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橘又以为大奶奶与世子产生了隔阂,但一想到明日能好吃好喝,也就不纠结了。
没心没肺的小丫头翘着脚絮絮叨叨,惹恼了想要歇下的秋荷。
两人叽叽咕咕,吵得趴在床下的阿顺捂住了狗耳朵。
宁雪滢躺在最里侧,也被她们吵得耳根子嗡鸣,“好了,快睡吧。”
两人各哼一声,谁也不服谁。
宁雪滢没理会,也没必要做和事佬,翻身背对她们闭上了眼。
来得匆忙,没有?选好客栈,夜里大风呼啸拍得窗棂咯吱响,外加阿顺的呼噜声,扰得宁雪滢辗转反侧。
不知?过?了多久,饥饿感袭来,她坐起身,扒拉了一下睡沉秋荷,又晃了晃一直梦呓的青橘。
两人倒是?睡得挺香。
无奈地摇摇头,她蹑手蹑脚地下地,晃醒了唯一靠得住的阿顺。
“我饿了,阿顺。”
点燃一盏弦月灯,宁雪滢牵着阿顺走出房门,寻到守夜的店小二?。
客栈店面很小,夜里没有?备夜宵,店小二?指着对面的铺子,“小店和对面的粤菜馆是?一家,姑娘要什?么,小的过?去取。”
宁雪滢掏出碎银,点了一碗鱼片粥,外加一盘葱姜炒蟹。
店家还附赠了两小罐酸姜和咸柑桔。
鱼、姜以及酸的口感,都是?卫九讨厌的,宁雪滢甚是?满意,坐在一楼的客堂里慢慢享用,还给阿顺要了一根大骨头。
店里生意冷清,店小二?靠在门口打着哈欠。
夜晚的街市不比年前热闹,偶有?背着箱笼的游子连夜赶路。
宁雪滢舀起鱼片粥吹了吹,忽见倚在门口的店小二?徒然倒地。
她猛地站起,还没来得及喊人,就被人自身后捂住了嘴。
“是?我,滢儿。”
阿顺龇起獠牙,却在看?清那人容貌后,改成了摇尾巴,还倒在那人脚边蹭起背。
宁雪滢眉梢一抽,轻轻踢了踢阿顺。
阿顺非但没收敛,还愈演愈烈。
无奈之下,宁雪滢只能自救,她张开嘴,使劲儿咬住男人掌心,在听得闷哼后,撇开桎梏她的双手,头也不回地向二?楼跑去,
却在下一瞬,再?次被人从?身后捂住嘴。
卫湛提起使劲儿挣扎的女子步上二?楼,踹开一间空置的客房走了进去。
整座客栈被卫湛的影卫包围。
客房内,卫湛反脚带上门,将宁雪滢放在地上,紧紧抱住。
唇被堵住,宁雪滢瞪圆眼,拼命地拍打起来,“卫九,唔,你发什?么疯?!”
唇上传来撕咬的痛意,卫湛拉开距离,原地一旋转了半圈,将宁雪滢摁在门板上,抓起她两只乱动的手高举过?头顶。
“是?我。”
他低沉开口,面色凝重。
可屋里黑漆漆的,宁雪滢根本看?不清他的目光。
想起上次在客栈被轻薄的噩梦,她因太紧张,只想逃离,情急之下,曲膝攻向男人底盘。
卫湛向后退去,避开了重重的一击。
宁雪滢转身拉门,却在听得一句话后顿住了手上的动作。
“我是?卫湛。”
扣在门缝上的手微收,宁雪滢缓缓转回身,在点点月光中捕捉到一道清隽轮廓。
稍稍冷静下来,理智回笼,她听出了来自卫湛的熟悉口吻,与前些日子的“他”大不相同。
掐掐掌心,确认不是?梦才?缓缓走上前,“怎么回事?为何?是?你?”
