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陶姜气愤:“你这个人,怎么没有同情心,我怕黑,拉一下你衣角怎么了嘛?”
“我怕你勾引我。”顾平章叹了口气,幽幽的声音传来。
陶姜简直被脏东西沾到似的,立即挪开一大截。
她翻了个白眼,也没有那么害怕了:“睡你的吧,梦里什么都有。”
她睡着?后,顾平章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又闭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陶姜起床,院子?里顾薇正在练棍子?。
一根竹竿被她舞得虎虎生威,每一下都很有力量,空气中传来“霍”“霍”的声音,光是听声音,便知?道这一棍子?打下去,必然很疼。
顾剑难得在一旁静静看着?顾薇练。
陶姜偷偷盯着?这个英俊小孩看了一眼。书里写?他简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凶面獠牙,长了三头六臂,不?然她也不?能吓得做噩梦。
可她怎么看,都是个小不?点嘛,还没她家顾薇大。而且,顾平章怎么把他领回来的?书里可是很后面的时候,顾剑才被顾平章收揽的。
怎么回事啊,怎么她一来,剧情就乱套了。她有点子?慌,她的小命不?会还要交代在顾剑手里吧?
顾剑警惕得跟什么一样,她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就被抓了个正着?。小孩的眼睛凶狠,冷厉,一瞬间,她感?觉被狼盯上了。
好吓人。
“啊哈哈哈,剑哥儿也对棍法感?兴趣啊?”她尬笑,说?着?说?着?忍不?住臭屁,“薇姐儿的功夫都是我教的。”
顾薇收棍,恰好听见她这句,立即捧场:“嫂嫂很厉害!”
顾剑便认真看了陶姜一眼。
那一眼怎么说?呢,三分怀疑四分打量五分不?相信。
瞧不?起谁呢!陶姜撸起袖子?就想给他露两手,可一对上他鹰一样的眼神?。
立即怂了。
原书没说?顾剑身世,什么样的环境,能养出这样锋利的小孩呢?只知?道杀人只需喉咙上一剑,曾一夜屠尽一家百口。
她不?解。
“薇姐儿,做饭!”她落荒而逃。
“哎!”
陶姜恶狠狠揉着?面,揉出了对待仇人的气势,看得一旁的沈三娘和顾薇都不?敢来打断她。
她决定,用食物让这小子?知?道家里谁是老大!哼。
想想真丢人,她居然被顾剑吓得做噩梦。不?行,她要让这小子?拜倒在她的厨艺下,哭着?求她做好吃的!
顾薇看着?嫂嫂笑得一脸猥琐,满脸荡漾,不?知?道在想什么。她跟婶娘对视一眼,坐下烧火。
陶姜揉好了面,用擀面杖擀得薄薄的,足有她跟顾薇张开手臂环起来那样大。晾在案板上。
她将西红柿切块,荸荠,水芹,萝卜以及在山里采的鸡枞切丁。又切了块五花肉,同样切丁。
热锅里倒一勺菜油,油热,加糖炒出糖色,然后将肉扔进去,待肥油都练出来,再加入胡椒、盐调味。
然后将各色菜丁倒进去大火翻炒。
待油与菜充分碰撞,尤其是鸡枞的香味炒出后,倒入开水,盖上锅盖。
顾薇深吸了一口气。嫂嫂做饭实?在是太香了!
等水烧开的功夫,陶姜在擀开的面上撒一些?面粉,将面对折几下,折成大约一米长,两指厚的形状。
沈三娘一眼不?错地看着?她的动?作。
陶姜拿起刀,先将面划了一刀,留出一块。剩下的开始切面条。
只见她左手轻轻按着?面,右手一刀一刀切,连续不?断,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一下子?就切完了。
待她将切好的面抖起来,将粘上的面粉抖落,顾薇和沈三娘不?由发出惊呼。
“竟然还能这样!”
