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冥则是皱着眉说:“小姐,看?来咱们是要等这囚车过去了。”他和般般都默契地没有提这囚车里的人,其实心?里早就被?震惊住了,只是他们俩都不敢确定,这囚车里的人到?底是“李叹”?还是“李叹”的家?人。对于前燕两位皇室血脉,他们也和这些百姓一样知道名字,却不清楚哪位是燕王,哪位又?是小燕王?
清池也是皱起眉来,听着人群里闹喳喳的声音,半天也没出来这被?萧将军从洛地押送回来的囚犯倒是是谁?
这位萧将军是继荣安王后,大夏王朝新一任的战神,也是曾经周无缺麾下将军,清池听说过他很多英武的名号,一年四季出征在外,从无败战。
她的视线紧紧地盯着随着那冷峻凶肃的虎贲军一步步向前来的押送队伍。
喉管里仿佛灌进了一捧冷雪。
清池咳了一声,这一声是有些惊天动地的,就连般般和玄冥都被?她吓到?了。
般般要扶她,却被?清池挥了挥,她自己平复了过来。
视线也一瞬也不瞬地落在了那乌泱泱大军里,在他们包围当?中?的囚车离得越来越近了。
早就没有下雪了。
晴朗的冬天,光晕里拉长了那些被?反光的甲胄,是有些耀目又?凶恶的金辉。
人群也是水泄不漏地,纷纷地伸长了一只脑袋惊喜又?紧张地去凝望。
朝廷这样大张旗鼓地拉着叛军首领回来,可不就是为了这个时候的游街。
所有的目光都像是看?着羊圈里的狼。
清池有些悲哀地想着,却又?忍不住去看?。
“小姐……”般般小声地唤她,般般是知道她的,也是担心?她的。这一声唤,是希望她别为难了自己,更是希望她别看?了。
“我看?看?。”清池对此的回应,就是安慰地对她一笑。
那下意识地去看?,高头大马上的萧将军穿着玄色铠甲走过,他身?后是干练的亲兵,百姓们的欢呼。
然而,即便清池只能瞧见他露出来的一张脸,也能发觉他的警醒,那目光就是猎豹在巡视着周围,腰身?笔挺峻拔,双手勒马,但他腰间佩戴的兵器随着双腿在振动,仿佛下一秒就会亮出来这把绝世武器。
很奇怪!
这一定是个套路。
她不确定囚车里的人到?底是谁,不过他此刻早已经成为了诱饵,就等他们一直等待的大肥鱼上钩!
很快,整齐划一的前列虎贲军过去了,在他们包围里面的囚车总算是露出了点真?面目。
在周围沸腾的骂声里,清池是定定地瞧着,屏住呼吸地瞧着。
囚车约莫是漆黑黑的玄铁,被?冰棱子挂着,光是看?着就觉得冷,绝望,禁锢。
里面乱腾腾地铺着些稻草。
坐着清瘦极了的人。
分不清他穿着的是什么衣衫,总之?,比那雪还要白。其实,清池想,或许是离得太远了,在一群黑盔甲的兵士里的反衬下,才会觉得白。又?或则是他身?上也落了雪,在晴光下被?反射的。
越是这囚车离她的视线近,她的双耳都闹哄哄的,听不清周围这些人们到?底在说什么。
风辞秋还是风辞渊?
是李叹还是明清玉?
车里的人清瘦,就像是一把身?子骨弱弱地靠着那冰冷的铁栏杆,他的头发遮住了面容,看?不清。
在经过的时候,他似乎感应到?了清池的视线,那样穿过了乌泱泱的人群里,有些茫然地搜索着。
“这叛贼生得真?好!”是年轻姑娘们的叹奇。
“呸!绣花枕头!”在一群姑娘大妈们的惊喜里,一些男人们抱怨了起来。
清池的手紧紧地攥着车帘子,目光凝聚在他的身?上,也许那一时,他们是真?的对视上了。
他右眼下的那一颗痣多么明艳,他笑了了一下。
周围审看?他的虎贲军立即发觉了,警惕地看?向左右。
清池的手撕下了一条厚重的丝绸,丝绸发出了裂帛之?声,清脆动人带着一种令人醒神的冷。
“小姐!”般般回神,玄冥惊疑不定。
都像是被?清池那震惊的面容吓到?了。
般般把清池搂在了怀里,“没事了,没事了,小姐!”她也是目露惊悚,这人明明就是之?前和小姐见过面的,有几分肖似盛京第?一名琴师明清玉!有一天,小姐见了他以?后,惊惶地笑着回来。
这成了一直以?来她心?里的不解之?谜。
直到?此刻,她终于明白了。随即,胸膛里的一颗心?也跟着愤怒了起来,他和大公子一直以?来都在欺骗着小姐!
