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池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从大?理寺出来的顾文知脸色不霁。
蓝沅想?起方才?的判词,也是暗暗纳闷。李家什么时候有这么多的相好?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背后?有人想?要?李家这一次别摔下来,否则就以盛京里这些世家卿贵们见风使舵的功夫,不死都能脱层皮。
“大?人,属下这次和三法?司的人说好?了,李家人就在外边,咱们要?不要?送一送?”
顾文知的脚步一顿,似乎才?从自己的思绪里出来,淡淡地道:“你代我送一送,送他?们去先前在永安坊备好?的住宅。”
蓝沅发觉了他?眼底的风暴后?,就立即跑了,这太危险了,还是留着夫人来管吧。
他?觉得,兴许夫人会知道大?人为?何不快了。
他?们家这位小夫人还真是……还真是长袖善舞!
顾文知微哂,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角度。
“夫君——”秋千上的她笑着回首,衣袂犹在风中飞舞, 芙蓉般俏艳的脸颊带着淡粉着,那双眼睛正笑着望着他。
随着他一步步走近, 她?终于发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紫衣贵重, 穿在他身上自有一种如珪如璋的气?度, 那是多年蕴养,也属于上位者的内敛沉静。但此刻的他, 却给清池一种强烈的陌生?感。
别说她?了,就是在秋千架后陪伴着着她?的般般也是被吓到了。
顾文知不会像李叹那样酝酿风暴而来, 但他走过来的时候,清池就放慢了秋千的速度, 甚至一度想要从上边下?来。
顾文知拉住了那花绳, 掌控在自己的手里, 不知何时原本推的般般反而被边缘化了。
“姑爷。”般般低头行了一个礼。
顾文知挥手道:“我和你家小姐说说话?。”
明明是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的清池在这一刻,那种强烈的不安浓到了极致。
般般应了一声是, 走的时候, 却忍不住瞧了一眼清池。
清池默默点头。
她?脚下?的秋千丝毫不受秋风的影响, 在他的手里攥着,他微微抬头,望着她?的眼睛在光泽里像是深渊, 雍容肃穆, 冷峻严酷,他唇边那一丝丝笑?, 淡得像是天边的云彩。
“夫君……”这会儿?清池明显地意识到了发生?了些什么,她?这一声都有些颤袅, 有些娇滴滴的。
她?吸气?,脸蛋看上去几多无辜。
“池儿?,你真有本事?啊。”
“夫君……夫君,这是在说什么啊?”她?懵然,装疯卖傻。心里却在疯狂地叫嚣,顾文知发现?了什么!不可能!他一定是故意在试探!
“夫、夫君。”清池低下?了身子来,那裙摆如莲,在金风底飘飘洒洒,她?欲踏在平面上,脚踏实地和他商量,但他还是不许。
他把住了她?的右手。
清池一只手攀着那秋千的绳索,好在过去学过站桩,这会儿?的平衡力还在。
“别下?来。”他的口吻平淡之中甚至透着些疏离。
这会儿?的他眼皮子都不带撩的,半点没有过去那种缱绻温柔。早就被他宠坏了的清池,这会儿?发自内心的委屈,她?甚至踢了他一脚。那绣着西番莲的淡紫色绣花鞋在他腰上留下?了一道痕迹。
“你这是做什么!”
她?嘴唇抿起,不快。
但一向?爱洁的顾文知甚至根本就看都没有看那足迹,漆黑的眼睛盯着她?。
在这样的眼神对视下?,清池最终还是狼狈地闪了闪眸光。
如果是别人,她?可以做到。
可如果是这个从来没有对不起她?,甚至她?亏欠了诸多,还被拉入了漩涡深处的顾大人,即便是她?的心也骗不过。
清池的手紧紧地攥着绳索,那指骨都泛着白。
在他手掌里的那只手带来了强烈的异感,甚至连接到了她?的心头。
他看着蹲在秋千上的她?,“池儿?,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看来一直以来,你唤的这一声声夫君,从来当不得真。你可把我当做你的夫,你的天,你一生?的倚靠?”