“当然能!”陶姜笑。
这也就是古代信息闭塞,手艺只能代代相传,放到现?代,一个短视频,全网教学。
手擀面而已。
趁着?汤还没煮好,她又将留出来的面切成小小的块状。
只见她左手拿起一块,右手用勺子?抹一勺调好的肉馅,左手轻轻一捏,一个漂亮的云吞就捏好了。
她动?作极快,简直让人目不?暇接。
顾薇已经?看不?清她怎么包的。
陶姜刚好将一小碗肉馅包完。
汤也煮好了。
她揭开锅盖,一股浓香扑面而来。
沈三娘探头去看:“什么味道,怎地这么香?”
“是鸡枞菌。熬汤鲜美?无比。”
陶姜将切好的面条和云吞扔进去,大火煮开,她又撒上葱花,滴两滴香油。
“盛饭!”她兴奋道。
顾衷早早抓跟在陶姜屁股后面,小尾巴似的:“好香。”
小孩馋得直流口水。
陶姜盛好饭,大家眼疾手快地端出去。
顾平章一大早出门不?在,顾剑站着?,不?肯坐下。
抿着?唇,只用一双警惕的眼睛看人。
顾薇将他往凳子?上一摁,再拍拍他后脑勺:“学学衷哥儿!”
顾剑给她压得起不?来,脸都涨红了,小狼犊子?似的。
陶姜不?由对顾薇露出佩服加羡慕的表情。
真猛啊。
她简直不?敢想。
衷哥儿听见叫自己,忙乖乖坐好,仰头乖乖道:“衷哥儿乖。”
沈三娘虽然老在背后说?人坏话,但是看见这孩子?又瘦又小,却跟个小兽似的不?亲人。一看就是受过苦的。
于是也过意不?去:“坐吧,都是一家人,哪有站着?吃的,那像什么话!”
顾剑猛地看向门口。
陶姜不?由也看过去,原来是顾平章回来了。
少年穿一袭洗得发白的粗麻宽袍大袖道袍,满头乌发一半以木簪束起,一双清冷的眼睛看过来,精致的眉眼实?在漂亮得不?得了。
陶姜心里啧啧两声。想起昨晚这厮嘲笑她,不?由鼓了鼓腮帮子?:“大家快吃面!”
顾薇见嫂嫂当没看见哥哥一样,尴尬地给哥哥摆碗筷盛饭。
陶姜先喝了一口汤。
鸡枞菌霸道的香气浓郁而鲜甜,西红柿令汤更加浓稠,这时候再吃一口皮薄馅大的云吞。
小小的云吞,皮薄得透明,咬破的瞬间,汁水喷溅,肉馅Q弹滑嫩,混合了荸荠的清脆口感?,香得人忍不?住叹息。
“好好吃!!”沈三娘惊呼。
面片薄如蝉翼,韧劲十?足,沾满了鲜香浓郁的汤汁,味道绝了。
顾衷被烫得直吸舌头,嘴巴扒着?碗不?放,眼睛亮晶晶地看向陶姜:“好香。”
陶姜轻轻推了推顾剑的胳膊:“快尝尝我做的鸡枞云吞面。”
“把这当自己家。”顾平章道,“不?用拘谨。”
顾剑这才低下头,闷声吃了一口云吞。
他执木勺的手一顿,表情一静,警惕的眼神?第一次被茫然取代。
他看向陶姜的眼神?变得不?一样了。
随即吃的动?作快了起来。
一碗吃完,陶姜拿起他的碗,又盛了满满一碗,里面好多云吞。
她放到顾剑面前,得意洋洋:“我做的饭好吃吧!”
吃了她的饭,以后可不?能杀她啊!