卫湛点燃桌上烛台,上蹿的火焰照亮了客房。
掸了掸指腹,卫湛不知?该从?何?解释,也不知?明日之后,占据这具身体的会是?谁。
当?宁雪滢得知?前几日与她朝夕相对的人是?卫九时,头脑轰鸣一声,被卫湛扶住肩才?勉强站稳。
卫湛有?些担心她会因为排斥卫九而疏离自己,扣在她肩头的手无意识地收紧,“还好吗?”
宁雪滢倒在他的怀里,“我不好。”
自认能分清卫湛和卫九的她,彻底陷入迷茫。可忆起前几日相处的点滴,还是?有?蛛丝马迹可寻的。
卫湛不怕针灸,卫九怕。
卫湛会对她嘘寒问暖,卫九只会冷嘲热讽。
卫湛不会拒绝与她燕好,卫九拒绝了。
想到此,她懊恼地咬住指尖。
“所以,每月逢九的规律已经不适用了?你控制不住他了?”
卫湛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从?未控制住过?。”
倒也是?如实?的回答。
“救我的人,是?你还是?他?”
“是?我。”
宁雪滢心里稍安,渐渐找回熟悉感,可还是?推开了面前的男人。事发突然,她需要独自消解烦乱的心绪。
卫湛没有?打扰她,安静陪在一旁。
与此同时?,皓鸿公主沈茹思被第一次取了心头血。
富丽堂皇的?寝殿内,女子苍白着脸,疲惫麻木地躺在由名匠重工打造的?暖玉床上。
取出心头血,巫师用冰鉴封存,躬身?退离。
侍女战战兢兢地上前,为公主掩好兜衣和外衫,“殿下可觉得?不适?”
隔着衣衫,沈茹思轻轻抚上被处理?过的?伤口,只觉讽刺。心头血真的?能作为引子使药效翻番吗?
“去派人打听一下,太子殿下何时?回?城。”
剿匪成功前,太子是不会回?城的?,侍女心里明?镜,更别说公主殿下。
可沈茹思知道,深宫中唯一关心她的?人只有?太子。
若太子知道她被父皇取了心头血......
不,父亲是不会为了一己之私,取女儿心头血的?!
破晓时?分?,天边依旧黑沉,数名御医随景安帝赶至公主府抢救陷入昏迷的?沈茹思。
巫医操作不当,导致伤口大出血。
卫湛得?到口信,带着宁雪滢从城西客栈赶往公主府。
景安帝勃然大怒,命人架来巫医质问。
巫医跪地求饶,“小民离府时?,已为公主处理?好了伤口!望陛下明?鉴!”
“带下去!”景安帝怒不可遏,却没有?痛下杀手,权衡起?利弊。
卫湛站在抄手游廊的?对面,目睹这一幕,了然于心。皇帝觉得?巫医还有?用,不能除掉。
凤眸一转,他看向微敞的?大殿,御医们进进出出忙个不停。
皇家的?假公主,对自己足够狠,不枉自己冒险与她合作,为她改写前世的?命运。
此番过后,皇帝还会执意取人心头血吗?
答案并?不难猜。
会的?。
这出苦肉计,鲜血淋淋,无疑是报复的?戏码,以此能让朝臣看清皇帝疯狂不可救药的?一面,为太子登基施以仁政做铺垫。
景安帝如同半个疯子,暴戾成性。
卫湛带着宁雪滢离开公主府时?,恰好瞧见季府的?马车停在不远处,他走过去微微颔首,“伯父。”
没有?进府的?季朗坤急忙打听起?公主的?情况。
“还在抢救。”
老者以拳击掌,“老夫一直觉得?皓鸿公主是陛下的?心头肉,陛下怎能如此糊涂!”
