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游戏攻略—— by雪鸦
雪鸦  发于:2024年03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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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周管家又草草收拾了一间屋子,这女子自己有家,自然不可能长住,也不必准备太多,权当有个歇脚处。
若不是男未婚女未嫁的,瞧小郎君这架势,恨不得把人藏自己屋里。
对于张瑜的黏人,姜青姝也觉得无奈,今晚若她想悄悄遁回宫里,只怕是有得折腾了……
管家又派了大夫来,给姜青姝请脉,张瑜全程坐在一边,瞅着大夫的一举一动,像是生怕他弄疼了七娘。
只是瞧着瞧着,他又开始端详起七娘的侧颜来,心想,七娘真是好看啊,看到她活生生的样子,他就放心了。
那目光太炽热,她微微偏首,却看见桌前的少年一只手支着下颌,半翘着二郎腿看窗外,姿势懒洋洋的,好像压根没有瞧她。
唯有发间透出的耳朵尖,白里透红。
暴露了吧。
她无声翘翘唇角,又重新扭过头去,阿奚用余光瞟着她,也缓缓转回脑袋,继续观察她,眼睛缓慢地眨动了一下。
大夫诊脉的结果,也仅仅只是说要调养。
这调养,更着重强调了不可耗费心力过度,不可大喜大悲,只需每日保持愉悦即可。
要怎么讨她开心呢?
张瑜想了想,翻院墙去取了自己的剑来,对她笑道:“我不像我阿兄,不会书画丹青,只会用剑,七娘想看我舞剑吗?”
姜青姝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望着他的目光清澈:“好呀。”
“那你看好了。”
少年拔剑出鞘,雪亮笔直的剑身透着淡淡寒意,宛若一泓秋水,映着天边燃烧的落晖。
随着他开始舞剑的刹那,便分割出无数交错的清光。
风动云卷。
檐下金玲晃动,风送春香,漫天杨絮因风而起,渐渐飘落在少年乌黑的发间,好似纷飞的大雪。
莫道青衫不识愁,情窦初开始少年。
姜青姝托腮看着,清澈的眸子倒映着阿奚的身影。
少年每每更换招式,总会朝她的方向看一眼,见她双眼弯弯、如此认真,他剑势加快,越发卖力地舞剑给她看。
江湖侠客,剑招亦是保命绝学,轻易不可如此示于人前,他习惯最利落地杀人方式,此生更是很少舞剑给旁人看过。
除了阿兄,便只有她。
天色将暮,宛若黑云压低,风雨欲来。
张府东南角小院内一片情意融融,隔了一条街外,那巍峨堂皇的谢府之中,却是一片压抑。
谢氏祠堂内,又跪着那一道笔直挺拔的身影。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每次发生,阖府上下皆胆战心惊,没有人胆敢多插嘴一句。
祠堂大门朝外大开,香火熏得人肺腔俱烈,祖宗牌位前烛火晃动,仅仅盯久了,眼底都好似被灼伤似的,令人禁不住闭眼。
谢安韫沉默地跪着。
他身侧,放置着三根长短不一、却根根粗糙坚韧的、甚是骇人的鞭子。
“孽子!给我趴下!”
谢太傅一声暴喝,周围的谢氏子弟皆抖了三抖,谢家二房长子谢旭冷漠地看着,三房长子恒阳郡公谢钊神魂震颤,一阵手足发寒,而其他谢氏女眷,皆有些不忍心看。
而火光中,谢安韫安双手撑着地面,缓缓俯身。
他面上并无多余的表情。
鞭身落在他跟前。
谢太傅冷冷道:“我问你,给陛下下毒,公主府内企图弑君谋反,是不是你所为!”
童义是谢族埋入宫中的暗线,不仅听命于谢安韫,谢太傅也知道此人。
早朝之时,谢太傅看见女帝斩杀童义,便一阵惊怒交加。
如果不杀,会怎样?
严加审问此人,撬开他的嘴,说不定可以挖出背后的谢安韫,便从区区的“内官企图弑君”演变成“谢氏一族妄图谋反”。
女帝直接杀,是点到即止,是警告,也是震慑。
再傀儡的皇帝,也无法容忍臣子弑君,此举若逼得小皇帝不计后果都要铲除谢家,那后果……
“谢氏终究是臣……”
一道鞭子狠狠落下。
血花四溅,伴随着皮肉割开的闷响,雷霆暴怒的声音划破众人耳膜,“你这个乱臣贼子!你狼子野心,你到底想如何!如今敢背着我们对陛下下毒,你是想害得谢氏全族悉数覆灭才甘心吗!”
