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请与我联络—— by钟不渝
钟不渝  发于:2024年03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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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了口气,她把注意力全部投入到复习中。
很久之后,后桌的王伊蕾听完作文解析回来,和同桌小声聊天:“你猜我在五楼办公室看见谁了?”
“你这么兴奋。周亦淮?”
陆时宜抓住了关键词,竖起耳朵听。
“对!”王伊蕾把情况描述了一下,笑得前仰后合,“宋老师找他在开学典礼发言,被无情拒绝,怎么劝都不同意。没办法,老宋曲线救国,转移话题问他怎么来这么迟。他说自己去接了个水,顺便还欣赏了一下夜景,给老宋都整无语了。”
同桌:“哈哈哈哈哈!”
王伊蕾:“还有更绝的。他临走时,突然想到什么又回来对老宋说——”
她扶了扶眼镜,正色起来,模仿了一下周亦淮的语气。
“下次别找女生跑腿,您这欺负小姑娘呢。”
陆时宜落在草稿纸上的笔,唰地拉出一道长痕。
与此同时,埋头写作业的吴媛媛突然没憋住,笑出了声。
她回过头问:“哈哈哈哈老宋是不是嘴都气歪了?”
王依蕾:“何止啊!老宋可能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为老不尊了。”
同桌:“所以周亦淮为什么拒绝开学演讲?”
吴媛媛说:“我晏哥当年在附中的演讲太深入人心了,珠玉在前,我觉得周亦淮比不上。”
“你满脑子都是你哥。”
同桌想了想,“可能是怕招蜂引蝶吧。”
“万一秦灵听说他跟哪个女生走得近,从国外杀回来,那可有他受的。”
说的声音很小,估计只有她们前后四个人能听见。
“好像也是。”王伊蕾歪头默了一秒,“所以周亦淮喜欢她吗?”
这回陆时宜的笔直接从草稿纸上划了出来,在桌上留下了印迹。

还没等到她们揣测的答案,晚自习结束铃已经打响了。
“都是食堂夜宵勾引我!”吴媛媛捞起书包就要跑路。
以往陆时宜总要把手头的事情阶段性做完,整理好书本再走,可是今天也没什么心情。
于是她拎起书包:“走吧,我陪你去吃。”
刚出了后门,就见一波人从楼上涌下来,走得飞快。
为首的是周亦淮。
少年左肩挎着包,右手插在校服口袋里。校服敞着,下摆拖沓在身后,拉链因为下楼时的急转弯而猝不及防地撞上扶杆的金属面,发出尖锐的奏鸣。
三两步就到了下一层。
她想,难怪从来没有在下自习时碰见过。
他走得比谁都积极。
何徐行也住校,他落在人群后面,冲着吴媛媛笑道:“走吧,今天吃什么?”
吴媛媛:“今天有人陪了,拜拜嘞您!”
回宿舍时,她还在啃烤串。
啃着啃着,觉得需要点八卦助助兴,想到之前的话题,于是问:“佳佳,你以前和周亦淮不是一个班的吗,他跟秦灵之间有什么故事?”
“咦,你们不知道吗?”舒佳回头,惊讶地说。
吴媛媛:“我就知道大家都叫她公主。是因为高一英语文化节,你们班全员参演的那出《睡美人》吧?太还原了,最后甚至还保留了借位吻,当时观众席听取蛙声一片。”
那个“吻”字被特别强调。
高中生总是对这种荷尔蒙涌动的事,抱有无比的兴趣。
陆时宜听着,心脏好像在悬崖边失足,重重地坠落下去,掉进一滩酸水中。
“是啊,那天表演结束,秦灵就在后台当着大家的面表白了。”舒佳叹了口气,回忆道。
吴媛媛:“结果呢?”
“应该没同意。”舒佳耸了耸肩,“人太多了,可能周亦淮考虑到她的面子,就把人叫出去说了。秦灵再回来的时候,虽然是在笑,但讲话都带着哽咽,大家也就默契地不问了。”
吴媛媛啊了一声,有点可惜:“我见过秦灵几次,她很漂亮耶。”
“谁说不是呢。但这种事强求不来。”舒佳长叹一口气,“秦灵演睡公主这个角色,是以为周亦淮会演王子,想擦出点什么火花,可是……”
“可是周亦淮演了恶毒巫师。”吴媛媛接过她的话,“我记得其他人都是反串。开篇有一个男生抱着襁褓出场,大家还很疑惑。结果发现他居然演刚生完小孩的王后,我快笑撅过去。”
所以周亦淮并没有和她演对手戏。也并没有所谓的借位。更没有在一起。
陆时宜觉得自己濒临溺死之际,却被救上岸了。
舒佳也跟着笑起来,“你没记错,演国王的是我呀。”
“!!!”