“我——”
“你没有。”他连愤怒都是平静的。
清池想,他这样的人是一定不会歇斯底里的吧。
她?就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小姑娘,张了张嗓子。可对上他的眼睛,她?得承认,她?不是那种会把自己的丈夫当做头顶的天那种女子,更?不会把自己的生?杀予夺递给一个男人。
他眼底的失望更?甚于愤怒,那低沉的声音里掩饰不住一种疲惫:“你不信我,甚至从来不愿意和我商量。”
清池想,你是那种我商量就会答应的人吗?不,你不是。当然,她?知道这是一种狡辩,所以她?只在心底说。
她?的沉默更?让他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
他的口吻蓦然地带上了一种自嘲,“李清池,宁司君帮你,谢琼玖帮你,就连姜曜芳也帮你。看来,你还真是裙下?之臣挺多。”
清池瞪大了眼睛,是万万想不到眼前这个成熟的男人竟然会说出这样幼稚的话?语。
他以为,这样会刺伤她?吗?
她?只会觉得可笑?,就连对他仅存的几丝愧疚也淡了。
“你放手!”她?骤然用力挣脱他紧握的手,一时之间?,秋千震荡,她?脚下?也不太稳当。
“你别闹了!”他终于说出了这句话?,看她?的眼神心灰意冷。
一个男人的力气?岂是她?能轻易挣脱的,他只是一扯,她?就栽葱一样掉进了他的怀里。他的胸膛像冷铁,硬得她?脑壳疼,紧紧箍住她?的手,令她?坠入了一个密不透气?的怀抱里。
清池挣扎不出,窒息。
在这个时候,她?有些说不出来的委屈和难过。
她?锤着他,甚至恨恨地咬了一口。
反倒是她?牙酸。
他闷声哼着。
“你若是恨我,何不给我一封和离书,我便再也不出现?在你的眼前!”她?冷冰冰地道。
“这是我第二次听你问我要和离书了。”他说,“清池,你是不是每一次被拆装后,就只想要逃离?”
他看她?,想看一个不成熟的孩子,更?让他受不了的是,即便他再气?恼,他也不愿意失去了她?。
清池没有说话?,她?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但在他的怀里,她?不再挣扎了。
可是他的下?一句话?却容不得她?继续沉默:“往后,不要再和他们联系。”
她?问:“你不是恨我?你说我水性杨花?”
她?嘲笑?他,那笑?生?在她?的脸颊上,在暖金色的秋光里有着迷离的光泽。“顾大人,难道你娶我之前没有查过,宁司君是我师,谢琼玖是元弟,姜曜芳是我三哥哥好友,他们为何不能帮我?”
她?仰头望着他一直在笑?,笑?得颠倒众生?,祸水如她?。
“是我错了。”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再看她?,目光变得宽和多了,但此刻的清池在他的眼前,更?像在是一个待他教育的学生?面前,身为一个老?师理应有的气?度。
清池最讨厌的就是他这种古板。
她?烦恼死了,怎么就说不通啊!
“你想做什么?”
“管你。”他说得再理所当然不过。
清池一噎,是啊,在世人眼底,他们这种老?夫少妻,身为“少”的那位,本就里应该被他管。更?何况,在世俗意义上,他是一国之相,桃李天下?,稳重风雅,教导自己的小夫人更?是闺房之趣。
清池这才发觉她?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她?提防地警醒,瞧着他,像是一只小狐狸。不知为何,在这一刻,顾文知心中再多的气?也被这一眼给瞧没了,是了,她?不过还是个孩子,他怎么和她?生?起起了。她?既错了,那他便管教就是。
清池被他带着些笔茧薅了一把脑袋,她?整个人都是懵的。明明刚才他们还在针锋相对,怎么就变这样了。
瞪着眼睛瞧着他,“顾文知,你没疯?”
不会被她?给气?疯了。
“你冷静点哈,我又?没给你戴绿帽子,没必要这样。”
顾文知没好气?道:“我看你该多读些女四书。如此闺德,也不知道李夫人平日是怎么教导的。”
他的口吻就已然是那种老?夫子的了。
清池又?气?又?无语,“顾文知,你真是疯了!”
“女子称呼其夫,不可为其名。”他只是款款地道。
若是忽略了之前揭发的事?,此时在这秋千前,花园里,被这金灿灿的秋花围簇,他们很真仿若是一双爱侣。
清池打量着他的脸,在想,扇哪儿?能让他清醒一点。
顾文知已经看穿了她?的想法,淡淡地说:“女子掌掴其夫,为大逆不道,流放三千里。”
清池给了他一枚白眼,冷冷地笑?:“你箍得我这般紧,我的手都松不出来,打个鬼啊!”
