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晏青不争一争,难道还真想一辈子守皇陵去?不对,看太子对他那劲,估摸着前脚登基,后脚就把人砍了?。
算了?,总归我两头吃,巴扎得勒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了?,爬地道出?门的时候,他不由得感慨一声?。
身在越国?当皇子,特别是他这种有?点脑子又不能继承皇位的,可真难过啊……
要是生别处就好了?。
灯火葳蕤下,江晏青瞅他一眼?,心底也?默默叹气。
要是给越帝下毒就像是给巴扎得勒下毒那么简单就好了?,他早一包药弄死?人了?。
可惜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鳖,越帝这人对外手段有?多?脏,对内就要多?怕死?,那皇宫,比铁桶还铁桶。
他惋惜地低下头,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
另一头,身在战火中心的牧郡,形势比朝中大臣想的严峻得多?。
刚破城的那一日,牧郡的百姓几乎要绝望了?。昔日里高高在上的官吏被屠杀殆尽,他们这些小老百姓,拿什么抵抗?
只?是这次城破远远超出?他们的意料。那些冲进来的士兵既没有?闯家屠舍,也?没有?劫掠妇女,只?是让他们全都回到自己家里,闭门不出?。
死?寂一片的城里,百姓们面?面?相觑,竟然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这真的是敌国?……?
这动静,怎么还没有?之前运粮官兵来的时候恐怖,要知道,东城的那几家里的女儿,可就是运粮的时候被官府拉去了?。
爹妈在家里哭断肠了?,到死?也?没见着孩子一面?。
有?胆大的透着门缝悄悄往外看,就见那些官兵们手脚麻利地清理尸体,装备被卸下,尸体挖了?大坑烧了?,像是为了?防止疫病,还有?人细细地撒上了?石灰粉。
百姓:?
不得不说,看到这一幕,牧郡的百姓还是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看样子,他们的小命是保住了?。
可不过半响,另一个问题就逼得他们心生绝望。
没粮啊。
新粮刚运去了?国?都,牧郡的百姓家里大多?只?有?些往年的陈粮混着米糠。往日里还能咬咬牙去街上那些铺子里买些米来,可现在这情况,一家几口能撑多?少日子?
陈寡妇家就是这种情况,狭小昏暗的屋子里,陈寡妇抱着两个孩子,眼?泪不住地流。
她家没了?男人,只?能靠她一个人挣的银子来换粮。可眼?下这世?道她一个女人能干嘛,左不过是裹得严严实实的,趁着别人家收粮了?,沿着路坝捡点稻梗混着草来果腹。
家里眼?下,是一颗粮都没有?了?。
「娘……」怀里的孩子抽咽两声?,脸蛋瘦得像狐狸,「我们是不是要死?了?,我好饿啊。」
陈寡妇也?想哭,「没事,没事啊,家里还有?点水,娘给你打来。」
呼噜呼噜的声?音响起来,孩子点点头,一家三口捧着个葫芦瓢,小口小口的喝水。
「娘!」最小的孩子眼?睛一动,瞪大了?看向外面?,「外面?有?人在喊!」
「哎,哎!」陈寡妇也?惊了?,透着头去看,就见道路的尽头,穿着甲的将士们扛着几麻袋东西过来,别走别喊。
「家里没粮的来领粮了?啊,按人头领,有?几口人都出?来啊!」
「别想着多?领,你爷爷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要领粮的出?来了?啊!」
「娘!那是米!袋子里是米!」大女儿眼?睛都快黏到那袋子上去了?,焦黄的麻袋里满是金灿灿的谷粒子,有?些发黑,可那是米啊!
「小声?点!」陈寡妇一惊,下意识就摀住女儿的嘴,可她也?耐不住地死?死?看着那袋子,下意识吞了?口唾沫,家里快半年没见过米了?。
和她家一样,巷子里其他的人家,也?窸窸窣窣传些动静出?来。可左看看右看看,没人敢冒头。
那官兵也?不急,就停在那里吆喝。
「咕噜噜……」
怀里的孩童肚子又响,陈寡妇心一狠,把俩孩子往屋里一藏,自己打开门冲了?出?去。
一瞬间,空气里一片死?寂,街头巷尾的人都瞪大的眼?睛看她。
「官,官爷!」陈寡妇搓搓手,谄媚地笑了?笑,「这领粮,是怎么个说法?」
官兵看她一眼?,「这顿的粮我们发,以?后的就要你们干活去领。」
「什么活路?」陈寡妇下意识问。
「男的搬石头抗沙修墙,女的缝衣服洒扫做饭,只?要做了?的,都有?粮领。」
陈寡妇:「!」
百姓:「!」
「女的也?要啊!」她下意识喊了?一句,又急忙摀住自己的嘴,那官兵也?不恼,大声?地回答,「女的怎么了?,女的一样能干活,在我们景国?,那还有?女学呢!」
陈寡妇:「!女学!极乐坊那种?」
那种下三滥的地方?也?能叫学校?
