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姜感觉自己方才?表现跟原主差异太大,所有人都盯着?她,目光复杂。
她心虚得?很,挤在顾平章旁边,扭头看天看水看荷花看莲叶,就是不敢跟众人对视。
“我就说,我们家阿姜要样貌有样貌,要才?学有样貌,要人品有样貌,如今又?长大了,贴心了,你们顾家可真有福气。”吴翠看着?他俩道。
顾平章静静地看着?陶姜。
陶姜心虚。
“县城到了!”她忙喊。
船一停靠,陶姜第一个跳下去,扶着?吴翠下去,一脑门子汗。我的娘哎,你比我还猛。
论得?罪顾平章,你是第一,我只能排第二?。
“去找王大夫。”没想到顾平章不计前嫌。
陶姜想起来替顾平章治伤的那?个县衙大夫:“你知道他住哪?”
“随我来。”
陶山忙背上爹爹,跟了上去。
陶姜跟着?顾平章,脑子里?疑惑闪过,那?日没见王大夫交代家里?情况,顾平章怎么知道的?难道以前就知道?
一行人进?城,沿着?西街走了一段,又?往东,过了一座木桥,进?入小巷子,再拐过一个弯,一个医馆赫然出现,黑底金字匾额上书“同仁堂”三个大字。
陶姜掀帘进?去,坐堂的不是王大夫又?是谁?
她忙招呼:“王大夫!”
顾平章颔首。
“顾郎君?顾小娘子?”
陶姜忙将陶山引进?来:“我爹的腿劳烦您给治治。”
“快抬进?来!”
王大夫先是把?脉,又?看了看断骨的地方,眉头紧皱:“怎么拖了这?么久。”
众人噤声,不敢说话。陶山脸色涨红,满面愧疚,吴翠打?量着?医馆摆设,很是打?怵。
她拉着?陶姜:“这?要多少钱啊,咱们回?去吧。”
陶姜拍拍她的手:“先看了再说。”
“若是刚断了就找大夫接好,如今什么事也没有。拖到这?个地步,骨头都长歪了,得?重新接。”
陶姜道:“接吧。”
“那?得?多少钱啊,大夫?”陶苏民没忍住,担心起来。
“钱?”王大夫看了陶姜一眼,他可是知道王县令赏了一百两的,“钱重要还是命重要?命都要没了还舍不得?钱?放心,你们女儿有钱。”
“大夫您接就行。”陶姜忙道。
“接好后不能移动,需得?在医馆躺半月余,你们做好准备。”
“啊?要躺那?么久?地里?活还没干完——”
大夫气笑了。
最后大夫施了一针,让陶苏民睡了过去。
骨头断开重接,很疼的。
陶姜在外头等得?焦急,古代的医疗技术不行,万一有什么事,她——
顾平章伸手抓住她,将她一把?摁坐下,揉着?眉头,嫌弃:“转得?眼晕。”
陶姜听着?里?面的惨叫,脸色发白,一把?抓住顾平章的手,紧紧攥着?。
顾平章挣了挣,没挣脱,刚要开口,陶姜可怜巴巴看着?他:“我害怕。”
“怕什么?”顾平章薄唇微启,眼睫半垂,视线落在她脸上。
“我,我得?让他们过上好日子。”陶姜认真道,“他们把?我养大,我还没有还。”
想到这?儿,有些辛酸。
想起自己的父母,想起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她还没来得?及回?报他们给她那?么多的爱,就死了。
而陶家人呢,对原主予取予求。陶苏民却没活过这?个秋天。
原主跟了王柳,身陷后宅,忘记了家人。
陶苏民死后,陶楼跑到王府找陶姜,被人乱棍打?出来,一身伤痛,后来为了生计跑去从?军,死于战乱,尸体都找不回?。
家无余粮,陶山为了采药铤而走险,掉下悬崖。
吴翠心力交瘁,没熬过几年,而陶童和?陶楼……大人都死了,小孩满山找吃的,又?逢战乱、饥荒,他们是饿死的。
陶姜看着?这?群人,既然她是陶姜,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他们好好活下去。
顾平章摸了一把?她的头,力道有点?大,陶姜以为他拍了自己脑门一下,恼了:“你这?个人,我好好说话呢!”
