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11点多,犬吠声击穿了郊区的宁静。
闹闹认得主人,却无奈于隔着门,只能狂吠声张。
闻斯峘从楼上下来,出了大门往室外一望,已经有人捷足先登,李承逸半搂着宁好从院门口走向楼里,院门外,黑色的suv正在掉头。
闻斯峘认出车牌号,是宁总的公车。
所以,这么驾轻就熟的,她爸爸的司机把她交给李承逸,就安心离开。
闻斯峘隐在阔檐投来的阴影中,居高临下,看他们俩在台阶下拉扯。
宁好说自己没醉,李承逸非说她醉了,手不肯离开她柔软的身体。宁好蹲下抱住闹闹安抚,要李承逸把狗送去安置好,李承逸却袖手旁观说他怕狗。
很新鲜,闻斯峘第一次知道他怕狗,从前看不出。
幽深庞大的院门在他们身后关闭。
宁好猛地推搡一下李承逸,闻斯峘猜再闹下去明天清醒了她会后悔,出声干预:“好好,喝多了?”
李承逸下意识松开宁好。
“没有喝多!”女人双颊绯红,像小鸟一样热情扑腾着跑上台阶,亲近过来。
他喉结轻滚,搂住她,带着快感望了李承逸一眼:“哥,早点休息。”
“哦,晚、晚安”李承逸不善于掩饰表情,施施然搓了搓手,仿佛那两只胳膊是刚长出来的,正愁无处安放。
承着宁好的体重把她带进电梯,快意之外闻斯峘有些犯难,真喝多了。
好在喝多的宁好也乖,不扰民,
进了房间,她扑进沙发里倒头就睡,闻斯峘不好干涉,只好暂由着她。
五分钟后她呼吸沉了,这一觉她睡得踏实,他却睡不安稳,有点担心她醉太深出意外,每隔半小时就去外间看看她。
凌晨三点,能听见闹闹偶尔在院里叫几声,很反常,它平时晚上安静得很,这样叫让人心慌。
闻斯峘寻思要不要穿衣出门去看看怎么回事,还是决定先确认他主人的安全。而这一次,走到外间,却没听见人熟睡时的沉沉呼吸声,他心悬得紧,把手伸到她面前去探鼻息,宁好突然睁了眼,两人四目相对,伸出去的手就僵在中间没来得及收回。
一秒,两秒,意识到他这伸过来的手是什么意思,她忍俊不禁。
“帮我放点水好吗?我想泡澡。”
他点头进了浴室,放好水又折回来,从饮水机前给她带了一杯温水,扶她起身喝:“多喝点水,把酒精代谢掉。”
宁好也渴,把一整杯灌下去,
他问还要不要,她摇摇头,起身去洗澡。
“一个人行吗?”他问。
“嗯嗯,已经清醒了。”
闻斯峘坐在沙发上没动,又听见远远传来几声狗叫,他想着等一会儿再去处理,她虽然清醒了但还虚弱,万一在浴室摔倒,身边可不能没人。
过一会儿,浴室里的人意外地有需求:“老公,我忘了拿衣服,你帮我拿一下。”
闻斯峘拧起眉,哭笑不得,这肯定还是没清醒吧。
她的内裤整齐叠放在抽屉,不像文胸那么精致漂亮,全棉平角,款式简单,都是柔粉、雾紫、浅蓝等淡雅的颜色。
晚上睡觉她不穿文胸,成套的睡衣也十分“良家”,同样不太容易勾起旖旎的遐想。
他取了衣物,进入浴室,帮她放在搁衣服的木架上。
她趴在浴缸边上说谢谢,只能看见两条光胳膊和半扇脊背,脸被热气蒸烫,泛着可疑的红晕,眼神又迷蒙,忽然让他起了坏心。
他停下动作,倚着门框望她,迟迟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对峙数十秒,她脸上表情愈发困惑,半晌发出一声“嗯?”
“你洗你的,不用管我,我就看看。”他笑着,十分坦然。
她头脑发昏,他又太理直气壮,以至于反而让她产生了自我怀疑,不太确定,以商量的口气说:“我要起来了。”
他了然于胸地点头,装作误解,回应道:“要我帮你?”
