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斯峘认真思考,点头赞同:“他这个路线没错,阳光下没有?新鲜事,大多数家族企业都?是死于?拆分,还有?日?常危机中,小股东勾结资本里应外合挑战大股东的权威勒索更多利益阻碍发展。”
“可是现在,”她扭头看?向阳台外深不可测的夜空,微笑道,“集权出现了缝隙——这5%。”
“他也许自信这么小部分掀不起风浪。”
她把?目光收回来?:“不,他在试探你,试探我,给我们将来?可与李承逸一争的幻觉。”
“那你打算怎么办?回去执掌云上?也给他一种你会受此?激励、俯首听命的幻觉?”
“不急。得让他看?着李承逸‘撞机折翼’,他才会想?到你。”
闻斯峘放心啜一口热巧克力,欣慰地笑:“你有?主意就好。”
“他给我打过几次电话都?被我拿小姑娘的任性话堵回去了,也不好意思老催。他要是催你,你就说我们还是不和,我去港城散心了,四月回。”
闻斯峘笑了:“四月是我‘刑满释放’还是云上‘刑满释放’?”
“都?是。”
事实上,春节假期结束,云上早就按时复工了。
宁好迟迟不露面,闻家昌为了稳定军心只能撑着病体、强打起精神亲自去公司坐阵,一上班就搞了些小恩小惠发开年利是,公司上下还有?欣欣向荣的气象。
不过只是外强中干。
由于?现在他不能长时间操劳,具体工作交给李承逸。
李承逸除了开会“商讨”,根本推进?不了任何具体事宜,也怪不得他。
江陵南项目又有?新变化,趁着法院还没给定论,金越开始活跃表现。
他们真的投了一笔真金白银到政府共管账户上,区区几百万,运转不了多久。但就像挤牙膏似的吊人?胃口,现在这有?几百万到账,用完了还有?几百万,只要项目让他们接手,管够。
谁都?知道,股东负债在偿债顺序中排在最后,一旦这项目去了别人?手里可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亏损。
哪怕宁好给他打过预防针计划釜底抽薪,再竞标时鹿死谁手又怎么说得准呢?
闻家昌急得冒火,天天看?李承逸不顺眼。
偏是不巧,这时还有?个最坏的消息传来?,汪潋的爸爸汪行长被双规了。
闻家什么也没为他做。
这些都得看法院怎么判。
闻家昌可不是个听天由命的性格, 也无法像闻斯峘那样讲信用“服刑”,
他成天坐立不安,根本等不到4月。
他的意思是先得去找人疏通关系, 可一方面他腿脚不利索行动不便,另一方面关系也不够硬,那些真?正拍得了板的要?员现在碰到这种经?营困难的民企老板都避之不及。
李承逸的本事他已经?看穿了, 他所谓的“关系”就?是有几个二代酒肉朋友, 且不说?很难办成事,就?连准确消息也打听不清楚,一件事三分真?、七分吹。
如今, 只能寄希望于宁好?——也就?是背后的宁永荣。
过河拆桥时以为自己能自力更生两?条腿走路, 扔了拐杖才知道,搭档的实力不算自己的实力。
宁好?躲着不见,闻家昌当然不会天真?地相信她只是为了陈年旧事和闻斯峘吵架。
他认为这是宁好?在给机会,看他能拿出什么好?处去换一根救命稻草。
闻家昌决定换。
但他要?大张旗鼓地换,真?金白银地兑换可不能存在信息差。
上次给出去五个点股份,他还?怀疑闻斯峘没把他的意图传达到位,否则怎么一点回馈也没有?这次他必须自己交涉。
他先给宁永荣打电话要?宁好?回来上班,再软磨硬泡让闻斯峘去港城接人。
宁好?实际上去了一趟港城,就?一个周末,和陆昭昭一起, 闺蜜行动,闻斯峘没追问太多, 但去港城接人倒是也不用了。
这事瞒不了多久。
宁好?体恤闻斯峘左右为难, 答应了周末回雾凇院, 赴闻家昌的邀约。
那幢宅邸与?记忆中并无二致,冰冷、肃穆、阴森。
春雨绵绵中, 像一块横向展开在眼前?的墓碑,有些气派,依然压抑。
闻斯峘开车,顺车道下坡入库,宁好?先下去立在车旁。
春日湿寒,他让她先进暖气房。
她想起自己原是找了正与?他情变的借口,不便演那一幕手挽手情投意合,便先进了屋。
两?位姐姐和外甥女好?些日子不见她,拉着手叽叽喳喳寒暄春节的琐碎。
正絮叨,闻家昌派佣人来邀她去偏厅喝茶详谈。
闻斯峘从?地库进来时,她已经?被叫走了,客厅里?除了有李路云还?有李承逸,都是心存龃龉的人,他转身绕道也不体面,只好?假装有突然来电接听手机进了钢琴房。
他却不知道,此刻偏厅的谈话还?与?他息息相关。
闻家昌提出要?追加3%的公司股份和翠竹苑的房产给他们夫妇,他这半辈子最信任的那位刘律师也在现场,正待他提出目标后去办理手续。
宁好?没有客气推辞,只是提醒:“和斯峘有关的财产处理,他应该在场吧?”
