出自赵氏一族,其父曾掌神策军,瓜葛颇深,更该避嫌。”
“可是——”
“陛下。”
张瑾蓦地开口,姜青姝便立刻打住了。
张瑾抬起乌黑透冷的瞳,平声道:“国库空虚,刻不容缓,梅雨时节将至,南方恐生水患,朝廷还需要留有后手,陛下身为国君,更不可儿戏。”
真有气场啊……
姜青姝暗叹。
无论何时,只要张瑾开口,旁人便好似插不得嘴,也无力驳斥。她故作为难地纠结片刻,点头道:“那便听爱卿的吧。”
其实这事吧,姜青姝早就知道,她还没这个本事驳回张瑾的意思。
就像游戏里经常有提示:【女帝想要提拔XXX,却被权臣驳回了】【权臣直接越过了女帝,私自判处XXX革职□□】
私下里找权臣说,性格好一点的还会戏谑地反问:“陛下您觉得,这种事您说了算吗?”
遇到脾气差的,直接一声冷笑,“呵。”
在这个游戏里,官职都次要,影响力才是第一。
姜青姝当然没那么不自量力,相反,她还要反过来谢谢张瑾肯找她走个过场,正经地说一下这件事,没直接越过她。
她用余光扫了一眼角落里伫立的小将军霍凌。
可看清楚了,刚刚朕已经在尽力争取了啊!朕这么爱君后,和赵家是一条心,已经明摆着是在袒护赵家了!是他们不让的!
朕这么弱小可怜又无助,这可怪不了朕,你们赵家要记恨就冲着张瑾来吧!
姜青姝现在别的不会,拉仇恨她是认真的。
那几人奏完事,目的达成,便开始告退。
姜青姝蓦地出声,“谢卿留步。”
谢安韫一顿,回身看她一眼,忽然笑了,“是,陛下还有何吩咐?”
殿门一开一阖,崔令之随着张瑾出去,姜青姝暂未答话,而是朝角落里的霍凌道:“你,去送送张大人。”
霍凌一怔抬首,猝然对上女帝乌黑清亮、犹如秋水生波的双眸,又惶恐俯首,“是。”
少年峻拔的背影消失在殿中。
待把他支开,姜青姝才亲自起身。
绣满章纹的玄金大袖掠过描金扶手,明丽的双眸映着金煌煌的宫室,深处漾着一层暗晦的笑意。
谢安韫看着她款款走近。
延颈秀项,皓质呈露。明眸善睐,瑰姿艳逸。
真好看。
比之寻常女子,少一丝柔媚,多一丝锐气。
他意味深长:“陛下还敢单独见臣?”
“你还想做什么?”
“臣怎么忍心再让陛下受惊?臣可是个斯文人,再绊倒陛下,给陛下留下一个登徒子的印象,多不好。”
佳人似乎有些恼了,看了他一眼。
“朕不会再被你绊倒第二次。”
“好好好。”他像是在哄寻芳楼里的佳人,温柔地说:“臣会收敛的。”
“谢卿的态度像是收敛?”
“陛下还在记仇吗?”
“记仇又如何?”
“让美……陛下记仇到现在,臣真是罪大恶极,不如让陛下出出气吧。”
姜青姝:“……”
她刚刚应该没听错吧?他是想说“美人”,中途改成了“陛下”吧?
她“呵”地一笑,眼底嘲意昭然,“出气?谢卿这话,好像是朕在小打小闹一般。”
“不是吗?”
他的语气如此不正经,态度如此散漫,就好像是在逗一只漂亮但还没有养熟的金丝雀,还在新鲜期,所以被啄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
这种态度更可恶。
如同敷衍小孩,你跟我闹,是因为我抢了你的糖果,那我就给你再买很多颗糖吧,你再闹那就是你不听话了。
这要是姜青姝以前玩游戏的时候,这种人直接杀,不用犹豫。
真生气。
她只恨自己是傀儡。
她也只能用小孩子要糖果的方式发泄痛恨,朝他走近一步,他见她过来,眉梢倒是一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姜青姝蓦地抬脚,踩在他的乌皮六合靴上。
谢安韫:“……”
她足下用力,神色冷冽,“既是小打小闹,谢卿想来也不会计较吧。”
话一说完,就有系统提示。
【谢安韫爱情+2】
姜青姝:“……”
姜青姝松开脚,暗骂他神经病,谢安韫看着靴上沾染的污迹,叹息道:“陛下可真是毫不留情啊。”
“陛下御赐脚印,臣回去要供在正堂,日日膜拜,铭感陛下恩宠。”
别试图报复一个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