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孩子?”
宁雪滢耸肩,“打我一进门,这孩子就一直跟着我罢了。”
卫九嗤一声,“当自己?香饽饽?”
他跳下树,拍了拍衣摆的褶皱,冷冷看向那孩童,“小鬼,过来,”
孩童抓着宁雪滢的手向后?躲,一副怕极的模样。
宁雪滢好?笑道?:“我不是?香饽饽,但小伯爷一定是?馊馒头。”
无人问津。
卫九自我感觉极其良好?,绝不会被她借机的讥诮挫了自尊,见小童害怕自己?,他走上前?,高大?的身姿笼罩住了还不及他腿高的孩子,一把将人提起,臂弯绷直,架在小童的腋下。
小童愣愣的,鼻孔里流出透明液体。
卫九觉着,那好?像是?鼻涕。
“宁雪滢,给他擦掉。”
宁雪滢掏出帕子,却没有伸手为小童擤鼻涕,而是?搭在了男人绷直的手臂上,施施然地离开,留下一大?一小风中静立。
眼看着小童的鼻涕越流越长,卫九将人放下,丢过帕子,“自己?擤。”
小童照做,使了好?大?的力气,随后?高举手臂,将帕子抵还给他。
回到正房的宁雪滢被邓氏拉到一旁,“快开席了,阿湛呢?”
宁雪滢指了指后?巷的方向,“带孩子呢。”
“啊?真的?”
“嗯。”
邓氏走出门,看着自己?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长子牵着个小童徐徐走来,不由得惊讶瞠目,“雪滢,你在教会他过日?子。”
曾经的长子,是?不可能替谁带孩子的。
宁雪滢倚靠门边,闲闲看着脸色铁青却任命拉着小童的男人,发觉这人有千面,比卫湛还难以捉摸。
大?同镇。
在连续剿了三座山寨后?,禁军士气高涨,季懿行也因?表现勇猛又活捉了一名?山匪头子而立功。
宁嵩在得知这个差点?成为自己?女婿的年轻小将的功绩后?,没有如同好?事者所设想的那样从中作梗,而是?大?大?方方给予了奖赏。
还不到大?规模论功行赏的时候,宁嵩让部下送了件袷衣过去。
即便不是?自己?的乘龙快婿,宁嵩也不介意年轻有为的新人脱颖而出。
袷衣可御寒,季懿行又一连数日?没有更衣,身上由母亲葛氏亲手缝制的棉衣因?翻山越岭早已破旧不堪。他道?了谢,捧着袷衣走进帐篷。
小跟班打帘跟了进去,“呦,是?宁总兵叫人送来的啊!”
季懿行侧头,示意他闭嘴。
露出上半身的男子健壮挺拔,小跟班岔开话题笑道?:“老大?,你生得精壮,若是?跨马持戟,一定很威风。”
季懿行使刀,但也知使戟威风,“替我取来。”
说?着,他将上衣系在腰上,露出古铜色的上半身走出营帐。
小跟班站在一排兵器架前?朝他投掷出三叉戟,“老大?,接住!”
季懿行稳稳握住,在萧萧寒风中挥舞起来,身姿矫健,身手了得,吸引了其余午休的将士。
有资历差不多的武将撇撇嘴,“就他最显眼,有那个力气,去抓玄铁寨的寨主啊!”