顾剑看她一眼,抿唇:“好吃。”
陶姜笑得合不?拢嘴,甚至捂着?嘴笑了两声:“快吃吧。”
顾剑继续埋头吃,将一碗云吞面吃得干干净净。
“还吃吗?”陶姜问他。
顾剑目露迟疑。
陶姜又盛了一碗给他,笑眯眯道:“在我们家,饭管够,要吃到饱才行,不?可以撒谎哦。”
她的脸上还擦了两道面粉,眼睛亮晶晶的,看起来傻傻的,真的很好骗的样子?。
顾剑抿唇,她这样的,放在难民里,活不?过两天。
他继续低头吃起来。
“嫂嫂。”陶姜感?觉衣摆被人拽着?,不?由低头。
对上一双委屈巴巴的圆眼睛。
“哎呀,小宝贝,你怎么啦?”陶姜狠狠亲了一口小崽子?的脸,顾衷羞涩地往她怀里躲。
“衷哥儿也要吃!”小朋友闷闷的。
“吃吃吃。”陶姜又给他盛了两个云吞。
顾衷看了眼顾剑的碗,瘪嘴:“衷哥儿,一碗,一大碗。”
他着?急地把自己的小碗往前推。
“要是吃不?完,可要打手心的哦。”陶姜微笑。
顾衷一听打手心,立即将碗拿回来,小脸害怕地看向哥哥。
“扑哧!”陶姜笑出声。
她撸了两把小孩毛茸茸的脑袋,简直爱不?释手。
顾衷被她撸得晃晃悠悠,可见她使了多大劲。
顾薇嘴角抽抽,心想弟弟可别被嫂嫂摸秃了。
顾衷乖乖溜下凳子?,带着?自己的小鸭子?吧嗒吧嗒去玩。
陶姜心痒痒,跟着?他一起跑了。
顾衷跑得咯咯直笑,陶姜摩拳擦掌,走过来:“让我试试。”
顾衷乖乖让小鸭子?跟她玩。
陶姜于是向一个盛满了雨水的大水坑走去,小鸭子?迈着?八字步晃晃悠悠跟上。
她跳过水池,小鸭子?在对面急得直叫。
陶姜坏心眼地哄着?它们,将它们骗进水里。
小鸭子?一进去便游了起来,游得可好了。
顾衷在旁边原地跳起来:“哇!”
陶姜又换了个方向,小鸭子?忙扑扇翅膀跟上。
顾衷站在桑树下,见她玩了好久,有些?着?急,吧嗒吧嗒跑过来:“嫂嫂,嫂嫂。”
陶姜将他提溜到旁边:“再等等哈。”
她带着?小鸭子?在菜园子?里乱转,真呀么真高兴。
过了一会儿,她玩累了,回头一看,顾衷哭成了个泪人儿。
她吓坏了,心虚地张望,见没有人,忙走过去,给小孩子?擦眼泪。
“嫂嫂坏。”顾衷委屈。
陶姜尬笑:“啊哈哈嫂嫂错了,小鸭子?还给你。”
孩子?卷翘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儿,浅浅的瞳孔漂亮得不?得了,陶姜更加心虚。
刚站起来,就对上顾平章的眼神?。
咳咳,欺负小孩子?什么的,……是有点丢人。
不?等顾平章批评,她立即溜了。
“……”
陶姜将搜集来的水稻种子?放在院子?里晾晒。
顾衷带着?小鸭子?跑过来,陶姜忙驱赶小鸭子?:“衷哥儿乖,不?可以让鸭子?吃我的种子?。”
顾衷忙推小鸭子?:“走,走。”
小鸭子?非要过来,顾衷张开手往外赶:“不?吃,不?吃!”
陶姜把看小鸭子?的任务交给他:“衷哥儿要看着?小鸭子?哦。”
“嗯!”小孩仰着?脸认真点头。
陶姜揉了一把他的卷毛。真可爱!
沈三娘拿出来那块靛青印花布,正纠结地横看竖看。
陶姜三两步跑进去:“婶娘!要做衣裳吗?”