士兵颇为无语地看了?她一眼?,又叹了?口气,埋伏在越国?这么长时间,这边什么境地他们当然知道。
「行了?行了?,」他挥挥手,「这些以?后会说,你家里几口人,领了?粮下午要干活的到衙门门口那去。」
陈寡妇一咬牙,「还有?俩孩子!」
万一这些景国?人都是骗人来杀的,杀了?她家里俩孩子逃不过一个饿死?,干脆赌一把。
万一呢……陈寡妇心底默念,朝着屋子一招手,两个孩子就一溜烟的跑了?过来。
官兵看了?看他们,从袋里抓了?一小把谷粒来,倒到陈寡妇手里。
「我丑话说在前头,我们徐家军在这一日,就绝不允许谁去偷去抢别人的粮食,想要吃的,就干活去挣,谁要是敢动那些歪心思,别怪军爷不长眼?!」
「哎!哎!」
看到有?人真的领到了?粮,其他人按耐不住了?,都一窝蜂的跑了?出?来,一个个热泪满眶。
这话说出?来,他们更是放心,谁家不怕别人偷别人惦记,特别是家里一窝老少的,粮领回家还没捂热呢,就被抢了?。
有?这话在前头,他们一下子就轻快了?许多?。
陈寡妇小心翼翼地捧着粮,捡了?家里一口锅,也?顾不上脱壳什么的,加了?点水就匆匆忙忙煮了?。
看着锅里上下翻腾的米粒子,陈寡妇忍不住流下眼?泪,一家三口连锅也?舔得干干净净的。
大女儿高兴得满眼?通红,一不注意就说了?话。
「娘,这景国?人要是能长长久久的守在这里该多?好啊!」
「傻孩子你不要命啦!」陈寡妇连忙摀住她嘴,心里却不由得跟着默念几句。
不杀人,还有?粮吃……要是之前那些官老爷永远不回来该多?好啊……
她忍着泪,收干净东西,嘱咐好两个女儿就往衙门那走。
说不准干活了?,真有?粮吃呢。
一日之间,本来死?气沉沉的牧郡百姓都活泛起来,鼓着胆子出?门干活,一时间竟半点想不到眼?下正被敌国?的人控制起来了?。
景国?好啊,劳累一日的百姓看着手里的粮,感慨两声?,景国?还有?粮呢。
攻破牧郡的消息很快传到宁桉耳朵里, 她站在营前,长松了一口气?。
徐将军是个良将,之前她交代下去的严管将士、只攻城不伤百姓、必要时?刻让百姓以工换粮的法子被他严严格格的安排下去?。
不过几?日,不仅先前修好了破损的城门城墙, 就连城外田地也开始捡起来了。
徐将军在信里大加赞叹, 攻城容易守城难, 不仅难在军队反扑,也难在城内百姓能不能安稳的呆着。
几?日下去?, 牧郡的百姓实?打实?的信服起来, 也不乱了,甚至听说景国有新农具,新稻种?, 至少人人都吃得上东西后,悲喜交加而泣的。
徐将军断言, 若是越国真的打回?来了, 不说百姓会添乱,甚至可能会帮着抵抗。
至少, 在景军手底下,干活是累, 可有粮吃, 不似越官在时?, 年头忙碌,年底饿死。
宁死不屈的骨气?是能读上书的富人讲的, 他们这些平头百姓不懂谁当皇帝,他们只知道, 谁能让他们吃上饭,谁就是好皇帝。
宁桉放下信纸, 让人暗地里宣传,一时?间,越国南部的郡县里,被攻破的牧郡里百姓不仅没死,还有东西吃的消息越走越远。
各地百姓面上不敢言语,暗地里,都不约而同的对上了眼睛。
消息连绵成线,飞快地传到宁桉手上,她暗叹一声。
这也是为什么她和宁豫等人商量一直拖到秋收了才开战。不然,按照先前的经验,冬末百草不生的时?候,才是最好的时?机。
景国的粮草储备,可比越国的多多了。
「不战而屈人之兵。」军营大帐里,宁豫翘着脚,指了指沙盘感慨一声。
「我们也算是捡了个便宜,看似出?了很多粮,可这些粮都是劫越国运往国都的,算下来可比预期的少了很多。」
宁豫看向宁桉,心底颇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感。
宁桉点点头,「这些粮本来就是越国百姓种?的,以其在粮仓里烂掉,还不如就让粮该回?哪去?回?哪去?。」
说她冷漠自?私也好,说她虚伪狡诈也好,宁桉心想。越国百姓绝不会知道这些粮的真正?来源,毕竟在他们心里,每年的粮,都是运给?皇帝去?了,绝无例外。
只有这样?,景国军队才能遭到最小的抵抗,战争才能最小的牵连到普通百姓,才能死最少的人。
宁豫看着她,心照不宣的压下心底的疑问。
越国运粮的路线,粮仓防守的情况……自?家?女儿又?是从哪里得来的呢?