顾平章含笑:“哦。你的脑袋里?能装那?么多东西?”
“少瞧不起人!”陶姜闹了。
“像个傻子一样。”
“啊啊啊我跟你拼了,我不是傻子!”
另一边, 大哥二哥带着爹娘进县城看病去了,家中?只剩下陶童和陶楼。
陶童五岁,瘦, 黑,眼?睛很漂亮,睫毛很长。她拉着弟弟跑到河边, 看船远远消失在山崖间, 才拉着弟弟回家。
走到柴门口, 她?嘴唇发白, 一屁股坐到门槛上。
“姐姐~”陶楼摇摇她?。
“你饿吗?”陶童摸了摸肚子?, 嘴巴瘪了瘪, 咬牙站起来,“我们还吃煮韭菜吧?”
她?说着就要拖着疲劳去铲韭菜。
“姐姐, 有饭!”陶楼撅着屁股拽她?, 将她?拽向门里。
“别玩了。”陶童饿得前胸贴后背,有些生气。
陶楼笑得软软的:“有饭, 好吃的!”
陶童抿唇,忍着气跟他?到厨房。
她?闻到了米饭的香、肉的香, 还有其他?说不上来的香味。
她?漂亮的眼?睛里闪过疑惑。
陶楼噔噔噔跑到灶台前,撅着屁股搬过来小凳子?,小心翼翼踩上去, 小小的身体向前, 用力推开木锅盖, 热气扑腾涌出。
“肉肉!”
他?喜气洋洋地看向陶童。
“姐姐做!”
陶童太饿了, 她?看到锅里的莲藕炖排骨, 还有放到锅里保温的韭菜鸡蛋,肚子?咕噜噜叫起来。
陶楼又掀开旁边的锅盖, 一大盆白米饭蒸得晶莹剔透,圆润饱满。
陶童睁大眼?睛。
“饭饭!”陶楼又撅着屁股爬下凳子?,跑去拿碗和锅铲,开始舀米饭。
陶童反应过来:“我来。”
她?抱起弟弟放地上,很快小心翼翼舀了两碗米饭,又看着炖肉的锅流口水。
她?小心地舀了一勺莲藕,纠结了一下,再?放了一块鸡肉,又纠结了一下,再?放一块,再?舀一勺韭菜鸡蛋。
又给弟弟同样盛好饭菜,两个?人顾不上去外面,蹲在灶台边,立即狼吞虎咽吃起来。
大半碗下去,肚子?开始鼓起来,她?才珍惜地慢慢吃,一粒米一粒米品尝,鸡肉在嘴里尝好久才舍得咽下去。
“真好吃。”她?眼?睛里有些茫然。
陶楼脸埋进碗里,沾了炭灰的脸颊又沾了米粒,陶童伸手从他?脸上拿下,放进嘴里。
“姐姐做的~真好吃~”
“真的?”陶童不太相信,“那个?坏女人。”
“真哒!”陶楼捧着空碗,蹒跚站起,又要爬到灶台上,被陶童一把抓住。
她?摸摸弟弟的肚子?,都?鼓起来了。
“不能吃了,要留给哥哥和爹爹娘亲。”
陶楼有些失望,花瓣般的小嘴一抿,乖乖道:“好吧。”
他?又撅着屁股用力将锅盖盖上。
这样饭菜一直都?热的。
陶童捧着碗,将碗底又舔了一遍,啃过的鸡骨头又一个?一个?重新啃。
总共也?才两块骨头。
陶楼学着她?啃,脸脏得不能看了。
陶童拉着他?:“你好脏。”
她?搬过凳子?,踩上去,用丝瓜瓢舀一瓢水,拿起麻布,在水里沾湿,一点一点给弟弟擦脸。
擦完又给自己擦一遍。
然后看看太阳,很热,很烫。
她?将自己和弟弟衣服换了,蹲在水缸旁边洗衣服,扔木盆里,踩上踩下,舀了十几趟水,终于将盆填了一半。
她?卷起裤腿,两只细细的脚站进去踩,陶童也?跳进去,两个?人踩着踩着咯咯笑,太阳热辣辣的,他?们的笑声比蝉鸣还响亮。
