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不让提前交卷。事实上,附中的题很变态,比她参加的任何一次联考都难,也没什么人能提前交。
陆时宜收完作文的尾,检查完选择题有没有涂错后,抬了头。只剩两分钟。
前面的人早趴下了,阳光跃成一道明晰的轨迹,路过他白皙脖颈,落在她指尖。
极速升温,好像能灼烧起来。
她难耐地揉了揉。
这三天过得极快,不考自己的选科时,多数人都钉在座位上看书复习,而周亦淮大部分时间在睡觉,偶尔出去和男生们打球。
什么球都打,篮球、乒乓球、羽毛球。他们自带装备,都不用去体育馆借。
高二和高三楼之间就有乒乓球桌,陆时宜有次复习眼睛累了,出去趴在栏杆上远眺时,恰好看见少年蓬勃的身姿,小球在来回对战中快得只剩残影。
她本来很紧张,但无端在他身上学会了一个词,——松弛。
生物是最后一场,全部考完后全校去报告厅参加开学典礼暨教师节晚会。
也正因如此,这天大家全都在食堂吃晚餐。
吴媛媛收拾好来找她一起,顺便把书本全都从五楼搬回去。
何徐行凑过来帮忙,但他没办法兼顾两个人,陆时宜本来书也没那么多,就说:“你帮媛媛就好了,我自己可以。”
他大概不好意思,正巧看见走廊有人在讨论题,就往不远处挥了挥手,喊道:“路扬!”
陆时宜听清他叫的名字,稍稍顿了一下。
路扬抬头认清人后,熟络地打了招呼,过来问怎么了。
何徐行请他帮了个忙,路扬挠挠头,笑说:“这有什么。”
他看向陆时宜,“就这些吗?都给我吧。”
事已至此,她也不好拒绝好意,道了谢后给了对方一大半,自己捧着一小半。
路扬边走边跟何徐行讲话,倏地想起什么往前面一瞥,见到陆时宜白皙的皮肤和圆润的后脑壳,若有所思问旁边说:“这个女生,也是十八班的吧?”
何徐行自然答道:“对啊。”
放下东西回班后自然要去食堂,何徐行邀请路扬一起,他应了下来,掏出手机:“那我跟阿淮说一声。”
吃饭的时候两个男生坐在对面,路扬很是自来熟地和她聊上:“你叫什么?”
“陆时宜。”
“哇本家呀!”
她没经脑子就说出口:“是陆地的陆。”
他有点可惜:“啊,我是路程的路。”
她敏感半天,可其余三人都是粗神经,也没质疑她为什么精准知道两人不是同姓。
“没关系,同音就是一家的。”路扬想了想问,“你几月的生日?”
“六月。”
“哦哦,我是前一年的十一月。”他下巴一抬,眼睛一亮,“这不得叫一声妹妹?”
陆时宜被呛得咳了两声。
何徐行见她脸皮薄,顺势接过话题,“咦不是十二月吗?去年和淮哥一起过的吧。”
“农历在十二月,这不是为了和他一起,就往后挪了挪。”
陆时宜怔了一下,默默戳了盘子里菜,神游天外。
原来是12月31日。
回收餐盘时,吴媛媛盯着陆时宜剩下的一半的胡萝卜,好奇:“陆陆你应该不喜欢吃胡萝卜吧?可我看你好像每次都点。”
一瞬间三个人都望过来。
“我……”浪费粮食不是好行为,喜欢吃和不得不吃,又是两回事,坦然承认自己有病也没什么。
“哎呀,这有什么,我不喜欢的食物多了去了。”路扬打断她要出口的话,“况且她这么瘦,胃口就这么点大,每个菜吃两口就不错了。”
吴媛媛一拍脑门:“也对。”
陆时宜:“……”
从食堂下楼后就是小卖部,路扬看了眼手机,告别说:“晚上看节目,我去给班级买饮料。”
往回才踏出两步,陆时宜倏然想起自己笔芯用完了,和吴媛媛说了一声,转头去小卖部买。
这个天店里仍开着冷气,门口用磁吸透明门帘隔断。
路扬大大咧咧地冲进去,猛地放下门帘,磁的吸力让它差点甩上她的脸。
说差点,是因为刚好有只手伸了过来,重新拨开。手指白皙修长,皮肤下血管和青筋交替。
他先一步进去之后,手却没收回,虚虚拦住往下落的门帘,等后面的人进来。
陆时宜心跳快了一拍。
就像在考场时,她无数次期待过的想法一样,如果他能转过来看她一眼就好了。
可惜全都落空。
明知没意义,却无法不执着。
在她收敛起非分之想的瞬间,前面的人却顿了顿,突然回头。
“同学?”
