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霖风当即点开了自己的电子腕表和她示范了一下怎么查询。
于是阮莹就按照她所说在自己的腕表上操作的一番，成功的拉出了一串匹配明细。
［“川阳一中”，自由匹配］
［“古堡伯爵”，偏向性匹配］
［“乡村旅舍”，主动追踪匹配］
［“内卷之王”，玩家定向选择的海选副本］
［“跳跳气球”，因果律自由匹配］
［“末日降临”，全员定向的决赛副本］
阮莹反复确认了第2条的内容，见到那里的确是“偏向性匹配”后，脑海中有刹那间的空白。
她记得清清楚楚，自己那个时候刚懵懂的通关了新人副本，对游戏的匹配和追踪没有任何了解，更加没有在游戏中惹过什么人，不存在被追踪的可能。
她根本没有用过任何技能或追踪手段，而是直接进入副本，任由系统匹配的。
这样的匹配为什么会是“偏向性匹配”呢？
看到阮莹的表情，阮霖风心中了然，也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你也亲眼看到了，你们相遇的那场游戏并非自由匹配而来的，而是被裴陌做了些什么手脚，导致你们能够相遇。”
“裴陌先让你失忆，然后又刻意利用游戏的机制和你相遇，打算和你重新开始，故伎重施获得你的信任。”
“他也确实做到了，你看你们现在的关系不就很好吗？”
阮莹只觉得心里微微发涩，说不出话来。
太多的信息交织在脑海里，她虽然隐隐觉得这其中可能还有寰转的余地，但是一时之间也没有办法给出有力的反驳。
“那么现在呢，现在……”
“估计从实验室里出来之后，他就已经明白你见过我了。”
阮霖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看向阮莹的目光带着无法排解的担忧。
“所以敢在他对我们下手之前，杀了他吧，在6月30号之前。”
又是这个日期，她的生日。
各种疑团堆积在思绪中，让她觉得脑海阵阵缺氧。
“为什么他一定会对我们下手？他现在不是还没有确认道具在哪里吗？为什么我又要在6月30号之前杀死他？”
“你太小看裴陌了。”
阮霖风摇摇头，叹气说道。
“从这个实验室里走出来之后，他就能够锁定我的位置并且追踪我了。”
“他和你绑定了游戏账号，能看到你账号里的一切，比如你在刚才查看过我的游戏道具，这也会被收入进记录里。所以这个时候他就能猜出道具在我手里，并且企图杀死我，爆出道具了。”
“你也知道，副本里死亡一次是不会彻底死亡的，只有当积分清零的时候才会死亡，所以他就会像追杀你父亲那样追杀我，从一个副本到下一个副本，直到我死在他面前。”
阮莹的心沉了下来。
她明白现在最危险的其实不是自己，而是她的母亲。
“至于6月30号，那是你的生日啊，宝贝。”
“其实你的父亲没有彻底死亡，我用SSR级道具保留下了他的灵魂体，从此他就被困在了游戏里，就是这个副本。”
“你是说……？”阮莹脑海中忽然闪过那本笔记本上的内容，这个发现让她不由得心里一颤。
“是的，他的灵魂被困在了这个游戏的NPC丧尸博士身上，只能偶尔苏醒自我意识。”
“因此趁着他苏醒的时候，他就将末日降临和结束的时间都定在了6月30号，一方面是因为他太想念你了，另一方面也是向我传递他还活着的信号。”
“所以你其实一直都……”
“对，”阮霖风点头说道，“自从我将凤倾的灵魂留在那个NPC体内之后，我也就再也没从这个副本里出去过了。”
怪不得母亲对副本里的一切都如此熟悉，能早于任何一个公会发现这个实验室，甚至可以操控实验室里的机关来制造和她单独见面的机会。
“第一个6月30号是这个末日世界里的6月30号，也就是末世开始的时候。”
“而末世结束的6月30号是你父亲演算出的与现实世界相对应的日期，也就是说当天的副本日期并非这个，但是在现实世界中当天是6月30号。”
“末世是怎么结束的呢？”阮莹想起了刚进副本时的游戏提示，“就是指游戏通关条件中的［世界的尽头］吗？”