相比老者的?愁苦,卫湛淡然的?有?些?麻木,“陛下薄情,已不是一两日了。伯父可将公主当作前车之鉴,有?朝一日若能向陛下讨要些?奖赏,最好讨到丹书铁券,以保季氏上百口的?性命。”
丹书铁券,那相当于免死金牌,那是皇家最高的?赏赐,多是赏赐给军功赫赫的?大将。
连自己的?父亲都未取得?如此殊荣,何况是他们这些?后辈。季朗坤苦叹着摇头,“贤侄说笑了,犬子的?事,已快让整个季氏为之倾覆了。”
寒风染红指尖,卫湛双手拢袖,“说不定令郎会力挽狂澜,手刃尹轩。尹轩是陛下的?心病,除掉他,于陛下而言,等同于赢了一场大战,没准一高兴,当真允诺了。真有?那个机会,小侄希望伯父不要脸薄。”
言尽于此,该给的?提示都已给到,卫湛没再停留,带着宁雪滢回?到伯府。
回?到玉照苑,小夫妻挪开炕几,侧躺在软榻上相互依偎,身?上盖着一张毯子。
卫湛搂住妻子的?肩,轻轻拍拂,“晚膳过后,你带人再寻一家客栈。”
与卫九交替的?规律已失,或者是很可能发生了颠倒,卫湛担心子夜过后,卫九会准时?“醒”来,对妻子不利。
“折腾来折腾去的?太累了,妾身?不想动?了。”宁雪滢在男人的?胸膛上画圈圈,“妾身?陪着夫君一起?等待子夜。”
“为夫不能确定......”
“我知道。”宁雪滢捂住他的?嘴,稍稍支起?身?,在他轻颤的?目光下,单手扒开他的?衣襟,吻在心口处,“我不信咱们两个人战胜不了一个影子。”
心口荡起?涟漪,卫湛翻身?,用力吻住下方的?女子,下颌绷起?优越的?弧线。
气氛变得?微妙,宁雪滢没想到一个心口吻会激起?他如此大的?反应,可自己身?体的?反应极为诚实,喜欢被他触碰,喜欢与他做漫浪的?事。
“夫君。”轻吻在脖颈处传来痒意,她扬起?头,面色愈发粉红,“轻点,轻点待我。”
宁谧中传出女子凌乱的?呼吸。
卫湛俯卧,双手撑在榻面,呈现雄鹰落地展翅之姿,背脊上凹凸起?伏的?肌肉都像是精雕细琢的?美?玉,极富美?感。
一只小手无力地搭在榻沿,被卫湛的?大手紧紧握住。
炕几被蹬踹在地,发生“哐当”一声重响,之后,传出的?是支离破碎的?响动?。
软榻的?四个弯腿也在动?。
从榻到床,白日不宣淫的?规矩,被府中最自持的?公子给打破了。
状况一直持续到日落时?分?,中途叫了两次水。
帷幔外,董妈妈端来可口晚膳,“世子、大奶奶,晚膳已备好。”
宁雪滢躺在绵软的?大床上,头枕卫湛的?手臂,羞得?快要不能见人。
哪有?世家子弟在白日里这般放纵的??
被欺负的?没了力气,她就用牙狠咬卫湛的?胸膛。
卫湛任她胡闹,示意董妈妈带人离开。
“滢儿,人都退下了。”
宁雪滢负气不肯松嘴,被卫湛轻掐住后颈才罢休。
顶着粉扑扑的?娇颜,她作势要起?身?,可体力早已虚脱,连穿衣都非亲力亲为。
为她穿衣的?间隙,卫湛瞥了一眼女子锁骨之下三寸处的?齿痕。
倒是配了对,谁也不亏。
抱着人儿靠在床围上,卫湛低头问道:“真的?不走吗?”
子夜一过,想走可能都走不了了。
宁雪滢背贴他的?胸膛,把.玩着他干燥的?大手,“不走。”
“不害怕他?”