她又说:“后来秦灵也没放弃吧。听说周亦淮要出国,她也紧跟其后,但你们也看到了,周亦淮没有去。至于之后去不去,就不知道了。”
三个女生齐齐陷入了沉默。
虽然好像应该感到庆幸,但不知为何,陆时宜觉得自己好像也感同身受地被拒绝了。
吴媛媛率先打破沉默:“没关系。她那么优秀漂亮,以后肯定会遇到更合适的!”
讲完,她注意到一直没参与八卦的人,问了一句:“陆陆你觉得呢?”
“我觉得,”陆时宜垂下眼睫,勉强弯了唇,“她真是一个很勇敢的女孩子。”
可以那么坦荡。
就算被拒绝了,往后也不会遗憾自己没说出口。
而她大概永远也做不到。
在其他二人的赞同声中,她缓慢转过身子,对着笔记本里他留的那张照片发呆。
其实之前她大可以带着这些东西去到周亦淮面前,大大方方地问:“嗨。你还记得我吗?”
但她不勇敢。她自己知道。
就算说出来了,然后呢。
无论回答是与否,她无法融入他的圈子是既定事实。然后,她还是会成为过路的甲乙丙丁。
甚至,她这种行为可以被称作是“自作多情”。
更何况。她已经确认了,答案是“否”。
她不过是当时周亦淮顺手帮助的人,并不值得一提,过几天也就忘了。
可喜欢他本就是她一个人的事情,没有必须得到回应的说法。她宁愿自己埋藏,承受喜悲。
她已经走了很远的路。
为了他,也为了她自己,终于挽回了一点被拉开的差距。
只是山海本就难平。
正式开学前会放四天的月假。
这让上了整个八月课的学生,有一种久旱逢甘霖的感觉。说是瓢泼大雨也不为过。
但事实上,放假前一天,发下来的卷子堆起来有鞋底那么厚,能不能放松不好说。
陆时宜把卷子条理分明地放好。见吴媛媛去了卫生间,又帮她也整理了一下。
下一节是生物/地理课,他们班是物化班,生物和地理合班。地理选科人非常少,要去楼下上课。
剩下选生物的独享偌大的教室。
估摸着吴媛媛还要一会儿才能回来,日子特殊,都疼成那样了。她想了想,又跑走廊那头的直饮水机那边接了热水。
吴媛媛回来之后,看到摆得整整齐齐的卷堆,甚至还用回形针分了类,忍不住戳陆时宜脸颊:“呜呜呜呜陆陆是什么人间小天使!”
她配合地鼓了鼓脸,“你快收拾东西吧,快打铃了。”
吴媛媛急忙从抽屉里拿书,要走时,陆时宜把杯子塞她手上,直男语气:“多喝热水。”
“好!”
放假前的最后一节生物课,应该是讲之前晚自习年级统一考的周测卷子,她正找裸卷呢,就听见旁边有人问:“我能坐里面吗?”
抬眼看过去,竟是何徐行。
怔愣间,她怀疑对方是不是走错了教室。
何徐行笑了声,解释道:“我们班来蹭课。”
年级的老师就这么多,排布过后,总有班是共用同一个。他们俩班就撞了语文和生物。
临近放假,各科老师都卯着劲儿想把最后一点内容讲完,不想拖到假后。
各种调课过后,生物老师崩溃地发现:嚯,两个班的课撞一节去了。
正好十九班人少,老师就把人赶了下来一起上。
既然这样。
陆时宜的目光不自觉在班里游走了一圈。
周亦淮没来。
她回过神,让了位置给何徐行。
生物老师是个发际线明显后移的小老头,面对学生可严可甜。他一般都会早早地到教室,抢占几分钟时间提前上课。
眼看十九班的人差不多都来齐了,班里闹哄哄的一片,几乎没有人在研究卷子。
于是小老头把玻璃杯往讲台上重重一放,不开心地质问:“要放假了,心都野了是吧?”
