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你们大明不肯给,我自己去拿就好了。】
朱元璋看着屏幕上眼底闪着野心的精光的瓦剌首领,原本被景泰的表现安抚了些许的情绪再一次糟糕起来。他不屑且杀气森森地睥睨了也先一样,但到底是冷静着的。
——这都是他玄孙时候的故事了,哪里有他能帮忙宰了那说不准尚未出生的小子的道理。
所以他只是扭头看向同样面露轻蔑的燕王,轻描淡写地询问着这嘴角也半挂着淡淡杀气的儿子。
“你怎么看啊?”
朱棣平静地看着他。
“虏贼也,畏威而不怀德。”
【在得知了景泰登基这一消息之后,也先随即在瓦剌为堡宗举办了复位大典,并打出了“送上皇正位”的旗号,预备南下进攻北京城。
而此时的景泰君臣比起土木堡之变之后的手足无措,已然进化了不少:另立新君之后的大明终于能够成功高效运作起来。
经过两个月的准备,此刻京城的守备力量得到了大大的增强,城墙得到了加固,赶造了战车器械,调来了南京武备库里三分之二的武器以重新武装京军,最后实行坚壁清野的政策,将通州仓的粮食悉数运往北京。
此时的北京,比起土木堡之变之后的一片混乱,其实已然好上了不少。可是面对也先南下,稍不留神便有亡国灭家的压力,同样不通军事的朱祁钰,在此时展现出了他惊人的魄力。
什么魄力?清代袁枚曾经就这一点,联想两宋之际靖康之耻而感叹道:
“吾读《宋史》而叹明之不亡,非谦贤,实景泰之贤也。宋南渡时,有相如李纲,将如宗、岳而不能用,终于二圣不归。景泰用一于谦,遂使社稷人民危而复安。”
于谦在景泰升任他为兵部尚书之前,难道一开始就是力挽天倾的社稷之臣吗?
从文官的角度来看,他不过是一个兵部侍郎,上头顶着明朝素有“天官”之称的吏部尚书王文,永乐时期便被留给仁宗当做辅政之臣、更是宣宗托孤重臣的礼部尚书大宗伯胡瀅……各个都是拎出来响当当的人物。
从武官的角度来看,就更难以服众。就算他在兵部任职,可本质上不依旧是一个文官吗?他怎么能以文驭武指挥军队呢?这不是僭越吗?
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朱祁钰选择毫无保留地,给予了于谦最大的信任:他让于谦一个文官“以大司马即为总督”,统帅京营,有关京师守备的事情,“有请即奏,不必复奏”。
有人以为于谦的权利过重,上谏景泰,却得到了他“于谦总督,即将权也”的回复。乃至于被时人认为“专任如此”“安危视所任”“成败以谋”。
某种意义上,这也算得上是孤掷一注般的赌/博吧,可是事实证明了景泰的眼光,证明了他有说出这样一句话的底气。
“死则君臣同死”】
“天子守国门,岂有轻易退缩的道理在。”
朱棣继续跟着自己的想法说着。
这对父子都是能征善战的统帅,自然能从天幕的字里行间品味出它对军事的生疏,接近照本宣科的念书。
而既然是尚未发生之事,景泰之后又有什么宪宗的存在,那这场仗肯定是打的赢的。他们也就不跟着天幕去推演那后事的战争,探讨起眼下所能做的事情来。
“你是天子守国门了,却没想过后世子孙有堡宗这个囊种!”
老朱哼哼着,现在还是南京当着京城,到了那玄孙手上却是北平成为了北京,他随便一想就能明白必是这家底在北平的儿子后来迁的都。
倒也不差。他琢磨着北平的位置。它比起南京最大的优势当然是位于北方,多少能防范那群南方的臣子沆瀣一气,让他老朱家的朝堂上只能听见他们一个派系的声音。
其次,它到底曾经也是元朝的大都,各种京城的基本条件还是有被蒙古人弄好的。
但弊端也很明显,堡宗身在北京,离边境也就那么近,所以这个囊种想御驾亲征就这么轻松容易。打输了之后,那瓦剌想要南下也就直接威逼京城,稍不留神就直接被打下首都,群龙无首了。
这边朱元璋考虑着北京为首都的利弊,那边的朱棣却被亲爹一句“囊种”给弄破防了。他恶狠狠地在心中又把堡宗这鳖孙揍了一遍,对未来的自己干了什么发自内心的疑惑。
怎么回事,后来的他迁都北平,结果却没把家门口收拾干净吗?难不成真的选了个“建文”的年号,他就收敛武功,专心文治了吗?不能够啊!