“不怕。”想了想,宁雪滢扭头撇撇嘴,“其?实,卫九有?很多弱点的?,他怕针。”
不知是不是不愿从她口中听到卫九的?名字,卫湛扳过她的?下巴,附身?啄了下。
宁雪滢被缠腻怕了,担心他会再索取,立即缩回?被子躺在外侧,将自己包裹得?像蚕蛹。
卫湛没再闹她,所剩的?时?辰不多,不容他再肆意下去。
“卫湛,我饿了。”
卫湛没说什么,整理?好衣衫和仪容,抱起?小妻子走到桌前,亲手喂她用膳。
指着晶莹剔透的?糯米糕,宁雪滢娇气道:“我只想吃半个。”
卫湛夹起?,递到她嘴边。
宁雪滢真的?只吃了半个,随后看着男人默默吃掉剩下一半。她弯弯眼睫,每样都吃了几口,剩下的?都被卫湛解决掉了。
出了那么多力,是该补补。
这才是她的?丈夫,会乐意与她共享美?食。
用膳后,两人漫步在庭院里消食,深夜檀栾形影朦胧,映在女子半边脸上。
卫湛抬手,默默替她挡住斜伸的?枝桠。
走到拱桥上,宁雪滢转过身?背靠栏干,显然是有?话要讲。
耸秀削背的?女子,锦缬衣裙轻扬,光是站在那里就自成一道风景,如浮翠流丹中最秾艳的?一笔。
卫湛停在她面前。
宁雪滢拨开衔在嘴角的?发丝,柔声道:“咱们是夫妻,夫妻本该是一条心。夫君今日能将真相及时?告知妾身?,妾身?便能陪你一同面对各种困难。”
她上前半步,仰头盯着男人的?下颔,“答应我,除了朝廷上不能说的?秘辛,不要再有?其?他事隐瞒我,好吗?我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欺骗。”
溪水激石泠泠不绝,可寒冬冰冻了溪面,无法听到里面传出的?自然声响。
卫湛缄默不语,似以沉默代替回?答,又似没有?回?答。
知他性子闷,宁雪滢垫脚揪了下他的?耳垂,“闷葫芦一个,我当你默认了,日后休要骗我。”
少?倾,卫湛看向女子离去的?背影。
晚风化为兰桡,载佳人在迷雾中远行。
深夜,小夫妻对坐在书房内,等待宵分?的?到来,之所以不选在卧房,只因宁雪滢不愿在卧房与卫九相对。
青岑陪在一边,手里拿着几个还有?些?发青的?桔子,用以待会儿试探“醒”来的?小伯爷。
他知道,小伯爷不喜酸口。
卫湛坐在太师椅上,目光一直落在身?边翻看医书的?妻子身?上。
有?外人在,宁雪滢不大自在,抬头努努鼻子,带着小小的?警告。
卫湛移开视线,拿过青岑手里的?一个桔子,慢慢剥开,在“漫长”的?夜晚中打发时?辰。
当子时?中段到来的?前一息,男人静静闭上眼。
宁雪滢合上医书,紧张地凝睇着。
青岑则在无意识中捏碎了一个桔子,满手是汁水。
片刻,男人睁开眼,坐直身?体,面色如常像是没有?过任何情绪波动?。
“是我。”
连语气都未变,清清冷冷的?。
青岑松口气,但有?了前车之鉴,还是把桌上剥好的?桔子递了过去,“世子吃一个。”
这无疑是种试探。
男人拿起?桔子,一瓣瓣地吃了起?来。
随后看向青岑,“挺酸的?。”
青岑点点头,少?见的?露出了笑。他记得?小伯爷不喜欢桔子。
宁雪滢靠在椅背上,手指敲打着书面,忽然附身?凑进男人耳边,小声问道:“夫君今日一共吻了妾身?几次?”
话落,女子红了双颊,但慎重起?见,还是抛出了这个卫九或许唯一无法感知的?羞耻问题。
搭在扶手的?手微微收紧,男人垂目掩饰阴鸷,淡笑开腔:“两百次?”
宁雪滢目光肃冷,立即拉开距离,起?身?向外走去,“青岑,他是卫九,看住他。”
青岑立即沉下脸。
坐在太师椅上的?男人托腮浅笑,“一个个都把我当成敌人不成?我伤过卫湛?”
青岑严肃道:“你伤过大奶奶。”
“......”