一瞬间鸦雀无声。
小老头抖了抖手上拿着的答题卡,声音愈冷:“知道自己考几分吗?”
没人敢在这种情况下说话。
“分数还没统计出来,但假期作业拿到了吧?”他说,“谁要是能打包票,说自己赋分满分,他作业免写,其他人减半。谁能?”
他话音刚落下,预备铃声打响。
陆时宜余光悄悄往后看去。周亦淮还是没来。
她不免为他担心。这节课迟到的话,依老师现在的心情,会不会被骂得很惨啊?
见无人吱声,小老头语重心长:“既然没人能,大家就应该……”
后门口就在此时被打开。
蒸腾的暑气一瞬涌入冷冽的教室。
一道带着笑的声音传来:“周亦淮能啊。”
随着这句,班上同学纷纷扭头往后看。
路扬和周亦淮走进。他们大约是刚从小卖部出来,手上一人拿了一罐冒着冰珠的汽水。
话是路扬讲的,但却引火到另一个人身上。
周亦淮走得懒懒散散的,听到路扬信口开河,瞥了他一眼,也没否认,随手准备拉开陆时宜后面那排的椅子。
她目光一滞,近乎本能地将头回正坐好,背绷得笔直,心跳蹦得飞快。而几乎是同一瞬间——
“周亦淮能。”
声音笃定,语气张扬。
和路扬说出来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凝固的气氛顿时一散而空,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接一阵的闷笑。
若不是顾忌台上老师会脸黑,他们都该欢呼着喊“牛逼”了。
小老头一噎,招手叫了课代表把答题卡发下去:“拿到答题卡后前后交换。”
这是他的教学方法,交换订正,让所有人都不得不认真听。
拖拽椅子的声音近在耳边,陆时宜左手微抖着将答题卡往后递,身体都没有转,捏着笔的右手指尖用力到发白。
生物课代表直接把周亦淮的交给了她,作抹泪状交代道:“这可是大家的希望!”
陆时宜拿到,并没有迫不及待地看,而是机械地一遍遍抚平卷角,做好心理准备了才低头。
看到他名字的那一刻,她的心才终于尘埃落定地安稳了。
是真的。
她蜷起的手缓慢地伸出食指关节,碰了碰他的名字。
又如梦初醒般地侧头看了眼何徐行,发现他在研究吴媛媛粘在桌上写了字的便利贴,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不自然。
松了口气后,她从桌角捞过草稿本,拿着范本模仿周亦淮写名。
但不敢把三个字连在一块写。
其实这两年她没少模仿他的字,只是终归觉得不对味。
她在密密麻麻的根号中写了个“周”,翻过一页,又在剪不断理还乱的化学式中写了“亦”,最后借了一首必备古诗落下“淮”字。
老师已经开始讲课了,想到要帮他订正,于是她赶紧收拾好心态认真听讲。
赋分学科一向出卷难,在附中更是难上加难,裸分能考六十,赋完分都快有八九十了。
只是周亦淮实在对得起那声“我能”。
一半卷子讲下来,他只少选了个刁钻的多选题。
陆时宜不敢想象,相比之下,周亦淮对着她多有错漏的答题卡,该是什么表情。
就在脊背僵得发酸时,听到后面传来一声轻啧。
是认为她错太多了吗。
有点难堪。
然而他声音放低,闲散随意地问了旁边:“笔借一下。”
路扬:“你不是带了?”
