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鸣初拍开绕着自己的飞虫:“让朱晶晶在群里发消息,明天再有人迟到,自己退房回广州。”
文禾低低地嗯了一声,想起这两天总是迟到的王东尼,没多什么嘴,转身走了。
次日训练分两地,果然有一部分是在田里,拓展公司很有新意,项目也很有趣味性,但即使穿着水靴,还是有几个人的脚被泥下尖锐物划伤。
受伤的也包括文禾,不过她不是划伤,是拉了一把快要滑倒的金灵,反而被扯得一屁股坐进泥里崴了脚。
她们被送去医院拍了X光,等结果的时候接到周鸣初电话,他今天跟另一边的项目,应该是才得知这边的意外。
文禾跳到旁边去接,听筒两边都很安静,周鸣初:“说话。”
又是这样不耐烦的语气,文禾靠着墙问:“你干嘛不说?”
周鸣初问:“在医院?”
“嗯。”
“怎么说的?”
“不知道。”文禾说:“在等片子出来。”
周鸣初问:“伤势怎么样,是完全走不了路的,还是能蹦两下?”
“你问哪只脚?”文禾听见自己声音有点冲,缓了缓说:“左脚能蹦,右脚不行。”
晚点诊断结果出来,文禾是轻度的跟带损伤,医生说问题不大,静养就行,快的话一两周就能好。
金灵比她严重些,因为撞歪小脚趾在另一边的诊室固定,而文禾还在治疗室里冰敷,腿被架在抬高垫上,周鸣初进来看了看,弯腰像要摸她的脚,文禾缩了下:“别碰。”
周鸣初问:“我没碰过?”
文禾顿了下,别开脸说:“疼。”
周鸣初收回手, 站了起来,视线看着她扭开的半边脸上。
这张脸上温驯和倔强都有,有时候觉得她性格连中规中矩都算不上,轻易对人释放出一种软弱的亲密, 却又有一股不同于表相之下的勇, 高高地支着, 像退潮之后的沙石,似乎能被人一脚踢散。
但真踢上去, 又不一定是你想的那个结果。
他划开视线去看她的脚, 有点肿,脚踝起了个包, 人也爱美,指甲盖涂了金色的亮片, 正常情况下应该是赏心悦目的,但这会因为肿胀, 看起来有点金光闪闪的滑稽。
文禾也发现了, 更不想让他看, 但又找不到东西去遮, 周鸣初像个神经病一样, 手里摁断一个电话后,面不改色说了句:“别忙了, 现在通风重要。”
文禾脸一红想瞪他, 忽然听到金灵的声音:“周总。”门口,金灵被人扶着过来, 她已经戴了护具, 走得很慢很小心。
周鸣初转头看她的脚:“感觉怎么样?”
金灵说:“骨折位置还好, 医生让静养一段时间。”小脚趾骨折不算什么大问题, 但要格外小心。
她移到座位旁看了眼周鸣初的神色,左手试探着伸出去,最后还是搭着门框缓缓坐下,仰头问:“周总,我听说拓展要提前结束是吗?”
周鸣初确定了这个事:“现在在订票,晚点你们先回广州。”
“好的。”金灵朝他笑笑,转头看眼文禾,她低头盯着地板,一言不发。
接连有人受伤,证明训练强度或项目设置是出了问题的,两个部门老总商量过,决定全员休整,提前返回广州。
因为受伤,文禾也就没能回成老家,她到广州的第三天去了南济医院复查,来这里一是离得近,二是熊美仪说有事找她。
文禾在这换了药又拿点泡脚的,过去时熊美仪看她一瘸一拐:“脚怎么还伤了?”
“崴了一下。”文禾说。
“哦,早知道等你伤好了再叫你。”熊美仪随即又笑:“不过这次是好事,你跑这趟肯定值得。”
她把文禾带到一面锦旗前:“还记不记得你之前帮过的那个老人家?”
文禾点点头:“记得。”
熊美仪指着锦旗旁边的感谢信:“这是他孙女写的,你也该看看,有你一份。”
文禾这才知道上回熊美仪也跟着给了钱,后来看病人实在经济困难,她们科室就组织了捐款活动,出院后病人女儿特地写信感谢全科室,尤其感谢第一位帮忙的护士阿姨。
而熊美仪把她叫过来,是她们科室有位老教授知道她先伸出援手,觉得小姑娘善心可嘉,要给她介绍学生开的实验室,说有设备采购的需求,让她去对对参数试试竞标。
但老教授也说了:“我就是个牵线的,还是要你们设备过硬才行。”
文禾连忙接话,说了一通保证质量的话又讲多几句感谢,出来时人还有点懵。
路边等车时听到喇叭声,文禾以为挡了路,一瘸一拐想往旁边挪,那辆车直接开到她身边,梁昆廷打下车窗:“去哪?”
