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半边葫芦扣,江欣一眼认出,是文禾身上那件旗袍的扣子。
她其实也不确定为什么要叫上文禾,但知道董事长夫人有撮合她跟周鸣初的意思,毕竟她刚刚做得很明显了,而这会儿邀请文禾一起,看起来像是好意,也像不好意思跟周鸣初独处,所以拉上一个同性缓解尴尬。
可上车后,江欣又像是累了,全程也没怎么出声,说点闲话随便聊几句。
不讲话的时候,文禾也很安静地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到了家附近,文禾说:“停这里就可以了,前面修路,我自己走过去吧。”她松开安全带,回头笑道:“谢谢江总,谢谢周总,那我先走了。”
江欣叮嘱她:“我看这一段的路都不是很平,你小心点。”
“没事的,我换了鞋。”文禾推门下车,视线扫过周鸣初,平淡又沉默的一眼。
车门关上,周鸣初看着她走在那条路上,修长的脖子,盘得一丝不苟的头发,穿着双平底鞋,却似乎随便一阵风就能吹倒她。
司机在前面找出去的路,小声嘀咕:“这怎么搞,要倒出去吗?”
周鸣初指了条路:“往左边开,有个巷子可以调头。”
江欣开玩笑说:“这么熟,你好像来过这里一样。”
周鸣初没否认。
江欣面容冷静,却还是忍不住偏头看他。
她已经知道周鸣初载过文禾回广州的事,更何况卢静珠从一开始说的时候,就有意暧昧在这件事。
周鸣初掏出那个扣子摸了摸,边缘像被什么烧过,疙疙瘩瘩的。
回程时手机进来一条消息,他低头,看得有点久。
消息是文禾发的,她问他:『你早就知道我对你有感觉,是吗?』
发完后,文禾去卸妆洗脸,从头到脚把自己好好冲了一遍。
洗手间里待了将近一个小时,出来又擦桌子又拖地,她确实有点洁癖,也喜欢用做家务来解压。
拖把放到阳台后,听到门被人敲几下,文禾看了看底下的阴影,打开门,外面是周鸣初。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过会周鸣初问:“信息是什么意思?”
文禾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机会还他的那句话,她轻声问:“你觉得会是什么意思?”
周鸣初垂眼看她,握住她的脸,低头欲吻。
文禾往旁边躲了下,他咬了个空。
周鸣初毫不介意,伸手把她带到怀里再次低头,文禾用一只手挡在他胸前,悄声说:“其实你跟他们一样。”
周鸣初停顿,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她欠着脑袋并不看他,嘴里却开始自言自语:“你和韩总,邹总,甚至王总都没有区别……”顿了下,评价道:“你们都是一样的人,一样龌龊,下流。”
给出这个评价后,她忽然又愿意看他了,微微仰着脑袋说: “也不对,区别还是有的,你比他们手段高,你成功了,我们睡过一回不是吗?所以你跟王东尼一样,觉得我当时轻易跟了杨宇,所以认为我很好睡,很好得手。”
周鸣初直视着她的眼睛,脸上喜怒不显。
文禾从来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仔细地看他,心想上位者果然有优势,搏人好感只靠一张脸,和指缝漏出来的一点好意。
在今天的她看来,那些维护那些暧昧的话,每一次每一句都有它的目的性。他有的东西太多,高于她的职场地位,优于她的经济实力,甚至连社会经验都比她多得多,想要引起她的遐想,太容易了。
他深知自己魅力在哪里,对她的吸引力又有多少,当然性\\爱也有一种卑鄙的作用,发生过,更容易让人幻想。
文禾控制不住自己,居然笑了下:“但你也一样,她们说你不好钓,说你洁身自好不跟公司女员工乱来,可我一条信息就把你钓过来了。”她盯着周鸣初的眼睛:“你看,其实我们也没有太大区别,你也很随便,很好钓对不对?”