般般觉得痛快极了。
但她迟疑地,看?着怀里张望着外边的小姐,仿佛瞧见了一个年幼的孩子遥望着可怕的外面世界。
她的脸色实在难看?,般般下意识地就要把帘子扯上,可是清池不让。
清池死死地拉住了她的手。
她看?着那囚车慢腾腾从她的视线地走着,囚车上的人早就低垂着视线。
“是他。”她从前已经判定过的背叛者,可在这样的境地里见到?他,清池觉得人生无常。
“我们走吧。”她决定放下,这些事情本来就与她无关不是。
既然她决定逃出这里,过一段安逸的生活。
玄冥不知道这短短时间内,清池的心?里涌动过多少的变化,但他在清池愿意主动走的时候,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
虽然囚车里的囚犯他根本就不认识,但也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
此刻,周围守备戒严,似乎也预防着什么。
玄冥敏感的神经在跳动着,他能够在感觉到?,似乎很快就要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人们之?中?出现了踩踏,周围一些看?热闹的人根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一下喊叫了起来。
但在最?前边的萧将军却回头瞧了一眼,虎贲军就像什么也没发现一样,只要人群没有突破过他们的防线。
清池所在的马车周围也发生了动乱,挤来挤去的人让即使驾驭马车功夫一流的玄冥也是无力。清池发现了以?后,就说:“咱们先待在这儿,别动。”
除此之?外,的确是别的事情也做不了。
玄冥说:“小姐,有人要劫囚!”
玄冥在周围那乌鸦鸦混乱的人群里还是发现了不同,有些看?起来和普通民众一样,无论是打扮还是衣着、眼神,可是但他们不断地撺使着无辜人,以?他们的生命当?做跳板接近虎贲军的防线时,意图就彰显了出来。
玄冥的声音冷静,他甚至把马车往后面的路口?退了一些,不进去这场危机里。
帘子被?一阵狂风吹起来。
清池听着玄冥的话,无意地抬起了眼帘,就看?见了血腥的一幕。她差点吐了出来。
乱糟糟里,她的心?跳也在不断地加速。
但比起那血腥的场景,其实印在她心?里的还是方才一滑而过的人影。
错不了,她眼熟得很,那是“李叹”!
他怎么来了?
他不就是自吞诱饵?为了弟弟?清池脑子嗡嗡作?响,木着脸胡思乱想着。
车外的动静很大,有人群混了过来,车外玄冥抽得鞭子作?响,渐渐的,他们马车这儿反而成为了周围较为安全的存在地。
车帘子被?人扯走了。
般般把清池一推,自己拿着茶碗往下面砸人。
清池就遥望着外边,她的身?体已经和灵魂彻底分离开了。
“啊——”惨叫声。
刀剑兵器砸砸锋利响声。
囚车早就停了下来,它被?虎贲军围在了中?央,随着民众们乱入,他们面无表情凶悍如帝国兵器,第?一个死在刀下的人血在纷扬:“再?靠近囚车者,杀无赦,一律视为叛军!”
死过几个人后,后边的民众惊惊惶惶。
劫人的前燕叛军看?见这副场景,还有无动于衷的军队,很快就在指挥者的指挥下,干脆就摆脱了伪装,一个个冲了出来。
一时间人仰马翻,悲戚惶恐之?声不断。
朝廷和叛军就这样在朱雀大街上拼杀了起来。
就连清池也觉得荒唐,李叹那样警醒的人,难道不知道这一旦他们暴露了,接下来面临的将是无情无尽的追杀吗?
他们难不成真?的觉得他们可以?顺利把明清玉救走?
