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请与我联络—— by钟不渝
钟不渝  发于:2024年03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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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谁又知道呢。
鼻尖的酸涩应该知道吧,他就是她的委屈本身。
可这份委屈无法声张,因为它理所当然地只与她一人有关。他不能知道,她也不想让他知道。
怎么做才算勇敢?考上最好的大学,实现自己的梦想,亦或是,别的什么?
可是。周亦淮,你不明白。
这么久了,我的勇敢里,仍然有一半是你的勇敢。
周亦淮什么动作也没做,他只是这样看着面前的人。
她就这样浅浅贴着,并没有丝毫深入的打算。这样的气息,干净得让他心痒,又心疼。
她微垂着头,脸颊薄红,眼睛闭上,卷翘细密的睫毛根根分明,眼眶似乎在发红。
滚烫的呼吸喷在颊侧皮肤,说不清是否比夏日的风还燥热。
周亦淮蓦地发现,她眼角似乎晕出了点泪意。
而他只能节节败退。
下一秒。
他放弃抵抗地微偏头,眸色渐深,伸出手捧住了她的下巴。
不过须臾,那只温热的手就缓慢绕过她的耳廓,进入她柔软带着馨香的发间。
然后,将她牢牢按向自己。
陆时宜贴了两秒,就想拉开距离,可还没来得及,炙热的气息已经又彼此纠缠在了一起。
她又吻在了他的唇角。
只是这一次,好像是他动的手。
那枚指腹挪动她耳后,轻轻叩了叩。
心跳错乱到像在濒死之境。
陆时宜蜷起手指,纸片被她捏得簌簌作响。
没一会儿,咫尺之间的人卸了力,放开了她。
但喘息声仍喷薄在她脸颊,这使得意识恢复了些许清醒。
正手足无措地忙于挣脱,却听他低声对她说了抱歉。
然后是更轻的一句呢喃:“我真是疯了。”
她倏地停下。
风吹过耳边,提醒她不是错觉。
与此同时,也将她带回那个——
滋味难以言喻的,十七岁的夏天。

宁宜的夏天很热,高温炙烤下,树木都散发出一种混合清香,蝉声如沸。
附中作为省内重点,八月的第一天,高三生不出意料提前开学。
陆时宜作为半路进来的外校人,除了新同桌吴媛媛,和班里其他人再无交流。
晚自习前,她在教务办公室填完新入学的表格,领了一沓资料和卷子回班。
谁知途中和一大波学生正面相撞。他们三三两两、勾肩搭背涌出教学楼,她只能穿梭其中逆行。
拥挤中,吴媛媛趴栏杆上喊,“马上报告厅要开年级大会,你放好东西快点来啊!”
上楼又下楼,赶到时人已经几乎坐满,吴媛媛留好了位置,在门口等着招呼她。
班级座位整体在后排。
空调刚打开没多久,又聚集这么多学生,粘稠的湿热感蔓延。
陆时宜取了张纸巾,擦了擦手心的汗,揉了揉被人群撞到的手肘,埋头写卷子。
“这会有什么好听的,来来回回不就那些说辞吗?你真要坐这儿啊。”
来自不远处,有点熟悉的男声进入她的耳帘。
“不是吧你,老张约我们呢,咱鸽他不太好吧?”
陆时宜笔触一顿,稍稍用余光暼了一眼。
邻座两个人,近旁的那个没穿校服,懒洋洋地歪着,长腿都快伸到她边上了。
“他考上少年班了,现在随便浪,难道你也是?”声线清越紧劲,带着少年人独有的蓬勃。
陆时宜愣了一下。
她强压下心跳,默不作声地微偏头,悄然抬眸去看。
男生侧脸棱角分明,鼻梁很挺,模样完美覆盖了她已经稍显残缺的记忆。
先讲话的那个男生讪笑一声:“也没差啊,明年夏天我比他还能浪。”
“少来。”周亦淮掀眼看他,“我要睡了,别烦。”
路扬不得趣,只好说:“得令!那我去前面找人打游戏去咯。”
或许是陆时宜目光停留太久,旁边人若有所感地眄过来一眼。
在触及他视线之前,她已经率先收回了自己的窥探,把头埋低避开,装作在认真写题的样子。
身侧好久没动静,陆时宜憋了很久,终于又小心翼翼看过去。
男生脑袋朝另一侧无人处偏过,外套盖住身体,已经闭上了眼睛。礼堂驳杂的灯光投射下来,将他的下颌线勾勒得愈发流畅。
即便他已经闭眼,她也不敢肆意。
吐了口气,默念着要克制,她拾起笔继续刷题,却无法阻拦自己时不时跑偏的注意力。
最终她决定,做完一道题,就解放自己往旁边看两眼。这个计划执行起来很顺利。
年级组的老师在台上唾沫横飞,花了好长时间耳提面命,讲升入高三的注意事项。而她一句都没听进去。
解析几何的答案不可能这么奇怪。她扯过草稿本验算,却一直没找到错误,只能皱眉重复检查。
也不知过了多久。
“还没发现啊?”