“梁医生?”文禾惊讶了下:“我……回家。”
“一起吧。”梁昆廷探身替她打开车门:“后面有车,先上来。”
文禾只好打开车门坐进去。
梁昆廷望了望她的脚,又望一眼B区大楼:“脚伤怎么跑的内科?”
文禾摇摇头,把刚刚的事说给他听,梁昆廷想起她刚刚发呆:“所以,你会为这个烦恼?”
烦恼吗?文禾也笑了下,很干脆地说了句:“那倒没有。”
可能有感慨,但高兴绝对压过其它情绪。销售已经成习惯,在她的心里,成单好像已经开始盖过其它东西,思维也被套进一个利益公式的模型。
文禾在刚进销售的时候听张尔珍说过,做销售就是攀一座又一座的山,各种意义上的攀和登,当有一天你不在乎姿态好不好看,得来正不正当,你就离一个成功的销售不远了。
她发呆,只是想到曾经跟周鸣初说过自己运气不好,又想到有同事说销售做到最后全是玄学,有时候跑断腿都没结果,在家躺着却突然掉下一单。
她在想,玄学到底是既得者的谦词,还是人的内心中,对不劳而获的一种期待。
梁昆廷问:“是不是觉得自己以后做好事都有了功利心?”
“是啊。”文禾半真半假地感叹:“以后我到医院就盯着需要帮助的人,说不定还能走一回运,碰到像这样的好事。”
到家时一起坐电梯上去,梁昆廷帮她按着电梯门,也指指脚:“多冰敷,静养,这几天尽量不要走路。”说完犹豫两秒,似乎吞下一句什么,最后朝她报了个微笑 :“早日康复。”
文禾点点头:“谢谢。”
她一步步挪回家,发了条朋友圈自嘲这倒霉的本命年,过不久,周鸣初打来电话。
“喂?”
大概是看到她又去医院,周鸣初问:“脚严重了?”
文禾说:“没有,就是去复查。”她坐在沙发上,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把脚抬高。
周鸣初又问:“复查结果怎么样。”
文禾闷闷地说:“没什么,让我尽量别下地。”
又是这种别别扭扭的声气,周鸣初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她什么表情:“那就在家待着,不要出门。”
两厢沉默了一会,文禾说:“没事我挂了。”
“我还在安徽。”周鸣初说:“明天去趟江苏,下个礼拜回广州。”接着问:“打火机还在不在?”
他明知故问,文禾一开始没吭声,但周鸣初似乎变得格外有耐心,文禾熬不过他,最终嗯了一声。
周鸣初听到了:“收好,等我回去。”
他话说得很顺,轻飘飘很自然就这么说出来,似乎这些天只是她单方面在跟他对峙,文禾咬咬唇说:“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等你。”
周鸣初像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只说了句:“我尽量早点。”
文禾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划过好几个念头,最后低低应一句:“好。”
周鸣初挂了电话走出外面,许明灿正在看他们公司的住宿单,顺便问:“你们这次团建花了多少钱?”
周鸣初报个大概的价给他,许明灿一听:“利润点不低。”他计了计各项成本,交通住宿加项目:“这种拓展公司能挣不少。”
“你想做?”周鸣初评价道:“你这脑子经商经晚了,早就该做生意。”专业也读错了,应该读商科,好过读什么哲学心理学。
许明灿也没否认:“这里的地便宜,你们这个拓展公司也是找我们签的合同价,如果我们能直接对接,也不是做不来。”企业服务,尤其这种做团建拓展的公司,他不认为有什么很高的门槛。
周鸣初说:“门槛低就意味着竞争大,这个行业客户黏性不高,消费频次也低,没你想的那么好做。”又淡淡说了句:“听说你爸想投资医疗美容,你回头可以跟他聊聊这个。”
许明灿顿了下,过会把话题一转:“听说你表弟又失恋了。”
周鸣初点点头:“又被骗了。”宋川的恋爱史就是给身边人制造笑料,他也奇怪,姓宋的哪来这么一个情种。
许明灿却笑,见怪不怪地问:“听说你外公今年要回来过中秋。”
周鸣初说:“不确定,可能回来。”
许明灿签完字抬头看他,想起他那位德高望重,但沉默寡言的外公。
他其实更像他外公,冷静的学者,总是一言不发地审视着所有人,但只是观察人和事物和关系之间的规律,并不走近任何一个。
都是宋家的外甥,宋川跟周鸣初长成了两个样,一个大大咧咧极度渴望亲密关系,一个则对亲密关系充满了审视。
而审视过头,其实也是对自己的一种苛刻。
周鸣初起身摆弄音响,掏出手机接了个电话:“喂?”
