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长媳,宁雪滢没有异议,悄然拿出制作多日的荷包,塞在了卫湛的枕头底下?。
晌午用过膳,宁雪滢和秋荷按着日子去往绿萼苑,为肖遇慕继续治疗痹症。
二人一个打下?手?、一个施针,配合默契。
卫馠看?在眼里,纠结过后还?是让侍女端来了果盘、茶点?。
宁雪滢没说什么,觉得这样相处也挺好,不再明争暗斗,也不用虚与委蛇。
等待秋荷煎药的工夫,绿萼苑迎来一对?寒门夫妻。
他们是肖遇慕的养父母,是在膝下?有儿有女的情况下?收留了流落街头的肖遇慕。
能让卫馠礼待的人不多,这对?夫妻算在内。
看?得出,卫馠极其心悦自己的夫君。
宁雪滢颔首,想要回避,被老妇人拉住了手?。
“大奶奶妙手?仁心,老身无?以?为报,特备了薄礼,还?望笑纳。”
宁雪滢刚要婉拒,却见老妇人拿出一兜子咸鸭蛋,转而展颜收下?了。
“多谢婆婆。”
老妇人握着宁雪滢的手?,笑得眼尾堆褶,看?样子已是七旬的人。
肖遇慕会在次年二月以?解元的身份参加会试,即便在针灸时?,也是书不离手?。比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卫昊,更有高中的可?能。
宁雪滢带着秋荷离开时?,男子颤颤巍巍起身行了一礼,让宁雪滢想到了傲雪凌霜的梅在绽放前总要经受苦寒。
前两日来了月事,宁雪滢摇摇头,并不能在卫湛生辰这日送上自己为礼了。
屋里地龙燃得旺,她有些燥,褪了外?衫,只着半透寝衣坐在床边。
卫湛回来时?,面色淡淡的,像是承载了万千心事。
宁雪滢拉他坐下?,碰了碰他的脸,还?有着沐浴过后的沁润感,“郎君最近总是心事重重的。”
“为剿匪的事。”
听此,宁雪滢心提到嗓子眼,“大同镇那边可?是出事了?”
意识到她在担忧父亲,卫湛拍拍她的后脑勺,“没有,就是进?展缓慢。”
宁雪滢这才心石落地,觑了一眼漏刻,温笑着挽住男人,半倚在他的手?臂上,“郎君,生辰吉乐。”
女子笑吟吟的,比平时?多了一份乖顺,如?小?猫一样蹭动着男子的手?臂。
卫湛心中微动,故意问道:“除了吉乐,还?有吗?”
“岁岁年年,朱颜常驻。”
她喜欢他的样貌,白?璧无?瑕,端美俊逸。
卫湛静默,半晌,拥着小?妻子靠在床围上,朝她身后塞个引枕。
前世,他没等来岁岁年年,今生,不管容颜是否老去,他都要从韶华走到暮年,还?要有她的陪伴。
桑榆暮景,细水长流。
在男人怀里寻了个舒服的趴姿,宁雪滢惦记着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虽说已被瞧见很多次,但今夜应景呀!
再说,一针一线都是她的心血。
伸手?探向枕头底下?,她故意问道:“郎君想要什么生辰礼?”
旋即窃窃道:“快说,想要一个荷包。”
卫湛扶额,胸膛发出微微震动,似笑非笑,“喜欢什么,夫人都能满足吗?”
听起来像个圈套呢,宁雪滢顾及着他是寿星,没有立即拒绝,“说来听听。”
“嗯,想要荷包。”
“啊!你说巧不巧,妾身刚好为郎君绣了一个。”
她忙拿出荷包,献宝似的捧到男人眼前。
缎面之?上,一对?精致的大雁栩栩如?生,依偎在落日河畔。
卫湛收入袖管,吻了吻她的鼻尖,“辛苦夫人。”
有回应的心意才扣动人心,宁雪滢主动仰头啄吻他的下?巴,“好看?吗?”
