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有多担心小伯爷在府外惹事,这会儿就有?多心安。
世子总会给身边人一种无形的踏实?感。
“世子可欠恙?”
“无恙。”男子淡淡回应一声,越过青岑时,将手里打包的烩面递了过去。
青岑接过,愣了半晌,猜到小伯爷去了哪里,看样子,世子是在烩面馆里“醒”来的。
“多谢世子。”
男子没理,径自走向书?房。
夜风徐徐,吹散了他身上的乖戾气息。
除夕一早,宁雪滢带人回到伯府,先去了婆母那里请安。
邓氏拉住她?的手,语重心长道:“寻人如大海捞针,急不得?,别累坏了身子。”
怕儿媳误会她?从中阻挠,邓氏有?所补充:“年后,娘帮着你一起寻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这趟出去,宁雪滢是以寻人为借口?的,不免有?些心虚,“多谢娘,儿媳会量力而行的。”
庭院内,卫伯爷穿着厚厚的裘衣,让人磨墨,亲手写下一副春联。
下笔有?力,铁画银钩。
府中上下喜庆热闹,年画、窗花一样不少。
祭祖后,邓氏备好红绳串起的铜钱,拉着儿媳一同给宗亲中的小辈分发压岁钱。
傍晚,宁雪滢回到玉照苑逐一打赏家仆。
之后拉着董妈妈、秋荷和青橘走进兰堂,递出三个鼓囊囊的红包。
三人喜上眉梢,纷纷道起吉祥话。
宁雪滢莞尔,忽听门外传来请安声。
是世子爷从宫里回府了。
而比宁雪滢更快迎出去的,是府中的“客人”阿顺。
凭着单脚的滑轮,阿顺狗步生风,一点儿没耽误上蹿下跳。
这真是锦衣卫的猎犬吗?说好的稳重呢?
宁雪滢失笑,倚在门口?目视走来的男子。
男子身穿官袍,手持一对御赐的铜鎏金花灯,青山巍然般伫立在晚霞中,身后跟着几名护卫。
瞥了一眼自来熟的阿顺,男子低眸轻笑,伸出左手,考验阿顺的服从力。
阿顺依靠后足的力量站了起来,内扣前足,用狗鼻子碰了碰男子摊开的掌心。
站在宁雪滢身后的董妈妈笑着解释道:“府中在几年前收留过一条流浪狗,由世子亲自养大,如今被?送到东宫六率,成了军犬。”
庭院里堆了一个圆滚滚的雪人,鼻子上插着根萝卜,阿顺跑过去叼住雪人的鼻子,摇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回到男子跟前,似能?察觉出整座院子里最威风的那个人是谁。
男子拿过萝卜丢出去,阿顺“哧溜”一下飞扑过去,又叼着萝卜跑回来。
宁雪滢双手插在手捂里,温笑道:“外面冷,别搭理它了,没完没了的,快回屋吧。”
男子看过去,眼尾微扬。两日不见,不知?她?对自己的丈夫是否怀了如隔三秋的想?念。
阿顺还?在不停摇尾巴,男子不再?理会,目光锁在了别处。
被?赤裸裸地?凝睇,宁雪滢有?点儿脸薄,转身面朝兰堂。
将御赐的花灯交给身后的护卫,男子迈开步子。
阿顺被?青橘拦下,又朝青橘扭起尾巴。
青橘心软,接过萝卜撇出,不偏不倚砸在书?房的门扇上。
阿顺跑过去,刚要叼起萝卜,突然一改温顺,朝着书?房的方向狂吠,吠叫声震耳欲聋。
青橘小跑过去,强行拉开阿顺。
大过年的,可不能?让它破坏了气氛。
阿顺不依,卖力吠叫,听起来很不正常。
照理说,它是锦衣卫训练出来的犬只,不该无故失控。
宁雪滢不解地?望向自己的丈夫。
男子不疾不徐看向青岑,“开门看看。”
青岑默了默,提步走向廊下,推开书?房门扇。
担心阿顺调皮撒欢拆了书?房,惹世子生厌,秋荷赶忙笑着替阿顺解释道:“小家伙爱多管闲事,不会屋里头有?耗子吧?”