“陶姜,你帮我看看。”
顾薇也进来,好奇地摸摸布料。
“婶娘想要什么样的?我来帮你!”陶姜兴奋道。
“这块布真好看,我想做一件里正娘子?那样的。”
里正夫人是村里最时尚的女人,穿的衣服都是城里时兴的。今日碰见,她穿一件鸦青色竖领对襟小袖长衫,下着?白玉色六幅长裙。比起其他妇人的麻布粗衣,实?在讲究太多。
陶姜看了看布料:“这简单,我来帮你。”
“我先给婶娘量尺寸。”她用手比着?沈三娘的肩膀。
“你,你会做衣裳?”沈三娘怕怕地问。
“我会!”陶姜道,“我还会绣花呢。”
她奶奶是非遗传人,绣工出神?入化,她虽然只学得六分,也算会了。奶奶做了一辈子?苏绣、古着?复原,她从小在跟前看着?,后来打下手,再后来奶奶眼花做不?动?了,便由她继承了奶奶的手艺。
只不?过她没耐心做衣裳,嫌枯燥,一年也就接一两单。剩下时间都跑去品尝美?食到处玩儿。
沈三娘和顾薇看她似模似样地量尺寸,在布料上做标记,一口气提到嗓子?眼。
想当初劈柴和割稻子?的时候,陶姜也这样信心满满呢。
两人盯着?陶姜,又不?敢打击她。
沈三娘最纠结,眼见陶姜已经?量好了尺寸,将布摊开,拿起一截黑炭就在上面画来画去,心都凉了半截。
她深吸口气,罢了,这新?衣裳,看来是穿不?成了。
想开了,也没那么心痛……不?行,还是心痛。
她想起什么道:“初伏已过,伏日祭祀快到了,今年正好跟仪哥儿生辰在同一日。”
见陶姜低头端详着?布料,完全没反应。
她和顾薇对视一眼:“陶姜呐——”
“啊?”陶姜睁圆了眼睛,“顾平章生辰?”
沈三娘挤眉弄眼:“我看到了,你买了一块月牙白的料子?呢。”
陶姜咳嗽两声:“咳咳,那个啊——”
本来是县城回来那一日准备给顾平章送件衣裳,刷刷好感?的。
不?过,谁叫顾平章那么狗,又找她茬。她一生气,就不?打算送,后来就给忘记了。
“生辰那日你记得送啊,仪哥儿会高兴的。”沈三娘提醒她。
陶姜:“哦。”
她挠挠头,心里有了主意。顾剑的到来提高了她的警惕。还是好好做件衣裳刷好感?吧。顾平章考过童试后就成为监生了,现?在连一件像样的衣裳也没有呢。
给奇迹首辅打扮也挺好玩的。想想还有点激动?,顾平章脸多好看啊!
她打定了主意,给自己打气,不?管顾平章这狗男人怎么惹她生气,她一定要忍过去。
陶姜闭着?眼睛都能剪出衣裳来。她三两下画好尺寸、样子?,拿来剪刀就开始裁剪。
沈三娘心痛得闭上眼睛,罢了。就当从来没有见过新?衣裳。
顾薇认真盯着?陶姜的动?作,目光里很好奇。她们家好像没见过做衣裳。
他们穿的衣裳,都是拿大人的旧衣服修修改改,没见过新?衣裳是怎么做的。
只听“刺啦”“刺啦”的声音,陶姜嫌剪子?不?锋利,甚至直接上手撕开。
“嘶——”沈三娘眉头跳动?,捂着?胸口,心痛得不?能呼吸。
陶姜坐到窗边顾平章书桌旁,拿过针线笸箩,挑挑拣拣,用白线穿针。
沈三娘虽然已经?不?抱期待,但还是跟着?顾薇一起坐下。
万,万一呢?
陶姜不?知?道她们的心里,她正信心满满呢!做衣服可是她的强项,她要好好搞,一雪前耻!
她认真着?小脸,先从裙子?做起。
裙子?,最重要的是裁剪,其次是打褶子?。褶子?打得好,走起路来步步生莲,转一圈别提多好看。
里正夫人的裙子?是六幅的,裙拖六幅湘江水①嘛。
她准备给婶娘做个八幅的。保证比里正夫人那件好看。
沈三娘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倒是稍微没那么害怕了。
她看了,陶姜手里这块布料可大,就算她缝坏了,拆了重新?做还能行!