陆时宜讷了一下,然后偏头。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挑了挑眉,语气很淡地提示:“倒数第五行。”
她抿了抿唇,憋着口气将视线挪回题上。
“谢谢。”
声若蚊蝇,脸泛着红,既是被自己蠢到的羞,又是在他面前丢人的耻。
她很懊恼。
对方也没再同她讲什么。
混乱的思绪难以理清脉络,捏着卷子边角的手无意识张合,她想——
他果然不记得她了。
突然,厅里的灯全部熄灭,黑暗如潮水一波又一波涌来。
会场突然杂乱起来,伴随着女生的惊叫和台上老师的安抚。保险丝烧断,年级大会暂停,各班有序回去上晚自习。
有序是做不到有序的。走道并不算宽,借着外面那点光,人群拥挤混乱地往外涌。
陆时宜攥着笔的指尖贲到泛白,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人在暗处也是能拥有微弱视力的,可她的眼前只有无止境的漆黑。
这是夜盲症的世界。
很久之后,厅内逐渐听不见动静,陆时宜才扶住前面的椅背,慢慢站起来,准备在狭窄的过道中穿行。
然而出师不利,才迈出了两步,就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脚下趔趄,差点顺势跪下,幸好扶得够紧。
手上没拿稳,卷子落了地。
她没想到还有人。
而这个人……
窸窣声音传来,他似乎捡起了她的东西,声音略低:“需要帮忙吗?”
她迟疑地没有立刻回答。
但下一秒,他又问:“我抓着你,可以吗?”
陆时宜轻轻嗯了一声。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抓的。她的手臂的确是被攥着,只是感受不到丝毫来自人身体上的热意。
“台阶。”他提醒。
他走得很慢,陆时宜小心翼翼地跨过台阶。
座位本来就在后排,没走多远就到后门出口了。
出去走廊就有了灯,男生松了手。
一有光,她就找到了之前困惑的答案。
男生把外套袖子扯了出来,整只手缩了进去。
然后隔着他的衣物,抓住她因穿短袖露在外面的胳膊。
没有半分皮肤接触,就这样领着她离开。
这种分寸感。
根本不会让人多想一点。
陆时宜睫毛颤了颤,没敢抬头看他,小声说:“谢谢。”
不管是现在,还是两年前,都谢谢你。
他随意嗯了一声,将卷子交还给她后,迈步从走廊出去了。
刚来附中第一天,她还没摸清教学楼和报告厅的相对位置。
她默不作声地跟在他后面。
外面路灯倾洒着明黄色的暖意,月光朗照,在黑夜中为那个背影添了滤镜。
身姿颀长,肩线被衣料流畅地勾勒出来。
其他同学这时候估计已经全部回到教室了,校道上再没有人。
他腿长,基本走一步,她要花两步距离去跟紧。到最后,她只好小跑着了。
从报告厅到教学楼得绕过一个荷花池塘,也叫未名湾。
她今天听同桌吴媛媛说,在学校里,未名湾流传着一些恐怖传闻。
池塘里应当是养了黑天鹅,她经过时,不知道怎么,突然有叫声,吓得她一愣,不自觉抖了抖。
再一回神,前面的人影已经不见了。
她抿了抿唇,没办法,只好闷着头往前走。