男子没回答,笑而不语。
青岑抱拳咳了声,“玉照苑不会有?耗子。”
青橘费力拉住阿顺,气喘吁吁,别说玉照苑没有?耗子,就是有?,他们也不能?察看世子的书?房啊。
不能?让阿顺再?行造次,她?叫来两个护院,合力将其?拉走。
小小的闹剧收场,宁雪滢没有?在意,注意力全被?除夕的喜庆所占据,再?者,人都会有?秘密,只要不伤及身边人的利益,无可厚非。
她?信任卫湛,不打算追问,拉着人回到房中,隔绝掉屋外的喧闹后,又带着人走进湢浴净手。
两日不见,她?心中微妙,多了几分由思念编织出的亲切。
温水打湿冰凉的双手,男子侧头看向递过布巾的妻子,“这两日住在哪家客栈?”
“城北福生客栈。”
等男子擦干手走出湢浴,宁雪滢自身后抱住他的腰,用下巴抵在他宽健的背上,羞赧地?唤了声:“夫君。”
高大的身形骤然顿住,男子垂在身侧的手慢慢蜷起,以拇指摩挲起掩在官袍衣袖下的银戒。
宁雪滢侧头贴在他的后襟上,有?些狡黠,又有?些撒娇的意味,“夫君不给妾身包个大一点儿的红包吗?别人都有?了。”
出阁前,逢年过节,母亲都会给她?包个厚厚的红包,里面塞满银票和金玉首饰。
自小衣食不愁,宁雪滢对财物没什么欲望,只是喜欢收获惊喜。
多少有?些摸透了卫湛的脾气,吃软不吃硬,她?绕到男子的面前,主动踮脚勾住他的脖子摇晃起来。
与丈夫在三尺灯火中依偎,或许就是简单的幸福吧。
除夕有?种魔力,能?让人们暂忘哀愁、纠结、烦躁,心平气和地?守岁迎新年。
夕阳褪尽,夜幕拉开,这一夜,温馨蔓延,缱绻无边。
宁雪滢也在这份无边无际中,肆意了一回。
男子掐开她?环在他腰间的手,垂眼凝睇她?的容颜,带着审视,可香软撞个满怀,他的动作先于了意识。
戴戒的大手慢慢上移,扶住了女子的后腰。
不知?为何,明明做过更为亲昵的事,可宁雪滢就是觉得?痒,本能?排斥。她?反手去掰腰上那双不老实?的大手,“一会儿还?要去二进院守岁呢,别乱来。”
男子挑眉,“不是你先开始的?”
“我是在老老实?实?要红包。”
“你就狡辩吧。”
宁雪滢忍住笑,用力踮起脚,啄了啄他的下巴,小声讨饶道:“夫君行行好,放过妾身吧,别让旁人看了笑话。”
守岁晚到,是会被?府里人调侃的。
以前只知?闭月羞花是来形容美人的,此刻竟有?了鲜活的理解。在卫湛面前的宁雪滢,原来是这般模样。
卫九勾唇,想?要试探一下他们之间到底有?多腻歪。
是的,廿九已过,到了大年三十,卫湛没有?准时“醒”来。
对此,卫九也是不解的,莫不是自己要与卫湛平分这具身躯了?
在不能?确认的情?况下,他打算以卫湛的身份,与身边人如常的相处相处,也好体验卫世子光风霁月的一面。
做了太久的影子,谁不渴望被?正视?