…………
景军兵分两路,一路从南都往北,一路从牧郡往难,很快,大半的地方?,都已经打上景国的标号。
每占一城,将领都牢牢地管控好手下的士兵。偶有一两个按耐不住的,也被砍了头高高地挂在了墙上。
等到宁豫北上和徐将军在牧郡会和的时?候,景军不杀百姓,干活换粮的消息,已经按耐不住,传遍了大半个越国。
黄沙岭内,太子急得嘴角一圈燎泡,狠狠将砚台砸到官员头上。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多人!连个城都守不住!」
「南都丢了!牧郡丢了!眼看着就要打到眼皮子低下了,还是这幅屌样?!」
「殿,殿下!」跪在地上的官吏满头鲜血,痛得表情扭曲,也不得鼓起勇气?来回?答,「真不是我们的错啊,那景军简直邪了门了,一路上就像是有神助一样?!是真的打不过啊!」
「就说那牧郡,守城的不过三千士兵,可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邪,我们快一万将士去?打,也没本事攻下来啊!」
「还敢狡辩!」太子更加气?急,一抽剑砍了为首的将领脑袋,血喷溅而出?,他把剑狠狠的一甩,怒骂起来。
「我不管你们怎么做,要是再不赢一句,孤就砍了你们的脑袋!」
「还有城里最近那些疯言疯语!」太子目眦欲裂,「传令下去?,谁再敢传,杀了,通通都给?孤杀了!」
「是!是!」
巴扎得勒缩在墙角,冷眼看着太子瞪红着眼下达一系列军令。黄沙岭内,很快就弥漫起了血腥气?,先前但凡听过传过景军消息的百姓,都被士兵闯进屋里拖出?来杀了。
几?个冒头的没了之后,城内一下子安静了许多,那些不该有的传言消失得干干净净。
巴扎得勒冷眼看着,心底嗤笑一声,也多亏了之前景国那一趟,他也算是明白了。
民言如水,人怎么能妄想水不在流动?呢,只不过是水一改流势,转入土中罢了。
这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巴扎得勒冷漠的想,每旬一次,从皇陵里送来的解毒药牢牢地系住了他的性命。
他只是想活着,昔年在皇宫里食不果腹投奔太子的时?候这样?,眼下自?然也是这样?。
哪怕早晚都要死,这一天也只能是晚,而不能是早。
…………
十?二月初六,小寒的那一天,景军正?式攻到了黄沙岭。
城破的时?候,太子在巴扎得勒等人的掩护,狼狈地逃走,连天的战火里,他转身看着黄沙岭,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下令禁止了流言的传播,那些百姓!那些该死的畜生!在城破的时?候,不听命令,只是冷漠的看着?!
新占的黄沙岭内,宁桉却?明白这个问题。
她不懂行军布阵,却?也没有躲回?景国去?,而是跟着宁豫一路向前。
那些早已埋下的人手,在越国下令禁止的时?候,就已经退了下去?。可舆论这种?东西,越禁反倒越禁不住。就如传言,越封口,反倒越显得真实?。
本来越国的百姓未必相?信那些传言,可几?个头砍下来,活着的那些反倒是信了,甚至愿意默默的传播起来。
哪怕这点信任微渺如风中萤火,可到城破的地步,他们也愿意去?赌。
万一呢……
万一是真的呢?
