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 好好看啊。她忍不住盯着看。
谁料, 话音刚落, 顾平章喉咙里发出一声笑。
好像生气了。
陶姜缩了缩脖子, 她也没招惹呀。
“昨晚之事不记得?”
陶姜偷偷看他一眼,心头?一跳。
她暗暗思索, 昨晚她闯什么祸了?
她做美梦说?梦话被顾平章听见了?
她脚趾抓地, 惊恐地看向顾平章:“我什么都不记得!”
“呵。”
顾平章生气地丢下帘子。
陶姜一头?雾水爬下床,梳洗完一路往婶娘的院子里走。
她猛地回头?。
下人们都在低头?干活, 花草树木与昨日没有?区别,迎着清晨的风舒展自己。
她总觉得有?人在看她。
到了婶娘院里, 这种感?觉更强烈了。
明?笙和小鲵看见她便涨红了脸,婶娘笑得捂嘴。
“发生了何事?”陶姜声音颤抖。
总不能够她做梦呓语所有?人都听见了吧?
她惊恐地睁大眼睛。
“平章怎么没有?同?你一起来?”婶娘拿帕子挥了挥,一脸意味深长。
陶姜更惊恐了。
“他, 他他他不知上哪去了。”
“哎呦, 姜姜啊。”婶娘说?了几个字, 便忍不住笑出声来。
明?笙和小鲵也羞涩地笑。
“怎, 怎么了?”陶姜声音颤抖。
“哎呦我这把老脸真是不好意思。”婶娘道, “你昨晚亲平章的时候,平章不知在想什么, 竟没躲开,哎呦,我这个激动哟!我昨晚激动得都没睡着!整宿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你俩亲的画面。”
明?笙和小鲵疯狂点头?,嘴角疯狂上扬。
如果?他们生活在后世?,便知道有?个词叫:磕cp。
这是磕上头?了。
陶姜张着嘴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什,什,什么?!”
她脑子里只有?依稀的画面,根本看不清人脸。
玩游戏的画面与昨晚的梦交织在一起,根本分不清。
她亲了顾平章?
“啊哈哈,开什么玩笑。”她气若游丝。
“平章!”婶娘眼睛一亮,立即跑出去将人拉进来,将他往陶姜面前一推,“你提醒姜姜一下,昨晚她亲你了,我们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
陶姜退后一步,头?皮发麻,如丧考妣。
她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干巴巴道:“抱,抱,抱,抱歉。”
顾平章垂眸,视线冷淡地掠过她,看向院中海棠。
他身上清冷和压抑的气息令人心惊。
陶姜瑟瑟发抖。她闯祸了。
她喝什么酒,假酒害人!
婶娘也感?觉气氛不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直觉不该在这儿碍眼。
她立即拉上明?笙和小鲵溜了。
顾平章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她下颌。
陶姜被迫抬起头?。
她紧急眨巴眨巴眼睛,企图卖萌博得同?情。
不过,顾平章的手好冰呀,她忍不住覆上去摸了摸。
离得近了,顾平章身上冰凉的气息也渗过来,跟开了冷风似的。
陶姜纳闷:“你昨晚去冰窖了?怎么这么凉?”
顾平章抿唇。
“唉你没事吧?你身上平时虽然也冷,但不是这个冷法,不是生病了吧?”
顾平章身上冷得不正常,真跟冰窖里呆了一晚似的。
她抬头?,看见这人眼睫、眉头?、发梢都有?湿意,感?觉真不对劲。
顾平章松手,冷嗤:“无事。”
他一字一句:“昨晚,不记得?”
陶姜结结巴巴:“我喝醉了。你知道的,我喝醉了会发疯——”
呜呜呜。
他静静盯着她,仿佛要看她是不是说?谎
陶姜:“真的!我发誓!”
顾平章抿唇,冷漠转身离开。
背影挺拔,如苍松,如翠柏。
陶姜挠挠头?,急得团团转,她拼命回忆,可怎么想,都跟梦境混在一起,越想脸越红,最后甚至将梦境中的美人跟顾平章的脸混淆了。
她紧急念:“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清心寡欲,长命百岁。”
难怪顾平章那?么生气!
换她她也生气!
这可怎么办?
她唯一想到的法子,便是躲着顾平章,等他气消。
时间是最好的解药,过段日子,顾平章肯定就忘了。
他还要忙着跟女主?发展呢,哪会经常记着一个玩笑嘛。
亲了她也吃亏啊,她都还没生气呢!