却不想,绕过未名湾,在路边供学生休息的长椅上,看到男生闲闲坐着。
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无端紧张。
路灯在十米开外,朦朦胧胧地衬着夏夜的细小尘埃。
他轮廓有些模糊,高大背脊微微勾着,长腿伸展开,慢条斯理地抬头。
背着光,于某个角度,发丝间像是藏着星星点点的萤火。
只需要一个双眸上扬的时间,心跳就失窃。
注意到追上来的人步伐倏地顿住,周亦淮终于散漫起身。
但没说话,也没看她一眼,掉头就继续走。
所以他刚才为什么停下来坐这儿。
她不敢多想。
光晕下两个人的倒影始终隔着段距离,一前一后。
很快前面就是灯火通明的教学区。
陆时宜所在的十八班在四楼,而且距南边楼梯口最近,但她不知道他在哪儿,所以每上一层楼都抱了一丝警戒。
不成想,一直到了四楼,他都没有停下,仍然上行。
而这栋教学楼只有五层。
陆时宜脚步一顿,明白不能继续跟上去了。
彼时,吴媛媛从拐角处蹿出来,看到她全须全尾的,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说:“我刚准备折回去找你呢!对不起啊,走太急了,忘了你还不太熟悉路。”
“没事。”陆时宜最后偏头往上看了一眼,然后对她说:“我跟着一个男生回来的。”
吴媛媛显然也看见了,但不太在意,“哦。你说周亦淮啊。”
周yi huai?
她一边领着陆时宜往班级走,一边解释:“他啊,支配着我们整个高中学习生涯。”
“啊?”
吴媛媛看她这副愣住的样子,忍住想捏她脸的冲动,笑出声:“那你是没见过,十次联考,他十次考第一的样子。喏,期末排名还在一楼北边挂着呢。不过你既然加入附中了,以后咱们就共同承担痛苦了。”
“……他这么厉害。”
从前她想,只要进了附中就可以。没想到还是不够。
“可不是嘛。他在十九班,五楼只有一个班,就是他们竞赛班,你看,这待遇多特殊。”吴媛媛说,“他们班本来人数就少,高二下学期保送了一批,出国了一批,提前高考上少年班又走了一批,现在都不知道还剩几个人。”
“而周亦淮,”吴媛媛笃定泰山地说,“他放在那群卷王中也很可怕。”
今天开学第一天,班级并不安静,反而同学们在热火朝天地聊着。
吴媛媛进了后门,拉着她到座位坐下,掰着手指继续说,“更何况,大家都看脸嘛。咱们这儿,至少有一半女生喜欢他,但从来也没见他跟哪个女孩子走多近。”
陆时宜心里有些发闷,但也没什么其他心思。
这太正常了。
也正因为这样,她没敢问吴媛媛,他名字到底怎么写。
她会很容易就暴露她是那百分之五十。多少有点痴心妄想。
“你也是吗?”她问吴媛媛。
这个问题不带任何试探,只是好奇。
她看过来的眼睛像是在清水里泡过一般,纯澈得很。
吴媛媛实在没忍住,出其不意地碰了碰她的脸颊,先感叹了一句好软,然后说:“不好意思啊,我是那另外一半。”
这样啊。
“你知道为什么吗?”吴媛媛问。
陆时宜很诚恳地摇头,“为什么?”
“虽然周亦淮也不错,但我的心全给了我的第一任同桌。”吴媛媛嘿嘿一笑。
陆时宜想了想,“贺迟晏吗?”
谁知她刚说出这个名字,吴媛媛近乎喜极而泣地惊叹:“你竟然知道!”