洗完将衣服晾在凳子?上。竹竿有童姐儿两倍高,她?够不着。
陶童又跟弟弟将厨房里剩下的柴抱出来,放到柴剁上,拿了扫帚,扫一遍厨房,再?扫院子?。扫帚跟她?一样高。
最后将碗洗了。
她?摸摸肚子?,看着灶台咽了咽口水,扭过头,低声:“童姐儿饱了。饱饱的。”
她?揽着弟弟坐在台阶上纳凉,坐着坐着,眼?睛睁不开,两个?人躺在地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太阳还晒在院子?里。
陶童揉揉眼?睛,跑到门口看了看,失望地回来。
衣服干了,她?给弟弟盖上,跑到水缸边爬到凳子?上一看,只有半缸水了。
她?提了木桶,迈着小腿出门,过了半个?时辰,柴门边出现她?的小身影。
小姑娘小腿才有门槛高,满头大汗,她?先迈进来,然后两只手将水桶提到门槛上,再?将水桶放到地上,两只小手用力提啊提啊,提几步就要停下。
陶楼揉揉眼?睛,忙跑过去:“姐姐,楼哥儿帮!”
他?伸出两只小手,抓住水桶另一边,两个?人合力提到水缸旁边。
陶童站到凳子?上,陶楼舀一瓢水递给她?,她?倒进水缸里。
两个?人就这样提啊舀啊,等到陶姜回来的时候,水缸满了。
她?特意看了一眼?满满的水面。她?记得中?午明明用剩半缸水了啊。
陶姜看向东屋里缩回去的那颗小脑袋。
刚才她?明明看见?门口坐了个?黑黑的扎两个?小揪揪的小姑娘,一看见?她?,撒腿就跑,跟见?了鬼似的。
真不招人待见?啊。
她?一把抱起腿边黏着的小男孩,狠狠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真是姐姐的小宝贝,木啊!”
楼哥儿咯咯笑,眼?睛漂亮得不像话?。
她?抱着小孩走进厨房,一边问:“中?午好好吃饭了吗?”
一边揭开锅盖,看到米饭上那两个?小小的缺口,以及看不出有什么动过痕迹的莲藕排骨。
“怎么没吃肉呢?”她?摸摸小孩。
“给哥哥留,爹爹娘亲吃。”小孩认真道。
陶姜哭笑不得。
正说着呢,其余人推开门进来了。
原主爹爹要留在县城养伤,其他?人只能晚上赶船回家,第二日再?派人去照看。晚上医馆有人照料。
陶姜又买了些东西,硬让陶山和陶水背回来。
她?还拿出两个?冰糖葫芦,一个?给楼哥儿,一个?给童童。
楼哥儿吃得好欢喜,坐在凳子?上,两条小腿晃来晃去。
陶童警惕地盯着她?,拿在手里并不吃。
陶姜又分?别拿出两匹布,几包糖,几包香料,另一袋米,几包糕点。
这么多东西,陶童忍不住走过来,抓着娘亲的裙摆,站在旁边看。
大家有些沉默。
“陶姜,这些你拿回顾家吧。”陶山道。
“有钱也?不能乱花,我们哪用得上这些了,浪费。”陶水没好气地看她?。
“哎,阿姜的心意。”吴翠拿着布在身上比了比,嘴角咧开,“这布多好,正好给我裁衣裳。”
“娘——”陶山不赞同。
“咳咳。”吴翠讪讪地放下布,忍痛扭头,“阿姜,你拿回去吧!”