卫湛因宁雪滢要与他离心,那他就让卫湛尝尝代价的滋味,即便他不喜与人有?肢体的触碰。
大手隔着一层层的衣料彻底掌控住女子柔韧纤细的腰,十指陷入粉白?的绸缎中,卫九将人提起,大步走向茶水桌。
宁雪滢被?放在桌面上,双脚悬空。
“凉,放我下去。”她?仰头抗议,眉眼水质温柔。
卫九一哂,原来,她?也有?如此温柔的一面,难怪会柔化?卫湛的心。
虽是试探,但卫九非但没有?感到舒爽,还?有?一丝丝不平衡。
扣在女子后颈的手愈发用力,他附身靠近,与之呼吸交缠,“想?要红包,说点儿好听的。”
话一出口?,含了不该有?的喑哑。
后颈传来阵阵冰凉,宁雪滢下意识想?要避开,却在目触男子食指上银戒的一瞬,被?掐住下巴抬起了脸。
卫九又靠近一寸,逼她?集中注意力。
各自眸底,有?了彼此的虚影。
窗外炸开一簇簇烟火,渲染热闹,窗棂上的明瓦被?映得?五彩斑斓,卫九指尖一掸,掸灭了屋里唯一燃亮的烛台,使屋里陷入黑寂,更为凸显屋外的绚丽。
砰砰的烟火声炸开在宫城的方向,意味着新年到来了。
卫九眨眨眼,笑着吻住了女子的唇,一下下吸吮起来。
卫湛,与我离心,只会让你痛上加痛。
被?夺走呼吸,宁雪滢反手撑住桌面,感受到丝丝入扣的陌生气息侵袭而来。
这记吻不似先前几次温柔,甚至有?些生疏,伴着清冽气息,让她?生出惴惴之感。
腰肢和脖颈被?一再?后折,她?不得?不揽住男子的肩,缠绕过一双素手,才堪堪稳住身形。
唇瓣有?些微痛,她?本能?抗拒。
模糊的视线里,吻她?的男子闭了眼。
卫九含弄了会儿,品尝到了极致的酣甜与温软,扣住女子后颈的力道愈发收紧,不容她?逃离,骨节匀称的手微微颤抖,是受到了情?绪的剧烈波动。
用另一只戴戒的手扣住女子左肩,向后推倒,他索性沉浸在新鲜的触觉里,沉溺了自己,只当是报复卫湛。
“吱”一声细微涩响溢出薄唇时,他蹙眉拉开距离,看向仰躺在茶水桌上的女子。
水润的唇被?含弄得?变了色泽,殷红欲滴,散发幽香,他呼吸略重,将人扶起。
就在宁雪滢以为已结束了这份突如其?来的亲昵,身体被?轻轻一拨,倒入一抹干燥的怀抱。
卫九再?次锁住她?,含住了她?的唇。
烟火烨烨璀璨,轰隆作响,掩盖了唇上的涩响和两人的气喘。
宁雪滢在一阵狎昵中,软了身子,无力倚在男子胸膛。
烟火燃尽,卧房漆黑一片,宁雪滢抿抿微肿的唇,低头缓释体内不可抑制的燥。
脖颈线条被镀上皎白月光,柔美婉约。
卫湛向来自持,动情也是有所保留的,不能说不投入,而是性情?使然,连偶尔流露的坏都是温柔克制的,会照顾宁雪滢的情?绪,除非克制不住,身体的反应快于理?智。
而卫九,肆意恣睢,吻技生疏,不得章法,偏偏又强势霸道,一味探索,不给宁雪滢缓释的余地。
不知是求知欲太强,还是那两瓣唇太过嫩滑,在周遭陷入黑寂能遮掩一切情?绪时?,卫九乱了?心率。
儇狎过后,是一段漫长的静默。
卫九抬手捂住怦怦的心口,闭上了?眼?帘。
因守护而生的他,是在报复卫湛的背离。
仅此罢了?。
再睁眼?时?,凤眸水洗清霁。
薄唇微勾,不知是自嘲还是在戏谑。
指尖勾起宁雪滢的颔,卫九为她?擦掉唇上的湿润。
被粗粝的指腹来回蹭动,原本就?殷红的唇色变得异常娇艳,宁雪滢感到唇上干涩,不由舔了?舔,刚好舔到仍在作恶的指尖。