谢安韫死死咬着牙,双手紧紧攥着拳头,喉间滚动,额角青筋毕露。
他忍着疼冷笑,“毒下就下了,父亲还真是敏锐,这么快就察觉异常。”
又是一鞭打落。
谢太傅气得浑身战栗,握着鞭子的手不住打颤,“你这个……你这个白眼狼,狼心狗肺的逆子!怎么,你以为你官拜尚书,暗中罗织党羽无数,我便管不住你了?!我看宋覃骂得好,你眼里无君无父,禽兽不如!”
第三鞭。
谢安韫咳出一口血,闭了闭眼睛。
他不想反驳。
辩驳没有意义,不需要辩驳,也确实无可辩驳。
他就想害女帝,他就是夺她,就是想行这种大逆不道禽兽不如的事。
这些人自诩为臣,罗织党羽之时却又想着如何权倾朝野,不也受名利所驱使?!
“父亲若当真坦荡无私,何不在早朝之时……”他唇角的血淅沥而下,嗓音像铁锈割破大理石,嘶哑而凄厉,“在早朝之时揭发我不就好了,父亲身为太傅,本朝崇尚尊师重道,女帝自然不会拿父亲如何……要我说……无非是……父亲并没有自己说的那么大公无私……”
“你还说!”
谢太傅听他这么说,瞬间大怒,抖着手指了他片刻,猛地掷开手中的鞭子,抄起一边的木杖狠狠地打了下去。
“唔!”
“大伯!”
“父亲!”
周围几人同时出声呼喊求情,那一杖对着脊骨,彻底将谢安韫打得伏在了地上,他牙关战栗,眼前一片模糊,更多的木杖接连打落,几乎割裂他的意识。
眼前天旋地转,好似闪回昨夜,昨夜他等着人送来他心心念念的美人,却终究是落了个空。
又一次落空了。
他知道,原本天衣无缝的计划,肯定又被她以某种方式破解又反击了,早朝之时他还在看她虚弱的脸,心疼不已。
有些人当真是可怜,用尽手段都得不到,连自己爱的东西都快毁了,也还是得不到。
他自己也快毁了。
他指尖痉挛,呼吸里都是血气,耳边充斥着谢临怒不可遏的咆哮声,意识模糊间,他听到自己那堂兄谢钊还在趁机落井下石,“您看,他还是毫无悔改之心!我看他一心想谋反,三番四次对陛下下手,只怕是有自己为帝之心!”
谢钊此语,实在是惊人,传出去都是大逆不道抄家问斩的罪,但谢临却一阵齿冷,再次猛地挥下一杖。
那一杖打得毫不收力,谢安韫浑身痉挛,再次俯下身去,浑身抽搐。
“郎君……”陆方远远地跪在地上,不忍地看着一幕。
春风潮湿且温暖,将祠堂外的桃花花瓣卷了进来,最后的意识间,谢安韫下意识攥住外面被风吹进来一片花瓣。
花艳如血。
他微微闭上眼睛。
张府内。
那少年舞完一剑,回身甩了甩马尾,笑着看向石凳上的姜青姝,“七娘,你喜欢吗?”
“喜欢。”
她两眼弯弯,真心实意露出了笑容,“阿奚武艺超绝,今日一见,真是大饱眼福!”
“你喜欢的话,我天天舞剑给你看!”张瑜抬了抬下巴,露出流畅的下颌线,他骄傲地说:“我还会骑马、射箭,打猎我也在行,等有空了,我悄悄带你出城去玩儿好不好?”
“好呀。”
此刻,一片桃花花瓣无声落在她的额发间,红艳似血,如女子眉心的钿妆,端得娇艳。
张瑜看着看着,忽然就移不开眼。
他剑锋一伸又挑,轻轻扫过她鬓边,她一怔偏首,看到剑尖托着一片花瓣,轻轻一抖,落在她掌心。
“连花瓣都知道占七娘的便宜。”
他嘀咕一声,坐到她身边来,她满不在意地将花瓣抛落,瞥他一眼,“我却不及阿奚,每次出现的时候,都满身花香,一身春色。”

长夜寂静。
谢府之中,婢子往来匆忙,又是同样充斥着血腥气的一夜,这一切,总是循环往复,不得摆脱。
长廊之中,灯火幽暗,陆方的说话声刻意压低了,显得断断续续,听不连贯,“今日这情况……明日无法上朝……去拿伤药来……还有娄神医……”
垂首听吩咐的下人转身去了,陆方深深呼出一口浊气,回首看向屋子的方向。
屋内一片死寂。
陆方心底五味杂陈。
他真是想问郎君一声,值得吗?