那边不知道说的什么,他眉头一皱:“不要再打过来。”直接挂掉。
依稀听到是个女声,许明灿问:“谁?”见周鸣初不说话,他开始猜:“是你妈给你介绍的那个相亲对象?”
周鸣初没理他。
许明灿不由笑:“说的什么你就这么挂了,多没风度。”
周鸣初说:“我从来不把风度当人生追求。”
“但你却关心一个女下属的脚伤。”许明灿忽然好奇心发作:“过年那会,到底是人家想搭你的车,还是你主动要载人家?”
桌上放着不知道谁送来的甜点,周鸣初拆开叉子,食指把一碟红茶芝士按到跟前。
顶上几颗蓝莓酸得要死,他把蓝莓叉到一边,慢吞吞吃了几口才说:“电话是卢静珠打的。”
许明灿一愣。
周鸣初出差, 新一周的周会又是王东尼主持。
他一改之前的阴阳怪气,笑眯眯开完整场会,像个吉祥物,说什么都点头, 也见人就夸。
到文禾这里, 他翻了翻她的新报备, 夸她是新人里最勤奋能干的,让实习生管培生们都跟她学习, 还特意表态道:“有需要帮忙的尽管说话, 现在都是一家人,不分一二部。”最后微微一笑, 眼色放浪:“我很看好你,加油。”
“谢谢王总。”文禾礼貌道谢, 触及一些微妙的视线。
果然会后有人躲进茶水间议论,从单源分析到她进销售的原因:“不然削尖了脑袋来销售干嘛?肯定是知道自己有优势啊, 人家可不是干巴巴的高, 还有料, 各种料都有, 也难怪这么走运。”
酸言几句, 又讲到她刚来E康的时候:“才入职就跟采购主管搞到一起,那会儿看那位的眼神都是水汪汪的, 说不定现在还念念不忘。”
说得起劲, 有眼尖的忽然发现文禾,但看到她还就是尴尬地顿一下, 真正让他们鸟兽散的, 是后面两位老总。
背后讲人到底心虚, 何况还被上司听见, 挑头的八卦者喊了声周总王总,也抱起杯子赶紧溜。
等到文禾转头,周鸣初已经从她身后走过。
文禾以为他晚上才回广州,一时本来就轰隆隆的脑子更加炸得难受,她僵硬地回到工位,手指慢慢收紧。
看见其他人业绩好报单多,她更多的是羡慕和敬佩,起码不会因为这个而对别人恶意揣测,但显然,不是所有人都跟她一样。
中午去总经办试周年庆的旗袍,料子很滑,穿起来也比去年舒服。
“果然贵的就是不一样。”孟珍珍看得很满意,蹲下去给她加了个扣:“ok,这样就不短了!”
衩开在小腿上面一点,文禾尝试着走了一段,跟其他同样做礼仪的同事拍几张宣传照,照片拍得很好看,她发了朋友圈,听到孟珍珍说彩排的事,点点头:“好的,到时候去。”
弄完回到销售,见到上午说闲话的同事在茶水间,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拐弯跟了进去。
同事正称豆子,文禾看了看那罐新开的咖啡,自己默不作声冲了包稀稀的芝麻糊,冲好后倒进垃圾筒,接着走过去打开那人头顶的柜子,手肘不小心往后撞一下。
那人连忙闪开,不知怎么,后退时把咖啡罐子碰倒在地。
如果只是洒在地上还好,但垃圾筒有芝麻糊,咖啡罐子倒扣进去,洒出来的豆子都不能要了。
文禾往里看一眼:“这很贵吧?”