看?着近在咫尺的芙蓉面,卫湛认真道:“好看?。”
“我问的是荷包。”
“也好看?。”
温情脉脉的冬夜,两人静静对?望,不知先柔化了谁的心。
借着欢喜劲儿,宁雪滢问道:“还?想要什么?”
“想听夫人念一首诗。”
这还?不好办,宁雪滢脆声应下?:“别说念一首,就是一本?诗集也不在话下?。郎君想听哪首诗?”
“留别妻①。”
宁雪滢自小?喜欢诗词歌赋,却没有听过这首诗,不免汗涔涔,“稍等。”
说着,挣开卫湛的手?臂爬下?床,寻来一本?诗集翻找,脸蛋因不知这首诗而殷红。
卫湛没有催促,倚靠床上,目光缱绻,不知在想些什么,待宁雪滢回来时?,他敛起心绪,恢复了温淡。
“我找到了。”宁雪滢将诗集放在腿上念了起来,咬字清晰,声音清甜,“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①......”
可?在念到后面一句时?,她止了话音,抬头觑了男人一眼,含有怪嗔,最后不情不愿念了出来:“嬿婉及良时?①。”
对?这句诗,她的理解是:两情欢.好要趁良辰吉时?。
被戏弄了。
“啪”的合上诗集,宁雪滢嘟了嘟水润的唇,尽显小?女儿家的羞态和娇蛮。
卫湛闲闲问道:“有何异议?”
“郎君就惦记那事儿。”
“何事?”
宁雪滢瞪他,这人是怎么做到一本?正经求......爱的?
“我月事未净,想都别想。”
卫湛不疾不徐地解释道:“夫人是不是误会了?这是一首辞别爱妻的诗,通篇表达出的意境可?不止你片面理解的那样。”
宁雪滢的确没有读完,她将信将疑地翻开诗集,又将后面几句读完,才讪讪地挠挠鼻尖,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既羞恼又感伤。
“那你为何想听这首诗?”
卫湛捏捏她的脸,没有回答。
宁雪滢有点?晕乎,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诗句,目光锁在最后一句“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①”。
卫湛是在同她表露心意吗?
想法一出,她睫羽轻颤,再看?向卫湛时?,语气多了三分凝重,“我没你聪明,有时?听不懂你的暗示。所以?......”
她合上书凑近他,仰头认真道:“所以?,你能不能不要打哑谜?”
卫湛垂目对?视,缓缓抬手?揉了揉她披散的长发,“好,第三个要求。”
“......”
仿若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瞬间熄灭了刚刚生出的柔情,宁雪滢沉下?俏脸,负气问道:“想要什么?”
语气比之?刚刚有些呛。
察觉出她态度的转变,卫湛掀开被子躺在外?侧,“夜深了,睡吧。”
有始无?终的温情被打破,宁雪滢愣了片刻,气呼呼地趴到男人身上,伸手?去捏他的脸,“睡什么睡,第三个心愿是什么?”
这一次,卫湛真的笑了,朗朗清越,珠玑般舒耳。
很少听到他开怀的笑声,宁雪滢呆呆凝视,忽然竖起两根食指,点?在他上扬的嘴角处,想要维持住这个笑。
“以?后多笑笑,别那么重的心思,好不好?”
嘴角被抵住,微微上弯,卫湛忽然发觉,自己在一点?点?放下?对?她的心防。
油然而生的复杂情绪上涌,卫湛揽住她的背猛地翻身,将人压于被褥中,深深地吻住。
“唔。”
宁雪滢被吻得晕乎,在几近窒息致肺部不适时?,上方的人忽然拉开距离。
新鲜的呼吸充盈入肺部,她稍稍缓释,胸口起伏,只听耳畔传来一句:“第三个心愿,想让滢儿唤我夫君”。
一声夫君,迟了二月有余,宁雪滢鼻尖发酸,拽住他的衣襟拉向自己,直直看?进?他的眼底,“那从今往后,你要真心待我,不可?辜负,我亦不会辜负你。”
说罢,静凝了一晌,她放缓了语调,放柔了声音,一字一句无?比认真,甚至含了几分激动的哽咽:“夫君。”
这声夫君,是对?他的认可?,真真正正的认可?。
锦衾被一点?点?掖起,女子蒙住了自己的脸,显然是害羞了。
卫湛凤眸深沉,没再逗她。
夜很深,那个绣有大雁的荷包落在了花开富贵的缎子被面上。
等宁雪滢沉沉睡下,卫湛独自去往书?房。
青岑提起一壶桂花蜜糖水倒入琉璃盏,轻轻放在蓝田玉打造的棋盘上。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执起琉璃盏,有缕缕水汽缭绕指尖。
青岑看向独自行棋的卫湛,小声问道:“世子睡不?着,可是在忧思大同镇那边的情况?”