“我看过《重返十七岁》这个综艺。”她说。
这档明星校园体验式励志真人秀,选了宁宜附中作为录制点。
吴媛媛高一时所在的班级,恰好有贺迟晏这位大明星参与拍摄。
“我都跟我哥坐过同桌了,怎么可能还会喜欢上别人。”她托着腮长叹,“什么时候能结束高考?好想去看演唱会。”
有了偶像拉近距离,吴媛媛又很热情地给她介绍附中的其他事。到第二节 晚修,她才得了空继续写题。
边写边想一些事。
陆时宜在原来的学校也名列前茅。
附中安棠分校,虽然挂了附中的名头,但归根结底,也只是个普通县中。以前同学开玩笑,说是附二中,叫着叫着也就成了二中。
二中的第一名,高三时可以进附中就读,算是个奖励政策。
陆时宜就是这样进附中的。
她不知道自己和新同学比起来,水平到底怎么样。但据往届的学长学姐说,二中第一,在这儿不过中下等。少有例外。
其实本来并不那么紧张,只是在得知他的情况以后,不由自主。
太优秀了。
她小声叹了口气,注意力集中放在题上。
暑假补课期间的晚修只有两节。两节课一下,吴媛媛拉着她回了寝室。
附中住校生很少,能考进来的,大多都是主城区的学生。剩下的从县城考上来的,要么住宿,要么在附近租房子。
吴媛媛是高三才选择住宿的,理由很简单:“我真怕我压力太大跟我妈吵崩了,还不如住校。”
陆时宜跟着她领了钥匙上楼。
“咱们还有一位室友,是文科实验班的。”吴媛媛开了门,给她介绍,“舒佳。”
舒佳已经在里面了,是个笑起来很可爱的女孩子。她友好地打完招呼后,像发现了什么似的,盯着陆时宜看了好一会儿。
“怎么了吗?”陆时宜疑惑。
舒佳不太确定地问:“你是,佳佳吗?”
她愣了一下。
吴媛媛也不明所以,“你才是佳佳啊,怎么她也是佳佳?”
“不是,”舒佳转头又问陆时宜,“你是不是安棠县人?”
她点头肯定,说:“我小名是叫佳佳。”但基本只有长辈会这样喊。
舒佳顿时兴奋了,抓着她的手臂激动道:“太有缘了!你还记得吗?我们高一时,社会实践到安棠,去的是你家!”
怎么可能不记得。
吴媛媛摸不着头脑,“我怎么既明白,又不太明白?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舒佳解释了一通。
“那以后叫你陆陆吧好不好。”吴媛媛说,“咱们区分一下。”
陆时宜没有意见。
“你变化好大啊,我差点没认出来。”舒佳指着她眼角,“要不是因为这颗小痣和你的小名,我印象太深刻了,不知道多久才能相认。”
叙完旧之后,她们各自开始学习。陆时宜写了会儿题,其中一道卡了壳,许久没思路。
她顿了下,拿出了一本笔记本。
黑色封皮,里面是全然的空白。她小心翼翼地翻开,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始写下第一个字。
「08/01
好久不见。」
入睡前,她将本子放在枕边,顺理成章地梦见了从前。
陆时宜高中以前都在外地念书。父母务工换地方,她也就跟着转学,从而待过不少省份。
后来上高中,学习吃紧,父母觉得多次转学对她影响不好,就把她安置在了外婆家。
外婆家在宁宜郊区的小县城里,那边只有一所普高,就是二中。
她从小辗转多个城市,讲出来的话不伦不类,不是普通话,也不像任何一个地方的方言。在二中,没少听到同学的窃窃私语。
那天学校举办班级间的朗读比赛,她借口生病请假,待在家里没去。
而也是那天,外婆接到村委会通知,宁宜最好的高中到他们这边来社会实践。
傍晚时,高一学生会组成小分队,到村里的各家来帮忙准备一顿晚餐。
陆时宜正在屋里写着作业时,听到门口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似乎有很多人。
她没出去看。
外婆早早地就在准备晚餐了,甚至还提前杀了只鸡。
那帮学生很热情,纷纷表示要帮忙一起。其中不会做饭的两个人,被他们赶去写小组实践报告。
外婆指了指方向,“你们去书房写。我外孙女,佳佳,也在那儿写作业呢。”
周亦淮和路扬进来的时候,陆时宜正卡在一道物理题上。
她听到外婆让他们进来,但没当回事,也就随意瞥了一眼。
两个男生。一个略胖,另一个高高瘦瘦的。
略胖的那个见了她,笑意盈盈地坐过来问:“佳佳妹妹,你们这儿有WiFi吗?”