那是?大?同镇一带所有山匪的头领,也是?致使大?同镇官兵、百姓不得安宁的祸害,正是?昔日?的承戟侯尹轩,曾官拜兵部左侍郎,后?被贬为驾部主事,只因?发妻被皇帝看中。
后?来,贤妃郁郁病故,尹轩辞官销声匿迹,再后?来,在大?同镇一带落草为寇。
宁嵩带兵几次铩羽而归。
尹轩精通兵法,将山寨建造在易守难攻的险峻地势,手握不少火铳,近亲的下属又全是?亡命之徒,一个比一个疯。
深知尹轩过往,宁嵩几次劝降不成。
此番前?来增援的禁军都知皇帝下了口?谕,砍下尹轩头颅者,官升三品、赏金百两。
寒冬腊月虽艰苦,但将士们斗志激昂,尤其是?急于立功也好?在武将中脱颖而出的季懿行。
与?尹轩的交锋发生在傍晚,金乌西?坠,残阳如血,笼罩荒芜坡地,渲染凄楚。
为了立功,一名?禁军将领不顾宁嵩阻拦,又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为由,无视了监军的太子,带领部下冲上山寨。
季懿行等?人作为接应潜伏在山脚下,只等?山坡上传来军令。
小跟班背靠山坡抱怨道?:“此番必定拿下尹轩,陈将军怕不是?想独吞功劳吧?”
季懿行面上稳如松柏,但心中起了抢功的念头,打算伺机行动。
千载难逢的立功机会,一旦抓住尹轩,可官升三品,必是?扶摇直上。
打入仕起,他就是?野心勃勃的,没打算一直屈于他人麾下。
被说?急功近利又能如何?
谁不是?看结果不看过程?
小跟班没有季懿行的心机,抱怨起今日?的天气,“真冷啊,若不是?宁总兵磨磨蹭蹭不敢强攻,咱们何至于来此遭罪?”
话音未落,险峻的山头突然响起轰鸣,响彻云霄,惊飞山中群鸟。
嘶吼和痛呼声此起彼伏。
季懿行猛地站起,瞭望山顶,见火光冲天,深觉不妙。
“糟糕,中埋伏了!”
狡兔三窟,尹轩转移了据点?,燃爆了这座山寨!
其余兵卒也纷纷起身,慌了阵脚,“要上去支援吗?”
黑烟滚滚飘下,即便能救回一部分将士,也都是?重伤者,说?不定还要搭上自己?的性命,季懿行退后?一步,磨磨后?牙槽,“撤!”
离去时,连绵山峦,回荡着禁军将士痛苦的喊叫。
季懿行握紧拳头,第一次品尝到轻敌以及不听劝的苦涩。
回到驻扎地前?,季懿行命令所有人以雪泥擦面,又燃尽枯枝蹭在发丝和衣袍下,做出支援后?不得已撤离的假象,并串通了口?径。
他们是?部下,听命于主将,主将阵亡,太子未必会追责小喽啰。
事实也是?如此,太子虽愤怒,但没有问责,还派出军医替他们查看伤势。
宁嵩过来探望时,随意扯过一个小卒,擦了擦他脸上风干的泥土,若有所思。
“作为支援的一方,只有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能放弃同袍!你们呢?做了什么决定自己?心里清楚!”
那点?小聪明没能瞒过极具经验的老将,季懿行等?人被罚跪在雪地中,承受着鞭刑。
宁嵩一袭银灰甲胄,双手握刀抵在地面,目光略过一众面部扭曲的兵卒,落在打头的季懿行脸上。
男子背脊挺直,一直没有认错,还反问道?:“在这种情况下,以强兵去置换伤员,宁总兵觉得值吗?再者,主将急功近利,导致部下阵亡,与?我们这些小兵有何关系?”
宁嵩发现,这个年轻人不是?因?为畏惧才退缩,而是?没有血性的利己?者。
他忽然庆幸,女儿嫁错了人家。
“你不配是?季老将军的子孙。来人,扒了他身上的袷衣。”宁嵩攥住季懿行的衣领,“老子不屑奖赏你。”
皇城,永熹伯府。
赴席回来,夜色深沉,宁雪滢陪婆母在膳堂用餐,听公爹说?起大?同镇那边的情况。
“信差刚刚离宫,镇匪的进展缓慢。”喝了口?小酒,卫伯爷摇摇头,“老臣们都知,尹轩曾是?悍将,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就被先帝封为承戟侯,奈何陛下贪图臣妻美色,置尹轩......”