“你放开我!”她?那种不羁又?开始冒头了,大概是发觉他不会真的伤害到她?。
他却只是抚摸过她?的脸,“池儿?,你要听话?。”
岂知,他虽是放过了她?,却并不等于不计较了。老?一套,禁足晴雨阁,如今还多了两个罚法,一个便是叫她?背女四书,日日晚上抽背,若是含糊了一句,就是一枚冷眼瞪来。
另一个便是床下?不理他便床上罚。平日里任她?如何桀骜不驯,在他身下?总是化成一池春水。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不打不骂,却把清池整得够呛。
她?气?闷在胸,装了好几次病后,却是真的病了。把一直从侧瞧着的般般都急死了。
请了大夫来瞧,对方瞧了瞧他们夫妻俩,含蓄地道:“相爷,夫人这是脾肺气?虚、中气?不足所致,宜补养气?阴,一日两盏生?脉饮,多用些时日便好。夫人底子好,人年轻,恢复得也快,就是这养病期间?,不易再受气?。”
坐在一侧的顾文知八风不动,闻言只是眼皮抬了一下?,颔首谢过了大夫。请走了大夫,这对已经好些天没有正?常说过话?的老?夫少妻之间?又?陷入了沉默,晴雨阁的内室被秋风吹过,一些花铃声响,清凌凌地脆。
清池手肘靠着椅脊,偏头也不看他,就他根本不存在。
“你这病是我气?出来的?”
站在一边的般般有些纠结,可在接到了顾文知漆黑眼瞳里的暗示后,她?虽然挂念着清池,可也是小声地向?她?道:“小姐,姑爷和你说话?呢。”
清池就动作有些大,扭头似笑?非笑?地看向?顾文知:“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说的?”
“难道我的病不是你气?出来的,顾大人?”
“清池,你要讲道理。”他那文质彬彬的模样,带上些无奈的口吻,仿佛最近几天还都是她?在瞎折腾了。
“你不许我出门,意思还是我不叫道理了哦?”清池都被他给气?笑?了,她?越是生?气?,那种生?机更?足,似艳光照人,棘手带刺的花。
可顾文知把她?当做家花,总要过来逗弄逗弄。譬如此刻,他反而握住了她?的手,容不得她?反抗,“你要去哪?”
“我能去哪?”
顾文知意有所指:“清池,我曾经禁足过你,可你不也回到了李家。”
清池顿时像是觉察到危险的猫,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
即便已经被他发现?了不少的秘密,可她?是永远不会主?动承认的。
“般般,你下?去炖盏生?脉饮送过来。”顾文知打发了一边沉默着的般般。死死地扣住了清池想要逃离的手。般般不知气?氛怎么又?变成了这样,自从那天开始,小姐和姑爷之间?就和往常不一样,两人都像是炮仗似的,点火就燃。走到了门边的她?,还是有些担忧地一回首,这一回首就瞧见了隔着鱼戏莲屏风,小姐伏在了姑爷身上,娇怯又?气?恼,而姑爷也不像以往那样严肃,低下?了头,似轻俯在她?耳边说着什么。
这一眼看得般般脸红心跳,面上维持着平静,可往外边走的步伐却更?健快了。
清池也被顾文知磨得没有脾气?了,是恨透了他那种坚定的老?派。
她?推了他一把,没推动,摆烂地道:“顾大人,你就放过我,放过你自己好吗?”她?唇瓣有些发白,脸色比起之前那种高傲,也多了些的疲惫。
顾文知道:“又?在说傻话?了。我是你夫,如今你家里败了,于情于理更?加不会让你走。你这是孩子脾气?。”他干脆给她?定了性,又?给了一颗甜枣:“先前不是和你说过了,我已在永安坊为你家备了三进宅院,这几日,你大兄、二兄也上任了,你还有什么不高兴?”
清池睇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顾大人还真是个好女婿。永安坊三进的宅子,没万把银子拿不下?来,您就不怕有人举你贪墨?”
顾文知的手搔了一把她?柔顺的长发,那丝绸般凉感,让他迷恋:“你是想去李家亲自瞧瞧?”