百思不得其解的燕王挠了挠脑袋:还是说他只是把北境上残余的北元势力收拾干净了,把这瓦剌之属收为藩属就收手了?
——那要不让他们更加沐浴王化,仰望而归一点吧。
【十月八日,于谦得知也先南下,奏准列阵于九门前,自己亲身督战,守德胜门,“泣以忠义谕三军”下令“临阵将不顾军者,斩其将;军不顾将先退者,后队斩前队。”
十月十一日,瓦剌破了紫荆关后,又令宣府守将杨洪率兵二万、辽东守将焦礼、施聚率兵三万入援京师。
瓦剌兵临京师之后,又企图用堡宗为诱饵,要求明朝派大臣出去议和,订立城下之盟。而被景泰断然拒绝。
他在十四日针对瓦剌假惺惺的借口,极尽文雅又暗藏阴阳怪气地写了两封信,分别给堡宗和也先回复了差不多的内容:“若太师也先果欲送大兄回,是能上顺天道、下顺人心,真大丈夫所为,岂不名扬千古?”
但是吧,你想送我那没什么用的哥哥回来,派四五个骑兵就行了,难道我还敢拒收吗?太师你这几万骑兵压阵的,刀剑无眼又想要干什么呢?
他透过也先裹挟堡宗的表象,看出了许多臣子也许看出却不敢道破的事实。给也先不过是一堆相互冠冕堂皇的拉扯话,给堡宗的末尾才真叫一个绵中藏针。
“伏望大兄深念祖宗、社稷、生灵为重,善为一辞,天地鬼神必加保佑。临楮惓惓,不胜痛恨,伏惟大兄亮之。”
也先固然是以送堡宗正位为借口想要建立傀儡政权,作为俘虏的堡宗,在知道景泰登基之后,难道心里也真的没有什么想法吗?
他作为正统天子,御驾亲征反倒沦为了蒙古人的阶下囚;他瞧不上眼的庶弟,结果却反过来当上了皇帝。
在这种情况之下,不管也先到底是什么身份,好歹给了他一个重登皇位的机会。
以他敢于叫门的自私自利,谁说他不会枉顾天下百姓的性命,愿意配合也先的行动呢?
都说喜宁是叛徒,一被俘虏就成为了瓦剌的走狗,为也先马前卒。可袁彬作为那个因为一直陪侍堡宗身边的“忠义人”,都干出过以头触门同样为堡宗叫门的操作来。
——那么喜宁到底为的是谁呢?堡宗真的像甚至不在他身边的人所写的实录那样,听到景泰即位反倒高兴吗?
景泰没说别的,他只是说,希望堡宗以社稷为重。】
“——”
朱瞻基咬住了后牙。
而后他看向这满朝文武,他们同样一言难尽的表情,眼神中带着不小的希冀望向了他。
他们这些当臣子的,就算满腹意见,也不好以下议上。这堡宗到底是朱瞻基的儿子,他自己可以骂,自己可以收拾,他们跳出来要求朱瞻基大义灭亲……
额,这不是陛下对这个儿子有多少感情的问题了,是他们在冒犯君权的问题了。
但万幸朱瞻基比他们想象得狠得下心。
“孙氏为谋皇后之位,阴取宫人子为己子,寄希望以长子贵。结果事发被觉,命免去贵妃之位,出居长安宫静修。”
“子祁镇不堪为嗣。”
【十三日,双方发生了激战。于谦、石亨大败瓦刺于德胜门,击毙了也先之弟学罗、平章卯那孩儿。接着又败瓦剌于西直门。
经过五天的交锋,瓦剌屡战屡败,人困马乏,又恐其退路被截,就于十五日由良乡西撒,一路劫掠而去,十七日退出了紫荆关。
京师保住了。
尽管瓦剌此刻依旧还保持着不少实力,不肯放归堡宗,双方针对如何迎回堡宗还有一番掰扯。但那些都是一些很无聊的礼法争论、利益交换和政治正确而已,充分展现了一些大明文官群体自欺欺人的水平。