那人瞪着她:“你说呢?”巴拿马红标瑰夏,咖啡店卖上千一杯的。
文禾随口哦了一声:“那挺可惜的,下次放好点。”
那人低头捡罐子,忽然意识到什么:“你故意的!”
文禾问:“你有证据吗?”
那人死死盯着她,文禾淡淡地盯回去,但两眼瞪着不动,带点直勾勾又阴恻恻的意味。
有其他同事经过,探头看一眼:“怎么了?”
“……没什么。”那人被她盯得发毛,也自知理亏,暗说一声有毛病,端着杯子走了。
文禾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洗自己杯子。
她想,直面冲突原来也不是那么难。
一个杯子洗得极慢,洗完给自己冲了包红茶,忽然察觉一点动静,回头,又再看到神出鬼没的王东尼。
王东尼还记着上午的事,一脸轻松地跟进来开导:“不遭嫉妒是庸才,不用把他们的话当回事,他们说你,就是因为你够优秀。”
“谢谢王总。”文禾拿着杯子转身想走,王东尼拦住她:“走这么快,怕我吗?”
文禾摇摇头:“还有点工作要忙。”
王东尼看破不说破,意味深长地问:“怕什么,难道我比你那个前男友还吓人?”
文禾浑身一僵。
王东尼打量着文禾,如果说刚开始只是觉得这姑娘漂亮,那当时跟杨宇硬刚,出事后不仅没走还自己调来销售,他对她就多了一份欣赏。
为什么来销售,当然是想赚钱,有欲望有功利心没什么不好的,就怕不爱钱不开窍,没欲望没追求。
“你现在应该没男朋友吧?”王东尼问。
文禾警惕地看着他:“王总,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王东尼笑起来:“你当时跟杨宇在一起,图他能赚钱?”他不再卖关子,直接说:“跟我在一起,我比杨宇对你更好,怎么样?”
文禾往后退一步:“王总,我录音了。”她掏出手机:“就凭刚刚这段话,我可以向公司举报你。”
王东尼愣了下,很快处变不惊地笑道:“你可能误会了,我是想追你做我女朋友,你举报什么?”
“我已经拒绝过你了,没想做你女朋友。”文禾听见自己冷静的声音:“如果把我们今天的对话送到人资那边,我觉得,应该能判一个性骚扰吧?”
王东尼死死地盯着她,尔后慢慢笑起来:“很好,你特别好。”他竖起两只巴掌做出投降的姿势,一步步倒到门边,走出去跟周鸣初一照面,若无其事打声招呼,走了。
周鸣初问后面出来的文禾:“有事?”
文禾摇摇头:“没事。”
周鸣初看眼王东尼背影,低头问她:“你确定?”
文禾犹豫了下,还是点点头。
周鸣初直直地望了她一会:“我去趟深圳,有个应酬,大概十点结束。”
文禾低低地嗯一声,忽然想起来:“我们楼下有段路在修,要绕一下。”
“知道了。”周鸣初慢慢站直,目光扫过她使劲扣住杯耳的手指,拿着车钥匙离开办公室。
到深圳时刚下过雨,天空半轮彩虹。
卢静珠在落地窗前看到周鸣初,她还记得被他挂电话的事,这次也没跟他打招呼,自己坐谷志德身边看这帮人应酬攀谈。
医疗泛行业的酒会,有医药器械的,也有机构和研究所的,周鸣初与一位老教授搭几句话,旁边马上有同行跟着问了几声,惊讶道:“原来周总差一点就当了医生,那不可惜了?”
那人像模像样地慨叹,卢静珠则在心里嗤笑,可惜个屁,医疗队伍什么样子谁还不知道,会干活的不如会发文章的,年年拼职称混山头,学术圈搞起钱权来也是一套又一套,与其拿到帽子再挣钱,不如直接明明白白地挣。
但商务场合,无非你捧捧我我捧捧你,很多时候挑起话题,只是为了来多一轮酒,把场面炒热。
酒后谷志德也笑道:“是啊,可惜人民医生的队伍少了一位好苗子。”
“没什么可惜的,医药医械,也是在为医疗事业做贡献。”那位老教授一脸正色,没有先进的仪器辅助诊断,没有过硬的设备参与治疗,再高的医术也要打折扣:“不能理解得太狭隘。”
搞学术的么,谷志德心里明白,嘴上调侃归调侃,遇见这种人还是得客客气气,于是礼貌地笑而化之,再看看旁边过分安静的女友:“怎么了,不舒服?”