宁雪滢转眸,故意激他,宣泄着前几日被戏耍的?愤怒,“卫九,喧宾夺主也无用,卫家人珍视的?是卫湛,不是你,这里没人喜欢一个影子。快把卫湛还给我们。”
卫九绷直唇线,眸光如含淬刃。
他起?身?的?一瞬,青岑退至宁雪滢的?身?前,呈现出保护状。
卫九深深呼吸,踢开椅子走向屏风。
很快,里面传出窸窸窣窣的?更衣声。
等那人再出来时?,已更换了钟爱的?紫衣,又慢条斯理?地戴上银戒,“抱歉,还不了。”
宁雪滢冷着脸拉走青岑,重重合上房门。
书房陷入空寂,留下卫九一人,还有?一道被灯火映出的?孤影。
寒风萧萧的?长廊上,青岑和宁雪滢并?肩走着。
“卑职觉着,世子和小伯爷之所以发生了转换,是因为小伯爷在无意识地加深诉求和欲念。”
跟在卫湛和卫九身?边这么久,青岑不是凭空猜想。
亦如卫九这种性格,看似乖戾跋扈,实则是渴望被人注意到的?。
而卫湛的?情绪一直是稳定不被他人左右的?,随遇而安,即便面对心魔卫九,也能淡然接受。
因着一重灵魂的?欲念不断加深,才会产生这种转变。
听着青岑有?理?有?据的?分?析,宁雪滢点点头,却分?析不出卫九因何加深了欲念,又是哪一种欲。
只是希望让身?边的?人重视他吗?
若真如青岑所言,一旦卫湛发现卫九的?欲念所在,加以扼制,可能还会再次压制住卫九。
但愿是这样。
第48章
月黑风高,在突击攻破了十一个山寨后,宁嵩和禁军主帅率领大军包围了尹轩可能隐藏的山头。
宁嵩趴在枯草丛中,用?嘴拔下水囊的木塞,大口灌了一口,又递给一旁的禁军主帅,“按着附近的地?形看,这?是尹轩最后一个山寨窝点,所有的火铳应该都在这?里,此番偷袭务必谨慎。”
已与宁嵩达成一致的主帅灌一口水,对?身侧的副官道:“传令下去?,拂晓前,前锋卫兵要悄悄攻入山寨内部,销毁火铳,有余力的话,再与外?面的大军里应外合。切记,前锋卫兵的主旨是销毁兵器,以确保附近山民不受牵连。”
副官:“诺。”
三更天异常寒冷,主帅很?想喝酒暖身,但考虑到喝酒容易误事,只能作罢,“宁兄,干完这?一场,咱哥俩好好喝一顿。”
宁嵩笑笑,没去?设想庆功宴的事,剿匪拖延至今,无?非是为了保护附近的百姓,今夜,该与尹轩好好算笔账了。
抬手比划起?手势,后面一批批将士涌上山坡。
拂晓时分,山寨内传出激烈的打斗声,兵刃相?交。
几名心腹部下意?欲拉着尹轩逃离。
“留得青山在,可东山再起?啊!”
“寨子后面的暗道是寨主带咱们兄弟挖的,本就是为了逃命的!寨主为何执意?不走?”
尹轩强行将几人推向暗道,又投入一兜兜的金银,笑着拱了拱手,“朝廷要抓的人是我?,我?被抓,你们才能活命。”
一名心腹嚷道:“当初跟随寨主吃香喝辣,受寨主恩惠,如今有难,我?们几个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尹轩又扔进一张精密的地?形图,提示他们按他规划的路线逃生,“不瞒几位兄弟,我?需要你们活着,为我?见证亲生儿子刺杀老子的一幕。”
“什么?”
“被我?关押的季懿行,是皇帝流落在外?的骨肉。你们知道我?与皇子结下的梁子,我?恨他入骨,故而?,要送给他一个大礼。让季懿行认我?这?个山匪作父,刺杀他的亲生父亲。”
几人恍然,难怪寨主一直在对?季懿行示好。
“可季懿行不过是个小将,若不暴露皇子身份,哪有面见皇帝的机会?”