清池一开始是想找这样一个借口,可是当他主?动地说出来,她?反而是腻味了。她?就是想要回去,也不是他许,他想要掌控她?,可她?却不是他笼子的蝴蝶。“我不回去。”
“真的不回去?”他问。
“我自己回去?”
他默了一下?,不许。
清池气?笑?了,“那你和我废话?什么。”
顾文知轻笑?,“逗你比较好玩。”
清池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自从他发现?自己骗他以后,整个人都活泼了不少啊。这是焕发了第二春?
晚些时候,般般把生?脉饮端了进来,清池翘气?不喝,顾文知说:“要我喂你。”
他说得忒自然,就如处理国师一样正?经。
清池不置可否地瞧他,直到他真的捏了调羹,吹凉了,要喂进她?的嘴里。
她?气?得一下?就站了起来:“顾文知你够了啊!”
顾文知握着调羹的手就静在半空中,他端正?肃静的脸庞仍然平静从容,很快,他收回了手,长袖微动。“清池,你最近这是怎么了,你从前可不是这样的。”
他平静指责着。
清池也知道最近的自己变得有些奇怪,可这怪谁,都是因为他。
她?满腔的怒气?在这时,就泄了。
她?站在那儿?,像是一只孤零零的鬼,看了他一下?。
她?柔和了下?来。
顾文知却因这忽然的变故,皱起了眉头。
“顾文知。”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却完全一副不知道说什么的模样,这一时之间?,那么脆弱,就像是温室里的花,所以她?的美?也越发哀婉了。
“也许是我错了。”
这一次她?是主?动认错了。
顾文知手里的药碗有些颠,碗里的药汤荡了荡,他的手当然很快就平稳了下?来,他把药碗搁在一边的高几上,走了过去,抱住了她?。
她?身子骨在他怀里柔柔软软的,像是会碎的水里月亮。
明明她?这会认错了,可他其实一点也不像是理所当然的那样高兴。
“池儿?,你不要认错。”他沉闷着的嗓音,像是不善于说这样的话?,他叹了一声,“你没错,夫妻之间?,本就不该说这样生?疏的话?。”
她?的眼泪落入他的颈侧,滚烫的热,令他浑身都僵了一下?,他扭过她?的脸,看着她?脸上湿濡的泪水,那双闪躲不愿意看他的眼睛。
他内心从未有过这样毫无预防的疼。
“我们都忘记已经发生?的事?,好吗?”
他是如此的诚挚。
在这时,他又?是那个成熟的男人,只为了得到她?的心。
清池的泪水又?落了下?来,她?鼻子一酸,“好啊。”
不,不行的。她?永远也不能爱上一个人。
她?真的尝试过的啊。
可是这一次还是失败了。
清池深深地望着他,要将?此刻的他凝望在心底。
曾几何时,她?想过这一生?安逸地在他的后宅生?活,然而这不过是一厢情愿。
清池颤抖着手,喝下?了这碗生?脉饮,那酸酸甜甜的滋味,就像顾文知给予她?的一般。
“很甜。”她?笑?着对他说。
顾文知瞧着这样文静的她?,心底松了一口气?。他把她?耳边垂落的发挽着,“好。”
可过了冬至,清池的病却重了起来,起初不过胸闷气?短,后来渐渐懒乏,卧床渐多。
清池的病也请了国手圣医来瞧过的,都说是问题不大,是妇人常见的病症,只需静养,最好是顾相能多陪着些。起初顾文知也是陪过一段日子的,朝堂的事?务也多,熬得他脸色比清池还差。
不过,清池不许他陪自己。
而她?似乎除了容易困,也的确没什么问题。
恰恰这段日子顾文知恰好是忙得都是与前朝燕室在洛地掀起的腥风血雨有关,也不好再硬挤出时间?来陪她?。
“夫君,我真的挺好的。”清池瞧着他道。
顾文知眉头皱得高高,他脸色疲乏,眼底带着青色,沉默地握住她?的手。
一连好几日他忙得脚不沾地,现?在也是好不容易挤出时间?回来一趟。
“你去忙吧。我听说最近北方很不太平,我那位义兄闹腾得很,你可别因为他被戴了帽子。”
朝堂上也不是没人拿过去他和曾经的安定伯府别苗头,就算是保守派的首领,他也有不少的政敌。当然,他最大的政敌荣安王周无缺是不屑用这样的手段的。都是些背地的小人在闹事?。最近朝堂上太闹腾了,把所有派系都卷入了一个漩涡里,就是在官海里沉浮的顾文知都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奈和疲倦。
顾文知抚她?发,那发暖如丝绸,在暖若春日的卧室里,她?仰脸笑?着,那颊畔的红似海棠慵睡起,高烛照红妆。
“放心吧。”
顾文知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有一种无能为力的脆弱。
他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像是雪花融化了情。
他匆匆地回府,也匆匆地离去。
看来外边的情况的确是不好。
清池心想,其实她?的问题也不大。
在她?终于确定后,宁司君给了她?一种药。
这种药很像是睡美?人,她?会一天一天地失去精力,九九八十一天后进入假死状态。
宁司君说过,它?是羽化登仙的仙丹。
不必三个月,她?就会得到自由,永远离开顾府,从这束缚她?的红尘里羽化,从此成为玄清洞里的月魄女冠。
她?从药瓶里倒出另外半枚,今天应该是服用它?的日子了,但她?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
从此,她?尽可以脱离几世落窠,可这真是她?想要的吗?