“不,我自己……”话刚起了个头,
他已经扯下悬挂的白色浴巾张开在她面前,鼓励道:“起来吧。”
好像有哪里不对。
但她这会儿脑袋运转得不太利索,听了简单指令就照做,有点迟钝地,从水里起身。
他用浴巾把她裹住,不剩多少裸露的部分,又用边角的毛巾耐心给她擦拭,并无半分狎亵之意。
她紧绷的肩逐渐松开,像放下警惕的小动物,眼睫轻颤,视线直直盯着他胸前一小块衣服。
好纯情的一张脸,他想。
擦得差不多,他用浴巾围住她,躬身把她打横抱起来放到卧室床上。
她脚尖直接从水里捞出来,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淌水,因此他抽走浴巾垫在她小腿下擦水以防浸湿床单,她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面无异色,扯过被褥把她盖好,撑在她枕边轻声安抚:“困了就睡,我去一趟院子里,闹闹总在叫,不知道怎么回事。”
“嗯。”她半张脸隐没在被子下面,人像陷进棉花包里,好舒服。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感觉他回来,去浴室洗手、放水,最后窸窸窣窣掀开被子躺好。
她回过头问:“闹闹怎么了?”
“李承逸把狗窝门顺手关上了,它想出来,我给它打开它就不叫了,不过它也就出来漫无目的转一圈,又躺回去了。”
“哦,闹闹不爱被关,平时晚上不关它。”
他在黑暗中无声地勾了勾嘴角:“像你,不羁爱自由。”
她顿了几秒,反呛:“你才像狗。”
“那你说对了。”他侧转身,把她抱进怀里。
第15章 尾灯
“爸爸, 投标的事?给我们开了个口,不再‘要求国?企’一刀切,另外设置了‘信誉分’门槛。当然是以我们为准的。”
宁好在书房里向闻家昌汇报进展, 她既没?坐下,也?没?笔直立正,而是随意地站靠沙发。
李承逸和她一起进的门, 倚靠着另一侧书架, 三人之间形成个稳定的三角形。
闻家昌面露喜色,正要大?肆夸赞。
宁好又补充:“但是金越背后也?有人,甩掉他们不太可能?, 撤销了‘国?企’的要求, 他们不必联合新闻集团,同意与?我们合作,并且以我们为主导。”
闻家昌脸上?笑容瞬间消失:“我不想跟人合作,否则也?不用为了甩掉海源大?费周折。”
李承逸帮着劝说:“爸,跟金越合作和跟海源合作不一样,属于各取所需,完全可以双赢。江陵南这块地这么大?,涉及动迁户数庞大?,前?期就是金越做的,说不好他们许过什么愿、埋过什么坑。我们没?有大?国?企做靠山, 一旦与?动迁户扯出?纠纷耽误时间得不偿失,金越在江陵区的势力、经验比我们丰富, 不如让专业的人来做专业的事?。”
闻家昌耐心听完没?有打断, 但在话尾之后依然摇头?:“与?虎谋皮, 后患无?穷。”
其中风险,在场三人其实都明白。
金越集团虽然在地产界规模不算大?, 却是江城市中心的“地头?蛇”,早年市场不规范,他们什么都做,什么赚钱做什么,市中心一大?半娱乐场所、几个响当当的美容美发连锁店、菜场排档、海鲜自助,背后都是金越。
房价飞涨那几年,房产行业起势,他们也?来分了一杯羹,但是吃相很难看,一点法纪规矩都不懂,到处强取豪夺。可以说,动迁这片泥沼,大?多数时候本来就金越制造的。
这几年扫黑除恶轰轰烈烈,地产又不像从前?那样暴利诱人,不是谁都能?做的,工程也?许不难接到,非专业人士干完可能?把老本都赔进去,金越的发展重心转移去了别的行业,建工这块声量小了,不过仗着把控盘根错节的当地关系,依然不容小觑。
“金越说由我们主导,他们只会替我们排除些?障碍,目标也?很明确,他们想跟我们学习一套专业管理经验。这个商区命名为‘云岭广场’,这片豪宅叫‘云岭府’或者‘云岭院’,他们都没?有意见。”宁好停顿片刻,给足他思考时间,“爸爸,这还不够诚意?”
闻家昌没?有当即表态,而是说:“我再和金越通通气,讨论一下诉求,他们能?退出?是最好的。”
宁好点头?表示理解,另起了一个话题:“新海区有个会所,俱乐部制,不对?外营业,能?钓鱼、能?漂流、能?赛艇,风景优美,环境僻静。爸爸近日跟我去两趟吧。”
闻家昌听她意思明白深有门道:“什么来头??”