他没什么情绪:“没水。”
陆时宜悄无声息舒了口气。
“哈哈哈谁让你只带一支?终于翻车了吧!!!”路扬压着自己猖狂的笑,“你最好考试也这样,我想看你交白卷。”
周亦淮懒得理,“少点废话。”
他上课不怎么讲话,一节过去也只有这么几句。
所幸也只有这么几句,否则被他牵动心绪,恐怕难以专心听讲。
最后五分钟,陆时宜在他的答题卡上终于写了字。那是道实验题,题目要求设计实验过程,空出三行横线的答题空间。
周亦淮的阐述都踩中得分点,只是不可能写得和标准答案一模一样。
而她明明可以不订正,却还是想留下点什么痕迹,于是规规矩矩地抄了一遍。
这些一个人制造出的浪漫,都当做巧合与缘分,沾染上隐秘的欣喜。
等到下课铃打响,陆时宜还沉浸于计算紫、白、红眼果蝇后代杂交的雌雄比例,忽听得路扬这个显眼包起哄,大声问:“蔡老师,你之前说的还算不算数啊,就那个作业减半——”
她笔触顿住,抬头看了眼。
老师把书往胳膊里一夹,拿起玻璃杯睨了这边,哼哼两声:“当然。等我拿到分……”
还没等他讲完,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充斥,路扬拉着几个男生勾着肩站在过道里,齐齐鞠躬恭送他离开,拖长音调——
“谢~谢~老~师~”
他们如此笃定,也如此信任周亦淮。
没有任何怀疑。
蔡老头都没忍住笑场了。
陆时宜刚想转过来把答题卡还回去,才侧过一点小角度,只见那几个男生调转方向。
对着她所在的方向又是一阵齐齐鞠躬,语气十分欠揍:“有~劳~您~了~”
吓得她茫然到差点惊起。
但很快反应过来,他们是在和她后面的人讲话。
这会儿全班都在往后面看,她也躲在其中。
周亦淮目光斜下来,瞥了他们一眼,然后视线没个落点,似乎有那么一点无语。
只是姿态仍旧坦荡,嘴角勾着嗤了一声,起身欲走,“够了啊,真不怕丢人。”
这番游刃有余,想来他也没少经历这种场面了。
陆时宜抿抿唇,捏着答题卡的手紧了紧,还没做什么动作,路扬就过来要走了他的答题卡。
而她没有什么不给的理由。
“哟,看看这卷面——”他追着周亦淮,“讲真的,这订正的字还挺好看。”
“嗯。”
周亦淮也没看,顺从地点头称:“你那种狗爬字,看只猫的都觉得好看。”
“靠。你大爷的!”路扬气急败坏。
“可你还别说,这字写得和你挺像……”
他们即将踏出班门,后面的就要听不清了。
陆时宜听到“像”这个字眼,心里一紧,脑袋一热,抱着水杯就要跟着出去。
何徐行整理好东西也紧随其后。
刚好出了后门后撞着从楼下回来的吴媛媛,她惊道:“你怎么在我们班?”
陆时宜听他俩拌嘴,依稀有上楼的那两位的声音,她脚步停了停。
路扬:“是女生,印象中后脑勺很圆润。”
又是他:“靠你踹我干嘛?又不是我想盯着她,那不是看黑板必须要看到吗?我哪像你,拿着人家卷子四十五分钟,把人家名字在心里都写几百遍了吧。”
虽然知道路扬嘴上是个没把门的,但陆时宜心中还是不由自主涌上雀跃。
但是下一秒。
另一道声音懒洋洋响起,“写个鬼啊,都没注意看。”
从崖边跌入万座丛山,粉身碎骨不过如此。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们已经完全踏上了五楼。
吴媛媛在她眼前挥了挥手,“陆陆你去接水吗,可你杯子不是满的?”
她忘了,她上一节课间才接的水。
“凉了。”她小声,“我想喝热的。”
“哦哦,那你快去吧。”
陆时宜很轻地吸了下鼻子,然后歪头笑了下,“走出门脱离空调才发现外面太热,不去了,还是喝凉水吧。”
后桌王伊蕾也回来了,发现桌上的东西,瞧了眼名字,喊道:“时宜你的答题卡。”
她接过,还没去看,就见生物课代表漂移进班里,普告天下般的:“啊啊啊啊结果出来了同学们,作业减半!”
一时间人声鼎沸。
学地理的吴媛媛表示不服,“啊啊啊凭什么!不患寡而患不均!让我哭!”