韬光养晦多年,积攒权势多年,明明可以徐徐图之,成就大业,如今却为了女帝一而再再而三地抛出筹码,值得吗?
明明这些年与太傅父子关系缓和,却又为了夺得女帝而遭到两顿毒打,差点死了,值得吗?
明明慕淑娘子温柔体贴,对他也有真心,他却只喜欢冷酷寡恩的女帝,值得吗?
郎君被谢太傅叫去祠堂的路上,陆方便问了他这句话。
“郎君,您觉得值得吗?”
当时郎君背影冷漠决然,一步步走向那间令人窒息、犹如吃人深渊般的祠堂,他神色有些恍惚,微微偏头,望向远处那簇灼灼娇艳的桃花。
他说:“或许不值得吧。”
毕竟,她一点也不喜欢他。
她喜欢谁都不会喜欢他。
陆方见他侧颜恍惚,又不禁道:“那郎君为何还要执着?您从前不是这样,不会为了这些儿女私情就……”
“呵。”
谢安韫喉间发出一声冷笑,回身反问他:“我从前是怎样的?”
不择手段?阴狠毒辣?自私自利?
还是……渴望亲情却连乞求都求不到,像个天真的可怜虫,到头来看清一切,故意放浪形骸,谢氏一族越在乎清誉名声,他便越是要人人唾骂、越是要成为背负骂名的权臣?
他就是喜欢看那群人的丑态。
喜欢看他们明明嘴上说着不屑于与他这等无耻肮脏自私的人为伍,却又因谢氏子弟无人可用,不得不用他来收揽权势,那种恶心至极、却不得不强忍着恶心的丑态。
既要权力,又要忠臣之名。
真可笑。
谢安韫就是如此叛逆,有时候陆方觉得他仅仅是为了女帝,可他亦是在和太傅对抗。
不,或者可以说,对女帝动心思,本就是与世不容的。
他根本不在乎世人容不容。
家法结束之后,陆方抬着一身是血的郎君回到住处,他阖着眼帘一动不动,血肉与衣衫几乎粘连在了一起,往往下滴滴躺着血。
只是进屋刹那,他忽然虚弱睁眼,偏首看向桌上那一只崭新的素色簪子,眸光有一瞬间涣散。
——“朕身为帝王,不当戴如此浮夸华丽的簪子。”
——“陛下不要?”
——“不要。”
他当场毁了那只她不喜欢的簪子,又掏空心思为她准备了这只素色簪子,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
可惜没有机会送出去。
而隔着重重院墙,其他谢氏子弟尚在安抚怒火难平的谢太傅。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为谢安韫说情,只有谢钊突然说:“给天子下毒这样的事,传出去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堂弟如此,日后还不知要惹出什么惊天乱子来,我们谢氏一族百年清名,如今却被他连累成了乱臣贼子。”
谢氏三娘连忙道:“大哥!你别说了。”
谢钊说:“我说错了吗?他若当真为家族考虑,就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君王,我们谢家被其他几党虎视眈眈还不够,还要养这么个随时拖累全族的白眼狼……”
他越说越激动,一侧的夫人李氏掩袖咳了咳,无声踹了他一脚,谢钊这才停下来。
李氏暗暗观察太傅神色,叹息道:“阿韫行事固然莽撞极端了些,但他毕竟在朝中是正三品尚书……按理说平时不会胡来,难道真是喜欢上了那位天子……”
李氏这拱火般地一提,谢太傅不由得想起紫薇殿那次,那不孝子险些爬到龙床上去冒犯女帝。
狼子野心。
着实是狼子野心!
他额角突突地跳,甩袖道:“我谢氏一族怎么生出了这等心思肮脏的畜生!家门不幸!逆子着实该死!”
谢太傅面色阴沉,眉宇间已隐隐有了杀意。
几人心底同时一跳,面面相觑,俱不敢再出声。
待到深夜,谢钊与李氏在屋内浓情蜜意、正要把持不住时,李氏忽然想到什么,搂着夫君的颈问:“……郎君今日派人去跟踪陆方,可找到了那位神医?”