“如果说末世结束的时间是可以确定的话，也就是说有某样可处的东西能直接导致末世结束？”
“是的。”
阮霖风点点头，看向阮莹的目光里带着几分长辈式的欣慰。
“你能找到这个实验室，就说明你对副本的背景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不愧是我从小培养出来的女儿。”
“你应该已经看出来了，这个副本里存在着一种特殊的辐射，对于丧尸有莫大的吸引力和催化作用。”她四顾了一圈这间实验室，似乎想起了什么唇角带着几分自豪的笑意。
“这间实验室里就藏匿着那个可以制造辐射的特殊晶石。”
“辐射降临之后，人类因为无法适应辐射而彻底灭绝，活下来的只有被辐射同化的异化动植物和丧失。它们依赖这种辐射而活，辐射对于他们而言就像氧气对于人类那样，一旦这个星球上没有了那种辐射，它们会立刻死亡。”
“所以只要把最原始的制造辐射的晶石全部毁灭掉，这世界上的所有现存生物都会死亡？”
阮莹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末世降临让所有的正常生物都变成了辐射化生物，而如果辐射化生物也全都死亡了，那么这个星球上就真的没有任何生物了。
一片死寂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世界，恐怕就是所谓尽头了吧。
“对。又因为你的父亲灵魂暂存在那个神秘博士上，所以他知道那些晶石的确切位置，并且提前设置好了，让他们在6月30号爆炸。”
一边说着，阮霖风手里凭空出现了一把小巧的匕首，刀刃薄而锋利，在空气中轻轻颤动，发出玉石般的嗡鸣。
在母亲的眼神示意下，阮莹把匕首接了过来，查看了一下道具属性。
［游戏道具：复仇之刃（SSR）］
［道具描述：这是一把可以抹杀和复苏灵魂的匕首，只有互相锁定游戏仇杀关系的人才可以靠这把匕首实现，以命换命。］
［道具功能：被这把匕首杀死的人会被清空积分立即死亡，与此同时，玩家可以指定与自己在同一个空间里的他的仇杀对象复活。］
“只要你杀死了裴陌，你的父亲就可以复活了。”
“这个游戏道具有身处同一空间空间的限制，如果你出了这个副本，以后就很难有机会再匹配进来了，所以，从现在到6月30号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你务必要在那天之前用这把匕首杀死裴陌。由于我在副本里，不知道哪天是现实世界里的6月30号，所以你需要尽可能早的杀死他。”
阮霖风的语气凌重起来，望着她的目光很深很悠远，带着某种沉重的嘱托。
“而且，如果他没有死，非但你的父亲不能复活，你自己也活不下去。”
“6月30号是你的18岁生日，根据逃生游戏系统的账号传承规定，你满了18岁以后，就会和你的父母打通账户三个人都可以自由提取另外两个人账户中的游戏道具。”
“这个时候，裴陌就会利用他和你绑定的最高亲密等级账户直接登录你的账户，然后从你这里拿走我账户里的恶之源世界之钥。等道具到手，他当然会直接杀了你以除后患。”
正在这时，房门外传来了剧烈的撞击声。
一下，门在巨大的压力下弯曲变形。
“时间不多了。”
阮霖风动作迅速的从游戏空间里掏出了一个黑乎乎的小圆球递在阮莹手上。
第二下，门框在撞击下裂出了巨大的缝隙。
“这是通讯工具，你拿好，我先走了。”
机关响动——
下一秒，随着瓷砖的合拢，阮霖风消失在了房间里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尾声：绝望之谷4（二更）
阮霖风走的实在太快了，快到阮莹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但她心里还有很多疑团没有问出口。
她知道，无论是从情理上来讲，还是从客观事实上来讲，她都应该听信自己母亲的话。