“嗯。”
“可要卑职去请姜叔?”
姜管家是伯府中唯一能与卫湛在棋艺上平分秋色的人。
每次兴起,卫湛都会让人请姜管家过来切磋几?局,但今夜卫湛拒绝了。
“有些棋局是注定要独自行完的。”
他需要足够的冷静,才能布好?之后?的局。
捻起白子落在棋盘中腹,卫湛曲指抵颔仔细分析了会儿?,接着挽袖捻起一颗黑子。
几?个来回后?,黑子吃掉一大片白子,棋局顺势斜向漫漫“黑夜”。
青岑不?懂棋,但也知世子在运筹帷幄,而决战之地就在大同镇一带的山匪窝里。
“世子觉着尹轩在见到季懿行后?,会见机布局,诱导季懿行恨上陛下吗?”
又吃了一片白子,卫湛一颗颗提子,放回棋笥,“被围困数月,弹尽粮绝,已到了穷途末路,尹轩那?么?狡黠的人,在深知自己?濒临绝境,唯一能做的就是寻一个人继承他的仇恨,替他弑君。”
季懿行与贤妃有三分相?像,能加以利用的话,会成?为尹轩最后?的底牌,明路上的傀儡。
这是卫湛预判的一环。
青岑略有担忧,“非亲非故,尹轩要如何说服季懿行?”
“若尹轩能让季懿行相?信他们是父子呢?”
“编故事,以假乱真?”
卫湛以缄默代替了回答,执起琉璃盏靠在藤椅上抿口甜水。
景安帝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的亲生子,会认贼作父。而这一结果,是景安帝自己?造的孽。
当晚,卫湛没有回正房,在棋桌旁独自对弈了一整晚。
偶有锁链声从云屏后?的墙体传来,卫湛置若罔闻。
粮食短缺的山寨中,尹轩推开柴房的门,将一盆青菜盖饭放在被囚者面前。
季懿行冷冷睇着走进来的人,“跟我一起的两个人呢?”
同袍吗?尹轩席地而坐,舀起一口饭菜硬塞进季懿行的嘴里,“吃饱了再管别人。”
季懿行喷出饭菜,“谁稀罕你们的饭菜!有种的话,杀了我!”
“啪”的一声,季懿行被扇偏了脸庞。
尹轩又舀起一大勺,强行塞进他的嘴里,“虎毒不?食子,我不?会杀你。但你要是还不?吃饭,我现在就杀了那?两个人。”
季懿行气得肩膀耸动,边吼边喷出饭粒子,“谁是你儿?子?胡乱认什么?亲?!”
“长相?错不?了,年纪又刚好?对得上,你是闵氏的骨肉,是我的儿?子。”又强喂了一口,尹轩拿起水囊塞进他的嘴里猛灌,动作粗鲁,早没了当年的儒雅,“当年沈聿抢夺闵氏入宫,她刚刚怀了身孕,还摸不?出喜脉。产子那?日,闵氏让稳婆掉包了你和同日出生的季家嫡女,为你换得余生安稳顺遂。”
季懿行根本不?信他的说辞,厉声喝道:“大胆,岂可直呼陛下大名!”