宁好娓娓道来:“会所老板的父亲退休前?,是江陵区顾书记在新疆工作时的老领导。我请他出?面做东,约顾书记吃顿饭。”
闻家昌闻言不再倒靠在老板椅中,正襟危坐:“你安排得好。”
“不过那会所厨师不太行,”宁好状似苦恼地笑笑,“顾书记是淳州人,我听说从前?淳州洲际酒店的大?厨现在被云上?温斯特挖来中餐厅了……”
闻家昌立刻会意:“你借去用,随你安排。找和经理,我现在就给她打电话。”
“那我这就去温斯特。”她不再久留,说着就离开书房。
宁好身高一米七,披肩发,上?身穿件卡其色针织薄衫,下身垂感米色长裤,一双平底软皮鞋,由于人高身材挺拔,没?穿高跟鞋也?有T台走秀的风采。
李承逸匆匆一瞥见那背影,人已?经出?去掩门,优雅倩影却像火苗留在瞳孔里。
闻家昌不满他看得入迷,敲敲桌面唤他回神,白他一眼:“好好学学,请个模范生不是让你谈情说爱的。”
李承逸知道,父亲指的是学请吃饭这件事?。他在江城活动大?半年,不可能?没?想过拜会江陵区领导,可如今风纪严明,领导不会同意出?来吃饭,云上?连拿地门槛都没?迈进去,人家也?懒得见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商人。
也?不算李承逸无?能?,明面上?,闻家昌说给他锻炼机会,让他全权负责,可这拜不进门的庙就算换了闻家昌自己也?没?辙。闻家昌和市里一些?头?头?脑脑是熟的,但头?头?脑脑不爱沾这不大?不小、容易惹麻烦的事?。
李承逸有时抱怨自己的人脉不够核心,总使不上?力。闻家昌嘲讽他:“那你是不是要攀上?联合国?秘书长,做事?才能?使上?力?”
现在他懂了,原来杀鸡用不着牛刀。
宁好有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韧劲,钻营的角度十分巧妙。他八个月见不上?面的人,她四两拨千斤就给约出?来了,这的确让他自叹不如。
李承逸没?心没?肺笑起来:“她擅长你让她干呗,我干我擅长的就行。”
闻家昌叹口气,摇摇头?:“可是她有她的保留啊。倒不如说,宁永荣有所保留。”
趁宁好去张罗重要饭局,闻家父子也?没?闲着。
约金越集团的老板并不像约领导那么困难,面很容易见上?,软钉子也?很容易碰上?。金越咬紧这块肉不放,闻家昌也?没?辙。
回雾凇院,他让车在门口停下,和李承逸散着步回家。
“宁永荣这条老狐狸,还是没?把最后上?树那招教给我啊。他能?让投标方案重新上?会讨论,那可不是一般的能?量,这些?资源他也?捂得紧防了我。”闻家昌双手背在身后,一边缓缓踱步,一边继续琢磨,“话说回来,他都能?让上?头?为云上?改门槛,怎么可能?挤不走金越?还不是为了他女儿留一手,怕我们过河拆桥,事?后把宁好清出?局。”
“那也?无?可厚非,爸爸您不也?经常为我们做儿女的铺路?”李承逸跟在身边说。
被闻家昌瞪了一眼:“那能?一样吗?我为你们铺路,也?得确认过你们适合这条路。你姐姐姐夫我就只会给他们生活上?多点照顾,不会为了照顾他们安排重要职务把公司搅乱了,这叫‘本末倒置’。对?你,我也?是这个态度,你有能?力才能?接,否则我宁愿交给职业经理人。”
“是,”李承逸点头?认同,实则他并不认为自己没?有能?力,不需要把话当真,“不过宁好也?不是烂泥扶不上?墙。我听薛叔叔说,重新上?会讨论,其实是为宁好开的口子,江陵区的几个领导为她好话说尽,她在海源负责的解放东路旧城改造成了运作标杆,商业做得相当漂亮,纳税额超过了政府预期的200%,一个商业副中心拔地而起,对?江陵区来说是实实在在的功绩。”
闻家昌“嗤”了一声,冷笑:“你要是信这个,我只能?说你还太嫩太年轻。”
李承逸立刻服软:“爸爸怎么看呢?”