卫九一顿。
突然,门?外传来董妈妈的声音,催促他们?去守岁。
“年夜饭上桌了?,大夫人让世子和大奶奶赶快过去膳堂呢。”
卫九松开手后退半步,不懂方才因何深陷,却觉这女子比鸩酒还要毒烈,侵蚀理?智。
呆坐在桌上,宁雪滢有些不知所措,想说点什么缓解尴尬。
“红、红包。”
“先过去,少不了?你的。”
留下一句话,卫九迈开步子,想让自己清醒些。他不是卫湛,不会被美色冲昏头脑,继而忘记前?世的教?训。
伯府的年夜饭极其丰盛,来了?好多宗亲,宁雪滢陪在两个陌生婶子中间?,听着家长里短,插不上一句话。
她?看?向另一桌推杯换盏的男郎们?,目光锁在“卫湛”的身上,想起那个缠腻的吻,红了?耳根。
倏然,瓷盏被碰了?下,她?抬眸看?去,是卫馠在举杯。
争强好胜的小姑子从不会对谁示弱,这是头一回,连与妯娌相谈甚欢的邓氏都看?了?过来。
宁雪滢执盏,慢慢饮尽盏中酒。
见状,又有其余庶妹前?来敬酒。
不胜酒力的她?勉强维持清醒,可?还是逃不过醉醺的份儿。
相比儿媳,邓氏的酒力要略胜不止一筹,她?笑着揽过宁雪滢,塞了?一个纯金打造的小狗坠子。
景安二十七年是狗年,也算应景。
宁雪滢双手捧起仔细观看?,莞尔一笑。
另一桌上,后厨呈上一盅盅姜撞奶,说是有驱寒暖胃之功效。
香醇微辣的口感深受众人喜爱。
瞥了?一眼?淡黄的表面,卫九刚要拒绝,余光捕捉到临桌的女子看?了?过来,只能默许后厨将瓷盅摆放在他的面前?。
那股子味道,光是闻到,就?有了?排斥感。
一旁的卫昊舀了?一口,点头示意一桌子的宗亲兄弟,“味道不错,诸位都尝尝。”
一桌都是卫氏嫡系,卫昊没有摆架子装矜冷,反而沉浸在热闹里,排解着最近读书吃的苦。
看?长兄恹恹的,他扭头问道:“一晚上都没见大哥怎么动筷,是没胃口吗?”
余光中的女子转过脸不再注意这边,卫九用戴戒的手将瓷盅推至胞弟面前?,“近来劳累,应多补补。”
卫昊愣住,原来,长兄也知他读书辛苦。
长兄变了?,越来越关心他了?。
等瓷盅见底,卫九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弟弟的肩,给予了?肯定,令卫昊感动了?一整晚。
酒气?上头,宁雪滢晕乎乎的,随意瞟着各桌,压根没注意到姜撞奶这一细节,甚至不知年夜饭是何时?散场的,又是怎样回到的卧房。
将迷迷糊糊的小醉鬼放到床上,卫九掸掸褶皱的衣袍,勾过一把绣墩坐在床边。
小醉鬼坐在被褥上,撇开一对小脚,摇摇晃晃不再有人前?的端庄。
恶从心底滋长,卫九拍拍腿,“过来。”
对卫湛毫无防备的宁雪滢爬过去,跨坐在他的腿上,欣赏起他侧颜流畅的线条,“夫君。”
简单两个字,咬字已不够清晰。
这声夫君听着怪别扭的,根本不是在喊他。卫九勾起她?的下颔,目光再次落在那两片红唇上,再度生出求知和探索欲。
腿上传来她?的温度,真真切切的体温,卫九有些口渴,“饮酒了??”
“嗯。”宁雪滢重重点头。
“什么味道的酒?”
她?吹出一口气?,“你闻闻。”
卫九喜欢酒,却不喜欢有酒气?的人,可?女子吐气?有兰香,极为好闻。
抚上她?吹弹可?破的皮肤,卫九以薄茧剐蹭,“宁雪滢,我是谁?”