她瞬间又高兴了。就等陶姜玩够了丢开。
顾薇则仔仔细细盯着?嫂嫂的每一针每一线,盯着?盯着?,开始盯着?陶姜发呆。
嫂嫂真好看。
她的脸小小的,只有巴掌大,皮肤白得像雪,眉毛细细长长,眼睛又圆又亮,睫毛浓密卷翘,小巧的鼻子?,粉嫩的嘴巴,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
头发也很漂亮,又浓又密,乌黑发亮,绸子?一样滑。
手也很漂亮,好白,好嫩。
还有腕子?,还有脚……
她看得脸发红起来。嫂嫂可真好看啊,心里不?由生出羡慕,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又硬又粗,还毛躁。
她嫌弃地一把扔开。继续盯着?嫂嫂看。
陶姜以为她想学呢,便凑近给她看一针一线怎么缝的:“这样缝的针脚密实?,你看。”
顾薇惊奇地睁大眼睛,看着?她手指穿梭,一个个漂亮的褶子?便在她手中成型。
她闻到嫂嫂身上香香的味道。软软的,香香的,好想咬一口……
顾平章进来时,便看到她们俩凑在一起,顾薇黝黑的脸发红。
他眉头一蹙:“薇姐儿——”
顾薇猛地抬头:“哥哥!”
“我劈柴去。”她慌慌张张跑掉了。
陶姜纳闷地看着?顾薇的背影,又抬头看顾平章:“她怎么了?”
顾平章看着?她手中的针线:“做衣裳?”
陶姜想起要给他生辰惊喜这件事,忙把裙子?往桌上一扔,针线都扔回笸箩里:“啊哈哈,婶娘做的,我拿来看看,看看。”
她视线漂移。
顾平章:“是吗?”
他拿起裙子?看了一眼,看到布料上的标记,看到缝得密密实?实?的针脚和漂亮的褶子?。
“呵。”
陶姜警惕地盯着?他。
顾平章拿了书坐下看起来。不?打算搭理她的样子?。
陶姜屁股底下针扎一样坐不?住了,抱起布料和笸箩跑了。
顾平章看着?她的背影,半晌,才低头看书。
这日熄灯后,陶姜闭上眼睛,装作已经?睡着?的样子?,发出均匀的呼吸。
过了好久,她琢磨着?顾平章肯定已经?睡着?了,这才睁开眼睛。
月光如练,洒在地上,冷冷的,白白的。
她悄手悄脚爬起来,轻轻将顾平章身上薄薄的被褥拉走。
看到顾平章乖巧的睡姿,她松了口气。
她伸出拇指和中指,先量肩膀尺寸,她屏息,悬空在顾平章头顶,从他肩膀一寸一寸量过。
量好了,她松口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紧张的汗。
妈呀,怎么搞得这么紧张。
然后是身长。
她从头顶一直量到脚底。顾平章一米八几,她提着?一口气,鬼鬼祟祟,一边量一边还要偷偷看他,小心不?能把他惊醒。
接下来是胳膊。
她蹲在床上,盯着?顾平章放在腹部?的手发愁。
她严肃着?小脸,盯了半天,又回头看看睡得很安静的顾平章,慢慢伸出双手,轻轻托起顾平章一只手。
顾平章动?了一下,陶姜吓了一跳,浑身都绷得紧紧的,头皮发麻。
半晌,顾平章没有醒来。
她拍拍胸口,将他的手放下,立即开始量。
一边量,一边拿出塞在袖子?里的黑木炭和破布记录数据。
接下来,她头疼地盯着?顾平章上上下下看。
眉头紧皱,神?情严肃紧张。
她抽出自己的腰带,蹲在顾平章旁边比划了半天,咬紧牙,紧张地看一眼睡着?的人,伸出手,握住顾平章的腰。
顾平章似乎不?舒服,动?了一下。
陶姜屏息,一动?也不?敢动?。
半晌,她才用力抬顾平章的腰。
抬了半天,……抬不?动?QAQ。
陶姜哭丧着?脸,恨恨冲顾平章的脸挥了挥。
她眼睛一转,又想到一个法子?。
她跨到顾平章身上,一手抓着?腰带一端,轻轻从顾平章腰身底下钻进去。
咦!能行!