“这是送你们的礼物,收下吧,顾家不差这些。”
“大家先吃饭,我有事要说。”
大家狼吞虎咽。
累了一天,吃到香喷喷的饭菜,每个?人脸上都?是满足。
“我在县城城隍庙摆摊做小吃食的生意,卖得挺好的。”陶姜将自己的计划说出来,“除了现在的吃食,我还想卖些其他?的,等攒够钱,以后赁个?店铺,不光要在青浦卖,还要在郡府,在京城卖。”
“额滴乖乖!”吴翠抓住她?的手,眼?泪汪汪,“老天终于开眼?了,从小算命的就说你命格好,是富贵命,乖女,你终于发达了。”
陶姜:“如今还是小生意,但以后肯定会做大的。”
她?看向两个?哥哥:“家里收成不好,靠种?地填饱肚子?都?难,家里出一个?人跟我去做生意吧。”
“今日那些钱,都?是你赚的?”陶水忍不住问。
“是。”
“我跟你去!”陶水道。
陶山:“那顾家怎么说?你的生意,分?给我们——”
陶姜笑了:“你也?说了,是我的生意。况且顾家人也?不够,以后各处开店了,需要的人多着呢。”
“我跟着你干!”陶水道,“不种?地了!今年从头到尾都?不顺。”
“好。”陶姜摸摸啃骨头的楼哥儿,“田里都?忙完了吗?”
“稻子?刚收完,还等着打谷呢。”吴翠津津有味地吃着饭,惊奇道,“阿姜,你什么时候做饭这么好吃了?”
“学一学,没什么做不好的。”陶姜心虚。
“那等家里的的活忙完,哥哥来顾家,正好我要加新的吃食,我们一起卖。”
等事情安排好,太阳快落下山了。
陶姜看了看天色:“我该回去了。”
“就在家里住一晚,还住你以前的屋子?,今儿别回去了。”
陶姜有些犹豫,一桌人看着她?,她?有些不自在。
“姐姐~”陶楼黏着她?撒娇。
陶姜心一下子?化了,手一挥,“好,今天不回了。”
一家人坐在桑树下纳凉,陶姜发现童童很有意思,她?趴在娘亲身后,漂亮的眼?睛总是偷偷看她?。
等陶姜看过去,她?又立即扭头,小嘴撅着,一副不跟她?和解的样子?。
也?不知道原主怎么欺负小姑娘了。
“童姐儿还生气呢?”陶山将小妹抱到腿上,对陶姜道,“你把她?的小泥人踩碎了,她?天天哭,记你的仇。”
“爹爹买的,小泥人。”陶楼稚声稚气道。
陶姜:“姐姐错了,不该踩坏你的小泥人,以后姐姐给你再?买一个?好不好?”
小姑娘认真看她?,皱着小脸思索了半天,摇摇头:“不好,你坏!”
说完就跑走了。
哎。这小姑娘,好聪明!
话?题聊着聊着,说陶楼有一天,提着一条很粗的蛇回来,吓了大家一跳。
这小子?两只手捏着蛇,兴高采烈。
“然后呢?”陶姜紧张道。
“蛇肉很香。”大家哈哈大笑。
陶姜:……
接着娘亲就说自己还遇见?过野猪。
“比我还大,跑得可快了,追着我跑了好久,我爬到树上才躲过。”
陶姜满目惊奇。
“我遇到过老虎。”陶水道,“我一叉子?刺死了。”
“啊?”陶姜惊讶。
她?立即兴奋道:“我在山里遇到狼,一群狼,眼?睛绿油油的!”
“啊?”大家紧张地看着她?。
“我拿了根棍子?,一棍子?劈下去,一头狼脊骨断了。我再?这样一打——”她?站起来使出招式——
“又一头狼被打碎了头骨。”
“最后狼被吓跑了。”她?满面红光。
大家齐齐问:“真的吗?”