“夫君。”
“叫我的名字。”
“卫湛。”
凤眸寸寸深沉,卫九兜住她?的尻,将人竖抱起来,大手稳稳抓牢。
宁雪滢细吟一声,还来不及稳住自己,就?被丢在床上。
卫九转身离开,背影孤冷,几分不自在,几分不平衡,可?他自己都想不通为何忽然不快,以致不想再听到卫湛的名字。
明明他与卫湛才是同心的。
大年初一,炮仗声起,碎红满地。
宁雪滢顶着乱蓬蓬的长发从被窝里爬出来,掀开帘子满室大亮,她?醒了?醒脑,唤来秋荷侍奉梳洗。
大年初一就?没有去往公婆面前?请安的世家儿媳怕是不多,宁雪滢简单上妆,通过铜镜看?向忙着为她?绾发的秋荷,“姑爷呢?”
“姑爷入宫了?。”
这会儿宫里应该在举办朝会,卫湛和公爹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宁雪滢喝了?一碗燕窝,去往婆母屋里。
同样是大年初一,季懿行?在不见天?日的柴房里踹飞了?前?来送饭的小喽啰。
小喽啰起身拍拍布衫子上的尘土,拾起撒在地上的饭菜呵道:“有的吃就?不错了?!要不是寨主的命令,小爷可?懒得理?你!”
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叫声,季懿行?倔强着不肯吃饭。
稍许,房门?被再次推开,尹轩端着冷掉的饭菜走进来,掰开季懿行?的嘴强行?往里灌。
被饭粒呛到,季懿行?不停咳嗽,喷得到处都是,“谁要一直吃素?!”
“寨中快要掀不开锅,有的吃就?不错了?。”
“那你降啊!”
尹轩冷脸,自腰后取出匕首。
察觉到自己激怒了?他,季懿行?向后退去,不停扭动被缚的双手,“你做什么?你别乱来!”
尹轩手起刀落,一泓鲜血飞溅而出,洒在一旁的草垛上。
他掐开季懿行?的嘴,任腕部的血流入对方口中,“我会尽量满足你的要求。”
尝到血锈味,季懿行?使劲儿摇头。
疯子,疯子!
“谁要喝血,你滚啊!”季懿行?跪在地上干呕,连胆汁都呕出来了?。
鲜血染红衣袖,尹轩垂下手,拽住青年的衣领,将人扯出柴房。
山巅被山匪们?啃食的寸草不生,尹轩就?冒险带着季懿行?去了?山脚下冰冻的河流。
在捆绑季懿行?的麻绳上打了?地钉,尹轩走到冰面上,“想吃熟肉,为父满足你。”
说着,抡起锄头一下下砸开冰面,又当着季懿行?的面,跳进了?冰窟窿。
被地钉困住的季懿行?目瞪口呆,眼?看?着厚厚的冰面下凫过一道人影。
深冬的河水冰寒刺骨,冬泳很?容易抽筋,何况是在缺氧的冰面下。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季懿行?以为尹轩冻死在了?河底,才听“咕咚”一声,不服老的男人冒出冰窟窿,手里举着一条鲫鱼,脸上洋溢着酣畅的笑。
季懿行?呆若木鸡,不知他在这样的境遇下为何还能笑出声。
“疯子!”
尹轩爬上冰面,裹着水淋淋的衣衫走到河岸上,撬出地钉,一手抓着鲫鱼一手抓着季懿行?的衣领,拖回山寨。
夜里,季懿行?吃到了?红烧鲫鱼,快要馋哭喂饭的小喽啰。
尹轩苍白着面庞坐在一旁,让下属点燃烟杆,重重吸上一口。他动了?动干涩缺血的唇,不管季懿行?是否听了?进去,一点点讲述着自己与闵氏以及景安帝之间?的爱恨纠葛。
季懿行?佯装不屑,却是尽数听进耳中,如同完整的冰面被砸开一个冰窟窿,久久无法凝结上。
深夜,卫九回到府中,在宁雪滢的审视中走进门?,“看?我做什么?”
“今天?阿顺又冲着书房狂吠,里面到底藏了?什么?”
锦衣卫训练出的猎犬是不会无缘无故吠叫的,宁雪滢坐在卧房的桌前?,摆出质问的架势,但眉眼?舒缓,显然是在玩笑。
卫九坐在对面,自衣袖中抽出一个厚厚的红包放在桌上,在女子莹润的目光下,同样玩笑道:“窝藏了?锦衣卫要找的钦犯,夫人信吗?”