我们这里只需要知道,由于景泰君臣合理的主战政策和防御措施,使得瓦剌的掠夺战争连续受挫,又失去了和明朝通贡的利益,瓦剌内部的矛盾日渐突出。
而景泰君臣的鼓动与挑拨,又使得可汗脱脱不花与太师也先之间的矛盾得以激化,瓦剌人民经过了连年的战争,也产生了不小的厌战情绪。
在这样内外交困的条件之下,同时想要借送回堡宗来扰动中原政治//局势,瓦剌主动遣使,于景泰元年八月送回了堡宗。
但那些都是后话了,朱祁钰的重心在守住北京之后已然转移到了这大明的四处。
他要接手并努力治理好的,是一个被他哥糟蹋了十几年的,到处都有坑的天下。
比如黄萧养起义。】
公元1450年
坐在上首的景泰帝将自己的目光从光幕上收回,继而看向眼前被他召集来议事的群臣。
被迫回顾了一遍堡、啊不,上皇的耻辱史,还被天幕阴阳怪气“自欺欺人”的臣子们默然不语,不少支持迎回上皇的人都被皇帝陛下似笑非笑的戏谑眼神看的老脸一红,撑不住想咳嗽几声。
只有前不久才被景泰征召进京执掌都察院事务的王文扬眉吐气——他是彻底的,堪称离经叛道一般的景泰的支持者,巴不得上、堡宗在土木堡之变被俘虏之后就自杀身亡,完全没办法支持这种昏君继续在位的强硬派。
“看来后世人对上皇的评价彻底的糟糕啊。”
他意有所指地评判,明明是堪称犯上的语气了,可是却没有人敢站出来批判他一句——毕竟陛下可还依旧笑着,笑得都让人有点头皮发麻,再想到天幕言语间流露出的信息与情感,背后更是忍不住冒出冷汗。
“后世人所称述瓦剌愿意奉还上皇的理由,每一条都直指我大明与瓦剌力量对比。”
“可见若非我大明守住边疆,使得瓦剌无利可图,而瓦剌内部又矛盾重重,安能使得瓦剌主动遣使而来请求送还?”
脾气很差的都察院掌事当场开始大声地指指点点。
“陛下先前不愿急切迎奉上皇,也正是出于这种理由,不愿再见两宋徽钦故事啊!结果却有小人,散播谣言以诋毁陛下的名声,明明有上书直言的道路,却偏要用张贴揭帖这种阴私的手段。”
两宋徽钦故事……王大人你也真的不客气,直接把上皇比作徽钦二宗了是吧。不少人听着他这句暴言,都不由在心里为他捏了把汗。
而王文可才不管他们心里在嘀嘀咕咕些什么,继续指点江山、意气激昂地表达着自己的意见——后世人骂的太好了!像堡宗这样的昏君,有什么颜面还替他粉饰!
“陛下!”他转头,对着上首面容和煦,唇角含笑望着他的景泰重重拜了下去:“后世人所说,瓦剌意欲通过奉还上皇来扰动我朝政局。”
“上皇迤北,对于我大明确实是奇耻大辱,不可容忍。但上皇归来之后该如何处置——”
面容严冷的臣子,严峻下神色来,竟然还颇有几分金刚怒目的感觉。
“伏惟陛下深思,勿拘于孝悌小节,而弃天下黎庶,社稷江山。”!
勿拘于孝悌小节……而弃天下黎庶,社稷江山……?
这话说得太重,隐含着的喻义也太尖锐,当场震住了不少老臣,只觉得心跳都跟着停跳了半拍。
这王简斋!这种诛心之言难道也是能够随意说得出口的吗!
侍立一旁的大珰金英就忍不住最先开口,身家性命都和皇权绑定最深的宦官话语间都带着些微的颤抖和尖厉。
“住口——怎可以下议上,信口胡言,有伤陛下与上皇棠棣之情!”