摊在手心的半枚灵药泛着美?丽诱人的光芒,它?的香气?就像是很久以前在明镜殿里宁司君燃起的迷仙引,无上的仙灵之气?,即便是皇帝都苦苦不得,却被她?赠予自己。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莫名地觉得肺腑太冷。
但这室内太暖,她?的身体也太温暖了。
她?从床上起来,奔向?了窗前,看着外边那一地霜白,天地之间?都为这冬雪所裹妆。
那冷气?迎面而来,融化了她?身体的暖,令得她?在这纠葛般的温度里,迷茫了起来。
般般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畔,“小姐,你怎么站在这儿?。”
“般般,我应该这样做吗?”只有般般知道她?服了药,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都是缄默地按她?说的做。这个时候,清池问起她?的意见,不能不说,其实她?是茫然的。
“小姐,你是舍不得姑爷、顾大人吗?”般般意识到了她?的变化,但还是改口了。
她?是唯一一个愿意让清池说出这些秘密的人。
无论是那一世,她?都是这样的一个人。无论她?做世俗意义上所谓不对不该不值当的事?情,般般不说她?,甚至会助她?一臂之力。
或者说,她?和这个世界上的女人都不一样。
一开始她?是倚重小薇的,可后来有了般般,便一直都是般般。
清池欲言又?止,就像是得了糖又?想要夸奖的幼童,“不,应该不是。我只是……”她?跺脚,苦恼地拉长了语调,“就那样吧。”
她?含糊得紧。
般般却替她?穿上披风,温柔地说:“小姐想做什么?”
清池看着她?,叹了一口气?:“我不想上山。”
般般狡黠地说:“那不如,我们现?在就离开盛京?”
“唉!”般般这个提议的确是吓着她?了。
“就现在。”般般的这句话给了她最?大的支持。
“我们俩能行吗?”在般般眼里,自家?小姐是从来不会这样说的人,因此足以?看?得出, 现在的她是多么的不自信和迟疑了。
“小姐,你忘记玄冥了?”
清池清醒过来, “你和他之?间有联系?”
般般说:“小姐, 这段时间以?来, 玄冥一直在等着您的另外一个答案。”
清池也就笑了,“好, 那帮我穿衣吧。”
也许是吃了那药,她是慵懒的, 又?多了一种惊人的美?丽。
很快,换了一身?正装的清池走了出来, 在走出晴雨阁时, 般般为她把白狐大氅披挂上, 戴上了帽兜,只有一张小脸儿露在外边。顾府的女主人临时出行, 府里虽然有些奇怪, 却还是备上了马车。
只不过清池没要顾府的马车, 而是自己的马车,它看?起来有点儿小,也有些儿朴素。但麻雀虽小肝胆俱全, 里面的舒适度却是一般的马车根本比不上的。
般般扶着清池上马车的时候, 清池瞧见了低着头立在一边的马夫。虽然他和一般的马夫没什么两样,看?起来甚至更沉默, 不过清池还是在踩着车踏板,停了一下, “玄冥?”