宁雪滢拿起红包捏了?捏,收入妆台的抽屉里,转身靠在台面上,“是与不是,让阿顺进去嗅一圈就?知道了?,夫君敢吗?”
卫九走过去,伸手探向她?的腰侧,在宁雪滢严阵以待时?,抽出摞在她?背后的一沓请帖翻看?,全是亲戚近邻发出的小聚邀约。
看?来,这丫头在皇城的贵妇圈子里站稳了?脚。这还要从上次惩治程胭和蔡妙菱说起。
宁雪滢挪了?挪窝,假意拢发掩饰彼此间?的暧昧,“夫君回避了?妾身的问题。”
“有何不敢?”放下请帖,卫九走出正房,抱臂看?向被拴在庭院中的阿顺,亲自为其解开链子,带入书房。
宁雪滢走到书房门?口,见阿顺训练有素地嗅起书房的各个角落,最终在里间?屏风后的架格前?停下。
“汪汪汪!”
抬起没受伤的那只狗爪,阿顺使劲儿扒拉起架格下面的木柜。
在宁雪滢的注视下,卫九打开木柜,任由阿顺叼走里面的腊肠。
阿顺不叫了?,趴在地上吃了?起来。
宁雪滢眉梢微搐,但也没有多疑,毕竟朝廷的正三品大员怎会窝藏钦犯呢!
卫九走到她?面前?,“为夫洗脱嫌疑了?吗?”
宁雪滢佯装愠怒地瞪了?阿顺一眼?,“你个馋嘴的,竟添乱。”
旋即讨好似的拉住男人的手,“夜深了?,咱们?快些安置吧。”
安置吗?
卫九耷拉着漂亮的凤眼?,提唇淡笑,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她?身子上掠过,不自知的佻达风流,“好。”
回到房中,卫九发现她?领口隐线一根红绳,闲闲问道:“脖子上戴的什么?”
宁雪滢摘下,摊开在嫩白的掌心,“小狗坠子。”
记得秋荷说过,若是日后养狗,取名为阿九。
阿九不够形象,卫九更合适,更解气?。
遂笑道:“它叫卫九,是我养的狗。”
金灿灿的坠子做工精致,栩栩如生,出自巧匠之手,
一抹“杀意”闪过面庞,卫九阴恻恻地笑了?,可?谓不回怼不快,奈何他现在是卫湛,该陪着她?一块骂卫九。
否则会露出破绽。
宁雪滢把小狗坠子塞给他,拿起换洗的寝衣走进湢浴,却在合上门?扉的一刹探出脑袋,“要不要......一起沐浴?”
正在气?头上的男子瞥了?一眼?漏刻,将近子时?,很?可?能会有状况发生,“不了?,你先洗。”
脸皮本就?不厚,宁雪滢没再邀请,合上门?扇,脱去身上的衣裙。
小半个时?辰后,两人先后躺在床上。
帷幔落下,帐中昏暗,宁雪滢看?向背对她?的男人,咬着唇凑过去,以纤纤手臂环住男人的腰,“夫君,妾身今晚可?以。”
让卫湛素了?那么久,她?有些过意不去。
“夫君去拿一个鱼鳔来。董妈妈已备了?新的,就?放在妆台的抽屉里。”
卫九的心思还放在卫湛是否会“醒”来这件事上,外加给狗取名惹他生愠,他拿开搭在自己腰上的小手,心不在焉道:“我有点累,睡吧。”
再次被拒绝,宁雪滢诧异于他的态度,换谁不会失落呢?她?转过身背对,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卫九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全然没有在意枕边人的情?绪。
到了?子时?中段,一切都没有发生变化。
又等了?一刻钟仍无异样,卫九翻身面朝上,枕起一只手臂。
原本的他,是卫湛的影子,子夜醒来又在子夜睡去,无需在凡尘中寻一床一枕席,用以休憩。而今……
他扭头看?向里侧的人,一头长发披散而下,盖在单薄的背上,黑缎似的油亮乌黑,散发清香。
枕边多个人,他有些不适应,翻身面朝里,“夫人。”
学着卫湛的语气?开了?口,却未得到任何回应,他直接掀开另一张被子。
沁凉袭来,宁雪滢抱住自己,三分恼意,“干嘛掀我被子?”