闻家昌这才意识到闻斯峘没跟她一起进门,又催佣人出去找。
人进门之后,闻家昌把意图三两?句概述给他,闻斯峘拿不准其中要?害,立刻转头去看宁好?的眼色。
宁好?没给他什么眼色,只是心里?隐隐期待。
上次转让五个点悄无声息,这次转让三个点反而大张旗鼓。他就?不怕李路云和李承逸有意见?
大概是母子俩有人敏感,看见刘律师上家来已经?意识到不太对劲,李承逸没过多久就?直接迈进偏厅,李路云不像他那么大胆,还?在两?厅交界处徘徊。
李承逸肆无忌惮地环视,手抄着兜,混不吝地高声说?:“哟,这是在谈正事呢!公司的事现在不必跟我商量了?”
还?没等任何人说?话,他有针对性地看向闻斯峘,在他们夫妻二人隔了挺远的距离中扫视一个来回,不加掩饰地幸灾乐祸:“听说?你们在闹离婚啊?”
闻斯峘勾起唇角,半开玩笑:“放心,比你离得晚。”
闻家昌看不惯两?兄弟像学龄前?小女孩似的耍嘴皮互扯头花,清清嗓子,嫌弃地蹙眉:“好?了好?了,天天把离婚挂在嘴上成何体统。”继而对李承逸说?,“你想在这里?听也可以,我叫他们来是要?给斯峘追加3%股份。”
李承逸果?然叫嚷起来:“凭什么给他?按长?幼顺序是我,按给公司做的贡献也应该是我。”
闻家昌没立刻回答,环视众人脸上神色:“你们别站着,先坐下来。”
大家依言各自落座,李承逸心里?置气,故意漫不经?心翘个二郎腿,就?差把脚架上茶几了。
闻家昌缓声道:“公司的股份看起来是给斯峘,其实是给他们夫妻二人,斯峘小时候没有在我身边长?大,他就?是有点家庭观念不强的毛病,这个我有责任……”
闻斯峘扬眉,纳闷怎么突然飞来一口锅。
“宁好?为公司出了很多力,你不能抹杀她的功劳吧?”闻家昌反将一军,李承逸对此当然无话可说?。
“现在正是我们家遇到难关、要?同舟共济的时候,别的公司对骨干有股权激励,宁好?有了这个奖励,我希望她把家当成自己家、把公司当成自己公司。”这话是说?给宁好?听的,同时他的视线已经?从?李承逸身上转向宁好?。
李承逸语气弱了一点:“那你给宁好?啊,你给他干嘛?”
闻家昌看着宁好?:“我这也是想教?育你,不要?动不动就?把分家挂在嘴上,你和斯峘结婚了就?好?好?过,你们俩都要?加强家庭观念。”
姜还?是老的辣,他这一席话让李承逸哑口无言。
气氛一时凝滞。
事实上,8%不少,5%不多,他说?出“股权激励”那一刻,李路云和李承逸就?拿不出站得住脚的理由反驳了。
很多公司,尤其是中小型企业,要?留住能力强的核心人才都用这招,本质是降低经?营成本,毕竟眼下云上也资金短缺,比起财大气粗甩现金出来留人,还?是让宁好?持股更能达成双赢。
他故意把李承逸引来,再力排众议,为的就?是要?在宁好?面前?说?明白,这是要?激励你干活的。
宁好?神情淡淡,浮出一个领情的微笑,欠身道:“明白了爸爸,我不会再跟斯峘闹离婚,我们俩不和、我们自己解决,以后我会以公司为重。”
闻斯峘附和:“我没意见,听宁好?的。”
闻家昌终于了却一桩心事,长?舒一口气,对刘律师做了一些交待,然后起身,叫上律师一起去楼上书房保险柜里?取印章。
李路云固然心里?不爽,但不好?干预公司经?营,只好?闪身退去客厅,一个人坐着消化这结果?。
李承逸再打量一次宁好?和闻斯峘,通过两?张面无表情的脸,判断不出这两?人“感情破裂”到什么程度了。他也拉下脸不高兴,父亲何必用股份绑定他们的婚姻?就?该把股份直接给宁好?!