陶姜眼?神飘忽,挺了挺小胸脯:“当然!”
黑暗中?有人发出嗤笑。
陶姜立即扭头,满面不敢置信:“顾平章?”
……吹牛被人抓住,好丢人。
陶姜恼怒,可恶,这顾平章每次出现都?不是时候!
“这么晚, 你,你来做什么?”她甩掉尴尬,强装镇定。
“接你回去。上次遇到狼, 还敢拖这么晚不回?去?”
陶姜眨巴眨巴眼睛:“可是我答应要留下住一晚哎?”
怎么回?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顾平章接她?
她有点子受宠若惊。
“你自己回?去吧。”她摆摆手。
然后就感觉自己衣摆被人拽了?拽。
她扭回?头, 瞪陶水一眼。
陶水看她跟傻子一样。
“仪哥儿?都来接你, 那你便回?去, 不能让人白?跑一趟。”陶山忙出来缓和气氛。
顾平章看向陶姜:“不回??”
陶姜皱着小脸思索, 看看暗下来的天空, 遇狼的事情还是让人害怕。
她纠结道?:“遇到?狼怎么办?”
“我回?去了?。”顾平章身上有些冷气。也不给陶姜考虑的机会, 向众人道?别就走了?。
“傻等?什么,快跟上去啊。”陶水推了?陶姜一把。
“我怕黑!”陶姜有些不想回?去。
“你怎么不担心担心顾平章?”陶水道?。
陶姜说实话是有点担心的。她看着顾平章消失在夜幕, 脚下跺了?跺:“哎, 真是欠他的!”
“我走了?,二?哥记得来顾家找我!”
“知?道?了?!”
陶姜一头扎进夜色里, 提心吊胆跑了?好久,才隐隐约约看到?前方一个人影。
“顾平章?”她总觉得后面有人跟着, 吓得要?死,前面的人影也很可怕。
她已经后悔跑出来了?。
突然,旁边树丛哗啦作响, 好像有什么东西钻出来, 吓得魂飞魄散, 扯着嗓子大喊:“顾平章啊啊啊啊!”
前面的人影停下。
陶姜一个箭步冲上去死死抱住。
甚至还想爬到?他身上。
顾平章隐忍的声音传来:“下去。”
依旧是冰冷刻薄的声音, 陶姜却觉得很安心。
麻蛋, 给这厮整出精神病了?。
她不情不愿地将腿放地上,手还是死死抱着腰不放。
“那个, 我们就在陶家歇息一晚怎么样?”她用试探的口吻道?。
真的不想摸黑回?呜呜呜。
“你自己回?去。”顾平章这个狠心的,将她的手抓下来,转身就要?走。
陶姜忙死乞白?赖抱住他胳膊,跟块狗皮膏药似的,扯都扯不下来。
一路行至河边,陶姜望了?望四周:“怎么还要?过河吗?”
她又?后悔了?,大晚上还要?游水过去吗?水下黑漆漆的。
她坐地上使?劲摇头:“我死也不下水!”
顾平章笑了?一声。
他走到?河岸,仿佛踏风而行,一只?脚踩向水面。
陶姜吓了?一跳,忙要?伸手,却见他稳稳站在那里。
“哎?”
陶姜走近,却见芦苇丛后有一只?小船。
顾平章伸手:“上来。”
回?去是不可能了?,陶姜看他一眼,不像要?把她拉去投河的样子。
于是紧张地伸出手,警告:“拉稳了?啊,可别让我掉河里啊——”
正在水边踌躇,顾平章握住她的手,手臂用力,一把将她拉了?上去。
“啊啊啊——”陶姜吓得大喊大叫。
水面黑黢黢的,仿佛有无数可怕的东西在等?着她掉下去。
她死死抱住顾平章的腰,说什么也不松手。
顾平章叹了?口气,幽幽道?:“你再不松开,天只?会越来越黑。”
陶姜讪讪松手,她蹲到?船上,不敢看周围。
顾平章拿过长蒿,轻轻一撑,船便往前前进一段距离。
他用气死人不偿命的淡定语气道?:“你几岁了?还怕黑?”
