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观影从景帝开始—— by浮笙闲
浮笙闲  发于:2024年0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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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臣纳贡,你以为他们是完颜臣构吗?
这是强汉啊!是奉行着彻头彻尾的大复仇主义,为了复仇当场杀人都能为人称颂的,民风彪悍的强汉啊!】
“锵”的一声,在偌大的军营里缓缓萦绕着,盘旋着落入了每个人的脑海,配合着天幕一句句直白而痛心疾首的话语,仿若是什么雷鸣在耳畔炸响,又仿佛是什么警钟在脑中余韵不歇。
这是刘邦失神之中弹击剑刃发出的响声,而或许亦能反映出所有人心下此时的波澜跌宕吧。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这是将军们咬紧后牙的羞愧,攥紧的拳头,压抑的怒火自肺腑直冲上头脑。
“源源不断的物资”“战略性的必需品”?
——这是文臣们深呼吸着的心痛,阴沉的脸色,滴血的心酸自咽喉直坠入胃部。
“敬问”“称臣纳贡”?
——这是刘邦头晕目眩,茫然失神,被过大的冲击影响到完全没办法思考的空白。
沉默的底下,实际上是满腔压抑的义愤填膺,是被这过于庞大而无所预料的耻辱压在了头顶之上,骄傲被摧折,自尊被刺痛的苦楚。
没有人能开口说得出话,所有人傻愣愣地望着天幕。
刘恒同样捏紧了手,稍薄的指甲刺痛了手指的皮肤,掐紫掐青的痕迹,在白皙的手上一片触目惊心。
这确实是耻辱,而刘恒……他不确定自己能否洗刷这份耻辱。
多羞愧啊,多狼狈啊!
这个足够坚韧,心性足够坚强的皇帝没有掩面而泣,他也不觉得自己配得上掩面而泣。
骂得好吗?后世人明明骂得好啊!
他们这样不是懦弱又是什么呢?边境的百姓在哭泣啊,流水般送往匈奴的财物,哪一份的身上,不是沾满了百姓的血汗?
——后世人可以为他们叹息,但作为没能亲手复仇的人物,他们自己怎么能觍着脸为自己开脱呢?!
刘启沉默着,早在天幕开始讲匈奴之时,他就自然地从父亲的怀抱中挣脱了下来,此时安分地跪坐在一旁,没有去打扰刘恒一人的痛苦。
他仰着脸看着光幕,心里回想的是未来两个儿子可以作为对比的脸。
他突然又一层理解了未来的自己。
他不想对匈奴卑躬屈膝,他不想对匈奴称臣纳贡。他想要雪耻,想要让汉朝成为比匈奴更为强悍与不朽的存在。
所以他不可能把帝国交给刘荣,交给一个平庸的,肉眼可见不可能对匈奴发起反攻,只会继续安分地求和的人。
他需要的是一个同样骄傲到桀骜不驯,甚至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驱除胡虏,将汉朝的威名彻彻底底地压制在匈奴的头上,哪怕手段接近狂暴与疯狂,也要这样去做的继承人。
——这个人必须是刘彻。
【所以,在汉初表面稳定的和亲政策之下,是几代统治者难以甘心,坐立难安,咬牙切齿也想要雪耻的暗流涌动。
高帝高后的手上,汉朝还是无力反抗匈奴。那就只能忍辱负重,吕雉那样的人物,被冒顿单于来信调戏,都只能忍下气性,说自己年老色衰,不堪相配。】
樊哙整个人已经快爆炸了:刘邦是他大哥,结果大哥被侮辱了。吕雉不仅是他大嫂,还是他老婆的姐姐,竟然被北方的匈奴人调戏羞辱——!
樊哙:这口气能忍下去我就不是个汉子。
吕泽、吕释之:谁给他胆子调戏我们妹妹的?这口气能忍下去的都不是人!