邓氏夺过丈夫的酒盏,“好?了老爷,少说?两句,事情已过去那么久了。”
作为小辈,宁雪滢没有插嘴,但还是?不可抑制地念想起父亲,待回到玉照苑,她命秋荷从嫁妆里取出一个拨浪鼓。
幼时闹脾气,父亲就会一边晃动拨浪鼓一边手舞足蹈吸引她的注意力。在外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从未对她这个女儿发过一次脾气。
后?来出嫁前?,父亲找工匠打造了一个纯金的拨浪鼓,放进了嫁妆里,就是?手里这只。
她拿着拨浪鼓刚走进东卧,就发现卫九躺在窗前?的贵妃榻上,手里把玩着鱼鳔。
撕来撕去。
说?不上是?愤怒还是?羞耻,宁雪滢快步走过去,伸手去抢,“还我!”
卫九站起身,高举鱼鳔,仗着个头高,任她蹦来蹦去也够不到一点?儿。
宁雪滢有些岔气,一张脸又红又烫。
外人面前?贤惠端庄的淑女,在这个恶劣的男子面前?破了功。
“不问自取即是?盗,还给我。”
“是?你拿给卫湛的,卫湛的就是?我的,怎是?不问自取?”
宁雪滢腹诽了句,抬起脚踩上贵妃椅,去碰他举起的左手。
卫九垂下手,在她倾身时,曲起膝,快速将人从贵妃椅上单臂扛了起来。
视野翻转,宁雪滢失声惊呼,双手撑在他一侧肩头,“放我下来!”
卫九扛着她走到窗边,在推窗的间隙笑问:“再叫,信不信我把你丢出去?”
家丑不可外扬......宁雪滢抿住唇,却因?气不过,一口?咬在他侧颈,下足了力气。
咬侧颈是?会出人命的,可卫九浑然不觉,还有点?不愿承认的享受。
他扛着宁雪滢坐到贵妃榻上,被咬疼了就使劲儿拍她的臀。
惊吓过度,宁雪滢松开嘴,忿忿瞪着嘴角带笑的登徒子。
“卑鄙。”
卫九那一下,全然把她当做不听话欠收拾的小童,但拍下去的一瞬,又有了上次的奇妙触觉,可他嘴上不会承认。
“也可以不卑鄙。”卫九松开她,拿出不知何时写好?的和离书?,“签字画押就行,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宁雪滢夺过和离书?,当面撕碎,甩在他的脸上,“我也有一份,等?着卫湛来签,而不是?与?你这个本不该存在的恶灵做约定。”
话落,周遭陷入沉寂,宁雪滢明显感受到这句话刺痛了他。
掸了掸衣衫上的碎纸,卫九一把扣住她的后?颈拉近自己?,“记住,我和卫湛是?一体的,一损俱损,一再的激怒我,只会......”
他盯着她红润的唇,强行掐开她的嘴,用右手捏住了温热的舌,“只会丢掉自己?的舌头。”
宁雪滢尝到男子指腹的咸味,一刹即离。
因?愤怒生出的斗志被点?燃,宁雪滢不退反进,一字一顿吐字清晰:“我会从卫湛心里根除掉你。”
卫九抵抵腮。
他喜欢坚韧不屈的对手,且多留她一会儿无妨,“好?啊,我等?着。”
等?女子去漱口?,卫九蹭了蹭湿润的指尖,莫名?不爽,有种被那女子嫌弃的感觉。
可为何要在意那女子的态度?
恍然理不开心结,他索性躺回贵妃榻,寻了个舒服的睡姿,想要这样安静“睡”过去。
然而这张贵妃榻并非按着他的身形设计,躺靠起来并不舒服。
卫九侧躺,毫无睡意。
能根除掉他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卫湛彻底放下心结。
咀嚼着这两个字,卫九觉得讽刺。
宁雪滢漱过口?后?,一直将自己?锁在湢浴里,等?屋外传来三更的梆子声,她放下门栓走出去,疲累地想要倒下。
可贵妃榻呢?