意识到周亦淮叫自己,只是因为她愣神太久,迟迟没有进去。她快步跟上,低声说了句谢谢。
他这才将门帘放下,去找路扬。
看吧,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而是他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人。
陆时宜挪动到文具区那里,即使想再慢点,也不过多出几十秒钟。
老板娘迅速地结完账,她不敢多留,只好拿起东西离开。
礼堂里挤满了沸反盈天的高中生,尤其高三才考完,更像是脱笼的困兽。
陆时宜靠在椅背后面,听周围的人对答案或是讲八卦。可无论讲哪个话题,都不可避免的会提到周亦淮。
“他真不在开学典礼上发言?”
“还能有假?你没看到谢一程在念稿子吗,换成他了。”
“啊,真太可惜了,不敢想象他那张脸在大屏上会帅成什么样子。”
“胆小鬼,我就敢想。”
她前面几排坐的是十九班,眼下争论一道物理题的声音越来越大。
“别吵了别吵了,等阿淮过来就有答案了。”有人出来打圆场。
一瞬间那边就冷静了下来。
“你们给他留位置了没?”
“留了留了,绝佳舞台观赏位置。”
这个位置对于她来说,也是个极佳的观赏位置。毕竟一压下眼睫来,就能看见他的背影。
他校服外套的领子没整理好,立了起来,半遮半掩地包裹里面的polo衫。发尾有一块稍显长,轻扫着白而细的后脖颈。
礼堂的驳杂灯光打下来,发间溢出光泽,脑袋像一颗饱满的小栗子。
晚会前半场是开学典礼,领导、教师、学生代表轮着发言,大家都提不起兴致弯了脊背,他的肩却宽阔挺拔。
就那么浅浅抱臂坐着,偶尔偏头和旁边人说两句话,唇角弧度清晰可见。
陆时宜借着给台上拍照的理由,不动声色地将手机镜头稍微往下落了落,定格下这一幕。
然后做贼心虚地收回,也没管拍没拍糊。
毕竟这对她来说不重要。要知道,有些人光凭一个模糊的背影,就足够让人心动。
彼时世界分离成两个。
一个是集体活动的热闹喧嚣,另一个,是她心里独自的呼啸。
转场为节目演出前,中间休息十分钟。
陆时宜去了趟卫生间,眼见排队的人实在太多,她想了想,穿过走廊,去到邻近的艺术楼。
这儿的卫生间果然没人。
她洗完手,正准备绕回去,却听得有声响,像是有人在说话。
艺术楼一楼是阶梯教室,念着指不定是有节目在这儿候场排,她也没在意。却不想,就在匆匆路过时,听到他的声音。
“不好意思,目前没有这个打算。而且我并不像你说得那么好……”
“不是!”女声忙打断,“喜欢学长是我做过最好的事。”
周亦淮又说了声抱歉,这回语气里带上了点慎重:“我不太赞同你的说法。”
“不论任何人,喜欢自己才是首要。”
听到开头,陆时宜就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但反应自己的行为无异于偷听后,她迅速挪动。
周亦淮先行出了阶梯教室,头也不回地往礼堂走。
陆时宜刚到门口,冲出来一个穿裙子的女孩子,撞了她一下,连对不起都忘了说,然后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也就在那个瞬间,豆大的眼泪落在她手臂的皮肤上。是那种潮湿且温热的触感。
长长的廊道上,一个向左,一个向右。而她不偏不倚地站在中间。
她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因为她既没得到,又没失去。
可不久后又感到悲伤。她想,原来有些人本身就只是拿来遇见的。但从那一刻开始,你和他的告别时间就在倒计时。
陆时宜缓缓收回视线,迟疑了几秒,决定再上一次卫生间。
裙子的话,没有口袋能装纸巾。
她目不斜视地进去,那个女生靠在墙壁上,感觉若是没有支撑po文海棠废文每日更新Q裙丝二而尔呜九义死戚点,人就要倒下了。见她进来,女生立马压低声音,抹了抹眼睛。
陆时宜进了隔间,锁了门,数着数等了两分钟,按下冲水,推门出来。
哭的声音是小了,可与之相反,泪却越来越多。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将一包纸递给女生,态度自然得像,只是刚好没用完那包纸。
女生抖了抖睫毛,颤着手接过时,却意外扑到她怀里抱住了她。
过于猝不及防,陆时宜原地僵了一会儿后,才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背,什么话也没说。
耽误了这么久,恐怕节目都错过好几个了,但她好像并不怎么遗憾。
只是,一点点难过,就一点点。
她正准备悄悄进入礼堂,却被从后台突然冒出来的老师拉过去,“哎哟正好临时缺个人,同学辛苦你帮个忙!”
