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文禾是回到工位才想起他送给她的那块篮气球,还在她家里放着,忘记要还给他。
她确实没想要戴他那块表,但自己买的粉劳戴上手腕的那一刻,才对自己工作上的收获有了最真切的体会,也想,怪不得人需要一些物欲,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代表追求。
回想在广州的这三年,文禾觉得自己没白做。
她知道手腕上这一块表对很多有钱人来说不算什么,但于她却是实实在在的奖励,像把她这几年的脚步凝成了一个精致的表盘,表盘上的指针又在一下一下又在提醒她,快点去跑一座山。
当晚,文禾约了百特的钟总,讲桂东区域的事。
她用了一些策略,并没有一上去就道歉,而是诉苦一通,讲难处,也讲在公司受的气。
文禾心里清楚,她们跟代理商的关系很微妙,既是客户,又是需要管理的对象,如果一上来就认错就伏低做小,难保代理商不会趁机敲竹杠。
但即便这样,钟总也摆足了架子:“这是你们的工作失误,我可是充分相信文小姐的,你也知道我团队都弄好了,结果你们说给别人就给别人……怎么大客户是客户,我们这种小公司就鸟毛都不算了是吧?”
“钟总先别生气。”文禾知道他要发难,也没有慌:“真的,我很能理解您的心情,您做了哪些准备我也是清楚的……”安抚一通,忽然笑了下:“我本来觉得可惜,那几天睡都睡不好,但现在,我反而不觉得桂东是个多好的地方。”
钟总看她笑得奇怪,将信将疑地问:“怎么说?”
“钟总知道江家那边,今年的目标额签了多少么?”
“多少?”
文禾直接找了合同给他看,看完,钟总心里一咯噔:“这么高?”
文禾点点头,又问他:“这个数如果折到您这边,您觉得可以完成么?”
那肯定够呛的,钟总心里清楚,但没说话。
文禾也不着急,刚好有菜上来,她带人跟他喝了一通,聊聊菜,聊聊别的,再扯回这件事。
补偿的政策她手里当然有,但她不想一股脑全抛出去,一项一项,她要用出效果。
安抚时,文禾说的是:“政策我帮您争取了一些,售后跟物流,您现在积压的工单都可以报一报,货也不着急提,先在这边仓库放着。”
她知道钟总不是傻子,但她今天安抚的底气靠的是e康名气和市占比,也靠周鸣初那一套取消直销的政策;告诉钟总想敲竹杠,后果就是可能跟e康闹翻。
接着又说:“江家那边目标重,我猜他们冲的是年终任务,但年中有一项返利政策,本身只针对A级代理,这回我也帮您报了名,我觉得我们完全可以冲一下的。”文禾把那项政策拿出来,跟这位老板一通讲又一通分析,叫他放开手去干。
这当然是一种套路,她赌的,是钟总跟她一样“贪”。
过程不算顺利,但酒一轮轮地喝,话由浅到深地说,最后时刻,钟总收下了文禾给的政策,也签了那一份年中协议。
等把人送走,小蔡转身就抱住文禾:“文禾姐你好厉害!”
文禾艰难地笑了一下。
她不厉害,她虚得要死,今天要是谈崩了,说不定她也既要被投诉,又要被钟总换掉,到时候才真是丢了个客户,又要丢一次大脸。
再不然,她就要进入先斩后奏的那一步,只有五成的概率,弄不好就是被开除。
好在这位代理商跟她一样“贪”。
文禾后背一层汗,她今天喝得看东西都有点儿重影,但张吉安是三个人里喝最多的,他分担了大部分的酒力,脸都胀红。
三个人全像死了一回,电梯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胡话,缓酒劲。
小蔡问张吉安:“你为什么叫吉安啊?”
张吉安说:“因为我们老家那个市就叫吉安。”江西吉安:“我们那边没什么存在感。”张吉安说,就像他这个人,也没太大的存在感。
文禾头痛欲裂,但还是接话道:“汪总跟一部经理都是江西人,你们那里不是革命根据地么,他们都说江西人身上都有一股长征精神,你别这么想自己。”
“就是啊,”小蔡开玩笑说:“你要没什么存在感,那个时候怎么会被王总针对,还调去售后?”说完也奇怪:“他吃饱了没事,干什么针对你?”
“没什么……”张吉安挡着电梯门让她们先出,到坡道时忽然扬声:“小心,这里有个坡!”