安慰好了自己,她又活过来了。每日招猫逗狗,躲着顾平章。
早上,顾平章不走她不起。
晚上,顾平章没回她便睡。
如此一月下来,果?真跟顾平章一个白日一个黑夜,谁也碰不上谁。
她更不敢长时间待家中,每日往金梁桥西跑。
这日,顾平章出门后,陶姜找的眼线立即来报:“小娘子,郎君出门了。”
陶姜一个鲤鱼打?挺起身,一边穿衣一边往梳妆台边坐:“快快快,帮我梳头?,我要出门。”
两个丫头?一边替她绾发,一边打?趣:“小娘子每日急急忙忙出门,外头?有?什么好玩的不成?”
陶姜小脸微红,龇牙笑:“嘿嘿,不告诉你们!”
她这样?神神秘秘的,越发引人好奇。
头?发一梳好,她立即风风火火出门。
汴梁街头?行人如梭,酒楼瓦肆歌舞不停,陶姜一蹦一跳,哼着歌儿走过三条街,跨过舟桥。
顾剑嘴角抽抽:“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什么身份?”陶姜四处张望。
“你已经嫁人,如此见陌生男子,于?礼不合。若是教你夫君知道——”
陶姜嘴角一抽,胡乱揉了一把这小子的头?:“小孩子家家,你不懂,大人的事少管。”
顾剑:“……”
他绷着小脸,很生气地将拨乱的头?发理顺。
陶姜突然停下,回过头?,严肃地盯着他。
顾剑:“?”
“你可不能跟顾平章说?哦。”陶姜笑眯眯的龇牙,“不然我就给你定个小媳妇,天天管着你!”
“他早晚知道。”顾剑抱着竹棍冷哼。
“这你便不用?操心啦!”
陶姜继续高兴地哼着歌儿往前,远远地,她瞧见热闹大街上那?人,眼睛一亮。
她扭头?,钻到旁边小巷里,拿出腰间包包里的镜子,对着脸照了照。
嗯,美貌稳定,发型没乱。
她咧嘴笑得美滋滋。
收起镜子,她清了清嗓子,缓缓走出去。
看着她每日重复这一幕的顾剑:“……”
金溪云坐在桌后,身前一个老人,头?发花白,衣服打?了补丁。
他提笔垂眸,一笔一划写着什么。老人紧张地盯着纸上字迹:“都,都写上去了吗?”
“嗯。”金溪云一笑,“好了。”
他将信递给老人。
“谢谢郎君!谢谢郎君!”老人欣喜地抱着信走了。
“ 溪云郎君?”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响起。
金溪云嘴角一笑:“陶小娘子。”
陶姜坐到他面前,双手托腮,近距离欣赏帅哥。
好看的人各有?各的好看。
面前的郎君温如朗月,气质干净。
虽没有?顾平章的美貌,但人哪能样?样?出挑呢?
不跟顾平章比,他就是超级好看的帅哥。
顾平章那?是神仙,凡人比不了。
“今日写了几封啦?”
“三十封。”
“ 好厉害!”
金溪云失笑。
他从书箱里拿出一包东西,打?开放到她面前。
“哇哦!是星盛斋的糕点!”
陶姜伸出细瘦白皙的手指,捏起一块塞嘴里,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窝想吃好久啦!”
她鼻尖上有?细细的汗,金溪云伸出手,掌心托着一块帕子。
陶姜接过来,胡乱在嘴上抹了两下。
抹完,她嘴角一僵。
糟糕,这不是顾平章。
她低头?一看,白色锦缎的帕子上沾了糕点油渍。
“无事,是新?的。脏了丢了便是。”
陶姜尬笑:“我很讲干净的,我的房间纤尘不染,我铺的被褥蚊子摔跤,苍蝇打?滑!”
金溪云扑哧笑了:“嗯。我信。”
嘿嘿。陶姜也笑。
两个人坐在大街上,在太阳底下笑,咧嘴露出白牙。
路过的人都被他们感?染,忍不住也笑了笑。
一位小娘子骂骂咧咧:“看看人家的夫君,看看你,就会惹我生气!”
闻言,陶姜有?些不自在,金溪云耳朵泛起红晕。
“好吃吗?”金溪云拿起一块桃花糕。
陶姜也忙拿起一块芡实?糕:“好吃的,不过我做的更好吃!”