说完这句,内心一股奇异的快感,只是姿势有点难受,文禾想从周鸣初怀里离开,他却捏住她的手腕,微微绞缚的力度。
文禾用了点劲从他手里别开,把鞋柜上的打火机拿给他:“你可以走了。”
周鸣初向前一步,高大的影子罩下来,文禾镇定地跟他对视。
周鸣初忽然点点头:“你早这么想多好,也不至于浪费时间到今天。”说完看眼火机,让她扔掉。
文禾固执地伸着手:“这是你的东西,你自己扔。”
周鸣初像没听到,站直跟她拉开距离,淡淡说了句:“你那天就不该让我上来,差一点就要没完没了,多没意思。”
文禾心平气和地感受那一点钝痛。
周鸣初把打火机从她手里接过来,转身就走。
他长得高,步伐大,很快就消失在走廊尽头,接着是电梯声,再然后是咚一声,打火机被他扔进了垃圾箱。
文禾关上门,把那一点酒气挡在外面。
她回房间准备睡觉,在床头柜看见他之前留下的那包烟,忽然手一扬,也扫进了垃圾筒。
进入暑假, 梁昆廷开始很频繁地约文禾。
他偶尔住这里,两人算是邻居,文禾有时又要往他们医院跑,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总能碰上几面, 她跟他们科室也混熟了, 有时一起吃个饭打个球什么的,旁人视线都逐渐暧昧。
文禾觉得这样不太好, 私下跟他说:“我不想这样子……吊着你。”又觉得表达有误:“不是吊着你, 我……”
梁昆廷却笑:“吊着我吧,我愿意等你犹豫。”他说:“我也犹豫过, 现在换你犹豫,挺公平的。”
文禾没忍住, 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梁昆廷很坦然:“过年那会我就想追你,但你好像对我比较提防, 搞得我跟个贼一样。男人要面子自尊心强, 我也就觉得, 算了。”只是后来还是想再试试, 宁愿当个贼。
文禾看了看这位承认自己高姿态的人民医生, 憋出一句:“我没想谈恋爱。”
“那你可以现在开始想。”梁昆廷强势中带一点哄的意味:“别想太多,别有压力, 上班已经够累了, 谈恋爱应该是轻松的,你找一找这个感觉。”
明明是医生, 却总有点浑的感觉, 他的浑不是不讲道理那种, 就是很有耐心跟你死磕, 又有点不管不顾的执着。
文禾不是他这样的人,也没接触过这样的人,但梁昆廷很会把握分寸,话到一个份上就把她放开了,并没逼她太紧,她也就一转头去忙自己的事。
暑假是旅游旺季,也是展会季,文禾跟着跑了几场,整个人都几乎埋在工作里。
某天在公司三楼遇到周鸣初,才想起有这么久没看到他。
销售总和一个小销售其实交集有限,尤其他现在已经是整个部门的头,大家又不用坐班,偶尔参加个周会,其它时间抬头不见,低头也不见,各有各的位置和角色。
是个周五,那天她们正要去深圳参加展会,离开办公室时看到周鸣初,他和采购叶总在那边说着什么。
都快到电梯间了,潇潇还悄悄回头看他们两个,甚至比较道:“好像确实,周总跟江总看起来更配?”两个人其实都高冷,江欣虽然会笑,偶尔也有点促狭,但很少有人敢跟这位女客户开什么玩笑。
继而想到周年庆那天的事,潇潇碰碰文禾:“唉你说,江总心思收挺深的,平时都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吗,文禾想起章茹和姜姜曾经的一些话,觉得也不是看不出来,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她听潇潇在耳朵嘀咕,随口说了句:“可能就你眼神不好呢,没看出来。”
“你说我瞎?”潇潇拿眼睛横她,伸手想勾她脖子,但今天穿平底鞋,想打文禾有点够不着。
文禾看她像一只要腾地而起的龟,噗哧笑出声,忙改口说:“我错了我错了,你不瞎,你迷糊好吧,你眼神最好,什么都逃不过你的法眼。”
潇潇是有点迷糊,因为下楼打车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忘记拿名片,公司新印的名片,因为之前那批她报错一个电话号码。
“烦死了,又要回去拿。”潇潇低头取消网约车,文禾接了个电话,经理打来的,问一份CE认证的材料放在哪里。
文禾说了位置他没找着,干脆叫她:“你上车没有,没上车的话回来找一下,我着急用。”
“好的,那我回来。”叹了口气,文禾挂断电话,顺便叫住潇潇:“我要回去一趟,你名片放哪,我去拿吧。”
自己放的东西果然还是自己好找,她回办公室把材料拖给经理,经理一看那个柜子:“怪了,我刚刚翻过这里。”
文禾把钥匙还回去:“可能是图册压住了,我也差点没看到。”她已经熟练了,领导尴尬的时候,要学会给领导台阶下。
领导显然也受用她这一句,提醒道:“等下自己积极点,醒目点,展会的客户能抢一个是一个,脸皮不要太薄。”又说:“有难搞的客户先做记号,晚点等我过去再说。”
文禾点点头,拿完潇潇的名片又去晶晶那里顺了两块酥心糖,走去电梯间时,周鸣初刚按下梯键。
很快电梯上来,文禾也走进去,周鸣初脸上没有多余表情,文禾也并不在意,两人各据一边像放哨的,等电梯门开再前后脚走出去,从头到尾,谁都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去深圳的路上潇潇问:“你们经理干嘛老指挥你,你又不是他助理,一部没别人了吗?”