小蔡被他吓一跳:“你要死啊,这么大声干嘛。”
张吉安是喝醉了耳鸣,讲话不大声点自己听不到,这会讪讪地指指地下:“王总在这里摔过,我怕你们也摔……”
文禾回想道:“王东尼么?”
张吉安点点头,又指向前面那个玻璃门:“他那时候就是从这里摔出去的,玻璃门都撞碎了。”
小蔡问:“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天我陪着一起的,还有周总,”张吉安搓了搓脸说:“周总说手表忘了让我回去帮忙拿,然后王总就摔了,他摔完把责任赖我身上,说我没护好他。”但张吉安一直没敢讲的是,他等电梯的时候看到周鸣初就站在王总身后,看着王总冲下那个坡撞碎那扇门,人摔晕了都没动。
“我那时候还想,周总怎么见死不救呢,跟王总有那么大仇么。”今天趁醉,张吉安把这话碎碎地讲出来了。
文禾看眼地上的坡,绕开了。
年关事多,工作加主持的事一忙也想不到别的,就连去澳门的事也是头一天姜姜提醒,她才想起来去找通行证。
文禾家里干净,东西一般放在固定的位置方便找,这次把家翻遍了却也没能找到那张薄薄的卡片。
过很久,想起续签的那一天去过周鸣初家,有可能是落在他家里,于是给他发信息让他帮忙找,找到的话叫跑腿送过来。
周鸣初让她自己去拿:『我在深圳,不用担心会碰上我。』
回国后他很少在公司,两人都没怎么碰过面,这会时间急,文禾也来不及跟他这种话斗什么情绪,拿袋子装好他的表和衣服,叫了车过去,也顺利进了他家。
单元楼密码没换,门禁也还保留着她的信息,文禾依稀记得那天包包没放就被他抄进房间,想着大概是落在卧室就往那边走,经过鱼缸时见里面多了一条鱼,而原来的那条鲨鱼游得特别快,还用脑袋撞了两下缸。
见过这么多回,文禾也对它脾气有些了解,就是暴躁又脆弱的东西,饿了或者噪音大了都可能这样,但她今天不是来喂它的,于是直奔周鸣初卧室。
好在卧室没太多家具,很快,文禾就在边柜找到了自己那张通行证。
通行证放在最底下的边柜,里面还有很多零零碎碎的东西,全是她的,比如耳钉发饰,墨镜,在他家里叫奶茶柠檬茶送的小麻将,来月经吃的止痛药,卷刘海的发卷,还有山茶花的护手霜。
她本来不想在他家里留下什么痕迹,却还是被迫留下一些,有他送的,也有她无意间落下的。
文禾蹲在地上翻了翻,手指拨见半边葫芦扣,边缘像被什么烧过,疙疙瘩瘩的。
她看很久,模模糊糊想起是那一年周年庆自己那件旗袍上的扣子,被王东尼用烟烫穿一颗,后来洗衣服的时候才发现的,以为已经掉了,没想到在这里。
文禾把那扣子捡到手里摸了摸,心里正觉怪异,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在按门禁。
来的是宋川, 还是一位鼻青脸肿的宋川,来给鱼喂食的。
一见文禾他愣是愣了下,但招呼又打得很自然:“来啦。”顺嘴问:“这鱼喂过了么?”
文禾摇摇头,她不是来喂鱼的:“我来找点东西……”感觉这么说不对, 又解释道:“周总说他不在家, 我着急用, 就自己来找了。”
宋川刚挨完揍,耳朵嗡嗡的, 虽然听她叫周总感觉有些异样但也没多想, 干巴巴聊天说:“大佬周这两天都在深圳那边。”
文禾看他一只眼睛都肿的,头上毛线帽子也扯变形了, 于尴尬中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宋川老不自在地把帽子往下拉, 企图盖住那点伤:“打了场小架,没什么。”说完往里走, 车钥匙随手放在盒子里, 一把带着奔驰标的钥匙, 看造型跟章茹的车有点像。
文禾没太留意他这钥匙, 走回卧室准备拿证件走人时, 吕晓诗打来电话问她在哪儿,约她出去下午茶。
听声音不对, 文禾问两句, 吕晓诗说分手了:“算我没长眼,找了个傻逼凤凰男。”
文禾印象里, 吕晓诗男朋友确实是农村人, 跟吕晓诗的家庭也确实有差距, 但两个人感情还是不错, 虽然也经常吵架,但一次没分过。
而据吕晓诗说,这回吵架是因为要谈婚论嫁了,她家里一直看不起穷医生,说这种家庭跟吸血鬼没区别,果然一试就试出来了,彩礼不愿给,反问她陪嫁的房子怎么算。
“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一家人,我都找好设计公司了,他们找个什么亲戚包工头来监工?去他大爷的,恶心谁呢?”吕晓诗气得要死,说刚刚因为这个在新房里跟男朋友吵一架,男的骂她整天无所事事,要不是家里有两个臭钱,就是一废物。
文禾听得直皱眉:“怎么这么没品?”