气氛在压抑中逐渐沸腾。
【事情到了刘恒的手上愈演愈烈,匈奴对汉朝的侵袭在文帝手上达到了汉初的巅峰。总计三次大规模的深入侵扰,“匈奴日已骄,岁入边,杀略人民畜产甚多,云中、辽东最甚,至代郡万余人”,以至于“烽火通於甘泉、长安”。
皇帝竟然还要在都城长安周边的细柳、渭北棘门、霸上布防“以备胡”,想要亲征击胡都被群臣劝谏乃至于皇太后力阻而拦下,汉军驱除入寇的匈奴竟然还因为缺少战马,缺少骑兵而不得不“逐出塞即还,不能有所杀”。
说实话,讲到这里我都要替刘恒抹把眼泪了……文景真不愧是相互成就的父子,就连倒霉这一点都有点不相上下的意思在了。】
刘邦的胸腔跟着天幕的叙述起起伏伏地上下,看着后世匈奴的嚣张之景,怀疑自己之前那么久因为后世儿孙的争气而生出的喜悦都是得给现在的火气还回去的。
他这样被气得几乎快背过气的状况也吓到了周围的几人——更准确一点,吓到了萧何和韩信。
萧丞相到底不像刘邦那样与后世子孙达成了隔着时光的共情,站在局外看还能多保持几分冷静,更为关注刘邦身体状况的他几乎安抚的,在刘邦背后的轻拍就没停下过。
而韩信就更为直白,整个人其实本来不是外放类型的将军,看了刘邦这副模样都害怕,罕见地在没有多少谋算的前提下开始给刘邦打包票:“这回有臣在,臣不会打输给匈奴的。”
“陛下确实不用过于忧心,汉匈国力虽然此刻已经无法立即扭转,但到底名将尚在,兵戈未罢。沉稳应对尚且无妨。”
就连张良都不由出言,就怕这五十几岁的老头了,一口气没上得来又把自己气短命了。
刘邦强行逼迫自己闭了闭眼,缓缓才放松下来,吐出一口气:“朕知道了。朕没事。”
【当然,文帝不愧是文帝,面对这样的状况他也不是束手就擒。
他选择听从晁错贾谊等人的劝谏,“募民徙塞下”“入粟拜爵”,通过行政命令鼓励人口和粮食向边境流动,并鼓励养马,通过增加边境防卫力量继而努力保持边境和平。
总体而言,虽然依旧有憋屈的地方,也没办法大举反攻,但大体上是一种积极防御的态度。
这样的措施虽然在文帝时期还看不出来什么特别有效的成果——因为采取的时候已经是文帝后期了,却为景帝时期汉朝对匈奴政策的初步变化奠定了基础。】
刘恒:……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没关系,早点知道匈奴在我手上会这么嚣张,可以早点预备预防——“募民徙塞下”“入粟拜爵”还有鼓励养马是吧。
默默在预备施政记录本上加上几笔。
【我们之前讲过,景帝初年的时候,他奉行的是“攘外必先安内”,所以在初期一直沿用的是和亲政策。
可是我们刘启陛下那小暴脾气,布义行刚的皇帝怎么能真的一直忍气吞声忍到最后啊?
随着文帝给他留下的家底通过他的税制改革逐渐回流进国库,对朝政的控制力也逐渐加强,终于兜里有钱,手里有人的刘启果断选择对匈奴发难。
——自中元二年匈奴入燕之后,“遂不和亲”。
对,汉初终于支棱起来了!汉初也不是一直都在和亲的!