“可能习惯了。”文禾低头回信息。
潇潇不这么想,她觉得就是看文禾好欺负,愤愤道:“你不然来二部好了,珍姐才不这么欺负人。”头脑一热,但很快又想到王东尼:“算了,还是别来。”
文禾笑笑说:“没事的。”其实也可以算作对她的一种信任,毕竟领导手里文件多,有些东西不用嘴巴说,一次两次累计下来,她接收到的东西也比别人多。
晚点到达深圳,天晴且蓝,蓝得不像真的。
文禾在大学时也跟过展会,不过那会是礼仪,只要站着当摆设就行,自己公司参加展会不一样,要跑来跑去。
海内外的展商和客户都有,流动的乌泱泱的人群,所有人脚不停嘴也不停,而销售的争和抢无处不在,一个客户会跑好几家品牌的展位,谁能多留客户十分钟,谁就能抢下成交的先机。
抢单正常,但有些人抢客户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比如一家同行不仅盯她们展位,还派人装成散客过来逛,这边一有意向度高的客户,出去不久就被拉走了。
“有毛病啊?”潇潇气得不行:“能要点脸吗,干脆进来发他们传单好了!”
真的过分,等于直接从这边筛客户了。
文禾抽空去趟洗手间,看见那家同行在跟一位外国客户说话,眉飞色舞像捡到宝。她摘下工作牌走过去,讲的什么听不懂,拿手机录了一段,回来时放给潇潇听:“这是哪国语言?”
不是英语,潇潇拉了另外的同事过来问,同事说:“西班牙语。”听完一抬眉:“大客户啊,可惜咱们不做IVD,不然这个客户可以抢一下。”
IVD,体外试剂,他们公司确实不做这个,文禾看了看对面展位:“DC是不是有这个产品?”
潇潇肯定地说:“有,他们很早就做出口的。”说完看眼文禾:“你想啥?”
文禾说:“我抄了个号码。”
潇潇居然猜到文禾的意思,果断把她手一挽:“走,谁叫他们抢我们客户,咱们也搞他们一下!”
两人走去对面随便拉了个戴工牌的,DC的员工一开始还很警惕,听到有好事送上门,马上给她们倒水又送礼。
这一带都是黄金展位,文禾观察着DC的展台和产品,偶尔也能捕捉到几句话术。
回去时文禾问:“你觉得他们展厅怎么样?”
潇潇说:“好看,灯光不错,高大上。”其它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整体看着不如她们展台简洁。
潇潇在外企待过,对外企没什么滤镜:“而且DC,我听说内斗很厉害,山头文化挺严重的。”
回去时正遇几位领导来看展会情况,经理问:“去刺探敌情了?”
“不是,去资敌了。”潇潇笑嘻嘻把事情说出来,经理望了望文禾:“你怎么知道客户号码?”
文禾说:“偷看的。”那位外国客应该是没带名片,手写的号码,写的时候被她看到。
潇潇说:“长得高真好,做贼都方便。”说完跟文禾相视一笑,有种狼狈为奸的快乐。
同行是冤家,经理对DC没什么好感,但下午时几个主要品牌都在展商那里喝茶,他乐得当个人情,把这事说给谷志德听。
谷志德点点头:“我听他们在群里说了,说是个头很高的一个姑娘。”他转头问周鸣初:“是那天跟邹总一起喝酒的那位吧,那天有事走得早,没跟她多喝两杯,连名字也忘了问……她叫什么来着?”