夏夜的风燥热,芦苇荡中传来蝉鸣蛙叫,远处山上灯火一闪一闪。
“你几岁我就几岁。”陶姜无语。所?有人都说她幼稚,她不就是爱玩了?一点。
再说,现在才十六岁,十六岁啊,还是小孩子,幼稚怎么了?嘛。
顾平章显然对她很无语,都不搭理她了?,慢慢撑着长蒿。
陶姜张头张脑四处看。
“真好看啊!”她指着前面芦苇丛中发光的萤火虫。
忙从腰间摘下一个袋子,伸手去抓。
“哇!”她举着袋子向顾平章炫耀。
顾平章脸上情绪看不清。
“你还会撑船。”陶姜才发现似的,惊讶不已。
“我还会吃饭,你可发现了??”
“……”
陶姜瘪瘪嘴,躺在船板上,翘起二?郎腿,头枕着手臂,看着漫天星空。
“哇!好多星星!”
顾平章抬头看了?一眼。
夜幕漆黑,星辰闪烁。
“哼哼,嘲笑我,你不也没看过!”陶姜看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讶,“真好看。我居然一直都没有抬头看过。”
顾平章皱眉看着她翘起腿:“坐端正,这样成何体统。”
陶姜摇头晃脑做鬼脸:“我喜欢!你打我呀!”
顾平章像是被她为难住了?,一边撑船,一边凝着脸,表情是严肃的。
陶姜心里嘀咕,真是怪人,呜呜呜动不动就让她觉得害怕。
她讪讪放下腿,好好坐起来。
扭过头,神情很不高兴,腮帮子鼓起。
她低头把玩萤火虫袋子,船轻轻一晃,磕了?一下。
“到?了?。”顾平章的声音在这无边夜色中,是平静的,温和的。
陶姜感觉心里有所?触动。
她偷偷看一眼,顾平章下了?船,伸手等?她。
陶姜偷偷翘起嘴角。
还算你小子做人。
她伸手抓住他,习惯性?夸奖:“夫君你真厉害,你还会划船呢。”
一落地,顾平章就丢开她的手,嫌弃似的。
陶姜:“……”
真是风一样的男人,捉摸不透。
她摇摇头,背着手哼起了?歌:“像风一样~~”
顾平章听见,平静地问:“哪里的音律?”
陶姜哼得沉醉:“啊?”
“这歌?”
顾平章的眼睛漆黑而宁静,仿佛什么也激不起波澜,她移开视线,“啊哈哈,这歌不知?道?哪里听来的。”
“唱得,”陶姜伸长耳朵,顾平章温热的嘴里吐出三个冰冷的字:“很难听。”
“你!”陶姜撸起袖子,狠狠跺脚。
啊啊啊啊忍不了?了?!
她原地转了?一圈才跟上去,哼了?一声,直接越过他,蹬蹬蹬跑进家里,向两个小家伙献宝:
“当当当当!看看这是什么?”
她鼓着腮帮子一口吹灭了?烛火,房子暗下来,她手中发光的袋子便更耀眼了?。
“哇!”顾薇和顾衷围着陶姜。
三个人高兴得闹了?好久,陶姜直接一边一个,揽着两个小家伙睡着了?。
顾平章看完书,推开南屋的门,叹了?口气。
陶姜一条腿压在顾薇肚子上,一只?脚踩在顾衷脸上。
顾衷还张着嘴流口水。
装萤火虫的袋子仍在门口,弃如敝履。
月色撒下来,凉了?燥热。
他走进去,站在床边,静静看着陶姜,看了?很久。
最后将她的脚从顾薇身上放下,将顾衷抱走了?。
顾衷蹭了?蹭脑袋,呓语:“嫂嫂,香香~”
不知?又?梦到?吃什么了?。
顾平章戳了?一下他的鼻子,冷嗤:“笨蛋。”
翌日,陶姜刚在院中洗漱,婶娘风风火火进来了?。
“陶姜,咱们今日多做些鸡肉卖吧,昨日根本不够卖啊。”
她满面喜气:“原来城里人也喜欢你做的东西,算他们有品位!”