她被吓了一跳,右手握着的笔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哒——”声。
她摇了摇头,然后低头拾起笔,没再说话。
外婆不赶潮流,平时并不上网。而她虽然有手机,但不提,外婆也没想到这方面。
对方似乎有些失望,但很快调整过来,对高个子说:“阿淮,给我开个热点吧。我叫你一声爸爸,求求了。”
被吵得不行,周亦淮随手开了。
他暼了一眼垂着头的短发女生,不冷不淡地说:“路扬,你少乱攀亲戚。”
不知道他是在说这声“爸爸”,还是那声“妹妹”。
路扬啧啧两声,不为所动地开始连WiFi,一边动作一边吐槽:“我说你啊,热点名叫‘把周末扔进垃圾桶’也就算了,毕竟咱们搞竞赛的,确实没有周末。但你每天换一个新的密码,几个意思,怕人蹭你热点啊,不嫌麻烦?”
“更神经病的是,密码是每天的日期。”他口无遮拦,也没管还有另一个人在场,“真服了,还得看看今天几月几号。”
周亦淮懒得理他。
他坐下之后,掏出实践手册开始写报告。
陆时宜离得近,余光瞥见了他的字。笔锋凌厉,力透纸背。
路扬打了会儿游戏,觉得没意思,开始和她搭话,“佳佳妹妹,这题不会吗?我教你啊。”
她终于抬头,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可以自来熟得如此自然。
路扬就当她是同意了,开始滔滔不绝地讲。
讲到一半,陆时宜说:“如果这样的话。A和B选项都是对的。”
路扬没有一点被质疑的挫败,反而惊喜道:“妹妹,原来你会讲话啊!”
她被口水噎了一下。
“就是怎么感觉口音怪怪的……”
周亦淮扫了眼她埋得越发低的脑袋,在桌下踹了路扬一脚,“说话注意点。”
路扬尴尬地摸摸头,道了声歉,然后把注意力放回题上,嘶了一声,“好像是有点争议。”
“阿淮,你瞧瞧。”
他漫不经心地看了会儿,然后展了展臂,用手上握着的笔,在那道题的关键词上划了道横线。
陆时宜不知道这么笔直的线,是怎么能用人手凭空画出来的。
“题目说得不清楚,抓住这个关键词,它有另一个意思......”他简短解释了下,“这样就没有争议了。”
她同意地点点头。
干脆利落地选了B后,她合上作业。
路扬见状:“你写完作业啦?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可以带我们逛逛吗?”
村子里能有什么好玩的。左右不过是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但路扬并不觉得扫兴,非要去看外婆养的鸡。
陆时宜看了眼另一位男生。他慢悠悠合上实践手册,站起来,似乎也挺感兴趣。
这个时间点,放养的鸡兄们都被赶回了圈内。
陆时宜本不想开口,但思及自己到底是主人,最后还是边指边给他们介绍:“那只叫好好,这只是学学。”
周亦淮没憋住笑,问她:“习习呢?”
她没想到,她这点恶趣味这么快就被人猜中。
“……在今天的饭桌上。”
路扬恍然大悟,快笑趴下了。
周亦淮掏出手机给鸡摄影,他拍了拍路扬,“你把这两只赶到一起来。”
路扬:“……”
周亦淮蹲着。从陆时宜的角度,能看见他松软的头发,以及宽阔的后背。
他校服外套敞开,拉链都拖到了地上。但他一点儿也不在意。
“不是吧你。”路扬无可忍受地说,“拍这么多张就算了。拍这个你都要组cp啊,别太离谱。”
他居然很坦荡地点头,不受影响地继续,觉得差不多了才站起来,随手把手机塞进口袋里,“毕竟一生就这么些时间,那总要给世间留下点印象。”
路扬笑得不行,指了指那边说:“也对,确实活不长,指不定哪天就成了晚餐。”
“谁说只是它们?”周亦淮对他脸上的调侃熟视无睹,一副“你这什么鬼话”的模样。
“我们也只有一生。要用自己的语言,把故事讲完,然后再长大。”
虽词严义正,但他却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讲出来。
陆时宜心里一颤,顿了顿。总觉得意有所指。
这一瞬间,周亦淮站在那儿,跟着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但好像,又融为一体。
灿烂如阵雨洗过的太阳。
路扬卸甲倒戈:“拍拍拍。您想怎么拍怎么拍,我可不敢跟您辩。”
周亦淮这人吧,他不知道怎么说。当朋友这么久,偶尔争论,他竟一次都没赢过。越想越不得劲。
路扬挑了挑眉,凑到陆时宜身边,企图拉拢她成一个阵营,“妹妹你别看他这人,长得人模狗样,但是小气又记仇,不能得罪,咱别理啊。”
陆时宜不自觉轻“啊?”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偏头去看他。
还未见表情,先听到一声无所谓的哼笑。
“你可别不信啊。”路扬说,“我小学借了他50块钱,结果这狗东西过了好几年还记得,初三的某一天突然叫我还钱。大少爷缺我这五十吗?!”