不过他转念又一想,既然股份能换来宁好?的心,将来他给宁好?稍高出这个的经?济利益也能把宁好?抢过来,算是实践出一条可行之路了。他心情又好?转一些。
三个人同处一室,万籁俱静,
也不知是哪里?生出的滑稽默契,三个人也同时感到尴尬,同时掏出手机翻看消息假装日理万机。
忽然间?,隔壁客厅里?响起一阵喧哗打破了宁静。
由于室内过于空旷,听不清在喧哗什么内容,只听呜哩呜咙一串不知哭还?是号的响声。
李承逸坐在最靠近客厅那边的沙发,最先起身大步流星外那边走去。
汪潋不知什么时候从?楼上下来了。她现在肚子大到摇摇欲坠,必须手叉着侧腰才能保持平衡。
宁好?有很长?一阵子没见她,被她现在的样?子吓了一跳。
孕晚期这么……畸形的吗?
她胳膊腿依然如怀孕前?一样?纤细苗条,面前?却顶着一个硕大的肚子,好?像战争照片上见过的因严重营养不良而体型怪异的难民儿童,又像显微镜下因被放大而显得狰狞的小虫、肚皮比例失调呈现透明仿佛一碰就?会爆开。
汪潋似乎没注意到自己再不像从?前?那样?娇俏漂亮了,她现在从?头到脚都是不修篇幅的模样?,因缺乏打理而毛躁的黑黄色直发,素面朝天裸着肿眼睛,没画眉毛,大概是贫血造成的苍白嘴唇,全身套着一条像麻袋似的针织裙,长?度到腿,腿上又穿了条贴合的保暖长?裤。
宁好?第一次对生育感到这么害怕,也第一次认同闻斯峘说?得对,生孩子是件可怕的事。
她下意识回头看闻斯峘,仿佛用眼神寻求安抚。
他总能猜中她心思七八分,靠近过去把手搭在她背上,回以一个“我说?得没错吧”意味的眼神。
两?人此刻心里?想的,和这个场景中正发生的爆炸性冲突八竿子打不着。
那边,冲突还?在继续。
李路云距离汪潋最近,两?人都站在厅中央,李路云一副想上前?搀扶又不敢靠近的神情。
汪潋那音调异常尖锐的控诉响彻整个大厅:“……你们家当初上门提亲时不是说?过闻斯峘家产没份吗?两?个一大把年纪的长?辈出尔反尔要?脸吗?”
李路云没实际行动,怕再走得近被她狂乱挥舞的手臂误伤,只好?嘴上劝说?:“小汪你不要?这么激动,你都已经?快要?临盆了,又喊又叫会造成宫缩,伤到孩子就?不好?了……”
“我儿子还?没出生,你们把他该继承的财产今天分给阿猫明天分给阿狗,还?叫我不要?激动?你们这种随心所欲的家庭,哪个小孩愿意投胎过来!”
“呃……”李路云竟一时觉得她说?得没错,现在分走的确实是长?孙要?继承的东西,只好?调整劝说?角度,“可你要?为自己身体着想啊,现在这个时候……”
“你们做出这些荒唐分配的时候怎么不为我身体着想?”
李路云为难地叹气:“爸爸公司的股份有他自己的考虑,我们女人管好?家里?的事就?行了,现在很多公司都有给员工的股权激励嘛,这个说?出来你也不太懂,爸爸把公司的股份挂在斯峘名下主要?是鼓励宁好?为公司出力,公司经?营得好?,对大家都好?不是吗?”
“我看不出来对我有什么好?,我听见了,云上泰和城账上明明有钱,我哭着跪下求你们把贷款先还?一部分的时候你们是什么反应?我算看透你们这家人了!你们好?,我分不到三瓜两?枣;你们不好?,却要?拉我陪葬!”
李路云:“话不能这么说?啊孩子,贷款这个事确实是大家都困难……”
李承逸见母亲气势弱下去,不服气地冲汪潋嚷:“你怎么不说?自己是丧门星?我们家走下坡路都是你嫁进门以后,就?你这样?成天大吵大闹,把家里?聚的财气都冲散了!”