呆呆站在原本放置贵妃榻的地方,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
窗外传来烟熏味,她推窗向外看去,登时一愣。
家仆全部被支开,一身赫赤衣衫的男子站在一把燃火的木椅前?,面庞拢在火光里忽明忽暗。
火焰蹿得老高,越烧越旺,而被燃之物正是?何云舟所打造的贵妃椅。
一股怒火“噌”的蹿起,宁雪滢紧紧扣住窗框才没有冲出去甩他巴掌。
卫九如一个吃不着葡萄便毁了蔓藤的坏小孩,令人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卫九占据着卫湛的身体,她束手无策,如今唯一破解之策要么是?和离,要么是?将他从卫湛的灵魂里剔除。
窗外严寒,她背过身抱住自己?慢慢滑坐在地,听得窗外传来仆人扑火的声音。
“走水了,走水了!”
“诶呀,世子这是?做什么?”
“告诉各院没事了,是?世子在处理一把废弃的椅子。”
火被扑灭时,被烧毁的贵妃椅已不成样子,被董妈妈差人搬走处理掉了。
庭院的青石上留下一道?炙烤过后?的火痕,任凭仆人怎么清洗也清洗不掉。
房门被人推开,宁雪滢闭眼不理,秋荷的声音随之传来。
“小姐,姑爷怎么把何云舟做的椅子烧掉了?”
没得到自家小姐的回答,秋荷脑补过度,以为是?世子吃醋赌气,烧了外男送给妻子的礼物。
“小姐快起来,地上凉。”担心小姐想不开,秋荷一直念念叨叨,“你理理奴婢,给奴婢个准话。”
宁雪滢拍拍她的胳膊,“没事的,我想一个人静静。”
这哪里是?没事啊!秋荷将人拉起,按坐在软塌上,又为她披上薄毯,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三更过半,秋荷在廊下遇见从书房走出的卫湛。
向来与自家小姐一条心的小胖丫头埋怨道:“姑爷不喜外?男送小?姐东西,可?以?直说,没必要烧毁气哭小姐吧?”
卫湛没解释,快步走到正房前,没同往常那样直接进入,而是先叩了三声门。
屋里燃着十五连盏铜灯,女子静坐灯火中。
卫湛推门走进?去,弯腰看?向她的清澈的眼底,没有哭过的迹象,是秋荷言过其实了?
“哭了?”
不知为何,明明是同一张脸,连衣衫都未更换,可?宁雪滢就是听出了其中的不同,也许是对?自己的丈夫越来越了解,也许是太过厌恶卫九。
“没有,他没那个本?事让我哭。”调整好情绪,宁雪滢展颜一笑,娇娇俏俏的。
卫湛以?冰凉的指尖碰了碰她的眼角,直起腰身,“明日,我让人从库房搬一把贵妃椅来。”
“不必了。”
工匠不同,所赋予木料的心意不同,何云舟在制作那把贵妃椅时?必然是带着祝福的,那份诚意无?法取代。
卫湛没再多言,抬手?覆在她的发顶一点?点?抓揉,到最后直接让人靠在自己的身上。
宁雪滢还?不想和离,她与卫湛之?间虽处于磨合阶段,却有种潜在的默契,至少是她单方面感受到的。
环住男子的腰身,她深吸口气,随后捂住鼻子嫌弃道:“去换衣。”
这件衣衫上有卫九喜欢的鹅梨香。
宁雪滢曾也很喜欢鹅梨香料,如?今避之?不及,一闻到这个味道,就控制不住想起卫九,想起卫九的可?恶行径。
卫湛松开她,抬袖闻了闻,然后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嗯,让人生厌。”
他一本?正经阴损卫九的样子着实有些耐人寻味,宁雪滢忍笑推他的背,“快去。”
卫湛向外?走,刚回到书房摘掉银戒,就见盛放银戒的小?木匣下?压着一张纸条。
“卫湛,美人计在你身上屡试不爽吗?别同我讲,这一世的她还?没被利欲熏心。一个背刺过你的人是不值得信任的。情.爱不适合你,该及时?止损,你今生是回来复仇的。”
一番劝说,苦口婆心,然而,是挺让人生厌的。
卫湛走到火盆前,吹燃火折子,将纸条丢了进?去,看?着燃旺的炭火,眸光晦暗不明。
四更天时?,宁雪滢在睡梦中感觉有人从背后拥住了她,鼻端传来熟悉的兰香,她没有抗拒,被男人揽入怀里。
卫湛发觉自己变了,不但与卫九离心,还?因她与卫九闹了矛盾而感到舒悦。
当?独属于卫湛的吻落在脸上时?,宁雪滢抬手?挡住,“你先告诉我,咱们在、在行房时?,那个人会感知到吗?”