因为父母是最没有动机害她的。何况事实已然摆在面前，父亲死亡了只留下魂魄，母亲一个人困守在副本中，在这个时候她是他们谋求出路的希望，又怎么可能害她呢？
退一万步讲，即使母亲所说的一切都是在骗她，但她最终的目的也只是让她杀死裴陌。这个目的本身就彰显了父母和裴陌确实是有仇的。
所以即使有疑团，她也没有必要问，因为她应该相信自己的母亲。
只是……
门外响了第三下，子弹打在门框的裂缝上，门应声而开。
“你怎么样了？”
阮莹闻声回过头来，目光正落入裴陌那双黑沉深邃的眼眸中。
触及到他眸底隐隐燃起的担忧和焦急，她一时之间骤然失语，心中无端的失落起来，酸涩难言。
若说这一切都是他演的……那么他未免也太过尽职，在相处的每分每秒，日日夜夜里都保持着完美的人设。
“我还好。”
阮莹下意识的移开视线，低头说道，声音比平时更轻了几分。
“你怎么样？我晕过去之后，你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她的本意是想关心他，却没有料到他竟然沉默了。
虽然这沉默只有短暂的一瞬，但是阮莹还是立刻敏锐的察觉到了，一颗心像被支撑力释放了，就那样自然而然的坠落下去。
“之前有个机关把我们分隔开了，然后我就一直在找你，听到这边有声音就找了过来。”
裴陌依旧凝视着她，目光如同往常一般沉静而真诚，没有丝毫避讳的意思。
他似乎看出了她在躲，所以他的目光显得更加坚定，像是在两人之间建立了某种沉舟破釜的勇气。
阮莹听出了，他没有说实话。
或者说，他说的话的内容全都是真的，但是省略过了中间的某些环节。
她其实不在意他为难之下的隐瞒。他可能也经历了什么，或者可能听到了母亲对自己说的话……在这种情况下的沉默，其实潜意识里体现出他对两人关系的在乎——因为暂时不知道怎么提就不提，以防因为不恰当的言辞而导致关系破裂。
“没事就好，那我们先出去吧。”
阮莹重拾勇气抬头看向他，用一种尽量自然的，和往常无异的甜美嗓音说道。
“我不太喜欢这里的环境。”
这里很干净整齐，但是干净的压抑，像是工厂里定制生产出的创造品，一切都被机器的齿轮碾压过，留下平整而纤尘不染的表面。
“好。”
于是裴陌走在前面开路，两人一行出了实验室。
一路上他们谁也没有再提起，探寻实验室里的有关于末日结束的秘密。
阮莹不再思考这件事情，是因为她已经知道那些晶石被自己的父亲设置了爆炸时间，将会在6月30日全面爆炸，因此没有思考的必要了。
但是裴陌却也掠过了他们此行的目的……这就让阮莹心里更加肯定，他必然经历了些什么。
她想起了那把在慌乱之中被她藏进口袋里的匕首。
她没有办法把它放进游戏仓库里，否则裴陌就可以通过账号关联一眼看见她账号里的这个匕首。而一旦见到上面的具体功能和仇杀之类的描述，他无论如何都能猜到，这个匕首是用来刺杀他的。
走到实验室外面空气里那股熟悉的淡淡的血腥味又飘了过来，而阮莹现在闻到这个味道，竟然觉得难得的舒心。
呼吸畅快一点了。
“我们去把那只狮子从树上放下来吧。”
长时间的平静之后，这是阮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他们答应过狮子要带它走的。
“当然。”
裴陌点头答应引导，于是他们就像来时一样并肩往回走走，有时兴致来了也会稍微说两句不相干的话题，然后开心的聊几句。
——似乎这样就能维持表面的和谐平静了。
接近那棵树的时候，他们远远的就听到了狮子粗重的呼吸声。
它看上去不太好，因为身上的枪伤没得到及时治疗而迅速衰弱下去，身旁流着腥臭的血液，抱着树木的枝干奄奄一息。
但它的表情却显得很平和，那双猩红的眼睛因为衰弱而少了几次疯狂，看上去更温和了，阮莹甚至从那眼眸中看到了得到解脱的宽心。
在看到他们的一瞬间，它不由的瞪圆了眼睛。
“你们竟然真的活着从那里回来了！辐射没有吞噬你们吗？”