汪潋冷静下来,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行啊李承逸,你居然说?得出这么本末倒置的话。现在我做什么都是错,你们家却要?用股份去讨好?宁好??可是,给我什么呢?”
李承逸嗤笑一声:“让你待在这个家喝着汤、吹着暖气享福就?已经?够不错了。别说?你了,我又得到了什么?我不照样?暂时没股份吗?我还?得累死累活在公司做事,我又说?什么了?”
“你累死累活?”汪潋哈哈大笑,“那是你没本事!你就?是个绣花枕头,我看错人啦,既然彼此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你这人也指望不上了,那我们离婚吧。”
“离啊,离就?离!”李承逸把话接得飞快,“你以为能威胁到谁?宁好?闹离婚能得到股份,你以为你闹你也有?不好?意思啊我就?是个绣花枕头,跟我离婚没那个价值。”
“够了!”闻家昌在楼梯上发话。
他和律师已经?从?楼上下来,走到一半就?看见两?人像在戏台上唱戏似的吵闹,扶着楼梯停住了。
闻家昌居高临下,摆出大家长?的威严:“不要?一个二个都把离婚当儿戏,小汪你注意身体,现在母子平安才是头等大事。等会儿爸爸给你转五十万,你买点你喜欢的东西哦。”
汪潋震惊了。
千亿豪门,现在改成按几十万计数了!
也亏他们闻家人说?得出口,一方面给宁好?公司8%的股份,一方面“爸爸给你五十万买喜欢的东西”。
对比过于鲜明,侮辱人。
汪潋暗忖,我喜欢的东西五十万哪买得到?一个特殊皮的包也不止呢。
没想到李承逸还?火上浇油,抢先对闻家昌说?:“爸,别给她转钱,你转给我。我会看着给她买,放她自己手里?她一天就?乱花完了。”
汪潋:“…………”
真?是够荒诞的,对外还?说?她嫁入豪门,就?这种塑料夫妻为了50万抢起来的豪门?
汪潋讽笑道:“李承逸,钱你自己留着吧,车是我名下的,我就?开走了。可是你说?的‘离就?离’,明天离婚律师找你,你可别不认账。以后我们俩,就?在律师在场的情况下再见吧。”
她说?着去入户门门口的衣柜里?翻找她从?外面回家时留的外套,外裤也穿上一件。
李路云趁她穿衣的间?隙想上前?拉住她,被犀利的目光一瞪,又停在原地,转头去给李承逸使?眼色让他拉人。
李承逸可不买账,汪潋现在对他来说?毫无利用价值,真?当自己是公主呢?
就?算在宁好?面前?立投名状也不能对汪潋太好?。
他玩世不恭地抖肩笑,立在原地动都不动,洋洋得意的腔调:“你开什么车?你这个月份的孕妇早就?不能开车了,没看过社?区建卡发的那本指南吗?32周以后不能开车。得了吧,我也不会派司机送你走,你家都成那个样?子了,你还?挺个大肚子回去给你爸妈添麻烦?从?现在开始,你寄人篱下,乖巧安分点,我赏你一口饭吃,咱俩用不着律师,就?这么见吧。”
最后半句话,显然还?有些用谐音侮辱人的弦外音。
汪潋已经?穿戴整齐,气到极限竟反而冷静,从?门口往回走过来,到距李承逸近处,又回到刚才那个“舞台”。
“你真?是太自信了,宁好?不会爱你,我也不会。”
李承逸听见“宁好?”的名字怔了一怔,恨她揭短,却忍不住侧头去看这瞬间?宁好?的表情。
这些小动作汪潋尽收眼底,如今只觉得和他较劲荒废人生。
她把手伸进自己外套把假肚子的绑带解开,在众目睽睽中掏出来扔在李承逸脚下。
“孕妇不能开车那我就?不做孕妇咯?”
?????
全场俱静。
宁好?呆如木鸡。
把假肚子扔掉后的汪潋正常多了,人都挺拔了!
难怪那么畸形!!!
连吴妈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又揉,当初明明在B超室亲眼看见过一个胎儿!