无人知晓,谢钊一直在暗中寻找机会。
谢钊一直没有入仕,虽承袭了父亲爵位,但一直闲散混日子,同为谢氏子弟,世人只知谢尚书,不知谢钊,谢钊的能力名声威望皆被这个堂弟狠狠压了一头,走到哪里都被人耻笑。
平时何止谢安韫根本不敬重他这个堂兄,就连那些下人,都没人正眼看他。
如今谢安韫被执行家法打个半死,心里最畅快的便是他。
叫他狂。
他这个堂弟,真是活该如此!
正好近日谢钊突然察觉到陆方行事鬼祟,察觉到谢安韫暗中抓了什么神医,他一心想要谋求出头的机会,趁着谢安韫被谢太傅狠狠责罚,他便派人去暗中跟踪谢安韫身边的下人,先去找到那个神医。
不是说女帝还余毒未清么?
到时候他找到神医,带去治好女帝,便是为谢氏一族将功折罪。
谢安韫只会拖累家族,而他会为家族立功。
烛光下,他搂紧李氏的腰肢,情动意乱,一口含住李氏的耳垂,低笑着说:“……夫人且等着吧,待我抓到那神医,我的机会就来了……”
【太傅谢临察觉到其子谢安韫行谋逆之事,在祖宗祠堂前狠狠责罚了谢安韫】
【被父亲亲自施加家法,谢安韫重伤昏迷,一夜没有苏醒】
【恒阳郡公谢钊看到堂弟谢安韫受家法,心中暗自得意,故意落井下石,并派人跟踪谢安韫的侍从陆方】
清晨,姜青姝再次起身上朝。
看到兵部尚书的位置空缺,谢太傅神色阴沉、却屡屡向她表示关切,她眉梢微微一挑,觉察到了什么异常。
果然下了早朝之后一查实时,就看到这么精彩的故事。
她坐在龙椅上悠然翻阅实时,邓漪端着热茶而来,低声在她耳侧说:“陛下,臣昨日就已经派人散播了消息,让谢钊知道了神医之事。”
姜青姝眼皮未掀,淡淡道:“做的不错。”
实时里,谢钊已经入局了。
邓漪骤然听到天子夸奖,微微一怔,有些受宠若惊地垂首,尚未来得及开口,姜青姝又看了一眼她端着茶盏、伤痕累累的手,说:“朕故意冷落你的那几日,日子不好过吧?”
邓漪连忙跪地道:“臣没有不好过,臣明白陛下的深意,如此磨砺,也让臣那段时日沉下心来好好想清楚了,日后该如何侍奉陛下。”
“哦?”
女帝冷淡垂眼,打量着跪地的邓漪。
邓漪微微抬首,认真道:“自作聪明,只会作茧自缚,臣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臣的命也是陛下的,日后臣愿意成为陛下手中的刀,只要是陛下吩咐,臣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这一番堪称誓言的悲壮发言,倒是让姜青姝微微笑了。
“朕不需要你肝脑涂地。”
她朝邓漪伸手,邓漪怔了一下,把手小心翼翼地递给陛下,被她慢慢从地上拉起来,她一时心跳加速,不敢看陛下的眼睛。
姜青姝温和地摩挲着她的手背,问:“朕记得第一次见到你时,你说自己读过书,是吗?”
邓漪垂首道:“……是,但臣读书不多,是臣家中弟弟从前去私塾读书时,回家时便会借我书看,就连字也不能认全。”
“看来你很喜欢读书了?”