原来有个教师的联合节目,这个节目大概有二十分钟,过程中幕布落下的时候要个人迅速换道具,转场景。
之前负责这块儿的人出了意外,老师刚出去抓人就抓到了她。
于是她被安排在角落的幕布后面,靠着后台的隔板,坐着等那个时刻的到来。
那个地方有点暗,其实不大看得清。她给吴媛媛发完消息说明情况,心里一边留意时间,一边回忆刚才在艺术楼的画面。
那种失落,在幕布之前极致的狂欢下,被衬托到顶峰。
陆时宜捏着手中的道具,望向舞台。高|潮来临之时,炫目的灯突然全部熄灭,她呼出了一口气。
“没有人能一声不响地成为光。”她垂下头,小声嘀咕。
可她现如今也凿壁偷光。
“嗯?”她的背部,隔板之后泛起一声笑澜,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怎么说?”
这一刻,世界寂静。
脖颈突然发硬,陆时宜吞咽了一下,没想通周亦淮为什么会出现在后台。
他难道不应该坐在观众席看节目吗?
大概安静了太久,没等到她回答,周亦淮用夹着笑的口吻说:“别误会啊,我不是鬼。”
尾音拖得有点长,听起来懒懒的。在这么一个小环境下,人耳朵都要发痒。
“没有。”陆时宜抿了会儿唇,勉强压下心跳那点快节奏,企图让思绪回归理智。
“我只是觉得,”她想了一下措辞,“好像……绝对的明媚与黑暗别无二致。”
“举个例子?”
在她憋气踟蹰的那半分钟里,他仍没有丧失半分耐心。
这种抽象且没有逻辑的东西要她怎么解释?她脑子的构造大概是跟别人不同了。
陆时宜最终生涩且拙劣地开口。
“也许,太阳也讨厌下雨天呢?”
这样跟他聊天,好像是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一切巧合归咎于命运,假如她没有因为递出那包纸而耽搁,现在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周亦淮得了这么一个答案,微微挑了眉,最后的情绪竟然是想笑。
她的脉搏如小球掉地霹雳拍啦弹跳个不行,却突然听见他问。
“你看过一幅画吗?”
“什么?”
“《归途》。”
她诚实地说没有。
正为自己狭隘的知识面感到局促时,他缓缓开口,却是要描述给她听。
“少年疲惫地趴在青苔上休憩,不远处海平面即将跃起初升的太阳,可在抵达前,必须穿过荆棘丛。”
“而彼时他浑身血迹斑斑,不难想象已经经过多少跋涉。”
“但还有一条路,鲜花簇拥,只是晚霞过后,迷雾黑夜不止。”
他终于停了停,“你会选择哪条路作为归途?”
她好像一瞬间悟了他为什么要提及这幅画。但又不确定自己悟得对不对。
陆时宜谨慎回复:“第一条吧。”
他暂且没有问她为什么,但她还是补上了原因:“比起明目张胆的疼,我好像更害怕黑。”
周亦淮笑了一声,似有稍纵即逝的电流淌过,却没接着她的话说,反而轻啧了一声:“怕黑还做舞台道具组,谁拉你过来的?”
这种立马被猜透的感觉,着实让她哑口无言。
“老师临时拉的。”
“难怪,我安排的明明是一个男生。”他了然地点头。
陆时宜惊讶:“你安排?”