“有,一定有。”尹轩拿出珍藏的酒,独自酌饮,“今生无?法把酒言欢,来世兄弟再续此杯!”
“啪”的一声,他掷了酒碗,封住了暗道的入口,阻隔了部下们撕心裂肺的呼喊。
“走!走远些!别再做匪了!!!”
尹轩抹把嘴,目光狠厉地?转身离去?,却在踢开?季懿行的房门时,柔和了目光。
他拿出匕首,割断了捆绑在季懿行身上的麻绳,悲戚道:“禁军来救你了,你可以带着那两个人走了。”
季懿行怔怔看着他,“你让我?们走?”
尹轩笑,“不然?你是我?儿子,我?要杀了你不成?”
“那你呢?”
“我?走不了。”
尹轩紧紧握住他的手,笑得愈发悲戚怅然,“孩子,好好活下去?,风光地?活下去?。”
季懿行舔舔皲裂的唇,被复杂的情绪折磨,五脏六腑火烧火燎。
他是山匪的儿子,在得知了这?个真相?后,要如何风光?
虽然这?件事会成为只有他们知道的秘密,但内心一旦接受,就回不到从?前了。
可就在他呆愣之际,一泓热血喷洒而?出,溅在了他的脸上。
“!!!”
尹轩忍痛拔下心口的匕首,一边吐血,一边将匕首塞到他的手里,“握住,割下我?的头颅,再当着禁军的面,威风地?走下山寨。你会立下头功,无?人可取代的头功。”
“不,不!!!”
季懿行扑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尹轩。
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目眦尽裂。
尹轩趁机握住他的手,连捅了自己数刀,“傻孩子,人不狠不成气候!当今朝廷武将难以晋升,这?是绝佳的机会!割了为父的头,去?享受属于你的荣华富贵吧,这?是为父唯一能替你做的!若有可能,为父是说,若有一点点可能,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代、代为父暗中杀掉暴君,为你娘和为父报仇雪恨!”
尹轩吐出一口血,歪倒在季懿行的肩头,死不瞑目。
季懿行僵跪在地?,崩溃地?嘶吼。
悄悄潜入的前锋们在寻到兵器的储存库时,惊讶发现,那些极具危险的火铳已被摧毁掉了。
是何人所为?
总不能是山匪做的吧?
莫不是被活捉的一个小将和两个小卒所为?
当他们走出储存库,准备与冲上来的同袍们一同厮杀时,山寨最隐秘的房门被人踢开?,一道高挑人影扛着一个彪形大汉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卒。
正在与山匪厮打的宁嵩定眸一看,踹开?面前的喽啰,大步走过去?。
“季懿行?”
季懿行扛着已经断气的尹轩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火光冲天,他冰冷着视线,踩着满地?狼藉走来。
三千营骑兵教头季懿行手刃山匪头目尹轩的事迹在大同镇传开?,百姓们纷纷送上瓜果蔬菜以示感谢。
大同镇一带也因剿匪成功,彻底得到安宁。
七日后,沿途驿站的信差快马加鞭,昼夜兼行,将消息送回宫中。
尹轩被人连捅七刀毙命,尸首将被拉运回皇城。
景安帝得知大喜,一改消沉,没等大军回城,就令礼部大摆宴席提前庆贺,并宣称要当面重奖手刃佞贼的勇士。
季氏也因此逃过一劫。
季朗坤喜出望外?,激动?之余不由想起?卫湛的忠告。
宫宴之上,景安帝举杯,“老爱卿培养了一个优异的儿郎,说吧,想要什么奖赏?”
坐在一旁默默饮酒的卫九,不动?声色地?看了过来。
季朗坤颤巍巍跪地?,当着众朝臣的面,心虚且大声道:“老臣不才,想向陛下求得丹书铁券!”