“还有那里恐怖的人，恐怖的……”
似乎是想起了实验室里的某些场景，狮子的表情扭曲起来，显示出巨大的惊恐。
它痛苦地低吼了一声，有关实验室的记忆让他身上那被辐射挑逗起的不安分因子又重新活跃了起来，眼眸中露出混乱的神色，差点又要进入疯狂状态了。
“不要再想这些，你已经出来了。”
阮莹连忙用温柔的声音安抚它，释放出自己的精神力试图温和的包裹住它的，平息它精神世界中的狂暴。
“之后我们会带你出去的，那些都过去了。”
她不停的说着安抚的话，狮子也随之逐渐平息下来。
“你们不要松开绑绳，继续绑着我，直到远离这地方。”
它用一种祈求的语气说道。
阮莹友好的答应了，随即将话语转述给裴陌听。
“没问题，等我一下。”
他凭借金属异能迅速的在停车场里找到了一辆可用的大卡车，然后开到了树前。
他打开车门跳下，向狮子走来，先松了绑在他身上的藤蔓，调整了一下绑绳的位置，然后用金属异能控制着托板将它接上了卡车。
一切完成妥当之后，裴陌伸手向阮莹。
“上车吧。”
“谢谢。”她穿过由他打开的车门进入车内，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坐好了。
车子缓缓启动，狮子园区往后退去，逐渐缩小成的一个原点。
“谢谢。”
得偿所愿远离了实验室的狮子显得颇为欣喜，连带着精神也好了许多。
“现在你需要我为你治疗一下吗？”
狮子犹豫了一下，然后慢慢抬起头，向阮莹所在的方向探过去。
裴陌从后视镜里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你和你的男朋友吵架了吗？”
它忽然这样问道。
由于言语不通，他的话只能被阮莹听见，到了裴陌耳中，则是意味不明的动物吼叫声。
“啊……”阮莹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弄得心里一跳，随即感到隐隐的酸涩。
但是她依然微笑着声音温柔的问道：“为什么你会这样想？”
“因为你男朋友看上去好像很关心你，他又不愿意让你知道他在关心你。”
狮子注意到了后视镜里裴陌凝视了一会儿，然后移开的视线。
“而我又从你的声音里听出了忧愁和担心，像是想要关心他，但是又不敢。”
“你们这种状态我在游客里见过很多，通常都是吵架冷战了，其实只要有一方主动开口就可以恢复如初，所以你要不要试着……”
“谢谢你的建议，我会的。”
阮莹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让自己紧绷了很久的心弦放松下来。
她只是暂时需要一点时间从头到尾梳理一下整件事的经过和其中的疑点。
狮子点点头，然后安安静静的接受了阮莹的部分治疗，在病痛得到舒缓之后，他的身体就放松了下来，然后慢慢的在卡车上睡过去了。
“我们回哪里？”
开到灵川基地西城附近的时候，裴陌忽然减缓了车速。
他为什么忽然这样问？假如在平时他肯定就默认开回西城了。
“就回西城吧，你觉得呢？”阮莹用试探性的语气问道。
在听到她的话时，他有一瞬间似乎想开口问些什么，但是最终又停了下来，将视线转向前方，然后淡淡的应了一声。
“好。”
阮莹心中无端的感到了一阵失落。
她能体会他对他们关系的小心维护，而这份维护本身又让她觉得忧伤又心疼。
她相信裴陌。
既然如此，她决定开诚布公的和他讲这件事。
人与人之间的很多误会都是因为彼此的欲言又止，各自从自己的角度出发来理解对方的行为，然后永无止境的在内心纠结质疑猜测。无论是在电视剧里，还是在现实生活中。
而她不愿意这样。
她也不舍得他们的关系，因为这种可能造成的误会而破裂。
既然相信他，那她总要给他一次解释前因后果的机会。

她晚上还有话要跟他说，在外面不太方便。
“那你会不会太辛苦，”裴陌对此没有什么异议，只是有点担心，“你今天在实验室里晕过去了，或许可以多休息一会儿。”
“没关系的，我现在感觉很好。”阮莹微笑着说道。