周鸣初喝了口茶说:“姓文,叫文禾。”
“姓文?这个姓挺特别。”谷志德笑道:“晚上叫她一起吃个饭?我好好谢谢她。”
周鸣初面不改色:“谷总可以实际一点,比如也给我们介绍一两个这样的客户,有来有往,还有下次。”
其他同行在旁边插嘴:“E康今年站岗的都是漂亮姑娘帅小伙,又是黄金展位,策展也做得不错,我看你们今天流量不错。”
“就是占的位置好,其它的哪里敢跟DC比。”周鸣初说着,端茶杯跟谷志德碰了下。
同行同行,说得好听是友商,竞争才是原则。面对利益时谁都不会让谁,DC和E康又都是业内排前的品牌,其他同行有心看他们斗,但这两个人话里捕捉不到多少机锋,顶多开点无伤大雅的,挠痒痒式的玩笑。
喝完茶又去见了个客户,等结束应酬,经理和周鸣初回到展厅。
确实像同行说的,E康今天客流很大,一天下来个个累得有气无力,坐在洽谈桌上整理资料,跟进后续。
文禾打了个电话回来,经理正翻她草稿:“今天收获怎么样?”
“还行。”
“我看看。”经理对着她电脑挑挑下巴。
文禾过去打开,经理看见她拉了一张很长的表格,每一条的客情都记录得很清楚,每个客户聊了什么,停留时间,意向度怎么样,约了哪天上门拜访之类的。
而且她明显是下了大功夫的,每条邀约都确认到具体的日期和时间,不像有些销售,展会跟客户加个微信,或者只说有空去拜访,像完成口头任务。
正好有个反面例子,经理拎了一个大脑袋实习生过来:“看到没有,像这样邀约才叫有效。”又批评道:“你知道当面没聊定,突然说要上门拜访,这种行为像什么?”
“像……什么?”
“像抢劫。”见面三分情,电话一分情,微信没有情,顺口溜一样的真理,经理让他刻在脑子里。
实习生看了看文禾的电脑,难以想象她是怎么一句句跟人敲定时间的,不由挠头:“可对客户我们是弱势,这么逼人做决定好吗?”
文禾说:“就因为我们弱势,才更应该把话讲清楚。”她低头收拾名片夹:“如果你提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要求,那么很大概率,也会得到一个模模糊糊的承诺。”
经理看了她一眼,觉得她以前声音还有点闷闷的,现在口齿清晰,无比有条理。
作为上司,他欣慰于她的进步,以前虽然没多看好她,但慢慢也有改观,点点头正想总结两句,周鸣初把登记册往桌面一放,他连忙就着动静过去,扬声道:“大家今天辛苦了,手里的活加快点,晚上周总请大家吃饭。”
潇潇正饿得不行,三下五除二搞定手头的事,问文禾:“你说周总会请吃什么?”
文禾摇摇头:“不知道。”
深圳限行,她们打车跟到附近的馆子,是一间酒楼,做新派粤菜的。
走进去时看到外面一辆车,下来一个穿文化衫的领着两个老外,潇潇一愣:“我去!这不是我客户吗?”再看看那件文化衫,确认是另一个器械商:“他们说凌晨的飞机啊,怎么跑这跟人吃饭来了?”
很明显,有成交的可能。
潇潇一下急了,想去截胡又没想到方法,进了包厢团团转,其他同事劝她放弃:“别忙了,人家凌晨飞机,这会愿意跟其他同行吃饭,就是事情差不多敲定,你怎么搞?”
潇潇说:“我跟他们也聊挺好的,他们仔细研究咱们产品来着,意向度也不低,我怎么不能争取一下了?”她现在就后悔,白天其实想约他们的,那会但凡多嘴问一句,都可能早想到方法了。
“哦那你慢慢想吧。”菜上来了,其他人都饿得赶紧吃,没谁关心她的单。
文禾站到窗边看了会,把潇潇叫过去:“他那个车子是不是停得有点挤?”
“哪辆是他的?”
“银色丰田,上面装了行李架的。”
这个酒楼车场下在翻新,有一部分被围起来了,其它车就停得有点横七竖八。潇潇心不在焉地看了看,刚开始还研究方位来着,忽然脑子里打了个激灵,猛地一看文禾,再一拍大腿:“对,这停的什么破车,让别人怎么过?”
文禾点点头:“我看他现在就一个人,如果让挪车,他应该也找不到帮忙的。”
可因为深圳限行又离得近,其他同事都搭高铁来的,数一圈开车的,好像只有周鸣初。
但说是请吃饭,周鸣初并不跟他们一起,他另外有个饭局,跟中午的同行展商在其它包间。
“我去找周总借钥匙。”潇潇马上要转身出去,她脑子有点乱,又回过头问文禾:“我怎么说啊?”