这时,清池讥嘲地笑,当?然了,这可是他的亲弟弟,前燕政权的另外一个主人。
前方,神骏冲来,逆光当?中?,战神萧将军带领他的亲卫队过来了,周围的虎贲军也开始很有计划地围簇了过来。
战况进入了白热化里。
可前燕的人已经靠近了那囚车,锋利的刀劈砍玄铁,丝毫微裂。
那高大的人影一点也没有凌乱,心?态相当?可以?地把周围凑过来的人砍杀了,又?继续。
“大哥,不要!”囚车里的人在认出了对方后,无神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可是很快又?黯淡了下来,即便在这样凌乱的场景下,他也很有风度。
“你说什么?”李叹皱起了眉头,不太高兴,但反手就把一个刺过来的虎贲军给割了脑袋。
他让左右继续劈砍铁囚车,一把就砍断了右边敌人的刀刃。
刀刃自下方断了一小块落进了囚车里边,割断了明清玉的发,锋利地一条血线沿着他的颈脖而下。
他握住了这枚断刃。
“他们故意诱引你来,你快走,不然我们今天都会死在这里!”明清玉大声地说,没有什么时候比这个时候他更激动,不像是之?前的玉偶,更像是一个活人。
这时,萧朗阳已经横冲了过来,战马踩踏着尸体,地面的李叹接住了他那大开大阖的一刀,根本就没空搭理明清玉。
“听话!”
他必须专心?应对着眼前的敌人。
明清玉紧紧地捏住断刃,指尖被?割出了血。
四周一片纷乱,兵戈声响,血气浓郁。他昔日就是燕军之?中?的军师,这一次被?囚只能说时运不济。
他们想要利用他做鱼饵,他也一直等着这一刻。
“你们撤!”
明清玉大声地说,他把那断刃抵住自己的颈项,那双美?丽而又?冰冷的眼睛极有魄力地盯着这混乱的一切。
昔日昔日艳绝的容颜太苍白了。
他的衣衫像是雪,可是很快,随着那断刃,血滴染红了衣衫,大片的血落下。
“小秋——”不管是李叹还是萧朗阳都没想到?明清玉会自戮。
他身?上的雪衣红了,像最?艳最?丽的红衣鬼,悲哀又?可笑。
为了给燕室留下信念、保存实力,他死在这里的利益更大于他被?救出,那样只会削弱他们的势力。
在这一刻,一直以?来那些信念、使命终于了结了,明清玉看?向自己的哥哥,视线有些朦胧,他不是看?不出哥哥的震惊、失望以?及害怕,但却忍不住朝他笑了一下。
他觉得轻松。
一直以?来,他背负的所有东西?,在这一刻都能卸了下来。
这时,他抬头看?向天空,仿佛看?见了那个女子,她厌恶地看?着他,但他一点也不心?痛,甚至想要对她说,你终于来了?
那双漂亮蛊人的眼睛已经彻底失去了神采,
李叹狠狠发力,逼退了萧朗阳,他红着眼睛,凶戾狠厉,就像是失去了崽子的狼。
“小秋!”这一声吼叫,牵扯到?痛。
“主子——”有人在喊,有人在拉住他,他们在退场。
也有人为了拦住他们而死。
囚车前的尸体越来越多,一场雪开始下了起来。
密密麻麻的虎贲军像潮水拥了过来。
清池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紧紧地盯着那里,看?着以?囚车为中?心?,周围的一片血色。
很快,她晕厥了过去。
一道瘦削的身影在烛灯光影里静静地垂落。
在这所有的香气里, 一下叩开她心门的莫过于?这道朱砂和墨砚融和的苦涩香气,它又是尤其的迷人。
顾文知站在那儿, 不知多长时间了, 自从她病了以后, 在朝堂和家宅之中辗转的他,瘦了很多, 乃至于?骨相都有些脱落了。
他看着她,一张脸大半轮廓是在阴影里的, 神情莫辨,但给她的感觉是一种冷冷的。
她浑身惊栗, 一看见他, 喉管里发?痒, 再也忍不住狠狠地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
有一只?手用力地拍着她的后背,一点也不温柔, 他的体息也彻底地挤占了她所在的空间, 他另外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腰, 那手带着滚烫的温度,几欲令她对自己?的身体失去了一种掌控力。
“水——”她的嗓音也是嘶哑的。
“我去给你倒。”
顾文知觑她的一双眸子也带上?了无奈的神情,但那声音仍然?沉着, 有着一种令人担忧的平静。
清池靠着软枕, 他走到一边的茶壶前?斟了一杯茶。
顾文知端着茶杯喂着她喝,她喝得越来越急, 他说:“不要着急。”
清池听着他的话,他的话似有一种魔力, 让她放慢了下来。她喝完了这一杯茶,嘴唇也浸湿润着,她抬头看着他。
也不说话。
顾文知手里把着茶杯,手指微扣着,对上?她这双眼?睛,苍白又神勇地张望着他。
他知道她想问?什么,可是他就是不说话。
他只?觉得一种浓浓的疲惫席卷上?了心头,对而立之年的他,她就是他求索难解的一道题。
他本该生气,可一见到了这样的她,他无法?做出那样一副说教的形式。
“池儿,你今天怎么想起上?街了。”可悲的是,他选择了掩饰太平。
清池的眼?睛里闪过惊诧,她想过顾文知会质问?,会生气,很失望,可就是没有想过他会这样关心地望着他,他几乎把她当做了幼辈来爱护,又没了那种责难的心。
“顾大人……”
“我是你夫君。”他说,语气有些阴郁。
“夫、……”也许是经过了那样的刺激,她忽然?就再也装不出来了,清池扭过脸,不愿意继续对上?他的视线。
顾文知说:“现在连一声夫君也不肯唤了?李清池,你还记得你是明媒正?娶的夫人?你我之间并未和离!”