闻家昌说:“招商引资,一个小丫头?片子能?玩得转吗?这些?漂亮功绩,都是他爸爸保姆式给她铺路。这只是一个台面上?的理由,你听听就算了。”
“对?对?,但我又听薛洋说,宁好桌面下的手段也?很厉害,她很擅长交际,跟市里区里领导夫人们处得像母女姐妹。一起玩麻将,连□□也?打得相当好,土的洋的都行得通。这可比我们男人有优势,”李承逸不忘替自己遭遇的挫折找借口,“你想啊,当领导的每天公事?繁忙,日程都排得满满,神龙见首不见尾,连机关里不重要的人都见不上?面,我们性命攸关的事?,对?他们可能?只是行程途中、在车上?被秘书递文件瞄一眼就决定点头?摇头?。我们哪能?够得上?请到他们?送礼人家也?不敢收。领导夫人们就没?那么繁忙,也?耐得下性子听,好好平时注意联络感情,关键时刻能?打得出?感情牌。”
闻家昌又笑,笑他说学生话:“打牌光是联络感情?表面是休闲娱乐,实际是资金流动。”
李承逸被提点后有些?贯通:“明白了。但这样小恩小惠的资金流动,本质也?是联络感情。要办事?了大?开大?合送上?几个小目标,只会叫人惶恐。还是这样聪明,面子里子都做得很漂亮,让人帮忙,也?准备好了帮忙的说辞。”
闻家昌慢条斯理踱着方步:“你看清了问题的本质,可是没?想到什么对?策?”
“我的意思,我们无?非是给宁好一个位子让她为云上?打工,还能?用到背后她爸爸的人脉,没?有什么坏处。”
闻家昌笑他拎不清,摇摇头?:“不是长久之计。她现在是你弟媳。你撑不起大?局,让公司这些?老人看你一辈子靠弟媳和弟媳的娘家,能?心服口服跟在你后面干吗?你自己老婆呢?”
“呵,汪潋那脾气那双商,”李承逸五官皱得像抹布拧了一般,“我让她抛头?露脸,她可能?把全江城的夫人贵妇都得罪光了。”
灯火辉煌的宅院近在眼前?,闻家昌走到门前?,仰头?驻了驻脚步,
一时也?踌躇,不知家业兴衰后果如何。
沉默片刻,他嘱咐道:“你不要轻视她,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既然挑了她,就要坚持到底。人要会利用优势,也?要会改善弱势,自己的老婆自己调教。”
“知道了,爸爸。”李承逸虽然嘴上?答应,心里却在想,
汪潋只会搞家宅里那一亩三分地,上?不了台面,倒是他和宁好的关系还能?做一做文章,
老头?假正经,他自己也?有过两个老婆,现在不需要和他商量。
宁好忙完找温斯特酒店借主厨的事?,没?赶上?家里晚餐,在酒店吃员工餐打发了。正好一家之主和大?少?爷出?门应酬,她缺席也?没?压力。
晚上?回到卧室,闻斯峘在里间书桌前?摆开笔记本电脑做事?,她偷偷瞄一眼,屏幕上?是代码。
换衣服时,随口一说:“你和昭昭是同行,可能?有共同语言。”
闻斯峘停下手里操作,笑着缓缓回头?:“我跟你闺蜜寻找共同语言有什么用?”
宁好:“…………”
她纯属没?话找话,无?心之言。
早上?闻斯峘起得比她早,她睁眼时,他已?经不知去向?,空留下莫名其妙赤身的自己和支离破碎的前?夜记忆。
最好的情况是,她独自发酒疯,闻斯峘睡得离她远,没?发现异常。
试探着搭讪,他似乎和平常一样疏远客套,看起来应该没?事?。
宁好忐忑一整天,终于安心。
不过她自己心里仍有些?芥蒂,做贼心虚似的,转开视线,收了话题。
闻斯峘却没?收声,彻底放了手头?工作:“你最近有空吗?我想带你去我单位转转,和我几个朋友见见面,婚礼时仓促,他们都没?机会和你说上?几句。”
宁好从梳妆台前?转过头?,斟酌着措辞:“是不是因为爸爸让你带我约会?”