她骄傲地挺起胸脯。
金溪云忍俊不禁。
陶姜挠挠头?:“真的,我改日做了带给你。最近有?些忙,出门早,没来得及。”
顾平章该忘记那?件事了吧?她嘀咕。
“你每日出门这么久,没事吗?”
“没事,我们沈娘子人可好啦!”陶姜没心没肺捧着糕点吃,碎屑掉了一桌。
想到她说?的爱干净,纤尘不染,金溪云失笑。
他温和地看着陶姜吃,给她倒了杯水:“慢些,喝口水,别噎着。”
“对了,你们家没事了吗?”
“嗯。”
陶姜是半月前出门晃荡到金梁桥西这边,才碰到金溪云的。
那?时候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了好几个月。
即使不记得这人的名字,她也记得那?一身温润气质。
当时突然下了雨,残花落了一地。
这人也没撑把伞,沿着青砖小巷,在雨中走。
陶姜忍不住跟上去,却?见这人怀里抱着只湿漉漉的小狗,自己满身雨水,却?将小狗挡得严严实?实?。
陶姜喊了他一声,青年回头?,怀中的狗从衣襟中钻出,好奇地张望。
陶姜说?不出看到这副画面的感?觉。
只觉得心扑通扑通跳。
后来才知道那?狗是被人丢弃在污水沟中的。
陶姜忍不住问他每日做什么呢?
他说?每日读书,要考科举。
陶姜细细回想了金溪云这个名字,并未在书中出现。
大抵不在前三甲。
可能她替他撑了伞的缘故,青年温和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他说?家中三口人,母亲,还有?一个妹妹,叫金溪月。
“溪云,溪月,可真好听!”
“陶姜亦很好。”
陶姜撇嘴:“我的名字,那?是我爹娘偷懒取的,我爹姓陶,我娘姓姜,我便叫陶姜。”
金溪云一笑:“想必陶小娘子的爹娘感?情很好。”
这点倒是不可否认。
陶姜一蹦一跳,鞋子裙角都打?湿了,还玩得喜不自胜:“嗯!”
走出小巷,金溪云抱着小狗回头?:“小娘子回去罢,多谢为我撑这一路伞,日后小娘子若有?事需要帮忙,可到金梁桥下找我,午时我常在那?里。”
陶姜挥手:“不谢!举手之劳而已!再见!”
金溪云转过街角,消失在雨幕中。
陶姜盯着看了半天,顾剑找来,她才走了。
从那?日后,正好不敢待在家中,她便每日往这边跑。
十次有?五六次都能见到人。
原来金溪云在桥下摆了张桌子,替人免费写信。
“近来战事紧张,好些百姓没有?家人的消息,写信的人这几日骤增。”金溪云一边低头?整理书箱,一边开口。
朝廷的援军出征到半路,前线冒出一个大力小将,在五叶城将蛮族阻住。
蛮族二王子攻城半月,后被大力小将断了一臂。
此一战,大业士气大振!
又援军即将抵达,蛮族眼看此次南下无望,向北撤军了。
朝廷正逢缺人之际,新?帝立即下旨,封大力小将为宁远将军,官居五品,回京后可在禁军中任职。
可谓一步登天!
此事皇帝力排众议,听闻吴国公?跟皇帝吵了一架。
陶姜猜测皇帝与吴国公?府有?了间隙。
可惜吴国公?府势力盘根错节,这任皇帝只能当傀儡了。
“战事结束,想必他们的亲人很快便能收到信。”
金溪云一笑:“对。”
“你要回去啦?”陶姜站起来。
金溪云背上书箱,看见顾剑走来。
他温和点头?:“回去吧。”
顾剑绷着小脸。
陶姜只能挥挥手:“再见!”
她站在原地发呆。
顾剑冷漠:“人都没影了,还不走?”