这一次断绝和亲的时间将近十年,从景帝中元二年一直延续到了刘启去世,刘彻登基初年。一直到刘彻因年幼无法亲政,朝政为窦太后和军功集团第三代所把持,才复谈和亲之事。
不得不说,看到这里我就忍不住再感叹一句刘启的识人之明啊。
他一死,失去了一个强硬领导,又没有一个新的硬骨头顶上的汉王朝会发展成为什么样子?——窦太后主政那几年就可以看出来了。
这还是刘彻正常继位,只不过是没办法亲政而已,就已经有软骨头再行和亲了。要是刘荣继位……那估计一辈子都别想再像他爹那样拒不和亲,更别提像武帝那样一雪前耻了。
这十年也是汉匈实力对比扭转的重要转折点。】
遂不和亲?遂不和亲!
一雪前耻?一雪前耻!
刘邦当场表演了一个老泪纵横:“好啊!刘启你干得好啊!脾气暴一点怎么了?对待匈奴人就不该和他们客气!彻儿你干得更好啊!!你爹选你就是老天保佑我们老刘家,上天厚汉啊!!!”
“——这种耻辱就不该存在!”
他说的杀气森森。
刘恒比他爹更幸运一点,可以夸夸的对象之一就在自己手边。
于是他又把亲儿子抱了起来,这一回是真的破功了,沉稳如他都把儿子抱的死紧,言词间带上了哽咽:“干得不错啊,挑的继承人更是真的不错啊!!”
王娡是吧,他记住了,视频放完他就去找王家下聘礼。窦姬日后搞事是吧,放心他会把一切打理好的。
绝对不会让好大儿被孝道束缚,更不会让宝贝孙子受委屈!
能打匈奴的就是好子孙啊!
【司马迁在匈奴列传中对景帝时期匈奴的入寇情况,简单的概括为“终孝景时,时小入盗边,无大寇”,并将这样的功劳归功于“如故约”。
这话说的其实挺搞笑的,考虑到司马迁毕竟是个文官,我们要原谅他对军事战略的生疏。
实际上,景帝初年“如故约”所带来的结果。就是七国之乱的时候,赵国勾结匈奴打算一起造反,而匈奴也为之心动,只不过是七国败的太快,纠集起来的兵力还没来得及加入一起搞事,这才不得不悻悻然离去了。
而往前去看文帝时期,更是明晰:和亲的最后结果往往都会以匈奴一方的背信弃义而结束。
因为游牧民族甚至比农耕民族还要“看天吃饭”,强烈的不稳定性使得他们必须逐水草而居,必须时不时南下劫掠一番。
这是不可避免的生存之争,不是你有所退让就能换回和平的。有些人现在屁股坐歪,批判武帝,说他想把匈奴赶尽杀绝又有何必呢?
——你把这句话去和当时的汉朝人说去,对面不被你气的当场拔剑要跟你拼个你死他活算我输。
文明之间的生存之战,哪里来的那么多没必要的温情?】
【所以,景帝一朝匈奴无大寇,本质上依靠的还是刘启采取了武力的方式来保卫边境。
史书对于景帝“遂绝和亲”之后,匈奴入寇的记录只有三条,其中战况最为惨烈的应当要属中六年:“匈奴入雁门,至武泉,入上郡,取苑马。吏卒战死者二千人”。
但这次战争所记载的士卒战死的数目,也不过两千人,对比文帝时期“万余人”的数目已经减少很多了。
而匈奴入寇甚至只为了取苑马,这一点也可以与景帝在西北边疆广设马苑,改汉初鼓励民间养马的政策,为官方机构直接养马的措施相对照,说明当时马政的繁荣。
这样官方下场养马的措施,使得管理力度大增的同时,马匹的数量、质量也得到大幅度的提升。
至此,西汉国家的军马生产才初具规模,足以支撑起景帝对匈奴的战略反击,和武帝时期与匈奴之间简直堪称不死不休的狂暴的战争。】
“官方机构直接养马比鼓励民间养马会更好?”
萧何捕捉到了这一点论断,但还没来得及兴奋起来,就被残酷的现实所戳破了。
——就现在国家这个财政状况,哪里供得起官方机构养马啊?