又是一巴掌抽了过去,抽出了季懿行嘴里的饭菜。
尹轩继续喂他,“沈聿见色起意,夺臣妻、害忠良,毁人姻缘,不?杀他难解我心头之恨。你是我的儿?子,该拿起刀,一下下捅穿他的肚腩。”
脸颊火辣辣的疼,季懿行舔去嘴角的血迹,呸了尹轩一脸,“除非我疯了才会信你。”
“闵氏亲口告诉我的,岂会有假?你若不?信,待回京,可去找一个叫俞翠春的尚宫对质,那?是闵氏当年的稳婆。但俞翠春只是从中调换了孩子,并不?知你是闵氏入宫前怀上的。”
季懿行顿住,隐约记得父亲提起过,前不?久失踪了一个做过尚宫的女子,好?像就姓俞。
“那?稳婆失踪,说不?定就是被你劫持了吧。”
“俞翠春失踪了?”尹轩意味不?明地喃喃,“实有蹊跷。”
季懿行懒得与他周旋,直截了当道:“再说一遍,我是季朗坤的嫡子,出生在钟鸣鼎食之家,不?是你这个匪徒的子嗣!”
“嘴硬罢了,像你娘。”尹轩抹了把脸,继续喂饭,“好?好?吃饭保存体力,我不?会杀你,还会让你立头功。”
“什么?意思?”
“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腊月廿八,又将逢九,一想?到即将面对卫九,宁雪滢就头昏脑涨,想?要出府避上一日,可又躲不?过公婆的询问,总不?能说在府中闷得慌想?出去透气吧。
思来想?去,她打算以出城寻人为由,在府外小住两日。
听过她的意思,卫湛没有异议,潜意识里,妻子与卫九越生分越好?。
重设的机关术已困不?住卫九,想?要阻止卫九找到妻子,要先阻止自己?知晓妻子的落脚点。
是以,只能由宁雪滢自己?选择下榻在哪间客栈,而不?经由卫湛知晓。
皇城内大小客栈不?计其数,卫九是不?会一味浪费精力去做无用功的。
临上朝前,卫湛揉揉宁雪滢的脑袋,“带上足够多?的家仆,别让自己?涉险。”
“嗯。”宁雪滢握住他覆在自己?发顶的手,趁着周遭没人看过来,踮起脚小声道,“除夕见,我的夫君。”
闻言,男子薄唇荡开一抹弧度,点了点头,步下石阶朝府门走去。
宁雪滢望着男子的背影消失在后?院,转身回到玉照苑,吩咐秋荷和青橘简单收拾细软。
两个小丫头不?明所以,还以为小夫妻闹了别扭。
“别胡思乱想?,依我之言行事即可。”
与邓氏打过招呼,宁雪滢以寻人为由,顺利乘车离府,一行带了侍从五人。
来到城北一家客栈,宁雪滢带人走了进去。
掌柜:“几?位打尖还是住店?”
青橘拿出银子,“掌柜的,要你们店里最好?的一间天字号房。”
宁雪滢改口:“要两间天字号房。”
少顷,小二领着三名女客走进一间天字号房,又领着三个男客住进另一间。
秋荷放下细软,迎风推开窗子探身向外。
客栈坐落在热闹的街市上,对面便是皇城最红火的瓦肆,隐约有戏腔传出。
以为小姐被姑爷气到才会以寻人为由“搬”出府,秋荷提议道:“咱们稍晚去听戏解闷吧。”
青橘打赏小二后?,走到宁雪滢身边,“大奶奶,咱们消了气就回府好?不?好??”