“是啊!还好有个设计师帮我揍了他一顿,妈的晦气。”
失恋的人需要倾诉也需要陪伴,但文禾今天实在没什么空,只能是电话里听她吐嘈一通,然后问:“明天我跟姜姜去澳门,你要不要一起,过去散散心?”
“过去梭/哈两把吗?成啊。”吕晓诗也调整得快,问了她们去的时间之类的,说回去找找通行证。
长长的一通电话,接完,文禾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坐在周鸣初床上,手里也一直捻着那半颗扣子。
为什么要收着她半颗扣子,文禾陡然想到那一天晚上,张吉安说过的话,说周鸣初眼睁睁看着王东尼受伤,动也不动。
这种事无从溯源,但如果扯上关联,不知道算不算她自作多情。
文禾想了一会,拍拍床铺站起来,又去把通行证装到包里,但拨弄着那些小东西,却又想,他明明知道她随时准备从他的生活里抽离,还是要做这些。
这到底算固执,还是也算他表演中的一环,那她该说他演得太像,还是藏得太好。
又想起珠江边的一束花,他们云.雨时的抓挠,争吵时的质问,还有他跑去安徽放下的那一封红包。
他站在那里的时候,她当然知道他等的是什么,也知道怎么讲才会让他最没脸,果然他离开时留下平淡又冷静的那一句,在她看来是回应,也是结束。
就是奇怪,他们好像一遍遍在说再见。
还有杨宇的事,梁昆廷的事,她每一段感情都被他看见,她的狼狈崩溃也全落在他眼里,这种事多了,在面对他的时候,她好像变得几乎不像自己。
又或许周鸣初也没把她当个正常人对待。
文禾想起章茹说的猎奇言论,如果她在周鸣初眼里也算个十足奇怪的人,那他们之间,又到底是谁在猎谁的奇?
好像理不清,也扯不清。
关上抽屉,文禾走出卧室。
海缸里两条鱼在打架,宋川提着个桶过去正想开盖,原本的那条鱼忽然蹭地把鱼缸盖顶开,吓得宋川桶都扔了。
厅里顿时一片狼藉。
鲨鱼个头有那么大,跳到地上甩来甩去像触电一样,桶里其它的鱼也在甩尾巴。宋川马上去抢救鲨鱼,但这玩意个头又大力气又凶,一尾巴甩得他脸痛手也痛,文禾赶紧去下面找网,找到后递给他,两人像插秧一样躬着腰,费了老大力气才把这鱼给弄回去。
水四处流,文禾见地上有血,指给宋川看,宋川一时也慌了,连忙去看缸:“它不会死吧?”宋川研究着,在想需不需要爆氧抢救一下,但他手更痛,小拇指诡异地歪着。
文禾也看出来:“你不会骨折了吧?”
“应该不至于。”宋川觉得给这鱼扇几下,比他刚刚跟人打架还造孽,但甩了甩手,也怀疑起自己是不是被扇得骨折了。
文禾看他痛得龇牙咧嘴,给他把药箱找出来,又看这一地乱七八糟的洁癖难受,顺便动手收拾起来。
地上这个样,宋川也不好意思让她一个弄,自己随便喷了点云南白药贴几块创可贴,也单手在旁边帮忙。
厅太大,水跑得到处都是,宋川一边吭哧吭哧地捡鱼,一边琢磨周鸣初跟文禾这点事。
讲真,他是没想过两个人能搞到一起,也不敢问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只是想起那年从安徽回来,他表哥明明一副爱搭不理甚至动不动训人的模样,哪里知道转头跟人谈上恋爱。
他姨妈还当他百事通,问什么时候谈的,他压根没法回答,只能当个传声筒:“我姨妈问,你们今年回不回家吃年夜饭?她说她在家做,等你们去吃。”
文禾神色微顿,低头说:“我只是来找点东西,等一下就走。”
宋川再傻也听出问题来了,他挠挠头,尴尬得只能去骂那条鱼:“也太霸道了,这么大个缸只能养它一条。”
文禾想起氨氮中毒死掉的那条:“以前不是也养了两条么,平时也这么打?”