他和韩信面面相觑,虽然也很想要骑兵的将军都忍痛闭上了眼。
刘启靠爹靠自己手上是富裕不少了,但他们依旧穷啊,穷到甚至抄不了作业!
刘恒:保留一下,不确定能学,先看看经济能发展到什么地步。
【是的,是反击,也是景帝。
虽然对于景帝时期主动攻打匈奴的事迹,《史记》、《汉书》中均未花大笔墨记载,也未见有因击匈奴而封侯的人才,但这并不代表刘启没有对匈奴展开报复反击行动。
实际上,在李广的传记里面就有提到,景帝曾“使中贵人从广勒习兵击匈奴”,而后二年“郅将军击匈奴。酺五日”更是罕见的点明了是汉朝主动前去“击”匈奴的,甚至考虑到刘启竟然高兴到下令酺五日,这场战争的结果应该还是胜利的。
此外,根据《李广苏建传》,李广应该也多次进入过草原出击匈奴,而与之齐名的程不识亦当有不少出击行动。
结合一下这两种认识,我们大概可以推断:景帝中后期,汉匈之间的关系,处于一种微妙的战略相持的状态,汉匈战争进入了攻守平衡的阶段。
除去武力支撑使得的匈奴入寇次数的减少,刘启在断绝和亲之后也恍然发现了之前和亲政策所带来的一个客观后果。
——西汉朝廷通过和亲、贡纳以及关市,在很大程度上逐渐控制了匈奴政权的经济命脉。】
“那么在我们弱小之际,虽然和亲纳贡这种耻辱之事不足以效仿,却也可以学习关市。一方面安抚匈奴,减少其南下的频率,一方面甚至可以借此暗中挑动匈奴内部的矛盾!”
陈平灵光一现,脱口而出便是极尖锐的阳谋。
“虽然这样的前提,是我们能够在匈奴面前,起码能保住平等相谈的地位。”
但——他转头去看同样反应过来的韩信。
汉朝的兵仙神帅露出了一个安抚且自信的微笑。
——有韩信在,没有人会觉得他们甚至连一个平衡都办不到。
【南下劫掠的次数大大减少,同时也断绝了和亲这一经济来源,匈奴的经济因此收到了较大的打击,随之而来的是汉匈心态逐渐发生了变化。
汉人面对匈奴的入侵,在景帝中后期到武帝初期,已经不再因为畏惧而忍气吞声,而是建议“举兵击之”,乃至于一个商贾也敢献计歼灭匈奴主力。
匈奴人对于汉人的轻视也开始消失,曾经“日已骄,岁入边”的匈奴人,竟然会被李广利用畏惧汉军的心态而得以吓走匈奴千余骑。
但也仅此而已了,我们不得不可惜地承认。
尽管有心和匈奴真刀实枪地继续干下去,但景帝到底只是景帝而不是武帝。他还没能做好与匈奴展开大战的心理准备,手头上也不具备能够完成这一历史使命的顶级人物。
但没有关系,他已经为自己的理想,为自己的事业,为自己的使命找到了最合适最贴切最完美的继承人。
有些特定的历史责任只能交给特定的人选,比如汉世宗孝武皇帝刘彻,比如他手下的帝国双璧。
景帝后三年正月甲寅,尚在病重的孝景皇帝强撑起虚弱的病体,为年仅十六岁的皇太子刘彻提前加冠。】
尚未长成的少年,还带着点因为长高带来的瘦削,以至于精致的礼服在他身上都显得宽大了几分。
而这种本该喜悦的事情,他的眼眶却是一片哀戚的通红。
年长的父亲此刻却没有像往常那般将他揽入怀中,满带着慈爱与关怀地安抚他的情绪,没有替他擦拭起已经忍不住溢出的眼泪。
他只是一脸庄重且肃穆地,为自己的珍宝戴上了冠冕。
【景帝后三年正月甲子,帝崩。遗诏赐诸侯王以下至民为父后爵一级,天下户百钱。出宫人归其家,复无所与。】
【太子即位,是为孝武皇帝。】
太阳落山了,但无所谓。
他燃尽之后所有的余晖,都在等待着一轮更新的红日腾空而起。
璀璨到极致地,照耀着他留下的帝国。
——多耀眼啊……
刘启喟叹着。!