“你就说重要的东西落在展馆,要回去取一趟,不然晚点关门了。”文禾帮她整理思绪,让她镇定一点,又确认道:“你有把握吗?”
“有,他们第一顺位肯定是E康,我知道他们犹豫什么,讲清楚就好了。”潇潇定下来思索了几秒,跑去找周鸣初。
过不久,她拿来车钥匙来给文禾:“你待会打电话凶一点,态度蛮横一点,加油姐妹,我就靠你了。”她得趁虚而入,只能是文禾去当那个挪车的。
文禾下楼把周鸣初的车开到丰田旁边,再像潇潇说的,用极其蛮横的态度把那位同行叫下来挪车,又假装开不过去,拿着方向盘不时前进又倒车。
同行急得不行:“搞什么?你会不会开车?”
文禾打下车窗报了个笑:“不好意思,这车太大了不好开,我怕刮到你。”
她腼腼腆腆的,人跟电话里极大反差,同行怔了下,一个大男人也没好意思继续催她,甚至以为她真的过不去,上去帮她开出最挤的地方,还找了个相对宽松的停车位。
一切顺利,时间应该也是够的,但在文禾连连道谢,跟那位同行离开车场时,却遇见迟来的谷志德。
“谷总,来这儿吃饭?”同行出声打招呼,谷志德也笑着跟他说了两句,再叫住文禾:“真巧,中午刚说到你。”
这么一打招呼,互相都知道谁是谁了。
同行顿时有些惊疑,也顾不上跟谷志德寒暄,匆匆忙忙就往回跑。
谷志德什么人,三言两语就猜出个前后大概,上楼后邀请文禾:“吃饭没有,一起吧。”
文禾愣了下,谷志德说:“你车钥匙总要还给你们周总。”他以一种不容拒绝的热情,把文禾带进了包厢。
来得晚,里面已经喝过一轮酒了,周鸣初抬眼看了看他们,谷志德笑着说文禾:“刚好碰到就请进来了,多位女士,不介意吧?”
怎么会介意,席间连声欢迎,文禾迎着周鸣初的目光走过去,车钥匙还给他,也被安排坐到他旁边。
文禾浑身不自在。
她不自在不是因为周鸣初, 而是自己该坐陪席,但谷志德已经提起白天的事,说要谢她。
文禾赶紧拿起酒杯:“谷总客气了,我敬您。”她压低杯子跟他碰了碰, 仰头一饮而尽。
“好, 够爽快。”谷志德也端起杯子, 把酒喝完。
对于文禾,他承认自己之前的判断有偏差, 因为柔柔弱弱的女人容易出现木头木脑的蠢态, 对异性来说缺少风情,对工作来说又不够灵活。
他更欣赏有野劲的女人, 随时能撸起袖子大干一场,能放刁能撒娇, 身段能软能硬,工作上才更加的无往不利。
比如像她刚刚那样, 稍微耍一点手腕其实没什么大不了, 谷志德问:“我记得你做销售还不到一年?”
文禾说:“快一年了。”
谷志德点点头:“好好做, 以后还是很有拼头的。”
同行开玩笑问:“谷总不会是想挖墙角吧?”
谷志德也没否认, 看了眼周鸣初说:“就是不知道周总介不介意了。”
周鸣初看起来确实不介意, 只说一句行业需要人才流动,又说公司只是平台, 开放的, 可以来也可以走。
是真是假还是半真半假,文禾不想去理解他这话里的意思, 她觉得目前在E康并不差, 业绩在慢慢好起来, 朋友也在慢慢多起来。
她肯定会在某一天离开E康, 但不会是现在,于公不理智,于私没必要。
同行又笑:“就是谷总太不厚道了,周总还坐在这里,你当面就挖人家的兵。”
场面话也要当真话听,文禾笑着应付两句,找了个机会溜去陪席那边。
周鸣初一直在原来的位置,后来看也不看她,要不是介绍过她是他手下的销售,都不知道他们一个公司。
文禾乐得自在,偶尔和跟她一样的小同行碰个杯,或者看着这些头头脑脑们在一起谈天论地,喝着半醒半醉的酒,说着半荤半素的话。
直到包间又再进来一个人,就是刚刚开丰田的同行,文禾现在知道他怎么称呼了,姓范。
范鹏一进来就看了眼文禾,文禾心里咯噔了下,仿佛手里还拿着周鸣初那把车钥匙。
第一次做那样的事她当然会心里不安,但也知道这回得罪人躲不过了,于是做好心理准备等着他过来发难,因为潇潇已经给她发过消息,大意是截胡成功,说服了客户再考虑考虑。
果然打了一圈招呼后,范鹏笑眯眯地来到文禾身边:“美女,又见面了,怎么称呼?”