宁雪滢没理她,走到窗边向外望。
繁华热闹的街市,没有烟火巷的幽静,吆喝声不?断,充斥着热闹欢腾的年味儿?。
日后?每次逢九,都可出来小住两日,清净又悠闲。
比起愁眉苦脸的青橘,宁雪滢娇面泛笑,吩咐随行的侍从去对面的瓦肆定位置。
侍从去而复返,说座位已满,赶上年关需提早半月预定才可。
又问了几?家,皆已客满,看客们三五成?群结伴赴约,脸上洋溢着笑颜。
优伶们得的赏钱都比平日多?了几?番。
主?仆六人走在拥挤的街道上,一时不?知该去哪里听戏。
宁雪滢环视一圈,“算了,寻个饭庄先用膳吧。”
记得秋荷爱吃炖鱼,几?人寻了一家生意红火的炖鱼馆。
在附近一条巷子里,属于犄角旮旯的美食。
一名侍从竖起大拇指,“别看这家门脸小,铁锅炖鱼可是一绝,远近闻名。”
秋荷揉揉咕噜噜的肚子,迫不?及待地舔了舔嘴。
倏然,巷子的另一端蹿出一道黑影,向主?仆的方向奔来。
随之,又一道黑影闪现,风驰电掣。
两名侍从挡在宁雪滢的面前,严阵以待,判断着对方的动机,若不?是冲着他们来的,大可不?必插手。
看样子,像是抓捕与被抓捕的关系。
长巷深深,隐约有狗吠,宁雪滢仔细看去,认出了第二道身影,正是那?日由庄舒雯引见的锦衣卫女缇骑贾暄!
当第一道人影疾驰而来预备擦肩而过时,宁雪滢不?动声色地伸出脚,绊了对方一下。
强壮的身影轰然倒地。
贾暄见势前扑,抓住了被追捕者的小腿。
被追捕者使劲儿?一蹬,与贾暄扭打起来。
宁雪滢急切道:“快去帮忙。”
两名侍从拔出刀,大步上前。
三人合力将被追捕者按住,贾暄拿出枷锁,拷住了对方。
她站起身舒口长气,朝两个出手的侍从道谢,又走到宁雪滢身边拱了拱手,“多?谢大奶奶相?助才得以捉拿了要犯。”
宁雪滢福福身子,没等?问出对方犯了什么?罪,忽然瞧见一条黑亮的猎犬一瘸一拐地跑过来。
贾暄摸摸猎犬的脑袋,犹豫一瞬,又看向宁雪滢,“可否请大奶奶帮个忙?”
“贾大人请讲。”
“阿顺在追凶的途中被歹徒伤了一只前爪,需要就医,还请大奶奶帮忙寻个医馆包扎,我还要利用凶犯引出帮凶,不?宜久留。”
“贾大人请便,我会照顾好?......阿顺的。”
“多?谢!”贾暄走到凶犯跟前,狠踹一脚,“走!”
凶犯踉踉跄跄,在气势上输给了身姿单薄却英姿飒爽的女锦衣卫。
等?两人离开,宁雪滢让一名侍从抱起阿顺,沿途打听起能正骨的医馆。
阿顺很?聪明,知道自己?被留下来是为了什么?,故而没有排斥,还咧开嘴伸出长长的舌头。
寻到一家跌打馆,馆主?依照为人正骨的经验,为阿顺掰了几?下,只听“嗷”的一声狗叫,震耳欲聋。
宁雪滢捂住阿顺的狗眼,哭笑不?得,“好?了好?了,可以了。”
馆主?失笑:“这么?大的狗了,胆儿?可真小。”
阿顺鼓着嘴不?停抽泣,惹笑了众人。
走出医馆,宁雪滢偶然瞥见斜对面有个木匠摊,她灵机一动,拉着青橘走过去,示意摊主?为阿顺制作一架“滑轮车”,安装在受伤的前爪上。
看摊主?为难,青橘拿出五两银子,“可以吗?”
摊主?双眼发亮,“包两位姑娘满意。”
一个时辰后?,宁雪滢牵着腿脚极“灵活”的阿顺走在街头,吸引了不?少注意。
用过一顿美味的铁锅炖鱼,众人回到客栈歇息。
宁雪滢坐在木床上,褪去右脚的鞋袜,揉了揉发青的脚踝。
那?会儿?为了绊倒凶犯,她偷偷伸出右脚,被凶犯奔跑的冲劲儿?撞击到,虽不?至于红肿,但多?少还是留下了淤青。
秋荷拿出消肿的药膏为她涂抹。
清凉的肤感?浸透肌肤,宁雪滢歪靠在秋荷肩头,“这是咱们在外过的第一个除夕。”
秋荷笑着揽住她的肩,“是呀,日子过得真快,转眼就是新的一年了。小姐可想?念老爷了?”