“没什么。”卢静珠擦了擦嘴,瞟周鸣初一眼:“看他不顺眼。”
谷志德笑着摸摸她头发:“那就不看。”
异父异母的兄妹关系不可能好到哪里去,只是她看得不顺眼,他却对周鸣初很有几分欣赏。
好胜,但不是假清高的草包二代,家里老子的资源该用就用,别人给的方便还的人情也照单全收,没有看似一腔热血,实则狂妄自大想证明自己的死心眼。
况且会用资源也是一种能力,大把人守着一堆资源不知道怎么用,把梯子踩在脚下,不得其法。
“谷总,佳人在侧就顾不上我们,酒都少喝了。”有人看他们亲密,笑着打趣两句。
谷志德从从容容地应对玩笑,那位老教授却一直拿眼睛刮他:“听说柳董第二次换心脏支架,不知道谷总还记不记得去看看你这位前岳丈?”因为是旧识,这位老教授一直对谷志德离婚弃妻的事颇为不齿。
“当然记得。”谷志德恭而有礼道:“上个月刚去探过他老人家,身体还算健朗。”他面不改色,想用话语让他难堪,比握住一条活泥鳅还难。
卢静珠觉得无聊,走去外面去玩手机。
她打开朋友圈,刷到文禾下午转发的周年庆宣传,九宫格里有她作为迎宾的身影,年轻漂亮,腰肢曼妙。
一转眼,正好见周鸣初也出来,拿着手机在找什么。
卢静珠依旧不想理他,却又忍不住问:“许明灿那个酒店怎么样?”
周鸣初头也不抬地说:“既然跟了谷志德,就不要再找许明灿。”
“你是在提醒我吗?”卢静珠惊讶,继而笑出声:“问一句而已,谁说我找他?”
周鸣初把手机滑上去问:“你总给我打电话,难道不是因为知道我在许明灿那里?”
卢静珠顿住。
周鸣初抬头看她:“谷志德这个人,你自己想清楚一点。”
他一双利眼,看得卢静珠声音低下去:“知道了。”又歪着脑袋瞅他:“奇怪,我以为你不想管我的事?”
周鸣初确实不想管:“什么都想要,就会什么都得不到。”两手空空是最后的结局。
话说三遍淡如水,蠢人办蠢事还情有可原,聪明人如果办蠢事,没得救。
他拿着车钥匙走人,卢静珠看了看时间:“你今天走这么早?”抬头见周鸣初在夜色中的背影,想起他喝了酒:“嗳,用不用帮你叫个代驾?”
周鸣初没有回头,进电梯下到停车场。
按他输的地址,代驾打开导航往广州方向开。一路畅通上了高架,周鸣初手机震动,拿起收到文禾发的信息,说临时有事,不在家。
他看着这条信息,慢慢记起文禾白天时犹豫的表情和粉饰的样子。
她不信他,恰好,他其实也没多想管闲事。
周鸣初垂低右手,一下下敲着座椅,像啄木鸟打洞,穷极无聊,他想起那一晚,想起很多不必要发生的事。他从来不想装正派,但看不起自己为情欲失控的丑态,只是男人或许就是这样,有矫正不了的本性。
他以为自己可以克服这种本性。
到最后,周鸣初伸手改了目的地,往后一靠,再没理会锁屏的手机。
她打车赶往医院,钟露在急诊室可怜巴巴地喊她:“表姐。”
文禾问:“你男朋友还是联系不上?”
钟露点点头:“他说在闭训,没回信息了。”
什么闭训比这个还重要,文禾皱眉:“那你同事呢, 或者朋友?”