这段时间?吴妈把汪潋的伙食改善得太好?,汪小姐不是不懂感激的人,只对吴妈一个人挤出微笑给出解释:“是啊,我做完B超之后就?去预约手术了。因为我看清了这个人。”
她快意地扫视所有人震惊的表情,朗声大笑:“李承逸,你不会真?的以为有女人会愿意给你这种傻逼生小孩吧?不好?意思啊,我还?年轻,我要?跟你离婚,我得去读博了。”
李承逸:“…………”
宁好?:“…………”
闻斯峘:“…………”
论热爱学习还?得是汪小姐。
闻家昌目不转睛盯着地上那团假肚子,仿佛眨一眨眼,就?不能有效理解为什么闻家最宝贵的继承人突然变成了硅胶。
还?是李承逸最先回过神,大声呵斥:“你也太毒了!什么人会因为赌气就?杀小孩!”
汪潋步履轻松,飞一般往通往底下车库的长?廊方向离开,主要?是她怕跑得慢被李承逸拉住暴揍了。
人已经?没影,银铃般的笑声却久久回荡在空旷的豪宅上空:“你急什么?又不是你的小孩!哈哈哈哈!”
这几乎是汪潋自家里?出事以来几个月中最快乐的一天。
报复,真?的会让人上瘾。
李承逸顾不上追她,眼疾手快冲上前?先把按着太阳穴快要?一头栽倒的母亲扶住,刚把李路云扶到沙发边坐下,却听身后“咚”一声闷响。
闻家昌从?楼梯上倒下,摔倒在台阶上,滚了几下才到地面。
等李承逸回头时,背后响起惊叫声一片。
闻家昌安静躺在客厅地上,血液以一种缓慢到恐怖的速度从?脑袋下面往地砖蔓延。
兵荒马乱的一天一夜。
闻家昌摔破头只是外伤,还?不算严重,与?之相比更危急的是内伤,第二次突发脑梗不如上次幸运,这次术后他进了ICU。
家属们进不了ICU,却不能离开,全聚在医院耗命,以表孝心。
闻斯峘替宁好?找来一切保暖措施,厚大衣、围巾、暖宝宝,想让她熬夜时舒服一点,还?是心疼。
刚跑路一个假孕妇,这可有一个真?孕妇,要?是宁好?冻着累着伤到身体了可怎么办。
他四处走动,去要?来个病房,让宁好?过去休息,可宁好?不愿离开。
宁好?脸色也着实不好?,苍白中泛着点蜡黄,几乎是他见过宁好?最差的脸色。
隐约地,还?听见她频繁地叹气,喃喃低语:“8%还?太少……”
闻斯峘理解,她怕闻家昌就?此死掉,还?没来得及自主决定财产分割,就?这么一切按法律规定,尘归尘土归土。她大概从?未想过,自己复仇计划的最大障碍竟是闻家昌的病体。
他揽过宁好?的肩小声道:“闻家昌命硬。”
乌鸦的乌鸦嘴,说?这种坏话倒很灵。
到第二天傍晚,年轻一辈都快要?熬不住,正在商讨怎么轮班陪夜时,忽然有了转机。
闻家昌从?ICU转入普通病房,因为,他再次苏醒了,神志清醒没有受任何影响,身体还?不方便活动,但这已经?是个非常好?的迹象,医生来通知手术很成功时格外喜悦的语气变得可理解。
家属们蜂拥进病房,一一当面确认过闻家昌的状态。
李路云再次喜极而泣了。
闻家昌从?容地对李承逸谈笑风生:“快劝劝你妈妈别瞎操心,我才六十多,孙子都没抱上,怎么可能走到这里?就?完了。”
此话一说?,连李承逸的眼眶都跟着湿润了,是自己没眼光,碰上汪潋那么个毒妇,没本事让爸爸完成抱孙子的愿望。
趁他还?沉浸,下一秒闻家昌已经?把包扎了的脑袋转向病床另一侧:“好?好?,一定要?帮我把江陵南拿回来啊。”
又一次临危受命。
形式不太一样?,时机不合想象,但该来的还?是来了。
宁好?俯身平淡地说?:“爸爸安心修养吧,我明天去跟工作组和金越的人碰头。我已经?做好?招商方案了。”
第82章 尾灯
闻家昌这次病发外伤内伤都比上次严重, 就此在医院住下了?。家属们逐渐也已经把他住院这事?常态化,不再每天轮班熬夜,夜里突发状况并不多, 病人自己?也要睡觉,指征不稳定时自有医生护士处理。
平日有护工和佣人照顾他,李路云和姐姐们每隔一两天去探望, 和他聊天解闷, 反倒宁好去得更频繁。
宁好最近不是在云上忙工作就是在医院陪闻家昌,几乎两点一线。
闻斯峘起初好奇,她?为什么总要去陪闻家昌, 看起来在打感情牌, 可她?明明可以拜托自己去代为尽孝。
她?现在比李承逸去医院的频率都高,病房里经常只有她?,和李路云或者两个姐姐中的一个。