“范总好。”文禾赶紧递了张名片过去,范鹏看完夸了句E康,说要敬她。
文禾又一次拿起酒杯:“很荣幸认识范总,我敬您。”
范鹏悠然地看着她把酒喝完:“好,不愧是E康的销售,周总手底下的人就是厉害,能力强,脑子活,酒也肯喝。”说完直接拿了瓶酒站她旁边,倒了一次又一次,整个包间的人都看出是在逼酒。
文禾自知得罪了人,喝这点酒也没什么,只是今天微信步数破两万,脚底板早就痛得不行,她又犟,倒酒就喝,一句告饶的玩笑话也不讲,似乎笃定了没喝痛快前,姓范的不会轻易放过她。
事实上这个范总确实挺不给面子的,几杯下肚,E康的经理过来他当没看到,还笑眯眯看着文禾:“下次缺单子直接说,不用费这么大劲,我让你给。”说完抬起右手似乎想拍拍文禾的肩,好在文禾机警,及时扭过肩。
范鹏一下拍空,听到周鸣初的声音:“范总喝醉了,叫壶熟普给他冲冲胃。”又说:“那个客户是谁的,去叫来给范总赔杯酒,再跟客户说一声,让客户找回范总。他自己创业谈成一个单不容易,胃也不好,再喝下去老毛病要犯了。”
文禾没太反应过来,看了眼范鹏,他一下脸色极坏。
周鸣初见她不动:“没听清?”
文禾一激灵:“好的,马上去。”她扶着桌子勉强站起来,每一步都像在踩钢刀。
因为走得慢,服务员端着酒和矿泉水进来,到门口时,文禾回头看了看摆在桌面的一瓶瓶酒,感觉喉咙管和胃都一阵发麻。
范鹏忽然笑,扬声道:“忽然想起来,我跟周总当年跑渠道的时候,这酒可是能喝半宿的。”
文禾走出包厢,潇潇马上跑过来:“没事吧?”
“没事。”文禾摇摇头,把里面情况简单跟她说了一下,潇潇惊讶:“那男的居然是个老板啊?我以为就是个普通销售,开那么破的丰田。”她扶着文禾,犹豫道:“那我,我真的要进去吗?”
文禾摇了摇头:“你包里是不是装了一双酒店的拖鞋,能不能借我穿一下?”
“行行行,当然行。”潇潇忙去拿鞋。
文禾这会也顾不得形象了,翘起二郎腿在按脚,不久经理出来训她:“你怎么回事,二部的单你着什么急,自己签到单没有?”又皱眉问:“装醉装吐会不会,你拿姓范的练酒量?”
文禾低着头说:“我想看看他能喝多少。”她想,姓范的刚刚跟客户喝过,第二场应该没多能喝。
经理却说:“你跟他拼?他是喝到胃穿孔都不叫一声的人,你逞强也逞不过他。”
潇潇拿着鞋过来给文禾换,顺便问经理:“那现在怎么办,里面什么情况啊?”
“周总在跟姓范的喝。”经理问:“其他人都走了?”
潇潇点点头:“周总不是说吃完就可以回去吗,他们都回了。”她是在等文禾。
“那你们在这等着吧,等下坐周总的车回。”经理看眼时间,又转身进去了。
这一等,就等到深夜。
酒楼开始锁系统,几乎所有客人都走了,那个包厢才散。
周鸣初进来的时候文禾正给自己贴筋骨膏,望了眼周鸣初,他喝很多,虽然不太能看出来,但浅灰衬衫上一阵挡不住的酒气,脖子上也有一条比较明显的青筋。
他径直从她面前走过,走到茶台前,那里有张沙发她怕不干净没坐,他却一屁股坐上去,然后烧水给自己弄了一泡茶,当她不存在。
文禾也没说话。
她不会自作多情到以为他刚刚是帮她挡酒,因为早在范鹏提到他的时候,她就发现范有点咬牙切齿的劲,后来两人对上话了,话里机锋更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