闻斯峘怔了怔,
诚然,他也?知道宁好在书房有布置,闻家昌找他做一番嘱咐她是能?听见,但没?想到她心思这么缜密,将他每句话都落实到具体目的,让人有点委屈有点累。
男人脸色沉下来,她认为是因为被言中而不悦。
宁好幽幽地说:“心意收到了。你知道我心思不在恋爱上?,我们不必浪费时间。”
闻斯峘胸腔窜起一股邪火,需要摘下眼镜紧压太阳穴才能?稍稍缓解。
这个女人……真是现实得离谱,给万物明码标价,一点也?不可爱。
“昨晚……”他卖着关子开腔。
宁好吓得不敢看人,垂眼攥紧补散粉的粉扑。
“你喝多的情况下差点控制不了情绪,要不是我赶得巧,你差点和李承逸打起来。”
宁好倏忽抬起眼,有些?讶异,原来他是说这一段。
这一段她还醉意没?上?头?,仍有残存的印象,有借着酒劲冲动的成分,也?有收不住酒劲张狂的成分。
闻斯峘慢条斯理淡淡笑道:“以前?一定很爱他才会这么恨。”
“不是的!”宁好断然否认。
他没?接话,歪过头?审视地看,仿佛看笑话——你自己没?理清关系,却让我配合演戏。
她思忖半晌,下了决心,
“晚上?有空吗?我带你去个地方,散步去。”
闻斯峘似笑非笑:“乐意奉陪。”
第16章 尾灯
雾凇院出门不?到一公里?, 有个荒凉的别墅区叫“天颐高尔夫”,比雾凇院建得早,地势更高, 在一座小土丘上,是风水更佳的半山别墅,却成了鬼城。
那年代, 房价还?没?暴涨, 天颐在郊区开荒,占地面积广,家家院子上千平, 有钱人来隔壁高尔夫球场打球顺便度假, 会购置这样一栋豪宅作为“行宫”。
正因?为房价不?贵,住户多是暴发户,素质不?高,把别墅当农村自建房,一交房立刻大兴土木,三层楼加盖成五层,凭空建起副楼,一栋变成两栋,甚至占据公共车道。
如今天颐高尔夫里找不?出两栋长?得一样?的房子,千奇百怪什么风格都有。
这导致剩下一半别墅卖不?出去, 房价飙升后,这里?一栋楼要上亿, 可是出得起这个价格的人谁愿意住这里?, 车开一圈像逛动物园, 掉档次。
开放商血亏,物业跟不?上, 原本那一半业主生?活不?便,也不?常住。久而久之,到了晚上,这一片就像坟地似的,没?几盏灯。与雾凇院那边逼格满满歌舞升平形成鲜明对比。
宁好散步逛到这里?,驾轻就熟爬上一栋没?卖出去的土坯楼。
闻斯峘还?真有点心里?发怵,
什么女人约会挑这种地方?看着像要谋杀亲夫。
她?从包里?掏出野餐布铺在没?封的露台边上,回?头邀请:“这里?可以坐。”
闻斯峘哭笑不?得,过去把她?拎起来,把野餐布往楼里?面挪了挪:“注意安全。”
“没?事,工地上比这崎岖多了。”
他?顿悟,宁好习惯了工地,所以这个环境可能在她?看来正常,“可你现在又没?戴安全帽。大晚上的当心点总没?错。”
宁好坐下去,发现还?看得见雾凇院,就没?再坚持坐边边上。
闻斯峘也坐下,她?把雾凇院指给他?看。
“看见了。”
“刚才进来的时?候你注意我们?在的这个小区名字了吗?”
“……什么高尔夫。”
“天颐。如果没?有我爸爸,就不?会有雾凇院,”她?指着灯火辉煌的豪宅群,“那里?,最多也就是第?二个天颐高尔夫。”
闻斯峘并不?意外,平静地转过头看着她?附和:“我想也是。我爸草根出身,品味和眼界到不?了雾凇院的高度。他?可能连温斯特酒店这个品牌都没?听?说过,哪能想到去合作呢。”
“我爸爸当年就看见了天颐高尔夫的今天,他?跟闻家昌说,不?讲品牌讲经济实惠,只能吸引到不?讲规则的暴发户,真正的上流人士是会为奢侈品溢价买单的。房子和业主是双向选择,很多人以为是业主挑房子,实际什么样?的房子能获得什么住户也是注定的。闻家昌那时?候还?没?见过真正的有钱人,他?信心不?足,说‘商住产权才40年,有钱人聪明,不?会花大价钱买50年的房子’,我爸爸说‘这地段决定了只能做度假用的二套房,能住多少年还?不?是最关键的,更关键是可算公司固定资产投资又节税’。”
“你爸爸是他?的恩人。”
“可是呀,”宁好垂眼冷笑,“他?恩将仇报。”
“怎么了?”