卫湛无?法确定,但依卫九谈及宁雪滢的口气来说,在行房一事上,应是感知不到的。
抓住宁雪滢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他喑哑回道:“不确定,九成不会。”
这话没安慰到宁雪滢,以?致卫湛靠过来时?,她都是绷紧着一根心弦,身体极为僵硬,“卫九说,不准咱们以?后在逢九前行房。”
“他管多了。”卫湛挑开妻子的系带,大手?一握。
宁雪滢启唇呼吸,肌肤呈现出桃粉色。
卫湛跪到床尾,抬起了那对?小?巧的足。
可?宁雪滢太紧张,加之?鱼鳔被卫九全?部摧毁,即便今夜行房大抵不会怀上,可?还?是无?法尽情投入,一再让卫湛铩羽而归。
受不得她的排斥,卫湛扯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稍微使了些蛮力。
宁雪滢紧锁眉尖,侧过头盯着帐外?的烛火,咬住朱唇。
两人的身影被映在帐子内侧,一上一下?。
上方的人凫动着,久久不息。
一滴汗水自额头流淌,宁雪滢哼唧一声,说不出的魅惑,还?有三分耐人寻味的悦然。
与喜欢的人敦伦,身心本?该是舒坦的,宁雪滢说服自己接受这份羞赧和欣愉,享受鱼.水.之?.欢。
先前特意交代董妈妈支开守夜的人,她细喘几声,慢慢放松,也放开了自己。
她被拉扯进?汹涌浪潮,音浪随海水上下?沉浮,除了头顶时?不时?撞到床围,其余都是妙不可?言的。
“卫郎。”压抑不住时?,她攥着卫湛的肩,粉润的指甲陷入他的皮肉。
迷离的视野里,她看?着男子那张不复冷欲的俊脸,抬起温热的手?细细描摹,有薄汗凝在指腹。
多想与他一个人长相守。
细碎的声音溢出檀口,她启唇呼吸,被窒息闷热吞噬。
卫湛一直在凫动,额头有细细的青筋在跳动,清澈的眸染了春情,有春水潺潺荡漾。
他喜欢这种感觉,喜欢不顾一切与她沉陷情潮。
俄尔,宁雪滢双手?搭在枕头两侧得了自由,还?没来得及舒口气,就又被捉住一只脚。
她花容失色,说什么也不肯依。
桂魄皎洁,月影横斜,万籁俱寂的深夜,帐中事变得不可?言说。
被支开的秋荷打个哈欠走进?耳房,准备洗漱入寝。
董妈妈也在其中,搭着条棉被昏昏欲睡。
秋荷点?燃火盆烤手?,“听青橘说,今年是京师近十年最冷的一冬,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彻底回暖。”
“季节交替也有个循序渐进?,彻底回暖要到明年三月了。”董妈妈闭眼笑道,“到时?候漫山遍野都是盛开的迎春花,可?好看?了。”
秋荷期待着来年春日,也盼望着大同镇的剿匪能在春日前结束。
雪虐风饕的夜,季懿行几人被将士抬回帐篷,皮肤冻得微肿。
可?纵使这般,季懿行还?是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带着人离开,不过是弃卒保车。
小?跟班唇色发紫,若非有将士替他搓揉,怕是熬不过这一晚。
等喝上热气腾腾的姜汤,小?跟班披着棉被看?向一直僵坐的季懿行:“老大,你认个错这事就算过去了。咱们年纪小?,主帅们只会觉得咱们缺乏经验和胆量。”
比起宁嵩,小?跟班显得木讷许多,看?不出季懿行的心思。
季懿行也不愿同一个呆木头多作解释,拿起姜汤大口喝起来。
小?跟班呼出一口热气抱怨道:“今儿这事,太子都没说罚咱们,宁总兵却不依不饶。”
“太子才是年纪小?需要历练,尤其是在洞察人心上。”留下?一句高深莫测的话,季懿行起身走向帐篷,不顾将士阻拦,在风雪中跑了十个来回。
也是个犟种。
歇在此处的宁嵩伫立在帅帐前,凝睇着那道倔强身影,重重叹口气。
负责统领禁军前来剿匪的主帅走到他身后,“宁总兵为何叹气?”