她抹了把汗,紧张兮兮地一会儿看一下顾平章,一边轻轻将腰带往这边钻。
正干得热火朝天,即将穿出来时,她抿唇一笑,习惯性抬头,蓦地全身僵住。
少年目如点漆,正静静看着?她。
陶姜先是被吓了一跳,摔得后仰,直接倒在他身上。
“呃……”好不?容易爬起来,陶姜现?在的姿势,说?起来,跳进黄河也解释不?清。
“我,我梦游……”陶姜眼神?飘忽。
“呵。”顾平章似笑非笑。
陶姜忙从他身上滚下来,摸着?脑袋嘀咕:“唉我这梦游的毛病,从小到大都有,你别害怕啊。”
顾平章缓缓将压在身下的腰带抽出来。
陶姜心虚地缩了缩肩膀。
“梦游?”他又拿起陶姜记录尺寸的破布,扫了一眼上面的东西,扔到陶姜眼前。
陶姜忙抓过来塞进袖子?里:“哎呀我这手帕怎么掉出来了!”
顾平章蓦地蹙眉,移开视线,声音发冷:“将衣服穿好,成何体统。”
“啊?”陶姜低头,看了看,原来是没有系腰带,里衣散开,露出里面的翠绿肚兜。
她嫌原主勒胸的小衣难受,没穿,肚兜面料轻薄柔软,睡觉舒服,难免有些?透……
她立即将带子?系上:“谁让你看了!”
她趁机拉起被子?,钻进去,闭上眼睛,一秒入睡,糊弄过去。
顾平章捏了捏眉头,无语地看了她半天。
陶姜硬着?头皮一声不?吭,装死。
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顾平章躺下了。
陶姜抿唇偷偷笑了笑,嘿嘿,混过去了。
翌日,家里忙农活。
阳光撒遍青山,第一季稻子?大都收割,家家户户忙着?舂米。不?久就要征收夏季税,家里米缸见底,这些?新?米必须早些?晒好。
陶姜看着?顾平章熟练地打谷子?,车谷壳,用水磨碾米,用簸箕筛米。
她蹲在一旁,不?时伸手扒拉,去抚摸那些?筛出来的碎米。
顾薇将碎米装进米缸:“这些?我们自己吃。”
她指着?顾平章簸箕里那些?好的:“那些?,里正收走。”
陶姜数了数米缸,顾家人口少,地少,今年收成又不?行,打的谷子?也少。满打满算,这一季才收了四缸。按一个月吃一缸,这些?也才够吃四个月。
农家很少额外收入,基本靠天吃饭。收成少,就要挨饿。
她叹了口气。
她又想到吴阿婆。那日,她碰到吴阿大替阿婆将稻子?挑到道场,替阿婆将谷子?打了。吴阿婆一个人,老伴病死,儿子?征兵战死。她那一块地,估计一缸米都收不?到。
这几年年年打仗,北方蛮族一直骚扰,加上天灾,大业朝风雨飘摇。宋家皇帝大都早死,按书里写?的,接下去几年几乎更是一年换一个皇帝,朝廷更动?荡了。她记得原书里顾平章死后没多久,蛮族南下,大业国破。
这么一想,她好日子?全指着?顾平章呢。
唉。抱大腿之路漫漫远兮。
收完稻子?,紧接着?便是犁田,耙田,灌水,插秧,种下一轮稻子?。一日歇息也没有的。
陶姜是个打酱油的。顾平章卷着?裤腿在泥水里干活,陶姜在接二连三出错后被众人勒令一边呆着?去。
她怎么都没想到顾平章真能卷起裤腿干活。
她蹲在岸上往田里扔秧苗,惊奇地看看顾平章。
经?过一段日子?休养,他在牢里受的外伤已经?好了,等秧苗种下去,家里的重活便都结束,剩下的锄草灌水等活,婶娘和顾薇能忙得过来,顾平章便要回到县城私塾教书,补贴家用。
往年顾家都是这样做。像顾平章这样年纪轻轻,学问出众,远近闻名,就可以教书赚钱的,已经?比很多人家好了。但这种好,也不?足以让全家衣食无忧。
她穿来的时候顾薇和顾衷还经?常饿肚子?呢。
陶姜打算过两天跟顾平章一起去县城,她要去城隍庙华兴桥卖炸鸡。眼看着?顾平章要科考,家里没钱心里真没底。再加上往后几年百姓生活更不?景气,她不?得不?有危机感?。
这日,陶姜起床后先去菜园子?里视察自己种的蔬菜。它们已经?长高一寸来长,娇娇嫩嫩,晶莹的露珠儿在初晨阳光下闪闪发光。
按照这个长势,再有一个月,她便可以吃上蔬菜。
她笑得露出两个酒窝,脚步轻松。转到最后一垄,她脚下顿住,睁大眼睛,尖叫:“啊啊啊!”