“可能从小一起长大的,有感情吧,跟那条也打,但没打这么凶。”宋川抬起头看一眼那条老柠檬鲨,打架还委屈了,人家新鱼游得好好的,它气得跳缸。
这要是家里没人,早硬了。
文禾也看那条差点死掉的柠檬鲨,这会又在里面若无其事地游起来,还是跟以前一样,一口能吞掉一条鱼。
她一直好奇为什么要在家养鲨鱼,问宋川,得到的答案是周鸣初从小就养鱼。
“不过他养的第一条鱼被猫吃了,也是跳缸,那个猫比人快,冲过来一口就咬掉半身,也凶残得很。”宋川说。
文禾问:“所以才养鲨鱼,因为体型大,猫吃不了?”忽然又想到:“因为猫吃过他养的鱼,所以他讨厌猫?”
“其实我觉得他有点怕猫。”宋川拿了块抹布去擦鱼缸,半蹲着说起他们外公家以前养的那条田园,基本是见谁挠谁,比狗都凶。
他说周鸣初怕猫,文禾就想起她家里的猫有一次上沙发,直接是从周鸣初肩膀踩过去的,周鸣初当时没什么反应,但现在想起来,分明连眼皮都没动过。
文禾忽然很想笑,就笑了一阵,也一边打扫卫生,一边听着宋川说的话,跟周鸣初有关的,跟周鸣初和他外公,和他妈妈有关的。
她想,怪不得他是这样一个人,怪不得会说他妈妈讨厌他。又想,虽然他父母都在,却似乎也不比她好到哪里去。
差不多收拾好的时候手机响了下,文禾不小心点的外放,宋川忽然问:“吕晓诗啊?”
文禾一怔:“你认识?”
“真是她?”宋川过来看了看,郁闷地指指自己的脸,眼皮,和额头:“这都是她男朋友给打的。”又问:“你们明天去澳门?”
文禾点点头,不过吕晓诗发微信,是说签注过期,明天没法跟她们一起。
她更好奇宋川跟吕晓诗认识的事,宋川说:“她房子找我们设计的,归我负责。”然后他去量房,那天忘记带尺子,用皮带量的时候吕晓诗全程替他拉的皮带,还借了橡皮筋给他扎裤子。
文禾听得直发笑,笑时听见大门被打开,周鸣初本尊回来了。
他看着她,目光清而劲,脸上却并没有什么表情。
文禾脸上还挂着一点笑,跟他对视着,一个没问为什么回来,另一个也没问为什么还在。
打破沉默的是宋川,他说:“柠檬鲨跳缸了,刚刚差点没命。”
周鸣初过去缸边,宋川问:“刚刚地上有血,它不会死吧?”
周鸣初站起来,目光瞟向放在茶几上的袋子,走过去拨了拨,他的衣服裤子一条不少,拿出手表看看,表链上的扣都没拆。
宋川嘴巴没停,又在说刚刚鱼跳缸的事,说要不是文禾帮忙,他手指头都要被这条鱼给咬掉,又说厅里浸水的事:“还好人家帮忙,搞得干干净净。”
周鸣初没理他,看着文禾的眼睛问:“你跟杨宇分开的时候,也什么都还给他了?”
宋川顿时尴尬到想跳进鱼缸。
文禾却很平静,也不问坐牢的人怎么还,甚至很干脆地笑了下:“不好意思,他送我的东西实在太多,多到我都记不太清,所以没还。”
周鸣初看了她一会,把手表盒子关上:“你东西找到没有?”
“找到了。”文禾收起笑容,低声说:“谢谢周总帮我收着,我现在就走。”她把抹布放到流理台那边,转身时听见周鸣初说:“其它东西也一起拿走吧,放这里没用。”
文禾身形一僵,但很快点点头:“好。”
她东西收拾得也快,没发出什么动静,收拾完只跟宋川打声招呼,笔直地走了。
门一关,宋川傻了半截。
他看看周鸣初,忍不住问:“哥……你就这么给人走啊?”