王文只是轻蔑地一哼,甚至懒得搭理他的问话,抬起头注视着景泰的神情。
而皇帝陛下果然没让他受委屈,云淡风轻地开口,眼皮子都不带抬上一下。
“王卿不过是心直口快,忠心体国而已。昔日宋昌代孝文皇帝答周勃之言,不就曾说过‘王者无私’一语?既是国事,又是众议之时,哪里有因言获罪的道理。”
话锋一转,他又顺势斥责了几句王文:“但王卿此言确实有御前失言之嫌,暂免你一月俸禄。”
得,陛下这一番话下去,又是护住了王文没让他当场下狱,又是轻轻处罚将这件事盖棺定论,完全替王文处理好了首尾。
王直一时苦涩的默然,然而回首想要看看同为老臣的胡灐有何意见之时,却只看见这滑不溜秋的官场老油条半阖着眼,竟是一副年老体衰精力不济的作态。
行吧,在太宗皇帝去后,有事你是真不能指望胡灐上啊。
朱棣:啊——嚏!谁说我?(警惕)
【黄萧养起义,一个在初高中历史书上知名不具的存在,一场在大众眼里基本上没有什么名声的起义,但它却是我们对当时时局分析以及景泰执政风格的一个有力抓手。
它于正统十三年爆发于广东一带,揭竿而起之后便得到云集响应,一度声势浩大到水陆并举围攻广州城数月之久。
讨伐的官军屡屡失败,其领袖黄萧养甚至建立起了东阳政权。最后却在朱祁钰采取了正确的措施与政策之后,于景泰元年被迅速平定。
它爆发的具体原因,牵扯到正景之际经济、政治、社会,甚至军事的背景,堪称方方面面都能挨上点边边。
众所皆知,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经济原因才是社会矛盾发展的根本原因。我们首先并着重入手的肯定是经济。
历史上所有朝代发展到中后期,基本上都会爆发大规模的农民起义。归根到底都是因为经济条件的每况愈下,土地的大规模兼并使得自耕农群体数目大量减少,动摇了王朝的统治基础。
而黄萧养起义的经济背景,就要追溯到明初立国之时的土地政策。】
“?咱的土地政策怎么了?”
朱元璋原本还在琢磨着迁都和继承人的事情,突然被后世人一句听上去略带批判的话给点到,敏锐地抬起了头。
他不是没有为那一段朴实无华却直指本质的关于经济和王朝命运的论述而侧目,但到底是已经掌舵一个帝国不短时间的存在,或多或少都有些类似的感悟。
尽管不似这般一针见血,但既然这后世人都可以点评皇帝了,说不定就是哪里来的师从大贤的弟子文人,时代总在进步,老朱自然也不算太过惊愕。
可这突然讲到与他息息相关的政策,老朱就瞬时敏感起来了——后世者观今世,固然会有记录差异的偏颇,但到底能够从更为广泛且有所照应的角度去剖析。
这对于他们来说,毫无疑问是能够查漏补缺的绝佳机会。
【明初,为了回报追随自己的开国功臣,朱元璋选择将官有土地作为封赏赐予臣下,开了封赏土地的先例。
但到底太/祖皇帝对贪官污吏的憎恶和残酷以及后来太宗文皇帝的文治武功放在那里,面对这两位积威甚重,严整吏治的皇帝,臣下还不敢干出什么小动作。
到了仁宣时期,因为仁宣二宗的性格更为宽和,整体的政治风气和吏治管理趋向松弛。大臣们已经进化到敢于向皇帝请求将官有土地赐予自己,并最终能有所得。
再到了正统年间,由于早年皇权的缺位和后来堡宗的风气败坏,朝廷上下更是掀起了兼并官私土地的狂潮,土地兼并已然成为困扰明王朝的顽疾,并在之后的时期不断恶化。
黄萧养起义的根本原因,就是由于土地兼并。
他们的元老成员,不管是被当地势族兼并沙田,为人佣耕的佃农;还是常年居于水上,没有官方认可良民户籍的蜑户,归根到底都缺乏农业社会最重要的生产资料——土地。】
“胡闹!”
朱元璋一听见吏治管理的松弛就忍不住青筋突突直跳,刚想要为着那儿孙的错失把朱棣说上一通,想到后世人那句太宗文皇帝的文治武功,又觉得这儿子还算得上一句争气。
这本来急躁的火气也就压了下去一点,可到底还是有所恼火,于是还是低低呵斥一声:“你怎么自己能耐了,儿孙却没教好呢!”
与其说是诟病,倒不如说是恨铁不成钢的训导了。
朱棣听了也不觉得他爹骂他骂得冤枉,而是跟着难受,只感觉一口闷气堵在心口:“高炽这孩子,就是性格太软了!”
朱元璋张了张嘴,他对这大胖孙子的印象还挺不错,笑呵呵的白面团子一样的孩子,性格是真的仁厚,却也还敢跑过来向他请教星象之学。
但转念一想,这些性格当他的好孙子,燕王的好世子当然是足够的,当上皇帝却确实有点……
他叹了口气:“也难怪文臣给他定的庙号是仁宗。”
朱瞻基:?之前不是还夸我和我爹说是假如活得久能和文景比隆的吗?