他的腔调有些高,像是极端地在压抑自己?的怒气。
“你知道现在外面有多危险,你们小打小闹也就算了,但最?近盛京很不太平。有些人自己?不惜命,难不成你也要上?去赶热闹!”
清池问?道:“般般、玄冥,他们在哪?”
顾文知冷冰冰地道:“在他们该在的地方。”
在触及清池不信任,甚至带着怀疑的目光,他眼?帘微垂,笑了一声,那声音含着些讥嘲。“清池,你们当时离囚车很近,萧将军错失了小燕王,皇帝很生气,要不是老白即时通知了我,那么现在你们就应该在天牢了。”
“你说,你是不是还得为他们感谢我一声。”顾文知又在清池难以置信的神情里,缓缓地笑了一下,继续说:“你们的运气可真不好,今天碰巧是萧将军送前?燕逆党回京,布下了天罗地网,在小燕王过来的这一天,城门就戒严封锁。在这一天的路引也都会失去作用。”
他拿出了那三张前?往扬州的路引。
然?后就着旁边的烛火烧了。
他在做这件事的时候,也有一种沉稳贵重?的气度,窗外的雪发?出噗噗的声响,路引燃烧时也发?出嘶嘶的声音。清池呼吸有些困难,她摩挲着自己?的身上?,终于?还是摩挲到了那个装了一□□化丹的小药瓶。
她的心也终于?安定了下来。
“顾文知,我是想要逃。”她一点也不忌讳用逃这个字眼?,她只?是有些悲哀地想,他们之间怎么就发?展到了这种地步。在顾文知紧紧盯住她,脸色异常难看,她仍然?继续说:“我看起来不大好了。”
她靠在床上?,微微仰着头去看他,在那幽微的烛火下,像是一尊汉白玉雕的玉像,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也有一种生机寥寥的苍白。
顾文知骤然?地就走到了床头坐下,牵住了她的手,痛斥道:“你胡说什么。你只?是有些心病,养养是会好起来。”
他比她更紧张。
而她还在骗他。
她示弱后,仍然?问?:“般般他们真的没事?”
他看透了她,可还是为了安她的心说:“他们很好,只?是我不许他们再来见你。”
这口吻冷冷的,似一阵寒风,看来真的是因为这一次他们挑唆清池远走高飞而恼恨。清池很无奈,“和他们无关。”
“我知道。”顾文知说:“所以他们还活着。”
他安抚性?地碰了一下她的头,“盛京里的这些大夫看不了你,我已命人去江南等地寻访名医,别想太多,等忙过这段时间,我会陪着你。”
清池没说话了。反正?他的意思,事情也都是早就已经安排好了,她只?需要听话。
清池拉住了他的袖子,就在这一次次妥协当中,他们之间就已经会如?何去寻求这其中的相处之道。
“今天发?生了很多事?”