周鸣初纹丝不动。
宋川这辈子没这么难受过,今天抓耳挠腮格外像只无计可施的猴,他张了张嘴刚想说点什么,周鸣初走去卧室,拉开底柜。
宋川跟进去看了看,里面只剩一盒药,一瓶护手霜。
宋川纳闷地看眼周鸣初,忽然见他一脚把底柜踢回去,走去玄关,出了门。
傍晚时分,天擦黑的时候路最不好走,周鸣初追到楼下,文禾背着包站在绿化带旁边。
她站那里不知道在看什么,不动,似乎也不意外他追下去,但等他接近的时候忽然说了句:“你们这里好大,不开车要走好久才能走出去,西门那边还不好打车……”又说:“我那天在这里把猫摔了。”
周鸣初步伐一顿,再听她说:“我的猫很不喜欢你家,也不喜欢你……还有你家里养的条鱼我也很怕,怕它满嘴牙,我甚至梦到过它咬我。”
她说起梦,声音也像在梦里一样,轻飘飘的过人耳边。
周鸣初没作声。
文禾继续说:“他们都讲我脾气不好,讲我报复心重,也讲我做什么都是活该……碰到杨宇是我活该,梁昆廷的事也是我蠢得自找,碰到你……”
周鸣初走向她,文禾却往后退了一大步:“其实我们真的很不合适,刚开始的时候,刚进销售的时候我还在想,如果我们谈恋爱,我要努力配得上你,我们好好谈,我会对你很好。”嘴里七拐八绕的,文禾终于肯抬头看他,这次换她直接盯着他的眼睛:“我有说错你么,还是我冤枉你什么了?你什么时候跟我正儿八经确认过关系?还有,那天在酒店我问你我们是什么关系,你怎么回答我的?”
周鸣初一言不发。
“你说我谁也不是。”文禾一句句讨伐他:“你还说你不会喜欢上自己看不起的人,但你很多话都让我觉得你就是在踩我,就是看不起也看不上我。”
周鸣初伸手圈住她手腕,文禾眼圈一热:“你说你对我好,为什么每次我想起来的就是你那些难听话?”
周鸣初看着她红起来的眼眶:“我每一句你记这么久,我让你不要斗气,不要跟那个医生,你怎么不听?”
“我为什么要听?”文禾的视线忽然变冷:“我说过了,你以为你是什么很了不起的人物,讲的每一句我都要刻在脑门上?”她挣了下:“放开。”
周鸣初当然不放。
“我也没有冤枉你。”他说:“你跟我缠完,马上就跟那个医生谈恋爱,你就没有一丁点报复我的意思?”
文禾哂笑道:“不要自作多情,我是打算认真跟他谈的。”
“我是喜欢自作多情,”周鸣初说:“我拿你当女朋友,等你想通等你不要赌气,你张口就否定我们的关系,张口问我是不是跟别的女人睡过。我以为我在你心里跟别的男人不一样,你连杨宇一条破围巾都当宝,我送的表你看也不看,怎么了,烫你眼睛还是烫你手?”
不止表,还有他的所有东西,她前一秒说杨宇送的东西太多干脆不还,后一秒,抽屉里凡是跟他有关的,从护手霜到他买的药,她动都没动,但她的东西,小到连一根橡皮筋都拿走了。
周鸣初低头看她手,文禾握得死死的,周鸣初用力把扣子抠出来:“这个又拿走干什么?”
“这是我的东西。”文禾马上去抢,只是半颗烧焦的扣子而已,他们却像争什么很值钱的东西,文禾力气到底不如他,很快两只手都被他握住。
周鸣初低头看她:“你到底怎么回事,别的男人怎么样都好好的,在我这里就非要跟我较这个劲?”
“因为我觉得你恶心,看到你这种人就烦。”文禾猛地把他推开,转身想跑,被他抓住手臂翻过来:“再烦也看了几年,再恶心也一起睡了一年……”
“你闭嘴!”文禾挣得厉害,周鸣初干脆把她握到怀里吻,手指擦着她的脸滑入鬓发,再掐着她的脸迫使她配合。
文禾被吻得喘不过气,他吻她这回简直剥皮拆骨一样用力,吻完擦着她的唇问:“你想清楚,看到我妈的时候,你跑什么?”
文禾肺里没气,绷着脸咳嗽,目光却剜人一样看着他:“我说过了,炮友而已,你妈跟我有什么关系?”
周鸣初看了她一会,说的却是:“能当一年的炮友,也算长情了。”
文禾领教过他没脸没皮的模样,却还是被这句气得说不出话。
周鸣初再提醒她:“还是你张口问我是不是跟别人睡过,到现在也觉得自己很有理?”
文禾冷笑:“那你有没有跟她睡过?”