——他还不知道复述官修史书的评价和实际评价有什么区别。
但,虽然自小被养出来点,类似富家公子哥出手阔绰而不自知,可到底是被永乐大帝看重过的“好圣孙”的宣德皇帝皱起了眉。
后世人觉得对官员要求宽松一点不好吗——听起来确实不太行。看来虽然要给他们一定的福利来安抚臣子,但也不能过度……要有底线,是这个意思吗?
土地,在后世人眼中,就是我们这个时代,不能随便允诺的底线吗?
朱祁钰和他平行时空的爹得出了差不多的结论,于是眼神就落在于谦的身上。
君臣二人眼神交错之间,都能体会到彼此想到的共同的问题。
——军屯。【而自唐两税法以来,历代王朝开始放弃利用赋役制度以抑制兼并的政策,这固然客观上促进了商业经济的发展和社会的转型,使得国家的总体经济发展得到了提高。
但同时,明朝这种某种意义上接近于不抑兼并的政策,也导致了当地势族肆意兼并贫苦百姓迫于生计而开垦的沙田;又因缴纳赋税而得到官府认可,致使许多百姓沦为失地流民。
除此之外,根据《天下郡国利病书》所写,明朝的赋役制度还规定了,在京的官员可以免除均徭杂役,在外的官员半之,给予了官员群体一定的经济特权。
所以,庞大的官员及其家属群体,再加上越来越多的,由于被剥夺了政治权力而得到了大量经济补偿的明代宗室,按法律只需要缴纳极少的税款,在实际上可能完全被优免。
再结合仁宣以来,正统时期尤甚的官员侵占土地的狂潮,一个往往在王朝末期最为突出,隔了近百年又在崇祯手上继续复现的情况出现了:
官员和高级宗室拥有最多的土地,却只缴纳极少的税款。而承担明王朝大量财政支出的,却是挣扎在温饱线的百姓。
进而发生了更加荒谬的怪圈:
明朝为了让百姓活得下去不会造反不敢加税,可百姓却依旧活的艰难。
而一旦明朝的国库由于过于空虚害怕统治不稳试图加税,被进一步煎熬到活不下去的百姓就会揭竿而起。
——或者说,这到底也说不上一句荒谬。毕竟多少的王朝走到最后,都是差不多的下场,只不过明朝格外的典型而已。】
“……”朱元璋没有说话,他只是攥着拳,盯着那句“挣扎在温饱线上的百姓”。
朱棣也不敢打扰他这份压抑着的沉默,他猜测他的父亲也许想到了早年的经历,起义之时的风波,却没办法揣测他眼下到底是一份什么样的心绪。
他只好同样看着天幕思考:宗室为什么也要被天幕拉出来说?后面还特意强调高层宗室?
该不会——?联想到经济补偿那个词汇,他的脸色一下子僵住了。
他,的子孙,该不会为了削藩,给的钱太多了,让大明出现财政负担了吧。
不会吧!
而更可怕的也许还不在这里,朝廷也不是什么傻子,付不起的东西肯定是真的不会付的。自己现在就是藩王身份的燕王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为什么一定要强调是高层宗室?怕是低层宗室的日子也不好过,却碍于高层宗室这些既得利益者而无法得到一条生路吧!
【为什么明朝会这么典型?我们拿在它之前,虽然武德不昌但到底经济拿出来绝对算得上一手的宋朝进行一个对比。
宋朝的土地兼并严重吗?很严重,最早的“不抑兼并”就是从宋朝手上开始的。
宋朝大大小小的农民起义也不少,可是宋朝最起码国库有钱,就算丢了半壁江山也足够有钱。而有钱就代表国家最起码能有行动力,能应对农民起义进行合适的安抚措施。
那为什么宋朝有钱而明朝没钱呢?
答曰:宋朝收商业税那是真的不手软。在宋朝,商税成功成为了政府的重要财源
我们知道失地流民如果没有稳定收入,活不下去的他们就容易成为社会不稳定因素。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他们也同样失去了土地对他们人身自由的束缚,成为了工商业所需要的一大要素:自由劳动力。
这也某种意义上是宋以后商品经济逐渐繁荣的一个客观原因。
不管中央王朝到底是像宋朝那般鼓励商业经济的发展,还是像明朝那样坚持重农抑商政策,南方地区都出现了不少大富商和大手工业主。
如果说,宋朝在这方面的敛财,还颇有唐末五代十国各地节度使盘/剥的风范,以至于就算只留下半壁江山国库依旧支持得起每年要给北方的岁币。
那么明朝对于商税的征收,就很有明太/祖农民出身的淳朴和一种因为不够理解带来的清澈】
朱元璋:……
朱棣:……
朱瞻基:……
朱祁钰:……
增加了一人的明初五代人,同样达成了跨越时间的统一:后世人,你自己听听,这话像样吗?