众人仰望着,看着天幕上的画面如水波般一幕幕浮现。
终于得以亲政的孝武皇帝立于朝堂之上,挺直的脊梁,骄傲到仿佛永远不会被摧折一般的屹立着。
他的目光略过长安宫阙的遮拦,遥遥望向那目光难以企及的,北庭的荒芜。那是汉初近百年的耻辱所在,无数百姓的血泪和将士的鲜血播种抛洒在那片动荡不安的土地。
他没办法再忍耐下去了,他的骄傲不允许他继续忍耐下去。
所以,“孝武之世,图制匈奴,患其兼从西国,结党南羌。列四郡,开玉门,通西域,以断匈奴右臂”
所以,“金城、河西西并南山至盐泽空无匈奴。匈奴时有候者到,而希矣”
——“匈奴远遁,而漠南无王庭”
天汉的旗帜临风飘摇着,如烈火翻腾,似日光灼灼。鲜衣烈马的将军们交错着乘马驰骋而过,温润的青年指挥若定,骄傲的少年意气风发。
卫霍的名号写在他们背后翩跹的帅旗之上,原本陌生的小字下一秒转换而成了汉初任所熟悉的秦隶。
奇袭龙城,七战七胜,收河朔,复河套,破单于。
直曲塞,广河南,破祁连,通西国,靡北胡。
饮马翰海,封狼居胥。
一行行多么简短的记录,每一行都是让人热血沸腾的荣光。
——韩信举起了酒杯。
他不是热衷于酒色的将军,一向自持到近乎寡欲。可如今却倒满了酒盅,遥向着下一个时代的双骄以敬,仰首饮尽了满杯。
这是一个划时代的天才,对于另外两位天生的将星帅才,不用言说的惺惺相惜。
【我想了很久,到了最后要给刘启一个什么样的评价去形容他。
给他一个后世已经烂大街基本上每个皇帝都有的庙号吗?太掉价了吧,他估计也不屑于吧。
给他写一篇颂文吗?我倒是找到了别人写的,感觉自己的文采相较起来过于贫瘠了。
在那边思考了半天,最后还是觉得,果然还是刘彻这个亲儿子懂他啊……】
天幕突然再放出一阵耀眼的白光,一瞬间仿若天上降下了新的一轮白日,让所有目睹的人都不由半眯住眼,随着光芒的减弱,才逐渐辨清那上面的轮廓。
从他们眼熟的战国文字一步步演化,变更,简洁下去,最后成为的字体竟然依旧是他们直白的能够看懂的模样。
——景。
【景,形声字,从日,京声,本义是日光】
侧着身的青年人,玄色的冕服衣袂翻飞的翩跹,十二旒的珠串半遮住他眼眸,却遮掩不住那份外露的锋芒。锋利尖锐的刚烈之主啊,他的目光遥望向不知名的远方,手握住剑柄正要长剑出鞘。
“日”的字样在他身后一如朝阳曜曜,夺目的光芒却极柔和地铺满了角落。
【而刘家的皇帝,尤其是西汉这几代的明君啊。难道不正像太阳一般吗?
汉朝的正朔,从刘邦定下的水德,再到刘彻定下的土德,直到最后刘向刘歆这对帮助王莽篡汉的父子,竟然才定下我觉得真正最合适他们的火德。
如火焰般极尽地燃烧至绚烂,如太阳般极尽璀璨地普照天下四方。
对于因他们的功绩而受益的百姓来说,他们的宏大与荣光,难道不正如烈阳撕裂了黑暗般耀眼吗?