“小姐。”那声音粗粝,但熟悉的是清池能够分辨得出来的。
当?然,这个时候也不可能再?计较那些往事了。
清池进了马车,坐了下来。她和般般对视一眼,般般小声地说:“小姐,玄冥不放心?你,一直都在府里。”
“哦。”清池按了一下太阳穴,缓解了一下过多的思考给脑子带来的不适感。
扮成马夫的玄冥在风雪里踏上了马车的前部,拉住了缰绳,朝管家?点了点头,右手拿着的骗子用力一抽。
管家?瞧着这马车远去,眉头却紧紧地皱了起来,他对一边的家?仆说:“这个马夫我记得才来了没多久吧,般般怎么让他来赶夫人的车?”
“夫人身?子骨不好,这出门去金风细雨楼?”
总叫人觉得不大对劲。
管家?这会儿瞧着路上车辕压下的痕迹,虽然顾家?门口?一直有人扫雪,不过就在这短短时间里,又?下了些飞毛雪。扑簌扑簌的,压在青石砖上像是一层盐沫子。
走来走去的管家?,“不行,般般年轻就这样纵着夫人,万一这出什么事——”
“快去叫人,我们跟在后边。”夫人的身?体最?近可没少让老爷操心?,他如今不在府上,他更得细心?地管起来。
就这会儿,管家?已经开始埋怨起自己,方才怎么都不多问问。
马车一出顾府,在玄冥的掌控当?中?,那马就如离群的鱼儿,自由而脱俗,神骏又?精神。他身?后厚实的车帘儿被?他的身?体挡住,檐下的细雪轻风半点也进不去,里边和外边不一样,外边风雪轻吹,里面完全就是一个怡然的温柔乡。
“说说,这是你们俩的主意?”清池手里捏着那个药瓶儿,把玩着,里面就正是她另外一半没吃的羽化丹。
般般沉默了一下,“小姐,既然您都已经猜了出来。”
“你们都打点好了?”
清池其实要问的是玄冥,不过不知道玄冥和般般之?间有了什么约定,这时也是般般在回:“小姐,沿途关卡的路引,咱们都已经备好了。咱们走运河去扬州,江南水网密集,此一去山高水长,谁也拦不住您。”
般般的话,其实诱引出她心?底最?深的欲望。
但她难免踌躇,这一切真?的会有那么顺利吗?
不过,她心?底也隐隐地猜了出来,般般和玄冥之?所以?这样做,大概也是上次她被?李家?要挟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的确是把他们吓坏了。
所以?,现在他们都开始“自作?主张”起来了。
“小姐……”这次是玄冥的声音随着车外的风雪一起响了起来。
“就按你们的计划做吧。”
很多时候,其实她也是一个摆烂的人。
可就在马车行至了朱雀大道的时候,骤然那平静的街道上一下就发生了变故。
“怎么了?”在听到?周围人声沸腾,车马喧闹里透着一股惊惶的时候,就在马车里静默地坐着的清池也忍不住出声。
外边实在奇怪。
“前边有军队……”玄冥眼神复杂得看?着远方,语气里竟然是难得的不确定。
玄冥很有警惕性地把马车赶到?了路边,般般半边身?子拉开了车窗,挡住了那吹进来的风,望向乱糟糟的街道,很快,她就看?到?穿着黑色盔甲套装的兵士驱赶着街上的人马货车。光是人眼看?到?的就有几十人,百姓们瞧见了他们后,也没有人敢挣扎的,有些就连自己东西?都没空收拾,害怕地往大道边的柳树下躲去。他们就像是赶羊,十分的粗糙,但做得很成功,这一条朱雀大道很快都被?清了出来。
随着,是从后方逐渐走上来的一队军队。他们身?着黑色盔甲,冷武器在手里端持着,步行亲近,就连地面也在震荡。
他们冷肃凶恶,就如恶鬼扫视左右,百姓们很快就从惶恐当?中?清醒了过来,大声喊道:“是薛将军的虎贲军!”
“薛将军带着叛军首领,伪称前朝后人风辞秋回来了!”
“听说自从秋天起洛地一直腥风血雨的,都是这群假借前朝名义在兴风作?浪,一点都不想我们过些快活日子!”人群里有人义愤填膺地喊着。
不管这些有心?或无心?的人说什么,只要他们还在人群里,没有出来干涉影响到?虎贲军押送犯人。
站在道路两边缄默的军队兵士都是不管的。
般般把位置让了一些,让清池也能够看?到?外边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