总归不会比现在更惨了。
她站在楼里,烧掉江晏青送来的最后一张信纸,看向北方?。
再往上去?,穿过剩下的九个州郡,就直逼天子脚下,直捅越帝老巢了。
江晏青……心底默念这个名字,宁桉重重地闭上了眼。
你可要好好活着啊……
丘山陵内,江晏青迎来了陌生的客人。
这座陵墓从越帝登基时?便开始修建,连年的施工不知耗费了多少财力物力,才终于建出?了这么个庞然大物来。
江晏青从进来那一天,就已经明白了,自?己没有再出?去?的那天了。
越帝生性多疑又?极端自?我,哪怕看上去?对他堪称奇迹的千依百顺,江晏青也明白,这个皇位上的怪物只在乎自?己。
或许从他开始拚命往上爬的时?候,越帝就看出?了端详。
「江大人,」内相?缓步踏入这座陵墓,皮笑肉不笑地向他供了供手,「陛下要洒家?来看看,这帝陵修得如何了?」
江晏青沉默片刻,「圣旨呢?」
「江大人怀疑洒家?假传圣意?」内相?故作诧异地挑挑眉,半响笑到,「也是,江大人一向只听陛下命令,只认印,不认人。」
他吃吃的笑了笑,太监尖锐的嗓音在守陵大臣的宅子里鬼魅一般响起。
「洒家?一向忠于陛下,与江大人您啊,自?然也算是一路人,自?然不会让您难做。」内相?哼笑俩声,猛地从兜里掏出?明黄的圣旨来。
「请吧,江大人。」他笑语盈盈。
太子做梦也没想到,他一路狼狈不堪地从黄沙岭逃回?国都,却?死在了进城前的最后一步。
只听从于越帝的禁军统领手起刀落,硬生生在文武百官面前,砍下了他的头颅。
巴扎得勒在一旁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滚到自?己面前的脑袋,几?乎怀疑自?己在做梦。
好在,在禁军对他下手之前,江家?的旧部救走了他。
「该死……」躲在隐蔽的客栈里,巴扎得勒捂着胸口不住闷咳,「这是什么情况,你家?主子去?哪了?」
江管家?飞快地包扎着伤口,冷声回?答,「景军势如破竹,没破一城还能广发粮食赡养百姓,他们哪来那么多粮食。」
「越帝可不是太子那种?蠢人,他当然知道是有人动?了粮仓。」
时?至今日,江管家?也不掩盖自?己对越帝的恨意,自?从江晏青最后的命令从帝陵里传来后,他便时?时?刻刻如烈火灼身一般。
巴扎得勒深吸一口凉气?,几?乎片刻就明白了一切经过。
很少有人知道,越国除了明面上掩人耳目的九大粮仓之外,还有九个暗地里的粮仓。
九个明仓日日有人巡查,但凡少一点,都会被发现。暗仓不一样?,深藏于各地,每年送粮的人,就如同修帝陵的那些一般,绝无活命可能。
越帝有了疑惑,派人去?查,果然,靠近南部的那几?个,几?乎被人搬空。
这绝对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完成的工程,景军竟然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干出?这种?大事来,若说没有内应,谁信?
巴扎得勒知道的,知晓暗仓具体位置的,除了太子,便只有近年来风头无二的江晏青。
「江晏青呢?!」巴扎得勒下意识问。
江管家?咬着牙,「大人最后的消息,是越帝命他守陵至皇陵修成。」
皇陵什么时?候算修成了,自?然只有皇帝死了。
巴扎得勒面色一阵青白,封陵的时?候,所有工匠大臣一律处死,江晏青难道会是那个意外?
他以为太子死了,就意味着江晏青洗清了嫌疑,没想到越国这么狠,一个儿子一个孙子,全部弄死是吧!
合着他压根不打算让皇位换人啊。
那我怎么办!
巴扎得勒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没有药,他小命怎么办!
至于救江晏青,巴扎得勒想都没想过,皇陵戒备那么森严,他拿命去?闯啊!