他宽厚温暖的手触碰着她的眼?睛,“吓着了吧,不过别怕。”
失去了般般的她,就像是失去了左膀右臂,这一次是真正?地被困在了晴雨阁里。
她怎能不怕,她每个夜晚开始逐渐地梦回那日?的朱雀大街,一片浓郁的血色,大雪泼洒,风声飒唳。
这一次次又一次次的梦里,时而还会出现一位雪衣琴师,可很多时候,他身上?会瓢泼血色。
“额——”又一次从噩梦里醒来,清池额头上?的汗珠如?豆坠落。
顾文知也被她惊醒,“池儿,你又做噩梦了。”
清池勉强一笑。
顾文知一只?手将她挽在怀里,探了探她额间湿润的发?,“你最?近这种情况越来越密集了,明天我陪你去看大夫。”
清池道:“可你明天还有早朝,快睡吧,我一会儿就没事的。”
顾文知不赞同她这种轻视的态度。
“池儿……”夜色朦胧里,看不清楚对方的神态,但有时候肢体语言,越是亲密的人就越读得出来。顾文知宽阔的胸膛也无法?让清池的灵魂感觉到半分的轻松,她陷入了一种不安全之中,谁也无法?挽救她。
这一世又该如?何呢?
最?近,这种想法?开始密集了起来。
“你生病了,这对于?我来说,不是一件小事。”顾文知说。
“那你一定要陪着,那就陪着吧。”清池半是无奈地说着,其实她心底是有些松快的。
次日?。
顾文知请的大夫到了,据闻是江南的名医,自然?不会是悬丝诊脉,顾文知倒没有迂腐到了这种地步。他担忧清池的病情为重?,甚至连贵女隔的一道帐幔也没让,这样更方便这位江南名医望闻问?切。
这位老名医时而捻着胡须,时而瞧着清池,十分凝重?的神情,偶尔又奇怪地瞧着她,仿佛已经看破了她的秘密。
清池还真有些担心被他看了出来。
有些忐忑。
谁知对方道:“顾夫人因心积虑而病,若是心思能放宽些,松泛些,自然?而然?也就无病无痛了。”对方还多问?了一句,“夫人可曾有兰梦之征?”
清池没想到这个小老头这么敢问?,她还没来得及答。
一边的顾文知:“一直未曾。”
名医瞧清池的目光就更奇怪了,“夫人私底下可是曾经服用过什么药?”
顾文知闻言,也皱眉看向她。
清池眼?睛闪了一下,笑着说:“不曾啊。许大夫您大概不知道,我曾经师从琼霄道君于?玄清洞上?修炼,许是道家用的一些熏香教您误会了。”
许大夫痛心地道:“难怪说,夫人您可是女子,怎能在道家修行?,他们所用的香料过于?清寒,您现在的身子就是受了这个害处。”
不愧是名医,还是被他看出了些道道。
顾文知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清池也是装无辜。
最?终,还是这位江南的名医开了一张药方令清池进补。清池曾经在宁司君门下也学?过些皮毛,看得出来这张药方的确是挺不错的。要是她不服用下剩下的半枚羽化丹,当然?是会恢复从前?,不过服用羽化丹,用这张药方反而是阻塞。
当然?,羽化丹本来就是助她轻盈身骨养生之用。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顾文知命丫鬟盯着她喝,而他还是很忙。
只?有一天,他忽然?闲了下来,对她说:“马上?就要过年了,看来咱们一家四口终于?可以团聚了。”
顾文知觑了觑她越发?红润起来的脸色,“这位许大夫果然?医术了得,过完年,我再请他来一趟。”
清池笑,大概是不用过年的。
般般已经和宁司君接应上?,大概小年前?,她就能顺利病逝,上?玄清洞。
经过了这么多事,她反而是想挣脱这些,不再去想李叹、姜曜芳、蒋元,也不再去想这个世界的秘密。
荣安王被加封为摄政王那天,清池才知道顾文知为何闲了起来,她觉得有点扯淡,皇帝好好的,怎么会让一个异姓王摄政。但接踵而来的是太子荒淫无道被废,皇帝要改回荣安王周无缺为国姓,并且昏了头一般地要他来继承皇位。
而他本人则是要出家修道。
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难不成这位荣安王才是男主?