她?望向远方长?吁一口气:“我爸这次没?提拔,是因?为有人写匿名信向纪委举报他?受贿,纪委调查组来查了他?三个月,澄清事实了,但提拔也黄了。”
闻斯峘不?太?理解:“你的意思是,匿名信是闻家昌写的?他?这么做没?好处啊。”
宁好摇头:“匿名信当然是竞争对手写的。但我事后想办法看过那封举报信,举报的重点是说我爸收受了闻家昌的贿赂,在雾凇院项目上内外勾结,转移海源的投资,使公司利益受损。”
“我爸爸被?平调,从华东转去负责中西部,虽然职位没?变,可是中西部重要项目没?那么多。海源内部疯传,说其实调查组查到了一些事,只因?为宁永荣上面有人保,所以才没?被?追究,这次‘被?贬’是表明一个是非态度。”
“调查组确实查到了一些事。”
她?语出惊人,闻斯峘屏息凝神地听?。
她?冷静地说:“闻家昌从项目上偷钱是事实,虚报了很多支出。调查组只是查明了我爸爸与闻家昌没?有任何金钱往来,他?没?有参与到这件事中。”
“他?利用了你爸爸对他?的信任。”闻斯峘听?懂了,总结道。
“你说得对,以闻家昌的品味和眼界到不?了雾凇院的高度,他?根本理解不?了我爸爸说的那些,他?也想一夜暴富,冒险投入,但又怕血本无归,所以在建设过程中就把钱从合伙单位身上‘赚’回?来了。”
她?停顿片刻,转脸看向闻斯峘:“你说,这是不?是一个农夫与蛇的故事?”
“所以,”他?明白了,这不?止是一个爱情被?背叛的故事,
“你更多是为了你爸?”
“雾凇院项目过去很多年了,海源没?有追究,调查组只是来查受贿,没?有证据就回?去了。所以我爸爸只当竞争对手手段下作,他?运气不?好,并不?知道那么多年前的因?结了今天的果,在他?仗义帮助闻家昌的时?候,闻家昌就已经咬了他?一口,到现在才毒发。”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复仇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如果我告诉了我父母,他?们?会反对,更会反对我和你的婚事,哪怕你长?得再帅也不?行。”
闻斯峘问:“那如果没?我这个人呢?你会放弃复仇,还?是去勾李承逸?”
“我会进云上工作一段时?间,找点账上漏洞把公司掀了。世界上没?有绝对干净的公司,警车跟两公里?能给任何车开出罚单。”
他?笑了笑:“得不?到就毁掉?真可爱。”
???可爱?
宁好诧异地盯着他?眨眨眼,怀疑这人是不?是有那么点变态。
闻斯峘在注目礼中收了笑,认真道:“我会帮你,力?所能及,只要你开口。”
“为什么要帮我?”
他?只要不?坏事,她?就已经很满足,他?倒戈与亲人为敌,这不?太?符合常理。
“不?知道,也许我爱你,但你又不?需要。”他?开始满嘴跑火车。
宁好笑起来,从包里?取出保温杯拧开。
“你爱我什么呀,能详细说说吗?”她?倒了一杯热巧克力?,客气地问,“喝么?”
他?摇摇头:“我还?以为你带了酒,没?想到是‘儿?童片’。”
她?自?己喝了一口,解渴又暖进胃里?。
“和你说话得保持清醒啊,你好能骗。”
闻斯峘无声地笑,笑得抖肩:“你知道蛇为什么要咬人吗?”
“不?是本性么?”她?在想他?又要发表什么高见。
“哺乳动物才有情绪脑,知道感恩。低等动物只有本能脑,蛇这样?的低等动物太?复杂的不?懂,感到危险想自?我保护就要攻击。闻家昌是低等动物,我是他?儿?子,当然也是低等动物。所以你让我详细说说,是强人所难了。”
宁好微怔几秒,“啧”了一声,没?憋住笑,笑够了又把审视的目光投向他?:“可你的本能不?是讨好你父亲吗?否则以你的条件和这张嘴,结婚应该不?需要靠相亲。”
“没?想讨好他?,听?说是你就连夜买站票回?来相亲了,读书的时?候就喜欢。”
“假不?假?”
“真的,”他?半开玩笑,“反正我和我爸也没?感情,第?一次见面也是我成年之前唯一一次和他?见面,我十岁,那天他?家没?人,我在翠竹苑他?家门口等到很晚,你去遛狗路过,怕我饿了给了我一包棉花糖。”
宁好沉默半晌,觉得有很多细节,不?像凭空瞎编,她?的确会遛狗,也肯定吃过棉花糖,这事有可能发生?过,即使真发生?过,她?也不?可能记住一个等人的小男孩。
“我没?印象,”她?实话实说,又甩锅,“你小时?候可能长?得潦草吧。”
闻斯峘笑起来:“你是忘性挺大的。但是潦草我不?认,你根本不?会跟长?相潦草的小孩儿?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