李承逸要么不去病房,只要去了?,必定?想办法?找机会把宁好支开。
他与闻家昌独处只有一个主?题——催问什么时?候能让他恢复总经理职位。他在公司屡次被边缘化之后,闻斯峘和宁好又得到了?股份,这让他终于感觉到一些危机。
闻家昌只能回答他:“等?公司稳定?下来。”
公司稳定?下来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再说怎么才算“稳定?下来”?当初让宁好做总经理是为了?应一时?危机,谁知这么长时?间过去,一个危机连着一个危机。
平心而论, 这烂摊子李承逸一点也处理不来,让他去跟重启项目工作组、法?院、金越各方交涉, 他拿不出方案也就算了?, 连几方在扯皮的重点都搞不明白。
说到底, 潮退了?才知道谁在裸泳。
以现在苛刻的市场要求,像李承逸这样只会纸上谈兵的二代做不了?房企老板。过去三年, 闻家昌把他带在身边用明州几个项目教他经营,他却没耐心学,整天学着外面?普遍的说法?,嚷嚷“建筑业的上层是金融”,发自内心觉得房建没什么门槛,随便招几个项目经理就把活干起来了?。
他的思维在过去这二十年的高速发展期都没错。
闻家昌就是农民,从娶了?李路云拿到郊区一片苗圃用地盖别墅和酒店开始发家。
金越也是如此,从城中村拆迁、几个开娱乐场所有点势力的小混混得到权力开始发家。
还有许许多多正好撞上风口的房企,发家路线都让人满头问号:他们怎么敢什么都不懂就开干?
但时?势造英雄,猪站在风口也飞了?起来,还有些更聪明的猪在市场还不规范时?先?一步踩上资本风口,飞得更高更远了?。
世?界就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闻家昌知道以自己?的身体再没办法?去执掌企业,也没法?再言传身教给李承逸。如今全?行业都在收紧,利润被压薄,市场在收缩,不是每家企业都能在这行继续生存。
云上要在夹缝中生存下去,只能让宁好来掌舵。
闻家昌已经认清了?这个现实,李承逸还没有认清。
云上交给宁好,公司才不会倒,一大家兄弟姐妹才能从公司混口饭吃,这个家才能财产不缩水。若是交给李承逸让他把公司干倒,不仅闻家昌这一生的心血都将?彻底完蛋,而且全?家都得喝西北风。
这些日子宁好来医院最频繁正是闻家昌授意的。
每次他的兄弟朋友、贵人、搭档和资方来探病,他就把宁好叫到跟前。这是在有意识地把自己?最重要的人脉关系交接给宁好。
宁好明白这用意,与他心照不宣,随叫随到。
也会把重启项目的进展汇报给他。
“金越拿出的招商方案是娱乐主?题,把中心区域建设成大型娱乐.城,包括影院、蹦床公园、ktv等?等?,辅以餐饮,旨在吸引年轻的消费力。现在也只有一些情侣会经常逛街。”
闻家昌问:“你怎么看他们那个方案?”
“只能说,娱乐招商确实是他们擅长的,如果方案被采纳,金越集团自己?就能把娱乐部分撑起来。”
“那你的方案呢?”
“考虑到江陵南区域地价房价高,我们做的又是豪宅,不适合把中心商区搞得太乌烟瘴气。我报过去的方案是以家庭为主?题,以孩子为中心。我这里确定?可引入的商业有知名的艺术学校、早教、课后托管、留学培训、少儿形体和少儿体育集团。在商区里孩子可以得到很好的发展,父母接送孩子过来,也会有自己?的休闲空间。购物方面?,现在确定?的是可以引入PPRM集团旗下的四个奢侈品子品牌,他们进来以后有利于谈其?他品牌。”
闻家昌有些惊讶,PPRM一进场,整个商区的逼格就一口气打上了?天花板,真?正配得上市中心豪宅,甚至有利于往后几期住宅的销售。
他没想到宁好还有这个等?级的资源:“……可你做解放东路招商时?没有引入PPRM。”
宁好笑道:“一个区只能有一个‘最高端’,为什么要给海源用?当然是留给自己?家为好。”
闻家昌露出欣慰的笑容,长舒一口气:“我要是江陵区政府,我一定?会选你这个方案。打造一个新的市中心,这是多大的政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