【朱元璋对商业的薄税,永不加赋的政策固然在元末民生凋敝的环境之下,给予了民间经济恢复与发展的条件。
可是随着时间的发展,明朝的税收制度和税收机构的僵化变质就给了有心人可乘之机,商业经济发展的成果很大一部分被官员和大商人、大手工业主攫取。
而农业税方面,明朝早在洪武年间,便有“官给牛及农具者,乃收其税,额外垦荒者永不超科”的承诺,再加上农业社会农业税也不可能高到一定程度,所以也收不上来钱。
尽管有朱棣这样一个历史上罕见具有海权意识的皇帝,郑和下西洋以及其他海洋贸易的衍生影响,给祖孙三代带来了不小的财富收益。
但随着堡宗的不加重视,海贸给明朝廷所带来的泼天财富,最后也只是昙花一现,更多不过落入了沿海地区/官/商/勾结的群体手中。
这样,有钱的收不上税,没钱的不敢收税。
明末的财政问题,哪怕在此之前有张居正的改革续了一波命,也到底积重难返,最后落得个国库空空,崇祯朝自己岳父借钱都借不到的下场,某种意义上也真让人欷歔。】!
明末积重难返?国库空空?一代皇帝,向自己岳父都借不到钱?
一连串的词汇被不间断地砸入朱元璋和朱棣的脑海之中,让他们紧跟着一片大脑空白。
“这后世人的意思是——大明亡了?亡在这所谓,财政问题上?”
朱棣喃喃开口,吐词之间都带着几分轻飘的恍惚——他们不是没有见过朝代的兴亡更替,这世上哪有亘古不灭之国?
但是,他老爹朱元璋才刚刚收拾好旧山河,明初一片勃勃生机万物竞发。他才知道这样的帝国,之后将会交到他的手上,他正思考着自己将要如何带领大明走向更高的繁华……
结果话锋一转,灭国亡家的结局就砸到了他的头上。那被称为崇祯的他的不知道第几世孙披发覆面,以示无颜见祖宗在天之灵,毅然决然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了。
单看这行为,好像还确实保留住了最后一丝骨气,君王死社稷和他说的天子守国门还挺搭的是吧——但是就是心痛啊!心痛!
朱棣霎时虎目含泪:“爹!咱多找几个懂这‘经济’的人好好讨论一下吧!”
宣德景泰两朝的臣子尚且还能保持着一种冷静:后来的官员群体贪污腐败关他们什么事?
他们头顶上的两位皇帝,不管性格如何,都能称得上一句想要有所作为的英主明君,朝政的风气还没有堕落败坏地彻底,此刻也就没有满朝嚷嚷为自己辩驳澄清的混乱。
而朱瞻基和朱祁钰心里也清楚这一点,这对身处平行时空的父子几乎同时在心里下了差不多的决心:对官员的宽严,需要重新调整一下限度。
他们都是对看重的优秀臣子不吝于关怀与偏爱的人,但尚且能够保持着足够的冷静,可是他们的后世皇帝呢?他们能够不随心所欲,不肆意妄为吗?
同时户部尚书们齐刷刷被加了重任:经济这种东西,应该和你们有关吧。
【当然,明朝的灭亡,原因相当复杂。我们不在这里多掰扯,回到黄萧养起义上来。
除了经济原因之外,堡宗的用人问题也很突出:当时的广东官员贪暴,“广东右参政商惠,守已不廉,怠于抚字。”“宥内使张斌罪,时斌在广东,典守珠池,擅作威福,扰害生民”
可接到这些弹劾的堡宗却不以为然,看惯了仁宣之治承平之后吏治逐渐败坏局面的他并没有将这些垃圾官员明正典刑,反而放纵不管。
而自仁宣时期起,广东就时有发生水旱蝗灾,天灾不断,到了宣德十年更是以至于“广东肇庆、雷州一府,去年春旱田苗枯槁,秋田又被飓风涌潮渰没,禾稼无收,人民饥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