“怎么了?怎么了?”沈三娘拎着?烧火棍,顾薇拎着?扫帚风一样跑来。
就连顾平章也出现?在转角。
陶姜咬牙切齿地盯着?原先长出葵花嫩芽的地方,一字一句:“我,的,葵,花。”
她愤怒地将目光转向院子?里唯一一只母鸡。
沈三娘嘴角一抽。
陶姜气得要死,她深吸一口气,扯了扯嘴角,喉咙里发出“咕咕咕”的声音。
很快,老母鸡朝她狂奔而来。
陶姜摩拳擦掌,凶狠一笑,趁它不?备,猛地捉去!
结果,只咬到两根鸡尾毛。
“呸呸呸!”
老母鸡“咯咯咯”夺命狂奔,陶姜“咕咕咕”饿鬼扑食。一阵鸡飞狗跳。
母鸡跑得像是踩了风火轮,陶姜追得咬牙切齿也追不?上。
她的头发也跑散了,衣服也被树枝挂破,弯着?腰,气喘如牛,小脸涨红。
“给我站住——”
顾平章看着?这副场面。
他沉默了。
他揉了揉眉头:“顾剑。”
顾剑从树上下来,一手抓住母鸡,任凭它死命扑打,不?动?如山。
“给。”他将老母鸡往陶姜手里一递,迅速消失在树梢。
一副生怕被陶姜抓住的样子?。
陶姜喘着?气,将老母鸡举起来,笑得一脸凶狠:“跑呀,你怎么不?跑了?”
老母鸡狠狠扇了她一翅膀。
“呸呸呸!”陶姜咬牙切齿,“今晚就把你炖了。”
顾平章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道:“你抓它做什么?”
“它吃了我的菜!我要把它宰了!”
顾平章无语地看着?她从头到脚的狼狈样,叹了口气,走了。
沈三娘和顾薇同时开口:
“使不?得使不?得,它还年轻,还下蛋呢。葵花咱们再给你种一茬。”
“做炸鸡吗?”
沈三娘看顾薇一眼,你搁这儿裹什么乱,快劝劝你嫂嫂。
顾薇遗憾地从鸡身上收回目光,不?情不?愿:“嫂嫂,虽然它吃的又多,拉的又多,又讨厌,但它还小呢。”
沈三娘嘴角抽抽,深吸口气。
陶姜颠了颠,道:“不?小了,鸡可以重新?养,我的葵花再也活不?过来了。今儿非宰了不?可。”
顾衷吓得忙将自己的小鸭子?抱在怀里,抿着?小嘴,严肃地板着?小脸教育:“菜,不?吃,不?吃!”
从此见了陶姜的菜园子?绕着?走。
陶姜拎着?使劲扑打的老母鸡,干净利落地杀鸡放血。
顾平章从窗口看见了,视线冷漠地掠过母鸡,落在陶姜亮晶晶的眼睛上。
陶姜将鸡肉剁好,腌渍到盆里,将一切准备好。
她往西屋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