“想?啊,想?得肝肠寸断。”
“奴婢盼着明年与小姐一起回金陵省亲呢。”
宁雪滢有些困倦,闭眼点点头。
会的,会等?到团聚的那?日。
日出日落,三更的梆子声响起时,玉照苑沉寂一片,没有世子夫人在,侍女们不?必守夜,只留了三五个侍从在庭院中。
须臾,卫九拉开书?房的门,淡淡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青岑,“怎么?,不?开心?”
“卑职开心得很?。”
“那?怎么?不?笑一下?”
机关术已困不?住小伯爷,青岑裂开嘴露出森森白牙,笑得比哭还难看。
“还是别笑了。”卫九走出房门,长衫迎风翻飞,如金乌西坠时的绛紫晚霞。
走进黑漆漆的正房,长指拂过没有温度的被褥,卫九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仿若那?女子凭空消失了。
莫名的不?快涌上心头。
明明一开始是想?将人送走,眼不?见心不?烦的。
“人去哪儿?了?”
幽幽黑夜烛火不?燃,卫九平静问道。
站在兰堂门前的青岑如实道:“卑职也不?知。”
卫九呵笑一声,“卫湛好?算计,真把那?女子当成?命根子了。”
四下无旁人,青岑忍不?住问道:“大奶奶秀外慧中、知书?达理,小伯爷为何容不?下她?”
有关卫湛前世的事,卫九一向守口如瓶,即便对方是青岑,也不?会轻易告知。
“对她印象挺好??”
“府中上下对大奶奶的印象都挺好?,连二公子和大姑娘也转变了态度。”
“住口。”卫九懒得听人夸赞宁雪滢,在心战的博弈上,他还没有输过谁,如今倒成?了那?丫头的手下败将。
卫九提起壶为自己?倒杯水。
水是凉的。
“女主?子不?在府中,仆人就懈怠了?”卫九叩了叩桌面,“去温壶水来。”
青岑认命前去,回来时发现屋里空空,不?见了小伯爷的身影。
不?会是调虎离山吧!
青岑放下水壶,揉了揉发胀的额。
也罢,也罢。
没有机关术的束缚,府中无人能拦住小伯爷,索性由他去吧。
除夕的前一日,街市人声鼎沸,各个摊位前都挤满人群,宁雪滢带着青橘和秋荷一路吃吃喝喝,惬意充实。
青橘腮帮鼓鼓,早将小夫妻闹别扭的事抛之脑后?。
“大奶奶,那?儿?有卖豌豆黄的。”
宁雪滢左手拿着糖葫芦,右手拿着艾窝窝,笑眯眯道:“买。”
主?仆三人一路买买买,满载而归。
回到客栈,拿出买给阿顺的骨头棒,青橘举起手,想?试一试阿顺的服从力。
“坐。”
“握手。”
“叫。”
青橘撕下一块肉喂给它。
“打滚。”
“拜年。”
为了骨头棒,阿顺一一照做,还叼着骨头棒来到宁雪滢面前,使劲儿?摇晃尾巴,随后?趴在女子脚边啃食起来。
宁雪滢想?起幼时养在府中的大黄狗,体量不?比阿顺小。
贾暄迟迟不?现身,看来,她要带着阿顺先回伯府了,再由卫湛将它送回去。
寻常百姓是无法?靠近锦衣卫衙署的。
入夜,宁雪滢被冻醒,发觉屋里没有烧地龙,而青橘和秋荷也不?在床上。
明明睡前她们是挤在一起的。
察觉到异常,她快步走到西侧墙壁前,想?要唤醒隔壁的侍从,却被一只大手冷不?丁自身后?捂住嘴。
握盏的手一抖,灯焰突突地猛跳起来,她闻到一股熟悉又陌生的鹅梨香,吓得僵立不?动。
卫九是如何寻来的?怎就摆脱不?掉呢?