“我是这个联合节目的导演啊。”他的语气并无强调,就只是陈述。
她下意识滞住,不知道如何接话。
“不信?”他注意到她漫长的沉默,声音里带上笑意,“你手里拿的道具里有片白色羽毛,是我从鸟身上拔的。”
“啊……?”她实在想象不出这幅画面。
男生似乎被她的迟钝逗乐,“骗你来着,是买的,我只不过稍稍diy了一下。”
陆时宜陷入盲目的纠结,好像不想把道具给交出去了。
“好了,严肃点,”他看了眼时间,“待会落幕时会有点黑,你没问题吗?还有两分钟,我想我能找到人代替。”
她拇指一顿,很郑重地说:“我能。”
“好,我知道了。”他并没有产生什么类似,如果你做不好会导致整个节目失败的想法。
他只是相信她。
不止一次了。
而他是第一个无条件肯定她的人。
她的父母很矛盾,觉得孩子不能夸,生怕夸多了会让她飘起来,却意识不到这是一种另类的打压。因此她做任何事情,起初都不会抱有自信。
但他们宁愿自己省吃俭用,也要给她好的生活。他们的爱不会说话,只笨拙地在行动中。
后来她懂了。她的父母没有错,他们是第一次成为家长,爱小孩却不懂表达和教育。她也没有错,她也是第一次当小孩。
相比于很多家庭,虽然不完美,但已经很幸福了不是吗。人总该满足的。
因此她找到了一种平衡的和解,只是内向性格已经形成无法改变,她也时常唾弃自己别扭。
“那你呢?”她仍旧好奇,将话题挑回那幅画,“你会选哪条路?”
她真的应该感谢舞台的昏暗,让勇气盈满她的胸腔。若是他站在面前与她聊天,想必她断断问不出口。
“我?”周亦淮语调松弛,气定神闲地回答,“我不用作选择。”
这让她万万没想到,甚至产生了一种“你耍赖”的愠意。
在她发出质疑之前,他慢条斯理地解释,“我会是海平面跃起的太阳。”
正常人大概都会代入那个满是伤痕的少年,谁会觉得自己是别的什么?
多狂啊这态度。问题在于,他只是用一种轻飘飘的口吻讲出来。
“但你说得对,没有人能一声不响。”他又说。
“所以我会遣散迷雾,越过荆棘,再成为那一颗众人期冀。”
陆时宜当场愣住。
所以说,即使有缺陷,他也要胜利。
看似轻狂,但不得不承认,你就是认为,他本该这样。张扬又夺目。
陆时宜飘远的思绪被观众席爆发的雷霆般掌声唤回,这才反应马上要到她工作了。
趁着最后一点时间,她借机问出了一个困惑许久的问题。
“假如你和我的选择相同,”她抿了抿唇,缓缓站起身,“已经走了很远的路,前方却仍满是荆棘,怎么办?”
他漫不经心地反问了一句。
“那又怎样?”
丁点懒散笑意裹在嘈杂中,嗓音低沉,语气却愈发坚定。
——“可我生当刀锋。”
在收到他准确的回答后,陆时宜匆匆离开,逐一换好道具,再将台上的两把椅子运回储物间。
只不过她顺着指示,下场时走的是舞台的另一侧。
周亦淮没怎么思考地讲完之后,立刻怀疑起是否妥当,是否过于中二。
他跑了几秒的神,思绪中断间,突然回忆起什么,“我们是不是在哪儿……”
不过话也就在这儿中断了。
在哪儿见过?好像对这个声音有点印象。
偏要用什么形容的话,和窝在书吧听雨声轻敲玻璃窗的感觉差不多,能让人静下心来的声音。
但学校就那么点大,讲过话的人不计其数,而且……
他垂眸拎了下唇角,起身绕过隔板,直到能清晰看到舞台。果不其然,女生已经从另一侧跑远了。
人家也不见得肯搭理他不是?