陶姜长叹口气,幽幽道:“他说?接下来都不出门了。”
顾剑:“哦。”
陶姜失落,半年都见不到帅哥了,真令人惆怅哇。
看她这么魂不守舍,顾剑张口,刚要说?什么,便见她眼睛一亮,蹬蹬蹬跑到窑鸡铺,眉飞色舞地捧着一只鸡出来,大快朵颐,满脸幸福。
顾剑:“……”
衙门敲锣打鼓来报喜, 全家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顾平章在?大理寺历事时的同僚、国子监同窗等,均来道喜。
前院客人往来不绝。
与这件喜事一同的,还有今年种植的土豆下来了一事。
陶姜立即安排店铺上新品。
先是每位客人赠送一小份试吃, 连续三日。
三日后正式上新。
与薯条相配的番茄酱自然是少不了。
土豆是新鲜事物,这薯条更是头一次见?。
薯条甫一上市,便广受欢迎。
炸鸡和奶茶已经是店里的常青产品, 冰粉夏日也卖得极好。
薯条一上市, 立即将店里营业额拉升到新的高度。
尤其这薯条, 只能卖一个季节, 待到这批土豆用完, 便要?等明年。
喜欢这味道的, 吃了以后惊为天?人,日日都想吃。
薯条每日都最?快卖完。
因着国子监这边的店客流太大, 每日都排队, 陶姜决定,在?城东再开一家分?店。
开了两家店后, 虽仍有排队,但不至于连个落脚地?都没有。
京城这边步入正轨后, 陶水开始巡视各地?店铺,带着明笙核查账目。
陶山和婶娘也到蜀地?、关中、胶州、杭州等地?建立新店。
这一年陶姜在?钱庄存了很多钱,赚得盆钵满溢, 算得上是个小富婆。
唯一让人有些失望的, 便是华亭庄子上杂交水稻今年配出来的种株都不尽人意。
吴均有些惭愧。
“此事没那么容易, 你?要?耐心。总有一日我们会成功。”陶姜看他满面愧色, 心道是个老实靠得住的。
“明年再接再厉, 不要?气?馁。”陶姜给他打气?。
吴均重拾信心,感?激涕零, 带着陶姜送给家人的布料和给小孩子的平安符走了。
店里年底盘账,婶娘他们忙新店事宜,陶山陶水各地?巡查,大家直到年前才赶回京城。
一家人过了个热热闹闹的年。
这是陶姜在?这里过的第二个年。
年后二月初九,顾平章到礼部参加会试。
初九考第一场,十?二日第二场,十?五日第三场。
今年冬日格外冷,春二月走在?街上,呼出的白气?连眼睛都糊住了。
考场中更是极冷。
若没有好身体,很难撑得住。
顾平章过了年便是十?八岁,他身体这两年养得很好,极少头疼脑热。
即使这样,考完出来时,陶姜感?觉他整个人瘦了一圈。
其他都好,考场实在?太冷。三年一开,没有丝毫人气?,跟冰窖似的。
陶姜给他袍子里塞了鸭绒,比起其他人已经算是保暖很多,还这样冷。
那些寒门学子,当真是为了功名吃尽苦头。
考完后,礼部紧锣密鼓阅卷,讨论,呈递,赶在?三月十?五前公布成绩。
顾平章位列第一,考中会元。
紧接着便是殿试。
皇帝当庭策问。
问的是时事,与蛮族连年征战有关。
朝廷去年接连战败,损失惨重,被?蛮族占去的三城至今未收回。
又?逢旱情和水涝,国库空虚,已发不出军饷。
顾平章以屯田养军,以军养军之策,震惊四座。
他的策论一出,考官哗然。
新帝满面激动?。
殿中青年气?质出尘,平静从容。
他在?殿中年纪最?小,不过十?八而已。
如此年龄,已有如此气?度!
“好!”
殿试上,皇帝当堂指出三甲。
顾平章为状元。
金溪云为榜眼。
欧阳桐为探花。
之后举子唱名,武人换授。
皇帝赐宴琼林,百官恭贺。
顾平章入翰林,授翰林修撰,从此便是有编制的六品官了。
榜眼、探花授翰林院编修,七品。
顾平章负责修《太祖实录》,每日早出晚归,勤勤恳恳。
比起连中三元的光辉履历,他在?翰林院可谓低调至极。
新帝对?他赞赏有加,欲破格提拔,但顾平章以《太祖实录》未修完为由,推辞了。
多少人说他文采过人,然脑子不好使。
这一步登天?的机会,他说不要?就不要?。
“真是个榆木疙瘩!穷贱命!” 金宵冷嗤。
陶姜却知道顾平章聪明着呢。
她熟知书中剧情,知道魏王会篡位,这个时候受皇帝赏识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个时候最?好是低调,不引起皇帝注意。
但顾平章又?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何事,他应该抓住机会往上爬,更不可能将皇帝的赏识拒之门外。
他如今做的事完全?不符合正常人思?维,让人不解。
难道他看出什么了?还是他知道新帝气?数将尽,不欲与之有瓜葛?