陆时宜就是这时候垂眸去看手里答题卡的,并没有她想象中错得那样多,赋分估计挺高。
大抵是顾忌着她整洁的卷面,周亦淮特地压着自己的字,显得不那么落拓了。
只是到一处她的笔误,他将错字圈起来,并在旁边附了一个问号,随后写了一个正确的。
可能是写顺手了吧,这字写得不羁,活像是什么烙印似的。
她竟然看笑了。一方面气恼自己丢不该的分,一方面又矛盾地觉得……好像心里没那么难受。
这真是一种很怪的情绪。
无厘头的,就好像蒙太奇的镜头,看似矫情,却正合心意。
把“细胞周期”写成“细胞胞期”称得上绝无仅有。
更别提,旁边还有个他写的“周”。

鬼使神差般的,她剥开自己的手机壳,将这个正方形纸片妥帖装了进去。
和外婆说过后,她坐公交去书店应朋友沈江屿的约。
书店是他小姨开的,一楼卖书,二楼是咖啡自习室。
陆时宜不太会主动交朋友,更别提男性朋友,认识沈江屿……算是和周亦淮有关。
那次附中社会实践过后,陆时宜决心争那一个名额,也开始练普通话。高一选社团时,她这种性格的人,选了一个以前从来不敢想的。辩论。
和沈江屿成为队友,再经分班变成同班同学,最终成为角逐唯一一个名额的竞争对手,不过几个月的事。
“去附中还习惯吗?”沈江屿从书里抬起头来,见她坐在对面,很顺手地要把咖啡推过去,想到什么又顿住没动。
“还好。”陆时宜掏完作业又取出水杯抿了一口,向他展示了手上一沓卷子,表情略显哀怨,“就是进度太快,作业太多,但愿今天能写完三分之一。”
沈江屿笑过后叹一声:“还好最后去的不是我。”
提起这事儿,陆时宜觉得有些可惜。虽说能拿到名额的不是她就是沈江屿,但在最后一次期末考之前,明明是对方稍占优势。
她憋足了劲儿要逆风翻盘,却等来他因病缺考。不算堂堂正正。
作业实在太多,闲聊几句后就是埋头苦干,遇到需要斟酌的再留到最后一起讨论。
下楼的时候,陆时宜往一层瞥了一眼,问:“这儿有英文原著卖吗?”
沈江屿说:“有是有,但少。你要什么书?”
她没立刻回答,“我自己去找找。”
那天看到周亦淮随意从书吧架子上拿了一本,名字没看清楚,依稀辨出是英文。
她迈步挨个找过,终于凭着记忆中显眼的蓝色封皮,拿到了这本《THE FAULT IN OUR STARS》。
星运里的错。
“怎么突然想起来要看英文书?”沈江屿耐心跟在她后面。
陆时宜不擅长说谎,于是模糊了点托出:“看见第一名的同学在读,就想学习一下。”
他点头表示了解:“周亦淮吧。是他就不奇怪。”
陆时宜听到这个名字,条件反射微瞪眼偏头看沈江屿。
反应一会才想起,他户籍好像是在市里。
中考失利只差几分进附中的学生,有执念不愿去其他重高的,就会来二中博一把那个名额。譬如他。
“这么惊讶?初中校友,一起打过篮球。”沈江屿解释。
她摇头。
只是在想,周亦淮那样的人,果然到哪儿都不缺人认识。
并不少她一个。
收假回来的晚修,老师猝不及防地宣布了即将月考的消息,每层楼的公示栏已经贴了考场信息表。
排座位的方式全国统一,按上一次考试的名次。
陆时宜之前没在附中考过,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在最后一个考场,于是从末尾开始找。
但是没有。
正想着总不能是把她漏了吧,挽着她小臂的吴媛媛一身惊呼:“哇陆陆你在第一考场,还在周亦淮前面哎!”
媛媛成绩不错,从前面开始找再正常不过。
她把呼吸揣在紧紧蜷缩的手里,挪了视线去看,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两个上下挨在一起的名字。
游魂一般。
吴媛媛停了停,语气带上看热闹的好笑:“两年了他都没坐过第二的座位,结果现在直接跑到第三去了。”
一号座位是上届复读的学姐。
陆时宜在二号。
她根本没想过附中是这种排座方式,以至于有些缓不过神来。
周亦淮也会去看考场信息表的吧。
那么,他会不会好奇,是哪里冒出来的人,把他从一号座位挤了下去,会不会注意两眼她的名字?