“呜!”
被捂住嘴,她试图开口,红唇一下下擦过男人的掌心。
卫九从她侧颈探身,露出淡笑,虽温柔却阴恻恻的瘆人,“别喊人,懂?”
宁雪滢点头,等?男人移开手,她扭头问道:“秋荷和青橘呢?”
“还是管好?自己?吧。”卫九冷了眸,抽出她手中烛台吹灭,也熄灭了屋里最后?一点儿?光亮。
冷月映窗棂,投下一尺银芒,映不?亮视野。
嗅觉被无限放大,宁雪滢被鹅梨的淡香包裹,身体不?停发抖,“卫九,你放过我好?不?好??”
男人幽幽发笑,“不?离开卫湛,就要接纳我,这叫交换。”
“接纳”两字敲打在耳膜,宁雪滢不?解地转头,“接纳你什么??”
卫九抬手抚起她的长发,一下下极尽温柔,唇畔的弧度也是恰到好?处,晦涩莫测。
长发披散,衣裙落肩,宁雪滢惊诧于卫九的举动,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那?么?讨厌她,怎会一再做出亲昵的举动?
可身体像是被冻僵在冰天雪地,丝毫无法?动弹,她感?受到一只手落在身前,愈发用力。
“不?要,不?要......”
她抗拒着,战栗着,排斥着。
倏然,她听见狗吠的声音,方想?起还有阿顺在房中。
“阿顺,咬他!”
“哇哇!”
狗吠声不?止,宁雪滢蓦地睁眼,呆愣着感?受到有人在按压她的胸口。
“大奶奶醒醒!”
青橘的声音传进耳中,意识瞬间回笼。
自己?又梦魇了,而且是鬼压床。
阿顺发出哼唧声,想?要亲近宁雪滢,被秋荷拦住。秋荷“嘘”了声,示意阿顺不?要再叫。
转了转瞳仁,宁雪滢看向青橘,又看向秋荷,再看向床边安静下来的阿顺,缓缓坐起身,“我没事。”
青橘抚抚自己?的胸口,“您吓坏奴婢了,卫九是何人?”
宁雪滢捋捋贴在颈窝的长发,不?自在道:“什么?卫九?”
“您在梦里喊的啊。”
“可能是狗吧,我梦见有狗追我。”
“啊?”青橘似懂非懂,“喔。”
秋荷转而笑道:“那?咱们日后?养狗,就叫阿九。”
“......”
宁雪滢扶额,疲惫又好?笑。
星月阑珊下的小巷面馆里灯火通明,店家端着一碗烩面来到卫九面前,“您是小店今年最后?一位食客,请用。”
还是上次的面馆,卫九问道:“明日不?开张?”
“过年嘛,人少,索性就不?开了。”
卫九没接话,拿起筷子细嚼慢咽起来,离开时打包了一份,留下银锭子。
店家追出去,“客官,您上次就给多?了,小的情何以堪啊?”
卫九站在爬满枯藤的矮墙旁转眸,“你还记得我?”
“客官仪表堂堂、清雅高洁,怎会不?记得?”
卫九笑了笑,迈开步子,朝后?摆摆手,衣袂飞扬,“除夕喜乐。”
话落间,墨空炸开一朵朵烟花,绚丽多?彩,烨烨耀目。
大年三十到来了,卫九站定在巷子的交叉口,手捂心口慢慢蹲在地上。
“卫湛,除夕了。”
玉白肌肤被烟火映出斑斓色彩,他静默如石,闭上了眼。
又一簇烟火升起绽放,光耀夺目,男子睁开薄薄的眼皮,顿了半晌,起身走向绚烂深处。
上挑的眉稍,勾勒出的弧度依旧冶艳昳丽。
第42章
当青岑看见回到玉照苑的男子时,长长舒出一口?气,子夜已过,此刻面对的人无疑是世子,而非小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