“睡不着。”
宁雪滢坐起身,寝衣的领口微敞,露出兜衣的边缘。她?挽了?挽长发搭在一侧肩头,复又掖起被子躺下,寻了?个舒适的睡姿,压根没去在意男人有无睡意。
被冷落在侧,卫九抵抵腮,伸手探入被子里,一把握住女子的一条小腿。
宁雪滢蹬了?蹬,倍感恼怒。
自己厚着脸皮问他燕好,他没心情?,这会儿又后悔了?不成?
可?她?不想了?啊。
“很?晚了?,你别打扰我。”
女子的小腿纤细匀称,一只手足够握住,卫九撸起那截绸缎裤腿,再次握住,入掌一片柔滑,很?像偶然品尝过的奶酪表层,腻理?如暖玉。
想起奶酪的口感,他喉结轻滚,竟抬起她?的小腿咬了?一口。
足够的软弹细润。
被他怪异的举动吓到,宁雪滢曲膝收腿,肌肤在他的掌心划过。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卫九松开手,没有解释,也不打算解释。
“睡吧。”好在宁雪滢不愿计较,缩进被子蒙住脑袋,不想再与他胡来。
卫九摩挲掌心,有股不愿承认的意犹未尽。他躺回被子里,闻着女子身上的暖香,忽然就?不讨厌了?,但要说喜欢……他闭上眼?,懒得细想。
半晌无眠,不知不觉到了?四更天?。
梆子声响起时?,他在一片暖香中沉沉睡去。
同一片墨空下,景安帝的肺病加重了?,之前?有薛御医服侍在身边勉强可?以以针灸疗法入眠,如今是辗转反侧,了?无睡意。
他后悔对薛御医下了?狠手,只因短时?期内寻不到比之针灸更为精湛的医者。太医院之外的名医不知是惧于他的威严还是自惭形秽,无人自告奋勇入宫侍君。
向帐外丢出一个玉枕,他怒道:“给朕寻名医来,快去!!”
赵得贵赶忙吩咐侍卫出去做做样子,也清楚感觉到面前?的暴君到了?油尽灯枯的阶段。
皇帐里传出咳嗽声,景安帝沙哑道:“把陶贵嫔传来。”
陶贵嫔连夜入燕寝,被折腾得够呛。
她?牢记“卫湛”的警告,趁着芙蓉帐中的温存劲儿,为太子说起好话。
敞着衣衫露出干瘪胸膛的景安帝目光呆滞,意识在游离,“闵氏,朕是不是要去找你了??”
“不,没杀了?尹轩,朕不甘心!”
“当年为了?取悦你,朕留了?尹轩苟且于世,可?他是如何回敬朕的?落草为寇,自甘堕落!闵氏,这世间?能给你无尚荣宠的只有朕!”
陶贵嫔躲在床尾,吓得花容失色。
赵得贵站在帐外,感慨万千。
当年君夺臣妻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皇帝为了?逼那女子就?范,屠了?尹轩满门?,徒留他一人。
一对鸳鸯被生生拆散。
大年初二回娘家,可?远嫁的宁雪滢只能坐在窗前?遥望金陵的方向发呆。
秋荷提着药箱从绿萼苑回来,掩饰不住喜悦之情?,“小姐,肖爷今儿能站稳了?。照此下去,不说去除病根,也能恢复正常行?走。”
收起思亲的心,宁雪滢笑道:“娘亲在医治痹症上确实有一套良方,也难怪能取得皇后娘娘的赏识。不过,也要归功于薛老的手记。两厢叠加,事半功倍。”
话音刚落,绿萼苑那边来了?婢女,送来好些吃食,都是皇城中最有名的几家点心铺子现烤制的。
宁雪滢知道这是卫馠的谢礼,没有客气?,让秋荷拿回去一些与青橘她?们?分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