陆时宜整理完之后,被误以为是工作人员,又被叫去调换服装。
她想着也许能再碰见周亦淮,也没拒绝,就任由学生会的人安排,帮着干了不少活儿。
可惜他好像已经回到了观众席,没再出现。
最终她倒是成功打入晚会内部,和不少老师学生混了个脸熟,最后还被拉着拍了大合照。
散场时他们要收拾舞台上的垃圾。其他人三三两两组成小团体在后台合影,她没打扰他们,就自己一个人先去了。
刚踏出去,就见通往下面的台阶边,轻飘飘躺着一根羽毛,不知道是不是谢幕的时候弄丢了。
人路过带起的风一吹,就轻轻颤抖着。
陆时宜弯腰捡起,拂了拂,沉思片刻,将它按在胸口的校服上。
听见脚步声一下接一下地传来,知道他们大概已经拍完照,她一顿,做贼心虚地不知道该将这根羽毛往哪儿装。
想起自己带了手机,于是将之放进了手机壳。
“来来来!快点干活了!”第一个人已经过来,向后招手指挥众人。
她赶紧手忙脚乱地将壳子套回去。
“哇你人也太好了!竟然已经开始收拾残局了!”好在众人并未察觉什么异样。
结束之后大家结伴去食堂吃夜宵,团委老师请客。她这个半路混进去的人,自然是想要拒绝。
但一个学妹神神秘秘地说:“我拍到了好东西,待会给大家一起欣赏。”
有人接腔:“周亦淮学长是吧?哈哈哈我都看到了。”
学妹立马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嘘”了一声。那人随即做了一个嘴唇拉链的动作。
这么一来,她拒绝的话到底是没能开得了口。
几个女生在食堂的长凳上坐成一排,脑袋挤在小小的手机屏幕前,也没注意到陆时宜这位学姐也坐直身体,不动声色地聚焦目光。
视频开始播放。
舞美灯光下,几个老师在台上排练。周亦淮就搬了张桌子,坐在在台前看,左手肘撑桌,虚虚成拳搭着下巴。
右手握着的笔从食指转到小拇指。
转停了就落笔在纸上记录着什么。
看完一遍,几个老师齐齐过来听他意见,反而在他面前像是学生。
他目光掠过乖乖站成一排的人,笑说:“那我开始了。”
“王老师您刚唱到副歌时,走位有问题。”他边说边哼了两句,“就这个地方。应该是往南偏西25°方向走,您是数学老师,能懂我吧?”
“陈老师,”他捏着笔尾,将笔头垂直往桌上点了两下,“转场的时候,您进早了。”
大概怕自己说不清,他起身走到钢琴旁边,翻开盖子,往下弹了一段,转折的时候点头引导了一下老师,“对,到这儿才要进。”
第二遍排到最后,老师边唱边掏手机录像,最后一把将周亦淮拉了过去,麦克风递给他,专注拍他了。
他哭笑不得,也没抗拒,接过以后顺势仰头,唱下一句副歌:
“你有没有爱上我?”
而就在那一瞬间。
他的目光,对上了这个手机的镜头。
聚光灯下,五官的阴影无所遁形,他的眼睛亮得像星星坠落,下颌线被流畅地勾勒出,唇角若有似无勾着弧度。
唱到下半句,他真的短促地笑出了声,可能有点不好意思。
那种气音,跟他讲话时完全不同,简直是勾人心魄。该庆幸,这只是一场没有多少人围观的排练吧。
“啊啊啊啊我的天呐!”
“爹呀!”
这是不小心录进视频的现场呐喊。
而此刻屏幕之外。
“帅炸我了好吧呜呜呜呜。”
“帅真的是一种感觉……”
“现场真的更帅!”
“还有这领导力!”
“和他合作很有安全感吧?!”
几个学妹“啊啊啊啊”个不停,陆时宜呆滞到心跳不稳,半边脸悄悄爬上热意。
这就是他极随便的一句“我是这个节目的导演”?
刚刚听到他说这句话,她竟然没有一点反应,她可真是不知道如何评价自己了。
“学姐,”几双亮晶晶的视线投射过来,兴奋地问,“学长还有什么是不会的吗?”