完了,我完了,巴扎得勒面无表情地想。
「咳,咳咳——」正?当巴扎得勒心如死灰的时?候,江管家?猛地咳了两下,死死拽住他的手。
「你中的毒,除了大人那,还有一个人有解药。」江管家?捂着嘴,「我不知道那人是谁,可你一定知道。」
「找到他,把这个东西那给?他,」江管家?深吸一口气?,递给?巴扎得勒一张画着密密麻麻纹路的纸,「你就能得到药。」
巴扎得勒下意识接过纸张一看,江管家?猛地咳出?一地学,沉沉地倒在了地上。
夜色里,巴扎得勒凑在窗前,借着月光仔细打量,猛地变了脸色。
他无比清楚地明白,这是一张皇城布局图。
足以颠覆战局的东西。
过了黄沙岭, 又占恒、酣、蒙三州后,战局便僵持了下来。
太子死?后,越帝接管了战局,不愧是稳坐帝位这么多年的人, 一下子就?将景军势如破竹的架势给拦了下来。
至此, 战事就?和宁桉没有多大关系了。宁豫等将领, 和越国大大小小不知道交战了多久,双方都熟得不能再?熟悉, 只是前期占下来的优势不是开玩笑的, 因为,宁桉倒也没有太担心。
她本来可以?返回后方,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宁桉默默的打消了这个?主意, 一直跟着大军。
次年初春的时?候,战火终于烧到了京都下面。
站在?驻军的大营里, 宁桉握紧手里的纸, 眉梢紧皱。
江晏青从年前就?没了消息。
她派人去打听了许久,可战时?越国把国都控得像座牢。好不容易插进去的人也打探不到什?么, 只是说?江府一切如?故。
这种情况,一切如?故才是最?大的反常。
再?怎么不安, 宁桉也只能压在?心底。接下来的七日, 战局在?城门外焦灼, 双方都不断派人试探进攻,可始终没有进展。
变故就?发生在?一个?晚上。
巴扎得勒仰头看着头顶黑蓝交织, 星河灿烂的夜色,心头顿时?涌上一阵寂寥来。
若不是四肢被捆得严严实实的, 他或许还真有兴趣咏上那么一首酸诗。
可惜啊,时?势不饶人, 一想到这,他愈发寂寥。
「说?吧,」宁桉笑嘻嘻地蹲在?他身边,嘴里叼着一根草根,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到底怎么回事?」
「我不是已经说?了么?」巴扎得勒扭动得挣扎几下,他也真是服了,好不容易等到景军扎守到城外,千辛万苦的混进来,还没等找到人呢,就?被捆了个?严严实实。
「我的姑奶奶,我真的没恶意,」他讨好地笑笑,「虽然当时?在?景国我们是有一点小冲突,但你这不是没事嘛,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吧。」
「没恶意,」宁桉嗤笑一声,「你一个?越国皇子,俩军交战的时?候跑过来,你和我说?没恶意。」
「你看我像个?傻子吗?」宁桉表情真诚。
巴扎得勒:「…………」
狗日的江晏青,他忍不住在?心底骂了两句,江家的人都死?了,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还被通缉的皇子,怎么送东西?怎么送东西!
宁桉看了看他的脸,脸上笑意越发加深了。跑到越国这两年,她瘦削了很多,却还是很白,夜色下笑起来又如?沐春风又让人头皮发麻。
她从腰间摸下一把匕首来,拍了拍巴扎得勒的脸,「行吧,我不问这个?。」
「告诉我,江晏青怎么了?」
巴扎得勒被眼前晃悠的匕首逼得往后缩了缩,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耳畔一个?熟悉的名字。
「你怎么知道?」他下意识脱口而出,自?从越帝赐字以?后,江晏青对外一直是称字的。若不是他被迫为人做牛做马,也不知道这人的真实名字。
「等等!」巴扎得勒瞪大眼睛,死?死?地看着面前这张笑语盈盈的脸,脱口而出,「他在?景国的那个?老相好就?是你?!」
脑中万千思绪翻飞,巴扎得勒懵着一张脸,最?后通通化成一句竟然这样。
怪不得江晏青说?他知道,天老爷,这越国这么多官员里面,还真是只有他见?过宁桉的脸。
搁别人谁能想到啊,金枝玉叶的郡主好端端的不呆在?国内,跑这战场来发什?么疯!