宁嵩盘着一对?鸡心核桃,冷然开口:“那小?将虽勇,却没有继承季老将军的大将之?风,可?惜啊。”
季老将军是宁嵩的伯乐,一手?将宁嵩提拔起来,两人有着超乎年纪的情义?,这才促成了子嗣的婚事。
帅帐深处,太子徐徐走出来,立在三尺火光中同样望向那道身影。
之?所以?不处罚季懿行,不是自己的洞察力不够,而是在出发前,曾与詹事大人有所约定,要想方设法将季懿行送到尹轩的手?里。
虽不知詹事大人的具体计划,但早已在他的口中得知一个惊天的秘密。
当?年贤妃生下?的骨肉不是皓鸿公主沈茹思,而是季懿行。
两人同日出生,被秘密调换了身份。
当?日,季府从侍女到稳婆再到郎中,皆被贤妃和俞翠春收买,季家夫妻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虽不知詹事大人是如?何得知的这一秘辛,但自己见过父皇所绘的贤妃画像。
季懿行与贤妃像极,也难怪赵得贵在瞧见季懿行的第一面,就想将他引荐至御前。
好在,赵得贵被詹事大人规劝,成了自己人。
按着詹事大人的预判,接下?来会有一场大戏。
自己也等着看?呢。
翌日,宁嵩的部下?探知到尹轩的踪迹,据说是转移到了另一座山头。
季懿行和小?跟班主动请缨,加入到主攻尹轩的队伍。
宁嵩本?不欲批准,却接到太子令,只能照做。
腊月廿五,众将士随主将在深夜活捉到三名下?山抢粮的山匪喽啰。
主将按太子的意思,打算让部下?假扮三人,混入山寨。
擒贼先擒王,若能智取便是最好。
为了将功补过,季懿行自告奋勇。
小?跟班没什么主见,紧跟季懿行。
主将点?点?头,又派遣一人与他二人同行。
在严刑拷打下?,三名喽啰绘出山寨的图纸,众将锁定尹轩的居室,刚好与灶房在一个院子里。
主将让人搬来几袋军粮,叮嘱道:“上山后直奔尹轩居室,若没见着目标人物立即撤离。此遭惊险,务必谨慎。”
“诺!”
季懿行三人换上喽啰的衣衫,扛着粮食上山。
月黑风高,有喽啰的腰牌,三人顺利进?入寨子。
小?跟班不禁想,要不说是匪寨,比不得敌营森严,这不就轻而易举混入了。
三人扛着粮食一路走进?尹轩所在的院落,被后厨催促着放下?粮食。
乌漆墨黑的,后厨急着开火,没有打量三人,但嘴上给予了赞赏:“被官兵围困数月,快要揭不开锅了,你们仨挺有本?事,还?能在风口浪尖上抢到粮。这回能给兄弟们做顿像样的夜宵。”
三人默不作声,齐齐看?向紧闭的居室。
季懿行握住腰间刀柄,手?起刀落,敲晕了厨子。
随后抬了抬手?指,蹑手?蹑脚走到居室窗前,不比大户人家以?明瓦封窗,简陋的山寨窗户都是纸糊的。
季懿行在窗纸上戳了个洞,向里吹进?迷烟。
等了片刻,他推开房门。
屋里四四方方,没有隔间。
轻轻推开房门,他走在最前头,借着月光靠近半垂的帐子。
一步两步,心惊肉跳。
旋即,他抬起刀,发狠地刺了进?去。
刀尖穿入棉被,搅起层层棉絮。
“床上无?人!”