她从陶姜这里新学到?了?“品位”一词,时不时就要?用用。
陶姜这才问起昨日婶娘和顾薇两个人做生?意:“昨日还顺利吗?”
“很顺利。”沈三娘美滋滋的,“好些人都学我们卖炸鸡,可是大家只?认准我们一家。”
陶姜若有所?思:“那我们今日多做一些,多卖些时候。”
“这才对嘛,哪有放着钱还不赚的!”沈三娘雄赳赳气昂昂拎着菜刀去后院杀鸡了?。
“嫂嫂,我们走啦!”今日仍是顾薇和婶娘去卖炸鸡。陶姜要?留下来准备新品事宜。
“再见~”陶姜大力挥手。
她蹲在地上,拍了?拍爱玉子果实,晒得差不多了?,便开始剥。
晒了?几天,种子全部脱落,剥下来足有一斤左右!
她迫不及待拿出黑瓷盆,用麻布包了?一把爱玉子,绑得紧紧的,往盆里倒三碗水,然后开始搓冰粉。
炸鸡吃多了?油腻,配上甜甜的凉凉的冰粉,再适合不过。
搓啊搓啊,等?到?种子再也搓不出东西,她起身,伸了?个懒腰。
她将搓好的冰粉放到?石桌上静置,走到?厨房里准备做点配料。
在家里的话,一般撒点芝麻、炒花生?、山楂,还可以切点水果,浇一勺糖浆。
她在厨房里搜罗一番,又?想到?什么,蹬蹬蹬跑到?后院那颗桑树底下,跳起来望了?望,又?撸起袖子,小心翼翼爬上去,眼睛在繁盛的桑叶间寻找。
还真给她看到?几个发紫的桑葚。
她伸出手去摘。
光照越足的枝头,桑葚熟得越快。她慢慢往上爬,越摘越高。
等?她觉得差不多够了?,兴奋地准备下去时,低头一看,脸都白?了?。
她什么时候爬到?这么高了?!
一阵风过,她整个人都随着树枝飘荡。枝头的树干纤细,她抓得心惊胆战。
一片熟悉的衣角从前院闪过,她忙开口喊:“顾平章,救命啊!快救救我!”
也顾不上丢人了?,她吓得要?命。尤其听到?脚下的树枝咔擦一声,就快要?断了?。
树枝晃动得厉害,她的脚试了?几次,都踩不到?下方那一根稍粗一些的树枝,急得满头大汗。
“呜呜呜顾平章!我要?掉下去了?!”她吓得哇哇乱叫。
顾平章懒洋洋看着她吓得要?哭了?,才开口:“顾剑。”
陶姜见顾平章还不动,以为他又?想看笑话:“顾平章,你你你要?是见死不救,我我我我跟你没完!”
话音刚落,树枝彻底折断。
“啊啊啊啊啊——”
顾平章不由向前走了?一步。
顾剑飞身而起,一脚踩在树干上,一只?手提着陶姜的衣领,将人拎了?下来。
落在地上,陶姜还在挣扎乱叫。
顾平章笑了?一声。
陶姜看着地面,缓了?半晌,眩晕的脑子才开始转动。
她缓缓回?头,看向顾剑。
顾剑小小的脸上面无表情。陶姜猛地伸出手,捏住他的脸:“啊啊啊你居然拎着我的脖子下来!”
顾剑眼睛张大,措手不及。
陶姜捂着脸蹲在地上。好丢人。
顾剑看着她,手动了?动,眸子有些茫然。
顾平章将一包东西递给她,道?:“给你。”
“我的桑葚!”刚才光顾着害怕,都不知?道?丢哪去了?。
她忙打开,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摔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