她莫名心慌,撇开眼睛才说:“我不知道。和他不是很熟。”
从前几乎看到的都是他的侧影和背影,视频里的正脸简直是她为数不多的所见。
她们倒并没有很失望,又叽里呱啦讨论了一阵子。
陆时宜垂下眸子。是啊,不熟。
可他本来就是很多人都喜欢的人。她不能委屈。
月考的成绩和名次出来得很快。第二天大课间操一结束,排名榜已经更新了。
说起早操。她如今养成了一个习惯,已经能在众多人头中精准分辨出那一个。
十九班人太少了,队伍长度比其他人少一大半。她这种比较普通的身高,都排到要看他背影的位置。
周亦淮当然不是会规规矩矩做操的那种类型,也有点吊儿郎当。路扬常常回过头和他讲话,他就笑着回应。
不过相较于同龄男生,他身体的舒展要好看得多,即便再不正经,整个人都透露着一股干净的感觉。
直饮水机就在排名榜旁边,早操结束后,一群人蜂拥而来接水,自然而来就停下来看,以至于那块儿水泄不通。
陆时宜看到了自己。
61名。
她和这个数字是真的有缘分。名字的谐音是它,生日也是它。
榜单的一列排60个人,所以她恰好在第二列第一个,与他的名字左右相连。
很近很近的距离。
却不会被注意到。
纵使可以安慰自己说这是个还不错的成绩,纵使自己也悄悄松了口气,但仍旧过不了那道坎。
一个考场只容纳三十个人,她这个名次,下一次考试就只能去第三考场了。
要再努力点了。她抱着水杯,如是想。
吴媛媛倒是很为她开心,转进附中能以黑马之姿进前百,就差没称呼她是“二中之光”了。
“唉,我真的好怀念以前的榜单啊,还可以看大家的照片。”人群中叽叽喳喳传来探讨声。
“呵呵。”旁边人瞪她一眼,“我看你是想看帅哥吧。”
“哎呀呀别揭穿人家嘛!”
陆时宜表达疑惑:“以前还有照片?”
吴媛媛:“对啊,前二十名要交照片给主任,但大家不管什么都要卷一下,照片搞得五花八门。后来就统一换成小高考准考证上那种蓝底照片了。你也知道,这种拍出来都巨丑,反正我至今不敢直视我的那一张……但是吧,偏偏有人帅得跟大家不在一个次元,对比惨烈到,最后谁也不愿意考在第一名附近……”
吴媛媛叹气,继续道:“后来就取消啦,变成今天这种只剩名字的版本。”
陆时宜点点头,有点遗憾,她没见证过他那样的时刻。
趁着午休,她要去分拣出自己班的答题卡。
十九个班的语文课代表齐齐排列在五楼办公室,各自拿了一摞开始分。
她拿到手刚好有第一考场的,看着自己和他的答题卡紧紧贴着,无人知晓的悸动在跳跃。
他卷面非常整洁,没有任何涂改,步骤很精简。但精简在语文中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毕竟又不是标准答案。
整理好之后,她去找江老师,问发下去给同学还是先放办公室。
江老师正在电脑上看小题分,“先发吧,讲完了再收上来,我看一下大家的作文。”
“好。”
她正要走,江老师又叫住:“陆陆啊。”
惊讶回头,老师笑盈盈说:“我听媛媛这么叫你。”
“很厉害哦~”她低头在抽屉里翻找了几秒,遂抬头弯眸,“单科第一名的奖励,继续加油。”
是个书包挂件。一只头戴锦鲤帽子的好运猫咪。
陆时宜受宠若惊。
她回到教室,慎重地将之扣在了书包上,一种情绪随之而来。
已经是很好的开始了不是吗?还有不到一年,慢慢来吧。
讲完整张卷子之后,江老师果然让把答题卡收上去,并让她顺便转告何徐行把十九班的也收了。
陆时宜收齐后上楼。何徐行很上道,已经收了一大半,在催剩下的一小部分。
那一小部分,就包含路扬和周亦淮。
她怀着一种不可言说的欣喜,站在他们班门口,隐着半个身体,对何徐行说:“那我等等你一块送过去吧。”
“想不起来扔哪儿了。”路扬摸了摸下巴,咳嗽两声,“不然就算了吧,我就不拿那破作文恶心仙女了。”
他这样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装的。
但周亦淮是真找不到。他的桌子维持着一种不整齐但又称不上凌乱的诡异平衡。
何徐行无奈:“才发下来两天啊哥!”
他无辜:“这种东西考完不就该扔了?我又不会再看第二眼。”
路扬还帮腔:“对啊,留着考卷复习就行了,还要什么答题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