不可能吧?他神机妙算不成。
陶姜觉得顾平章肯定在?打什么算盘。
这日,陶姜又?受邀前去承恩伯府见?冷凝儿。
这姑娘去年一直闹,先帝大丧后承恩伯府不复从前,她以为忠勇伯府会落井下石趁机解除婚约,谁知那家人清楚得很,他们家在?朝中已无任何立足之地?,更不可能娶什么权贵之女。
冷凝儿是他们家能娶到最?优的人了。
承恩伯府虽大不如前,但冷凝儿外祖富可敌国,她的嫁妆不可估量。
他们早就打上了主意。
冷凝儿冷嗤不要?脸。
承恩伯府如此境遇更不可能解除婚约。
冷凝儿不知是不是想开了,后半年开始不吵不闹,成功让家里人放松了警惕。
她如今已可以出门。
陶姜偶尔受邀前来。
她对?自己当时说的话耿耿于怀,总觉得这丫头憋着大的。
冷凝儿神秘兮兮,拉她去听戏。
德胜园在?京城里是出了名的,宋柳声是名角。
冷凝儿带她去听宋柳声的《锁麟囊》。
陶姜当初在?华亭听过一回,就是冷府上请的。
到京城还没来过呢。
冷凝儿混成了老顾客,一进园子,管事的便将她请到包间。
这里正对?着戏台,视野极佳。
他们刚坐下,便听见?楼下有人嚷嚷。
原来是为了这间包间的缘故。
陶姜探头一瞧。
这不是巧了吗?
闹的正是那忠勇伯府李亭望。
“这天?字一号包间,你?砸钱弄到的?”陶姜好奇。
京城里权贵大把,以冷凝儿身份,恐怕很难拿到。
“我认识老板。”冷凝儿目光炯炯地?盯着戏台,“快开始了。”
陶姜思?索了下:“德胜园老板,谁呀?”
冷凝儿瞧了她一眼:“你?日后便知道了。”
陶姜:“……”
您还不如不说呢。
楼下台子上响起敲锣打鼓的声音。
宋柳声扮的新娘穿着凤冠霞帔,坐着花轿出场。
众人喝彩。
陶姜紧紧盯着,不由为其震撼。
她没见?过宋柳声卸妆后的样子。
但那声音似一泓清水,气?息浑厚,唱腔圆润饱满,一声既出,陶姜只觉心中无限婉转。
“好!”她跟着叫好。
冷凝儿睨了她一眼,两只眼睛紧紧盯着台上。
一出唱完,宋柳声退场。
冷凝儿早已准备好似的站起来。
“我出去一下。”
陶姜还沉浸在?方才的戏词中,摆摆手。
过了许久,《贵妃醉酒》上了,冷凝儿还没回来。
陶姜很感?兴趣,只打发了春喜去看看。
她趴在?窗口。
这一出戏结束,又?唱了两三出,直过了一个多时辰,冷凝儿还未回来。
连春喜也未回来。
陶姜感?觉不对?,出去找人。
身边跟着顾剑。
戏园子很大,如今正是桃花盛开的时候,德胜楼园子里有一大片桃林。
一路上陶姜已经碰见?好几拨贵族子弟,小娘子多头戴幕离。
顾剑说冷凝儿是朝这个方向走的。
桃花盛开是极美的,风一吹,雪一样漫天?飞舞,就连绷着小脸的顾剑都变得柔软了。
陶姜头发上落了好些。
她举头张望,冷凝儿难道跑来桃林玩了?