周鸣初说:“我没你想得那么随便。”
“我没法不把你想得随便,”文禾并不买帐,也提醒他:“你当时和我不就睡得很随便么,装什么?”
周鸣初忽然拉着她就走。
方向是电梯那边,文禾拼命往后坐:“你有病吗?放开我!”
周鸣初说:“你不是觉得我随便么,来都来了,不睡一觉不觉得亏?”
“你疯了!家里有人!”文禾对他拳打脚踢,周鸣初直接穿过她的包把她抱起来,用尽蛮力把她带到楼上。
宋川早就很识趣地走了,周鸣初把她包往地上一扔,把人拽进卧室。
文禾伸手推他,推不开,手里抓到什么往他身上狠狠砸了一下,腰却也被他狠狠按住,几秒后身体一紧,是他直接滑下拉链冲了进来。他对她的身体太了解,该亲哪儿抓哪儿都有数,文禾缩都不知道往哪缩,她拼命去摁他乱揉的手,却被他有力的手指穿过指缝,按在她平铺的头发上。被这么弄了一会,文禾意识逐渐涣散,她换了一边脸压在枕头上,鼻尖都压得痛,嘴巴却闭得死死的,直到周鸣初托住她的脖子,想把衣服从她头上脱出去,她终于找到机会伸手扇他,却只是扇到他下巴,反而扇得自己手痛,她气得痛骂:“王八蛋,混蛋,烂人,你凭什么欺负我?”
“因为你好欺负。”周鸣初把她腿倒提到自己身边:“你说我不跟你确认关系,我跟你确认,你会认?”
文禾哪里愿意听,她这回直接伸出两只手来掐他脖子,周鸣初干脆把她翻到上面,趁机扶着她坐了进去。
文禾手还在他脖子上,两只眼逼视着他,周鸣初却半点惧意都没有,还搭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问:“就这样?不够力,还是不够胆?”
文禾被他激到,看着他冷静的面容,咬着牙一点一点收紧,指腹下血管有力地跳,她跪着越来越往前,直到喉结涌动时才忽然醒过来,惊觉周鸣初大概真的是个疯子,但力量一松,马上被周鸣初端住背又一把翻了回去,毫不客气地顶向她最受不了的那处。
文禾被他从后面抱住,见他手伸过来,张口就咬他虎口的位置,牙齿穿过他的筋骨死死咬合在一起。
周鸣初随便她咬,等她牙齿咬酸了把人转过来:“看到没有,你也牙尖嘴利,也狠,也说话不留情。
文禾看到他手上深刻的牙印,也感受到自己口腔中的血腥气,却不肯承认他说的话,甚至看都不愿意看他。
周鸣初的手在她脸上摸索着:“我不会让一个炮友随便出入我家里,不会跟一个炮友说家里的事,更不会打算把一个炮友介绍给我家里长辈。”他掰回她下巴,目光笔直地看着她:“你心里什么都清楚,但你就是要搞得不清不楚,非要闹这一次心里才舒服。”
文禾吸了吸鼻子,眼泪就那么滚到他手里。
周鸣初给她按了回去,贴着她的唇角说:“就这么爱哭。”
文禾一开口直接哽咽:“你说过的,讲清楚了碰都不会碰我一下。”她勉强平静下来:“你嫌我牙尖嘴利,我也觉得你这张嘴很不饶人,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在一起这么难受,就应该分开。”
周鸣初望着她憔悴又疲惫的一张脸,却依然把她抓得牢牢的:“这么难受也过了一年,不说清楚也过了一年,就算炮友转正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他伸手替她擦眼泪,落下去一个吻,却忽然变温柔。
文禾却更加哭得不行,她两只眼睛已经泡在眼泪里,泪眼朦朦中忽然想起视频里他打梁昆廷的样子,一下是一下,挨了梁昆廷的回击也不肯躲,身上的那种狠戾比谁都坚定。
还有他去她老家找她的那一天,留下一封红包后回到车上,走之前在主驾看她的那一眼,她的鼻子分明像现在一样酸。
有些事, 其中的滋味只有自己才知道。
情绪上的大开大合与情.欲上的高低起伏使人疲惫又困倦,文禾一度头晕目眩,被周鸣初捞到浴室处理,热水兜头泼下来, 从头到脚没有一寸是干的。
湿发缠在一起, 周鸣初摸到手里搓了搓, 拿了吹风机过来给她吹,文禾不想让他吹, 坐直了推他:“别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