陆时宜忍不住弯了下唇角。
“重点不是这个,”路扬越想越愤懑,“重点是,还钱就还钱,他还人身攻击!原话怎么说的来着?
——‘我看你考不上附中了,趁早把债还了,不然以后见不到,成了老赖名声不太好听’。”
至此,路扬声音渐小,有些委屈道:“我不就那段时间堕落了一会会儿,月考掉了两百名吗……”
周亦淮嗯一声,心平气和重复:“也就两百名。”
“……”路扬挽尊,“那我稍微努点力,最后不还是考上附中了吗?怎么着也是你打脸。”
就为了这,他奋起直追、力挽狂澜。
他容易吗他?
“哦。”
周亦淮头也没抬,懒散道。
简简单单一个字,但威力却是前所未有的庞大。至少路扬应当是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插了一刀。
陆时宜觉得他有点傻。
明明不是真的想让他还钱。
她眼睛落在周亦淮校服外套的logo上,有一种感觉,不断地在心里升腾。
从未有过的,奇怪的感觉。
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她犹豫片刻,顺着却又潜在地转了话题问:“附中是什么样的?”
学校老师有讲过优惠政策,二中的第一名在高三可以进附中学习。排名靠前的同学几乎都在争这一个名额。
路扬得了台阶,眯着眼睛回想:“学校都长一个样儿吧,几栋楼长廊连接。梧桐道、未名湾、月牙坡、行方广场……反正挺大的,具体有什么特别的,我也说不上来。”
陆时宜:“这样啊。”
“其实要是能上网,”他话锋一转,记起什么似的兴奋地对她说,“有个综艺是在附中拍摄的,你可以搜搜,看了就知道附中是什么样儿了。”
“哦,好。”
虽然是路扬在回答她的问题,但陆时宜的余光一直小心地在关注另一个人。
她瞥到,周亦淮用手撑了撑眉骨,似乎对路扬的话感到无语。
无、语?难道讲得不对吗?
其实她也不是真的想知道附中如何,只是实在找不到话题。
正当她绞尽脑汁地思考下一句话时,外婆的声音传来:“佳佳!开饭了!你把人都带进来!”
于是她也不用继续了。
这顿饭大抵吃得宾主尽欢,饭桌上欢声笑语不断。那群学生她数了数,大约有八个,离开时,一个个都很开心地道别。
陆时宜收到外婆指示,去库房取了点自家做的点心,让他们带回去。
他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她最后一个送别的人。
递到周亦淮手上时,他正拉上单肩包的拉链。见她过来,笑了下说:“谢谢啊。”
她摇头:“不用。”
周亦淮说完就转身走了,背影渐渐沉入夜色。
耳边那群学生离开的笑语声也逐渐听不见。
陆时宜有些颓然地走回书桌旁,心里若有似无地难受着。
那感觉怎么形容呢。像是一幅完整的拼图,却独独缺失了一块,留下醒目的空白。也不致命,但存在感很强。
她茫然地坐下,垂着眼睛想。
阿、淮?是哪个huai呢。
都还没有问过他的名字。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有时也是真的浅薄。以后都不会再见了吧。
她吐了口气,准备动笔写一写,列举同音字。却不想刚抬头,就见桌上多出了一个不属于她的东西。
偏厚的笔记本,封皮是黑色的。
翻开扉页,一个红色的印章强势地夺人眼球,“宁宜大学附属中学,奖”。
陆时宜心脏都高高悬起。
难道是收拾东西时,他不小心落下的吗?
她迟疑地再翻页,后面却没有任何字。
这就是一本普普通通的作为奖品颁发的本子,主人也没拿它来做任何笔记。
她将之合上,想追出去看看还能不能赶上物归原主。刚拿起起身,一张照片就轻飘飘地从里面掉出来。
陆时宜捡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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