对于因他们的锋利而受损的人来说,他们的刻薄与寡恩,难道不也正如烈阳一般无法接近、触之即死的暴烈吗?】
刘邦的思虑应该停留在那王莽篡汉的身上的。可是在这样逐渐激昂起来的气氛之中,他却没有抽出什么心神,只期待着天幕的继续。
【所以最合适他的赞美,确实是景啊。一如太阳般普照万民,柔和与精明并存,刚烈与委婉同在,高高在上的,无法接近的皇帝。
但同时也那么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做“景因光而生”——景就是影啊。
——被父祖和子孙的荣光所遮蔽住的影子。】
刘恒忍不住去觅儿子的眼,可见到的依旧如同他上次因为那句“承前启后”而忧虑之时一样,是刘启满不在乎的冷静乃至于淡漠。
天幕也应和着他这份平静。
【但他又怎么会在乎呢?他又怎么会顾惜这在他眼中毫无必要的名声呢?
以他的能力,以他的手腕。他如果真的想在历史上流芳百世,又何苦将自己的刚强与敏锐直白地外露,又何苦将自己的寡恩与刻薄坦率地表现?
——事实就是他不在乎。
他确实是新法家最出色的信徒,与其给他无谓的美名,他恐怕更希望,也更满意的是后来子孙功业煌煌远超于他,踩着他所奠基的台阶拾级而上,建造那不朽的辉煌伟业。
布义行刚,致志大图,无外乎是。】
公元前141年
病重中的孝景皇帝强撑起已经虚弱的躯体,他年少的太子侍奉在一旁,眼见父皇将要有所动作,忙不迭伸手去扶。
手指刚刚搀扶上皇帝臂膀的刹那,无声无息地,一道光幕如水波般在这对大汉目前最为尊贵的父子之前缓缓展开。
还来不及为之惊诧,还来不及有什么反应,他们就敏锐地注意到了这诡异的宁静——室内所有侍奉着的内官宫女,竟然没有一个对这突然出现的东西表示出惊惧。
他们淡然地站在原地,仿佛看不见这面光幕一般的维持着常态。
然后原本空白的光幕被分割成两块,左边的光幕闪烁着皇帝陛下这一生的功绩,顺带还夸了几句未来,成功勾引住了太子殿下的眼神,多瞅了几眼,更仿佛命中注定一般望见并记住了卫霍的名号。
可孝景皇帝的眼神却没落在那一块上面——他自己心知肚明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至于后世?他估计是已经活不到那个时候了。
他只是怔怔地望着右边那块被分割出来的光幕,上面是只存在于他记忆之中,随着时间的流逝,甚至已经模糊的面孔。
尚且年轻英俊着的孝文皇帝啊,墨黑的长发披散在脑后,为他本就因性格显出温润来的脸庞更添上几分,孝景皇帝努力在记忆中搜索,好像都不曾怎么见过的柔和。
他抱住了怀中的幼儿。那长着一张自己年幼之时脸庞的孩子,被他的父亲用足够宽厚的臂膀拥在了怀里。
而后他听见,他年轻时候的父亲开口:“你做的足够好了。”
“你不是我们遮蔽住的影子。”
“你是我的儿子,我的继承者……”
刘恒没说得出口,但不像视线受阻没看见口型的孩子,孝景皇帝目睹读出了那无声的褒奖。
——他的骄傲。
眼泪突然地夺眶而出,回过头来关心着父亲身体的刘彻都被吓了一跳,可没来得及问出口,就被刘启一下拥进了怀里。
他感受到了肩膀之上点点的湿意,于是所有的问句被吞了回去,帝国的皇太子,未来的孝武皇帝伸手反揽住父亲的肩。
……刘启不会在意后世人的风评。
但他确实会为了刘恒的认可而动容。
朱瞻基若有所感地抬头,在跟着天幕走完了一边孝景皇帝的一生之后,他隐隐感觉到了一种尾声的余韵,和另起新篇的开端。
天幕上的画面缓缓开始向下移动。
随着“日”的字样逐渐上移,他们才看见它的下面是个“京”的字符,也就是说,连贯来看,其实是个“景”的合体。
而背靠着“京”,和刘启分列于“景”的两旁,同样侧身没有面对着他们的青年,露出的半张容颜,是一张让明朝君臣有点眼熟但更多陌生的面庞。
他其实长得不是很像朱瞻基,比起敢于亲身上阵的宣宗皇帝来更多了几分温润的内敛。文质彬彬的青年,脸上还带着点年少的稚气,身板也不是什么硬朗的体型。
他看起来就仿佛更像个文人,好似更适合吟风赏月,写诗作画,清风明月竹林幽幽,轻松自在地过完悠游闲逸的一生。
——这样的人物,为什么谥号也会是景那样的字眼?