“是。”
“你很聪明,不读书也可惜了。”姜青姝若有所思,斟酌道:“朕年纪最小的皇弟如今才六岁,正到了开蒙的年纪,有些事务需要内侍省操持,便交给你去处理罢。你也可以趁这个机会,去读一读经阁里的藏书。”
邓漪闻言大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地抬头,“陛、陛下……这于礼……”
“这是朕赐你的特许。”
邓漪原本站了起来,又猛地跪倒在地。
她双手颤抖,双眸微微闪烁着水光,片刻后才压抑着哭腔,哽咽道:“臣谢过陛下……”
【邓漪忠诚+7】
【当前邓漪忠诚度:100】
姜青姝想不到,不过是给她一个读书的机会,邓漪便如此感念激动,看来这宫廷中的内官,看似近身侍奉天子,却饱受打压冷眼、不得尊重。
更遑论邓漪家贫,读书更成了一直以来的奢望。
朝会之上指认童义、重新被重用、又得到天子特许之后,邓漪的地位再次狂涨,又再次成了女帝身边最为风光、最被人巴结讨好的内官。
但这一次,邓漪不再像从前那样得意忘形。
她日益谨言慎行、举止有度,后来认真读书、饱受启发之后,竟逐渐有了秋月少监的风范,被女帝一再重用提拔,甚至参知政务。
此乃后话。
当邓漪在处理小皇子开蒙之事时,姜青姝又去了一趟张府。
与此同时,秋月也根据女帝临行时吩咐,去见了一番长宁公主。
很少有人知晓,秋月与长宁公主如今同岁,亦是少年相识、志趣相投的朋友。
只是后来,长宁公主搬出宫外居住,秋月逐渐被先帝重用,官至少监,身份极为敏感,为了避免帝王猜忌,秋月刻意与长宁切断联系,犹如陌路。
这一次秋月会来,长宁公主惊讶,却不意外。
“你与裴郎,如今都是陛下身边的心腹了。”长宁叹道:“我倒像有些在做梦似的。”
这个皇妹,到底太颠覆她的印象了。
秋月笑道:“殿下这些年可安好?臣甚为想念殿下。”
长宁说:“你不与我避嫌了吗?当年我托人交书信于你,你态度倒是决绝。”
秋月笑意不变,缓缓道:“有先帝诏令在此,你我若私交密切,先帝一会以为臣不忠,二会以为殿下有夺嫡之心,保持距离,对你我都好。”
“那如今又为何不避嫌了?”
“因为如今的陛下,要收回诏令。”
“什么?!”
长宁霍然起身,有些难以置信。
她神色变幻,眸底风起云涌,片刻后仍然不太相信,泄力般坐下,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会……”
秋月静静地等着她,并没有说话,长宁坐在椅中定了定神,抬头望向站在光下的秋月,“我不是很明白,她当真不忌惮我?”
秋月反问:“殿下以为自己有威胁吗?”
——没有。
长宁若有能力篡位夺权,早在先帝驾崩之日,她就会出手。
但其实,纵然皇长女在朝中名声更好,那些权臣想要把持朝政,都不会选择扶持更为成熟稳重的姜青菀,他们更偏向稚嫩的小皇帝。
姜青菀也都知道,那皇位不是看起来那么好坐的。
她皇妹的处境太艰难了。
就算是姜青菀成了女帝,她也不一定有把握与那些功高震主的世家周旋,也没有把握能守住祖宗基业。
长宁沉默不语。
宫室内一片寂静,秋月缓缓上前,坐到她对面来。
烛火在一侧晃动,两道年轻的女子身影被映在窗棂上,赫然与年少时秉烛夜谈的少女身影重合。
秋月直视着长宁公主的眼睛,伸手握住她的手,低声道:“陛下让臣来先行告知公主,也是想知道您的态度。如若您不答应,陛下便没有再见您的必要了,臣可以保证,您若一心想要清闲度日,往后也定不会再被卷入朝局里。”
长宁垂眼,目光掠过秋月握着她的手,又落在桌上那一盘少年时最爱吃的糕点上。
她闭了闭眼睛,低声道:“我就知道,很少有人知道我最喜欢吃这个,定是你告诉陛下的。”
秋月也笑,“殿下可别怪我出卖你,这是陛下主动问的。”
“陛下需要我做什么?”
“殿下想好了吗?”
“你不说说看,我怎么知道要不要答应?”
秋月却摇头,她抬头注视着长宁那双与女帝相似的眼睛,说:“我了解殿下,殿下可以选择的,不是吗?”她复又一字一句地问道:“殿下要和臣一起,为如今的天子效力吗?”
长宁沉默。
“真是输给你了,我那皇妹若是换一个人来说,我都一定会拒绝。”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但我答应你了。”
秋月露出了一抹真心实意的笑来,“臣就知道,这些年来,殿下从未变过。”
看到她笑,长宁公主不由得想起从前,眼睛又热了几分。
而后,长宁公主便起身出宫了一趟。
她去了崔府。
亲自去见了沐阳郡公杜如衾。
姜青姝刷实时时,才偶然刷到这一条消息。
她知道,秋月那边成功了,果然无论是谁,都是年少时的友情最为纯粹炽烈,也最是打动人心。
阿奚亦是。
这少年如今精力旺盛的年纪,这边刚陪完她,又蹿去找他兄长了。
原因是:“七娘,我阿兄好像生我气了。”
她笑着说:“怎么会?你阿兄只有你一个亲人,他怎么可能生你的气?”