于是裴陌也就尊重她的想法，和她一起到厨房里，清洗刀具和蔬菜，给她打下手。
阮莹做饭的手艺是从小锻炼出来的，无论是切菜还是翻炒动作，都娴熟流畅，赏心悦目。而做出的成品也都色香味俱全，无可挑剔。
饭桌上，裴陌想用到这些菜品的时候，忍不住蔚然赞叹。
“你的手艺真好。我真是太幸运了，竟然能白蹭你两顿晚饭。”
阮莹忍不住笑起来，一天以来的灰色心情瞬间明亮了几分。
“你喜欢的话，以后我也可以给你做。”
她顿了顿，又低声补充道。
“每天都可以。”
裴陌的动作不由得微微一顿，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像被什么东西轻轻的敲击了一下。
他听得出她的话里含着另一层隐晦的意思，也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一些更有深度的回应，但是话到嘴边，脱口而出的却是：“那我就每天洗碗吧。”
听到他这样说，阮莹的心跳不由得停滞了一拍，心中激荡起一些许让人沉醉的甜意。
她依恋着这种美好的感觉……明知是一场梦却不愿意醒来，明知是骗局却以身入瓮，一晌贪欢。
随着两人的接触越来越多，她对他的感情早已不是古堡伯爵初见时的那样了。
而越是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她就越迫切的想要破开眼前的迷局。
“有关今天在实验室的事，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鼓起勇气，抬头望向裴陌。
他似乎没想到她会主动这样问，不由得微微一怔，眼神中多了一抹复杂又深沉的情感。
“你知道自己为什么晕过去吗？”
阮莹微微摇头。
裴陌凝视着她因为有心事而带着几分忧愁的脸庞，不由得轻叹了一声。
“我也不知道。那我就先和你说说我的经历吧。”
“你昏过去之后，实验室里就立刻有机关启动，把我们两个分隔到了两间不同的房间里。而在我那间房间里，我遇到了一个自称是你养父的人。”
听到这里，她的心不由得一紧，呼吸也变得更加小心翼翼了。
“但是他对你的态度很奇怪。”
想起那个邪神一般的男人，裴陌忍不住微微蹙眉。
“我感觉他对你并不是很关心，反而将你看作了他的宠物，而且他对我的敌意很重。那个人确实是你父亲吗？”
他简单的描述了一下那男人的外貌。
阮莹听到一半，脑海中便已经浮现出父亲的面容了，而在想起那人的一刹那她的心似乎被冻上了一层寒霜，有一种怪异到极致的感觉。
“那就是我父亲。”
父亲的容貌美艳到让人过目不忘，她不可能认错人。
裴陌却就此不再说话了，若有所思地垂眸。
而阮莹将他的沉默看在眼里，心中有了大概的预感。
她定了一下心神，然后缓缓开口，用温和的语气从头道来。
“我晕倒之后，在另一间房间里遇到了我的养母。”
“然后她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有关我们的故事。”
裴陌的神色微微一凝，眼神中多了几分茫然，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对即将到来的风暴的隐忧。
“她说你接近我是为了一个叫恶之源世界之钥的道具……”
阮莹将母亲告诉他的信息，按照时间顺序整理了一下，然后简要的复述了出来。
他越往下听越觉得荒谬，忍不住蹙眉，对阮莹母亲的说辞感到暗自心惊。
那是一套可以自圆其说的谎言。
而更可恶的是……他没有任何证据来反驳它。
他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之前是否做过那些事情。因为他也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也是让他感到最为难的。