但她没空多思考。第一次月考对于她的意义很重要,比其他早已适应附中模式的同学重要得多。
而且,他那么优秀,她也想……也想,对得起他曾经的肯定,对得起自己。
考前一周,吴媛媛评价她“焚膏继晷”。虽然有些夸张,但的确梦里都在做题。
高三生的书多得能砸死人,清考场的时候,一群人四处找地方存放,整栋楼都飘着“给我留个位置”这样的呐喊。
陆时宜捧书站在后门口左右望,有些为难。
吴媛媛自有办法,拉着她:“跟我来。”
她们俩上了楼。五楼虽然都被征用作了考场,但特殊在,集备教室有十九班学生的私人储物柜。
吴媛媛平时东西太多,就从何徐行那儿要了一个。
“我还有东西,再下楼跑一趟。”她说。
陆时宜答了声好。
她正蹲在地上往柜子里塞书,就听见门外传来声响,“听说你这回都坐到第三的位置去了?”
陆时宜瞬间意识到与他对话的人是谁。
她停下动作,抬头往门外暼。
少年松散站着,一手搭在后窗边,侧着身看不太清表情,微仰着头,勾勒出流畅地下颌,大概在晒太阳。
头发丝在折射下映出亮堂的光,肩上浮金跃动,洋溢着毛茸茸的暖意。
他站在那儿,好像她就能听见,世界久违的喧哗。
周亦淮很浅淡地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哇噻你这什么反应啊?我知道的时候下巴都惊掉了,还特地跑去公告栏看。”另一个男生歇了口气说,“貌似是上一届的学姐,叫什么来着?”
陆时宜呼吸随之一轻。
“不知道。”他晒够了,低下眼来,有些好笑地说,“爬了几层楼大老远过来,说是问题,现在就净八卦了是吧。”
“这不是好奇吗?”
“路扬去看的,我没去。”周亦淮说,“我知道自己坐哪儿就行了,关注别人做什么。”
陆时宜揪了下手里拿的书,然后舒了口气,苦笑一瞬,又释然了。
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假如呢,假如她足够优秀,到他不得不注意的地步呢?
吴媛媛正在这时候风风火火捧书跑过来,见到两个男生,大大方方地打了个招呼,“嗨。”
周亦淮点头,礼貌问:“要帮忙吗?”
“不用不用,就几步路,我先进去了。”
她进门,把书往地上一扔,垮下脸蔫了吧唧地说:“重死了我的老天爷,怎么会有我们这种苦逼的人呜呜呜。”
外面两个男生商量着去书吧讲题,就走了。陆时宜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赞同媛媛的话,帮着一起收拾。
整理完毕,她伸手关上柜门的那一瞬间,停顿下来,想。
如果她也能外向一点、勇敢一点就好了。
换作是她,好像也更喜欢和那样的人交朋友相处。
他们所有人,都很坦荡。
而她偏偏相反。
月考照着高考来,连考三天,不考自己的选科时就在考场自习,期间也不上晚修。
第一门考的是语文。陆时宜早早到考场,找到自己的位置。
附中排位真的很怪,一号座位不在前门,而靠着后门。也就是说,按照这个方式,周亦淮会一直以背影示她。
莫名其妙松了口气,又觉得庆幸。
陆时宜整理工具时,听得外面一阵吵闹,几个人围着周亦淮走进来,他被团簇着坐下。
人多得都挤到她桌前,挡住了她全部的视野。
他们也就来蹭一个玄学。
什么碰一下、握手、借一支笔,好像就能沾染上学神气息,因此多考几分。
像是路扬,直接把周亦淮头发薅了个凌乱,被他骂得可惨。
其中也有女生,不过最多摸一下他考试的桌子,再多就没有了。
这方面来说,他边界感极强。
停电那晚她就深有体会。
她撇开眼,望着右边的瓷砖墙壁,心说我是个唯物主义者,才不信这些。
答题卡提前五分钟发下来,监考老师拿出按列裁剪好的条形码,走到最后一排,让学生自己撕下来贴上,再把剩余的往前传。
陆时宜贴好自己的条形码,在传到前面之前,用手贴了贴那一串:
座位号0103,班级19,周亦淮。
成功说服自己和其他人别无二样,只是在蹭玄学。
如何叫他又成了一大难题。身后的学姐是用手指戳了她两下,她才受惊似的回头。也要这样对他吗……
犹豫了两三秒,她最终只是伸长手臂,轻轻拽了一下他的椅子。
……没拽动。
他却感受到了,微偏头,手掌向侧后方伸出,露出小拇指关节处的一颗小痣,客气了声谢谢。
大概已经习惯这套流程,他并不像她那般反应大,甚至可以说是没有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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