少年耷拉脑袋伏在桌上,乌溜溜的眼珠子瞅着她,她瞧了,忍不住伸手过去,摸了摸他的头。
他歪了一下脑袋,躲开她的手,耳根又红了一寸。
他支着下巴,苦恼道:“打从昨天用完膳之后,我阿兄就没搭理过我,今日我叫他来跟我一起吃早膳,结果他都不理我,直接去上朝了。”
他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虽然是护着七娘了点儿,但也……没做什么吧……
姜青姝却心想:张瑾先是在紫宸殿君后伺候她用膳,又见了她和阿奚互相夹菜,这两顿饭只怕是把他膈应得不行。
要换成是她,只怕是看见饭就觉得闹心。
况且,养了这么多年的乖巧弟弟,昨天都没给他夹菜,只顾着哄女人去了。
但她才不会说张瑾可能是吃醋的原因,她眼珠子转了转,煞有其事地说:“也许是因为你阿兄还没有接受我吧,这样也很正常,毕竟在他眼里……我还未嫁给你就有了身孕,一看就是个很随便、不知羞的女子……”
张瑜当即瞪大眼,“那这更不对了!七娘怎么可能很随便,要随便也是——”
……也是他随便吧。
是他说人家怀孕,也是他把人往家里带。
“不行。”张瑜越想越不妙,腾地起身,信誓旦旦道:“兄长对你有偏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七娘你说的对,兄长对你肯定有误会,我要让他知道你有多好。”
姜青姝:“?”
然后他就出去了。
姜青姝也不知道大半夜的,这小子是要怎么让张瑾放下对她的偏见,他能有什么办法?
去给张瑾洗脑吗?
她支着脑袋坐在屋子里,一边漫不经心地猜着,一边拿起剪子,去剪烛台上露出的烛芯,让灯火再明亮些。
实时倏然刷新——
【尚书左仆射张瑾正在书房忙于事务,其弟张瑜突然破门而入,喋喋不休地向他说心上人的好话,张瑾不堪其扰,让人把他撵出去。】
姜青姝:“……”
还真是。

“阿兄,你是不是误会七娘了。”
少年站在书房前,抬首望着临窗的案前坐着的男人,低声说:“其实是我一直主动缠着七娘,我和她见面了几回,都是我去找她,我想和她认识,她并没有主动接近我。”
男人安静垂首,左侧烛火幽幽,将他的面容打上一层晦暗的阴翳。
他好似什么都没有听见,双睫低垂,兀自用笔写着字。
张瑜见兄长不搭理,皱了皱眉,“阿兄!”
“……”
还是不理。
张瑜有点烦闷地挠挠头,唇抿了抿,又低声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究竟喜欢七娘什么,但是她和我见过的其他女郎都不一样,第一回我扮成刺客,她看见我居然一点也不怕,还同我说话。”
他风风火火飞檐走壁,一从墙上跳下来,就发现有个小娘子在好奇地端详着他。
她看见刺客,非但不跑、不躲,也不害怕。
不仅不怕,她还跟他聊起来了。
当时张瑜觉得新鲜极了,他本就是个自来熟又漫不经心的性子,瞧见个陌生人都能随便闲聊几句,平日里旁人不是招架不住,便是说他太唐突。
但是他却和她很聊得来。
“后来,我又发现,七娘她也很有侠义心,她和我一样,也想教训那些京城纨绔。”
“我还和她一起去云水楼喝酒……”
少年喋喋不休,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张瑾写完字,将笔搁在笔山上,折好手中文书后起身,走到碧纱橱边添灯油。
张瑜见状,走过去站在他身后,继续说道:“我知道阿兄的意思,阿兄是怕我被人利用。”
“我回京之后没见过什么人,七娘不可能提前知道我的身份,她怎么会利用我?”
“大理寺的案子是我自己的主意,我事先没有跟她说过,并不是七娘鼓动我做的。”
“我不想给阿兄添麻烦,当时只是仗着武艺傍身,就算捅出什么篓子来,大不了我就直接遛,他们又能拿我怎么样?”
张瑾添完灯油转身,见张瑜将路堵得严严实实,便抬眼淡淡扫他一眼。
张瑜下意识让开身子,看着兄从他身侧路过,衣袖微微震起,带着一股冷风,拿到颀长身影绕过屏风,又去了东侧室。
他又急急跟了过去。
“阿兄……”
嗓音又丧又软,有点可怜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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