话落,满堂哗然。
景安帝静默几晌,若有所思,最后仰头大笑,“朕允了。”
尹轩是他的心腹大患,别说丹书铁券,就是封王拜相?又何妨!
从?宫宴离开?,卫九独自走在玉砌雕阑的宫阙中。
卫湛确有运筹帷幄的本事,预判到了尹轩的计策。
如今就看季懿行是否会上钩。
走出宫门,卫九坐进青岑所驾的马车。
马车缓缓驶行,青岑隔帘问道:“若季懿行舍弃不了荣华富贵,不敢替‘父’报仇,咱们该如何做?”
卫九在火盆上方烤手,眉眼被炭火映得深邃,“去?问卫湛。”
“……卑职愚钝,是在向小伯爷请教。”
车厢内传出一声哼笑,清清浅浅,懒懒散散,听不真切。
“依我?看,尹轩是在季懿行面前自尽的,为的是让季懿行立功,以温情的手段强行使?其内疚。人一旦内疚,久而?久之,是会扭曲蔓延出病态仇恨的。”
前世,尹轩没有得来复仇的契机,被宁嵩活捉押解回京,落入皇帝之手,受尽虐打,奄奄一息时又被五马分尸。这?一世,他用?自己的命换到一个明路上的傀儡。
青岑一扬马鞭,加快马匹行进,“那接下来事态的变化呢?”
银戒被烤得灼烫,卫九向后靠去?,远离了火盆,“此番季懿行回宫,因功劳和长相?,会成为御前的大红人。”
“卑职还是觉得他会被圣宠淡化了仇恨。”
“陛下多疑,信任的武将只有那么几个,是不会轻易交付给季懿行兵权的。短期内最多赐予荣华富贵,可季懿行出生在富贵堆里,最不缺的就是荣华富贵。年轻气盛之辈,得不到想要的,只会加深仇火。”
深夜回府,卫九在路过未燃灯的正房时,微顿脚步,向里看了一眼,黑漆漆什么也看不清。
这?是他被宁雪滢关在外?面的第七日。
回到书房简单洗漱,他静静躺在用?以午休的木床上。
随后,吩咐仆人将屋里的地?龙灭了,去?往正房。
漏尽更阑,一只玉手挑开?帷幔一角。
卫九垂眸踟躇了会儿,悄然躺到床铺外?侧,只占了一点点边沿,有着不自知的蹑手蹑脚。
床上只有一张被子,他环住手臂就那么闭上眼。
宁雪滢陷入深眠,浑然不知床畔出现一人,等到察觉到异样时,惊呼着撇开?男人搭在她被子上的一条长腿。
卫九醒来,不声不响地?坐起?身。
这?七日,两人一直井水不犯河水,宁雪滢从?没想过他会在被发现身份后还厚着脸皮偷潜入房中。
“出去?。”
丢出冰凉的两个字,宁雪滢扯起?被子蒙住自己,不愿多看他一眼。
“你当我?愿意?进来?是书房的地?龙灭了。”
“谁会信你?”
卫九扯扯嘴角,非但没走,还从?方角柜里取出另一张被子,平铺在了大床边沿。
颀长的个头儿,就占了床榻的五分之一。
可纵使?这?般,还是不能被容纳。
宁雪滢严肃问道:“你走不走?”
卫九没理,躺进被子里,“这?也是我?的卧房。”
是啊,在旁人眼里,他才是伯府嫡长子,理应住在玉照苑的正房里。
得不到礼让,宁雪滢也不强求,抱起?自己的被子越过“山峰”,趿上绣鞋走到软榻前。
见她要睡在窗边,卫九又觉自己在欺负女人,明明之前不会在意?这?些。
他掀开?被子下地?,将人连同被子一起?抱回床帐中。
哪知好心不被理解,还被误解。
宁雪滢剧烈挣扎起?来,“卫九,你要做什么?我?是卫湛的妻子!”
卫九将人抛进绵软的被褥,肃着脸道:“还是那句话,我?和卫湛本就是一个人,你是他的妻子,合该也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