是起夜去如?厕了,还?是没叠被子亦或是设了陷阱?他心思百转,有丝慌乱。
小?跟班扯了扯季懿行的衣角,小?声提醒道:“头儿,咱们可?能被那三个喽啰骗了,这里很可?能就是厨子的居室,尹轩住在其他地方。趁着咱们还?没暴露,快撤吧。”
来都来了,季懿行不想无?功而返,磨牙道:“你们先走,我去一趟兵器库。”
听闻尹轩握有火铳,若能借机摧毁,算是立了大功。
小?跟班急切道:“不行,会暴露的。”
“要不也要强攻这座山寨,暴露又如?何?你们下?山与将军说明情况,待我毁掉兵器库,放出响箭,你们即刻强攻,来个里外?夹击。”
“你一个人?”
季懿行哼笑了声,早在进?入山寨时?就已观察了周遭,寨子人不多,或许一部分山匪因为无?粮果腹自行下?山了。
强弩之?末,可?以?用来形容他们。
可?正当?他说服另外?两人准备分头行动时?,安静的小?院里突然涌入一批山匪。
火把连成线,亮如?白?昼。
厨子也站了起来,扭动脖子发出咔咔声。
三人大惊,拔刀背对?背,被山匪围成一圈。
季懿行抿唇,眼中浮现一股子狠劲儿,却见一人从山匪中走出来,负手?而立,一身灰衣,短须长鬓,生得魁梧健壮,偏又夹带书卷气。
由宫中画师执笔,全?军都已“见”过悍匪头子的相貌,季懿行一眼认出这个中年人就是他们要抓的尹轩。
“老贼,拿命来!”
说着,季懿行高举钢刀飞跃而起,想要先发制人。
尹轩仰起头的一瞬,瞳孔蓦地放大,原本?淡漠的面容出现一丝龟裂。
太像了。
一大早,宁雪滢带着青橘和秋荷回到府上,冻得脸蛋薄红。近些日子,她们时?常收到有关薛老骨肉的线索,出府查看?后均是无?功而返。
董妈妈提前备好汤婆子,弯腰放到了宁雪滢的脚边。
宁雪滢脱去沁了寒气的毛斗篷,走在软榻上抖了抖手?臂,招呼着秋荷和青橘一块过来暖脚。
三人踩在热烫的汤婆子上,聊着近几日寻人的心得。
临摹的画像快不够用了,回头还?要再请画师临摹几张。
薛老的儿子是在两岁时?走失的,就算咱们花下?重金寻人,也难以?得到有用的线索。十八年了,孩子的模样早就变了。
听晚秋荷的分析,青橘笑道:“还?孩子呢,比你大多了。”
秋荷瞪她,因嘴笨没有及时?还?嘴。
宁雪滢接过董妈妈递来的手?炉,贴在快要麻木的脸颊上。
昨夜得到线索,说是城南有个举子与薛老儿子的经历很像,今儿天没亮,三人就赶了过去,仔细一打听,人家是知晓自己身世的。
单凭两张画像,亦如?大海捞针,可?宁雪滢相信冥冥之?中,有缘分在指引她寻到那个“孩子”。
无?关风花雪月,是金城所致,金石为开。
明日是卫湛二十二岁的生辰,按着惯例,邓氏是会操持一场生辰宴,即便长子不热络甚至不愿露面,但亲戚和近邻还?是会来捧场,欢欢喜喜地热闹一晚,但今年不同,大同镇那边还?在剿匪,禁军将士还?未归,邓氏不打算办宴,婉拒了亲友们的筹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