清池将目光投向这位荣安王,发?觉还真有可能是。标准美强惨男主人设,年少便是声名赫赫的战神,征战四方,万邦来朝,他二十六岁那年的秋天,奉命前?关诛灭入侵边关的北狄大将,却在关键时刻,因为朝堂上?的斗争导致粮草迟发?,边关嘉陵城被北狄围困半年之久,也在那场战争当中,他失去了自己?的双腿。
而这场斗争起初不过是因为皇帝顾忌自己?的弟弟手里的兵权,听信谗言,怀疑他通敌。调查近三个月,一无所获,证实他的确是忠君之臣。
可这场战争给周无缺、边境带来的伤害实在太大,近三十万人的人在冬天饿死。
从此,曾经的兄弟之间也出现了这难以融洽的隔阂。
以上?都是顾文知闲赋在家,煮炉之间,在她旺盛的好奇心下无奈说出来的。
当然?,顾文知也正?是因为带头反对皇帝出家,让位周无缺而被愤怒的皇帝贬回家休息。
近十年过去了,皇帝是真的因为后悔才做出来如?今的事情,想要请求皇弟的原谅吗?
未必。清池和顾文知在对视之时,彼此的目光都露出了自己?猜测的端倪。
但很快消息又传了出来,荣安王谢辞了皇帝的美意,只?愿意为臣子。
请皇帝在诸位皇子里令择储君。
也不知道他是看穿了皇帝其实在试探他,还是真的厌倦了皇家的斗争。
在这位忠诚的荣安王殿下再三跪请下,皇帝泪洒衣襟,“皇弟啊,当年是朕之错,耽误了你,你现代还能原谅政吗?”
一国之君说出这样卑微的话,任是受过忠君思想的臣子定然?也会夸张又惶恐地回答说:“不,都是小人谗言,与陛下无关。”毕竟,当年除了你死去了十万将士,二十万边民,最?终我朝是胜利了的。
但这位荣安王殿下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坐在轮椅里,攥着轮椅扶手的两只?手指骨白得泛青,他强忍着什么。
皇帝看着这样的他,皱了皱眉,有些生气地道:“无缺啊,无缺,你就这一个缺点让为兄很不高兴!“
这对世俗里身份最?高贵的兄弟,最?终还是不欢而散。
很快,皇帝又继续上?朝了。只?不过,太子位未决,皇弟态度暧/昧,他已在勤政殿的匾牌后写了继位者,待他百年后,自有分晓。
顾文知也开始上?朝了,最?近清池的身体看起来好了许多。
清池闲在晴雨阁里,是真的把最?近朝廷上?发?生的事情当做一桩笑谈瞧。
其实,顾文知应该早就知道皇帝真正?的想法?了,他之所以还是抗君,其实是不同意皇帝拿周无缺当跳板,其实动的是太子。
皇帝权欲愈盛。
复朝当天,就派萧朗阳率十万兵将前?往洛地讨伐伪前?燕势力。更是委派荣安王亲自彻查盛京,上?一次劫囚事件伪燕势力出入自得,必定是盛京里边有人。
萧朗阳和荣安王自然?领命。
皇帝很狡猾,他用的人全都是荣安王的人,或是曾经有故,或是干脆就是。如?果他们给不了一个让他满意的答案,今年的年节注定就要在血腥里渡过了。
于?是,满朝风雨不定,人人自危。
如?陷宦海。
把玩朝政的皇帝是一个很有野心的操盘手,站在他身边的顾文知看得很分明,他一向也很明哲保身,从来都做该做的事。譬如?这一次带头违逆皇帝,不让他立周无缺为储君,反而得到了皇帝的爱重?。
但他在这一次的风波当中,唯一担心就是清池。
那天,清池出现在了朱雀大街。本来也不算什么,但问?题就出在,那位小燕王曾经是清池的义兄,并且在最?后一次离京的时候,要把她也带走。
顾文知从得来的情报得知,周无缺这一次就盯上?了她。
果然?,就在次日?,周无缺亲自登门了。
他身边是近二十带刀内侍,各个高大悍勇,眼?神如?刀,一看便知是他身边亲卫。
顾文知知道他的来意,“我夫人只?是一个弱女子,荣安王殿下又何必为难她。”
“顾相这是何话?我只?是请顾夫人去一趟大理寺,问?一些事情,绝不至于?为难她。”坐在轮椅上?的周无缺,在这冬日?穿着黑漆漆的大氅,一张脸冷得如?冻雪,眉眼?如?墨,朱唇泛白,眉间一粒朱砂痣,却把一张病色的脸,衬得他面若观音,十分娟秀。
在他身后的内侍,高大沉默,撑着一把雪伞。
这一天雪下得挺大,近乎人膝。
顾文知身后都是顾家家
丁,他脸色十分难看,却还是冷静地道:“我知道殿下是为陛下办事,可我夫人病弱,可否让我也一同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