外头这样冷,也不至于一个时辰不回去。
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她有些焦急,疾步走在?满地?桃花上,身上狐狸毛领的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她跑出一脑门汗,有些气?喘吁吁。
衣裳穿得多,走路都裹得难受。
她走不动?了,扶住一棵树,正要?歇息,听见?假山后一道熟悉的声音。
是冷凝儿。
她探头一瞧,只觉得桃花更艳了三分?。
冷凝儿正与人说话,对?方只有个侧脸,皮肤极白,清绝浓艳,嗓音圆润,仿佛带着钩子,比那百灵还要?动?听,让人着迷。
她踩到枯枝,那两人立即看过来。
一瞬间,两人目光锐利,陶姜吓了一跳。
“陶姜?”冷凝儿吃惊。
陶姜才发现,春喜就在?冷凝儿他们前边放风。
她感?觉宋柳声的视线落在?她身上,让她害怕。
正踌躇,肩膀处搭上一只手。
陶姜闻到了熟悉的冷香味道。
浓烈的恐惧仿佛遇到天?敌,从她身上散去。
顾平章抓住她的手,带着她一步步往前。
宋柳声视线从她身上转移,微微一笑:“平章兄。”
顾平章微微点头:“我娘子。”
他握了握陶姜的手。
陶姜立即对?冷凝儿道:“说好带我来听戏,你?倒好,自己先跑了,我还担心你?出事,跑来找你?!”
“抱歉,我见?到宋郎君忍不住讨教了一番。”
陶姜哼了一声:“这次原谅你?!”
宋柳声邀请他们二人前去围炉煮茶。
陶姜其实有些想走,她感?觉宋柳声方才要?杀她一样,怪吓人的。
顾平章却点头答应了。
陶姜于是咽下了嘴里的话,默默由顾平章牵着。
她视线隐晦地?从冷凝儿和宋柳声身上扫过。
如果说顾平章是清冷的春风,宋柳声便是浓艳的桃花。
他长相昳丽,声音婉转,说话真的非常好听。
顾平章的存在?让她很安心,她便默默观察。
听说宋柳声从小在?戏班子长大,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是吃苦过来的。
他的功底也很好。
那唱腔,那戏词,难怪这么多人追捧。
陶姜端着茶盏默默啜饮。
她发现宋柳声仪态很好。
脊背挺拔,浑身贵气?,一点也看不出是三教九流出身,与顾平章坐在?一块儿,相得益彰,平分?伯仲。
顾平章也有些奇怪。
他跟宋柳声似是相熟,但顾平章并?没有像对?待曲靖那样。
陶姜看了他一眼。
顾平章将她手上的茶盏拿下来,替她重新倒了茶。
冷凝儿托腮:“姜姜找了个好夫君。”
陶姜有些生气?她什么都不跟自己说,默默不说话。
多是宋柳声和顾平章在?说话。
他们聊戏词聊诗词歌赋。
冷凝儿跟宋柳声虽然坐在?两边,但是视线总是不由自主追逐对?方。
陶姜心想,冷凝儿不会要?跟一个戏子私奔吧?
她爹会打断她的腿。
她觉得冷凝儿没那么笨。
她继续观察,发现宋柳声学识丰富,与顾平章这样的博学之人聊得极为投入。
看得出来,他挺敬仰顾平章的。
走的时候,顾平章与对?方拱手道别。
陶姜与冷凝儿在?德胜园门口分?开。
马车上。
陶姜正在?沉思?。
“今日这么乖巧?”顾平章挑眉。
陶姜瞪他一眼。她是被?吓到了。
“那个宋柳声,我不就是发现了他勾搭伯府千金,你?不知道他的眼神多吓人。”
“日后躲着他点。”
听起来顾平章知道什么。
“为什么?”
“既然害怕,离远一点,还要?理由?”
陶姜无话可说。
她还是觉得不太对?。
可怎么都琢磨不出来。
冷凝儿也不说,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模样。
陶姜讨厌这帮有秘密不带她玩的人。
直到八月十?五,中秋节那日,京城宵禁大开,魏王以勤王之名攻入京师,一夜之间,皇宫换了个主人,之后便是朝堂大清洗。
午门前的汉白玉台阶上,据说洒满了鲜血。
一帮文人骂魏王谋朝篡位,乃是千古罪人,更有甚者直接当庭撞柱,誓死?不从。
魏王雷霆手段镇压,不从者杀之。
京城菜市口的刑场,每日都有砍头可以看。
如此月余,第一场雪落下来,才盖住了地?上的血。
陶姜也才知道,那宋柳声,乃是魏王之子。
他姓宋!她竟没有想到!
想到这儿,她出了一身冷汗,不由庆幸他们都瞒着自己。
不然这半年不得吓死?。
魏王将宋柳声放在?京城,其用意显而易见?,他这是早有反意!
他本名非宋柳声, 本名为宋熙。
魏王隐忍十来年,在?宋柳声还小的时候就将他混入戏班子中送到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