「?」宁桉狐疑地瞅了他一眼,这人怎么这个?反应。
还不等她动手,巴扎得勒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扑了上来,哭天喊娘地交换,「我的老天爷哎,我就?说?我哪知道谁有解药,原来是你啊!」
被绳子捆住手脚,他就?像一个?蛆一样拚命蠕动,宁桉一脸狐疑地看着他,却见?不知道怎么的,明明是被搜过身的,却还是被他拱出一张小小的绢纸来。
江晏青每次来信,用的就?是这种纸。
宁桉眼神一凛,飞快取出看了两下。复杂的线条在?纸面上勾勒出越国国都的布局图,哪怕现下战时?越帝必然会做些改动,可那些暗道,哨岗,却是短时?间内无法更改的。
「来人!」她猛地站起身来大喊,营外将士蜂拥而入。
「把这个?送到大将军那!」宁桉深吸一口气,将东西递给副官,又转头一脚踹在?巴扎得勒身上。
「东西是江晏青给你的,他在?哪?」
「我怎么知道!」巴扎得勒面色一僵,「我可是和他说?好了的,东西送给你,解药给我。」
「你不给我,这辈子都别想知道人在?哪,」巴扎得勒破罐子破摔,「保不住等你们破城的时?候,人都化成灰了!」
威胁我?
宁桉心底冒火,咬着牙笑了一声,「不说?是吧?」
她匕首猛地往下移,一用力?就?想割下去,「我现在?就?宰了你!」
小兔崽子,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
「刀下留人啊英雄!」巴扎得勒惨叫一声,江晏青的一条命和他的一条命,谁轻谁重那还用说?,「我招,我招!我全都招!」
古人云,大丈夫威武不能屈。但老话也说?得好啊,好汉不吃眼前亏,骨气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他在?皇陵那,」巴扎得勒真诚的开口,「就?是不知道死?没死?,不过你们都达到城外了,就?算当下没死?,也差不多了。」
宁桉:「…………」
她面色急剧变幻,半响猛地站起身,随身的侍卫一把把巴扎得勒捞起来。
「带路!」
…………
这一晚上,景军发起了最?后的突围。宁桉匆匆忙忙留下信,便架马飞驰像帝陵。
坐在?马上,她回头看向京城。彼时?半个?夜空都被火光映得通红。这么远了,依旧能听到厮杀吼叫的声音。
附近的百姓早已经四处流窜,空荡荡的大道上只有他们两人。帝陵的所在?是个?秘密,好在?巴扎得勒昔日里从太子那搞到了消息。
「你想好了,进去万一他死?了,你可不一定能活着出来。」
巴扎得勒勒着马,军营上好的战马跑得飞快,落在?地上溅起一阵泥沙来。
「你今日才来找我,不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吗?」宁桉骑在?马上,一时?间竟然有点想笑。
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别说?骑马了,她连上马都上不去。可到越国这么两年,倒还真能骑得像模象样的了。
只是当年帮她牵绳的那个?人,如?今却不再?相见?了。
「帝陵里平日守卫森严,可今时?不同往日,在?大军攻城的时?候,这里的驻军就?会被调走?,是防备最?薄弱的时?候。」宁桉轻声说?,一双眼睛看着面前巍峨的山脉。
漆黑的夜色里,这座陵墓好像张开了大口,将任何妄图闯入的人吞噬殆尽。
「我也真的是服了,」巴扎得勒叹息一声,两人把马藏好,远远的望去,果然,昔日的守卫都不见?了踪影。
「江晏青怎么没和我说?你不知道医术啊!」
他简直要呕血,解药是在?宁桉那里不错,可问题是,他怎么知道自?己中的是什?么毒,难不成把所有的药都吃一遍吗?
鬼知道一口下去会不会毒没解成,人先没了。
「跟我来,」指了指远方的一处入口,巴扎得勒挥了挥守,「你别看外面看不出来,可地底下可复杂了。」
他有些忧愁,「鬼知道他在?哪啊?」
「去主墓室,」宁桉深吸一口气,「如?果江晏青是被越帝关押在?里面等着给他陪葬的话,一定会说?在?主墓室。」
「你确定?」巴扎得勒有些狐疑,但也没多问。两人顺着入口进去。
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手上竟然还有一张陵墓内的机关布局图。两人一路有惊无险,越进越深,很快,燃着人鱼烛的灯盏就?出现在?了眼前。
看着眼前还未关全的大门,宁桉深吸一口气。
昔日里江少景和越帝的故事,已经随着江夫的死?亡被滚滚的江水吞没。
这么多年来越帝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他的踪迹,眼下,面对故人之子的江晏青,他能无动于衷?
没能和江少景葬在?一处,和他儿?子也不错。
主墓室依旧有人看守着,宁桉缩在?角落里,透过缝隙看见?里面晃动的人影,毫不客气地一脚踢在?巴扎得勒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