满腹的疑惑,随着那低垂眼眸的青年抬头转身的刹那,如阳光照耀之下的残雪一般消融了。他们之前淡忘的记忆又从脑海的深处被翻了出来。
啊,对,他是能在临危受命,年年都有天灾人祸的情况下,也能干出“渐有中兴之迹”这样成就的皇帝啊。
那“京”的字体,在他们回想起这位景帝陛下的功绩的下一秒,突然在烈火焚烧般的转场中解体,继而如泼墨重构般化成一座真真切切巍峨庄严的宫城,汉朝的观众还不曾认得,明朝的君臣却能一眼认出。
北京啊,明朝自太宗文皇帝起确定的都城,在仁宣之治两代人的发展之后逐渐繁荣,经历了三杨等人的心血,甚至远比现在看起来更为繁华大气,璀璨的明珠啊。
它矗立在青年的身后,或者说,是青年捍卫在它的身前。
明帝明黄色的龙袍映着这不知真假的火光,一片翻飞的明明煌煌,满朝文武的目光忍不住落在他的手中,比起刘启甚至还要更为直接,他干脆已然长剑出鞘,寒芒照着天光。
可朱瞻基望进青年人的眼睛,那是一双对方脸上最和他相像的眼睛。
平静的宁和,温润的沉静,
以及坚毅的果决,无法被打垮的刚强。
【而由义而济,德行可仰。
说的就该是明代宗景皇帝朱祁钰了吧】
钰,宝也,坚金也。
“……是个好名字啊。”朱瞻基低低地感慨了一声。
外柔内刚,怎么不是一块宝玉呢?!

刘邦收回了自己望向天幕的视线。
接下来的评述应该全部是关于那个明景帝的功绩了,他虽然对于后世确实还有些兴趣,但眼下更为重要的应该是现在。
他的目光停住在了等待着自己最后命运的吕家两人的身上。
他需要和吕家,或者说,吕雉好好谈一谈。
【正式开始朱祁钰的篇章之前,我们依旧是来点比较欢乐的小趣事调节一下气氛。
你以为的朱祁钰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小可怜?懦弱?平庸?自己对朝政不是很熟悉,所以主要靠垂拱而治放权给于谦?】
“怎么可能啊……”
对于谥法更为精通的文臣忍不住暗地里默默反驳。
一个谥号为景的皇帝?觉得他懦弱?
……惠、让、献、恭听了都觉得离谱啊。
“于谦?”朱瞻基敏锐地捕捉到了自己熟悉的人名。
他记得那是曾经跟着他一起亲征汉王的御史,当时正色严词细数批判汉王的神态,至今他仍记忆犹新。
听起来他应该之后会和祁钰君臣相和的样子——等等!
他半带着懊恼地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之前天幕不是说过,力挽天倾的兵部尚书于谦啊!
【——太天真了。要真是这样,明人为什么给他的谥号是景,而不是什么更为柔和的和啊,恭啊?这样还不容易惹忌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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