钟露小声道:“我刚进这家公司, 跟他们还不太熟。”说着不安观察文禾, 其实她跟这位表姐也不算亲近,这会只能哀求道:“我有个从化的同学已经在路上了, 但可能要很晚才能到……”
急诊并不安静, 护士看到文禾,过来问:“你是病人家属吗?快去办一下入院手续, 病人刚刚吐了,可能有颅内伤要检查, 还有她摔骨折了肯定要手术的,你抓紧时间。”
文禾看了看钟露脸上摔出来的伤, 走去入院缴费, 手术签字。
各种过程包括手术有三个多小时, 钟露那个同学也赶了过来, 等把钟露送进病房安顿好, 文禾打车离开。
看了很多次手机,周鸣初没有回复过信息。
文禾想给他打个电话, 又觉得这点破事不想让他知道, 于是犹豫很久又给他发了条信息然后重新去洗澡,洗掉身上消毒水的味道。
人又累又困, 已经分不出脑子想太多的事, 洗完澡文禾就这么睡了过去, 第二天洗漱收拾到公司, 坐下来写了个报表后,周鸣初出现。
他很忙,一来就不停有人找,要开会要签字要授权,办公室几乎没断过人。
文禾一直在等,刚好以前的前台同事来送快递,看他办公室人多就放在文禾这里:“不是急件,待会帮我递一下就行。”
“好。”文禾接过来,两人顺便聊了会天,前台羡慕道:“还是你好,现在转来这里,前途无量。”
文禾说:“怎么就前途无量了,我还是个小销售。”
“你别装啊……”前台小小声地问她:“老实讲,你现在提成是不是很高,拿的钱比我们多几倍吧?”
“你看到我工资条了,怎么知道我拿钱比你们多几倍?”文禾笑哈哈地打太极。
只看见狼吃肉,没看见狼挨揍,如果有人告诉她,来销售以后会被算计,被抢单,出去冷板凳一坐一整天,微信发十条不回一条,她觉得自己应该也会犹豫。
接近中午,周鸣初办公室终于没人了。
文禾拿着快递去敲门:“周总。”
周鸣初看她一眼:“放桌上。”他随手指了个位置,文禾把快递放上去,然后踟蹰地站着。
周鸣初这回眼睛都没抬:“还有事?”
“你……昨天晚上收到我信息了吗?”文禾问。
周鸣初说:“收到了,有什么问题?”
文禾神色微顿,她还想着跟他解释昨天晚上的事,他却冷淡得像不认识她。
但文禾观察了下,感觉他又不像在发脾气,想想还是开口说:“我昨晚,是真的有事。”
周鸣初似乎没听到,接完一个电话后拉开抽屉:“回你位置,该忙什么忙什么。”跟着拿了车钥匙,起身离开。
文禾在他办公室站了一会,转身回到工位,见潇潇跟金灵似乎在小会议室杠起来了,过会潇潇一脸气愤地走出来,气得咕咚咕咚大口喝水,金灵却若无其事地跟文禾打招呼。
文禾感觉自己走路都要慢慢的,看了看她的脚:“你这就能下地了吗?”
“问题不大。”金灵穿了一只充气靴:“医生说我恢复得很快。”她笑吟吟地接个电话,走开了。
过会潇潇过来,幽幽地问:“你跟她关系很好吗?”
“还行,怎么了?”文禾问了问,得知她跟金灵现在在跟同一个项目,而且她是带金灵的那个。
在潇潇看来金灵一点就透很聪明,带起来不费劲是真的,但她没想到自己会被个实习生给教育了。
先是金灵经常找她,半夜三更都要打电话问事情,潇潇刚开始还觉得金灵勤奋,后来发现就是拿她当免费百科,而且去客户那里讲产品,金灵把她的那部分也一起讲了,弄得她上去,对着空白的ppt像傻子一样。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尴尬。”潇潇想起来都脸红:“还有,上面对竞标方案提质疑,她也跟着一起质疑我,我都傻了?”
文禾对金灵没多了解,但听潇潇这么说,也觉得有些错愕。
旁边有个同事探头过来:“金灵本来就不简单啊,你们不知道她在采购的事吗?”
“什么事?”潇潇问:“你是说她竞聘的事,还是说叶总的事?”
“原来你知道啊。”同事很快跟她八卦到一起,说起金灵在采购竞聘失败的事,又说她之所以在采购待不下去,是因为喜欢那边的叶总,而且表现得比较明显。
“哦,那怪不得她混不下去,找错人了。”潇潇掰着手指头开始数:“采购叶总,人力曹总,研发石总,都不是会跟女同事搞到一起的,公私分明都精得很,不会给自己找那种麻烦。”讲完忽然又想起一个人:“对,还有咱们周总。”
“你怎么知道周总不会,你试过他?”仗着周鸣初不在,几人开始嘻嘻哈哈地讨论,讨论周鸣初到底有没有女朋友,讲来讲去,又记起之前有一个女的来公司找过他。
文禾记得这么个人。
她当时就在前台,隐约记得那个女孩气质很好,有点仙气飘飘的,只是脸上挂了个大墨镜,没太看清长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