“所以，针对这件事，你有什么话想解释的吗？”
阮莹兀自一口气把事件说完，然后才鼓起勇气抬眸与他对视，眼神中带着希冀的光亮。
然而他的话却让他眸中的光亮一点点暗淡下去。
“我缺失了一部分的记忆，对于你说的事情连半点印象都没有。”
虽然这种话连他自己看着都觉得苍白无力，但是这确实是事实。他也没有办法再给出任何其他的回答了，因为他不愿意向她说谎。
“至于那个道具，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它的名字，如果有，那应该就是在缺失的那部分记忆里，反正现在的我是完全不知道的。”
“虽然我失去了那些记忆，但我了解自己的性格，我根本不可能做出你母亲所描述的那种恶劣的事情，即使对一个陌生人也不会，更何况是对你。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虽然我不确定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的关系又是怎么样的，但我确实没有害你的心思，以前没有，现在更没有。”
“我知道说这些听上去就像在拿最拙劣的借口搪塞你，但是相信我，我……”
长大以来，这几乎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痛苦的无力感。他想说些什么，但是却拿不出任何证据，百口莫辩。
“我相信你。”
出乎意料的，阮莹打断了他的话，声音轻柔却坚定。她说的那样及时，用实际行动彰显了她的态度——即使他不向她说明自己的为难，即使没有听见他解释的那些话，她愿意相信他。
听到阮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脱口而出的话语，裴陌只觉得心中一震，脑海中准备的话语刹那间全都消散了。
他停下了想解释的念头，像是被自己的神明宽恕的护法者，唇角无意识的扬起了一抹温柔的弧度，带着几分释然。
此时此刻，他只是心无旁骛地凝视着她，什么都不去想，没有其他任何事情能从她那双澄澈的水眸中吸引走他的注意力。
他几乎贪恋的想要将她，她的面庞，声音和全部，夜晚微凉的空气，散在房间里的饭菜香，窗外的静谧和微风摩挲树叶的轻响……此刻的一切，美好温暖到足以抵挡未来的未知命运的一切，全都牢牢的印在脑海中。
也许以后，会有生离死别，会有命悬一线，会有坎坷的命运纠缠。
但那在所有人看来都痛苦不堪，让人在深夜辗转崩溃，在白日里撕心裂肺，哭求着想退缩想放弃的一切，在此刻的他们二人看来都变得淡然了。
勇气或许不是从来都有的。
但是只要有一刻，有一个场景，有一种感情，在人心里深深埋下了种子，它就会在漫长的岁月里生根发芽，抓紧每一寸苦难咸涩的土壤，坚难的向上攀升，迎风抖开枝蔓……最终成为屹立在悬崖顶峰的旗帜，在千丈高的悬空中向绝望的人垂下枝条，给予他坚持下去的理由。
——也许可以再晚一点点放弃，也许勇敢的伸手交握着那枝条向上攀登，就能抵达树干指向的上空。
而那时，风吹响树叶的声音全是为他而生的摇旗呐喊。
“你有第三批玩家的消息吗？”
在漫长的安静对视之后，阮莹垂下了眼眸，然后轻声问道。
“基地今天新招了将近15个第三批玩家，”裴陌收敛了一下心神，正色说道，语气中捎带了些许疑惑，“怎么了吗？”
“或许我可以见见他们吗？”
阮莹知道这是自己必须要做的事，但是事到临头，她忽然生起了些许抵触，想要逃避——逃避那个所谓的最终期限，6月30号。
有时候她也会有些恍惚，总觉得父母其实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的那样爱自己。把这场末日灾难的开始定在她的生日，又把这让她无比痛苦的截杀日期放在生日……她的生日，几乎从头到尾就是个苦难日。
是啊，她的一生就是由连绵不绝的苦难和绝望构成的。
阮莹脑海里忽然自动冒出了这个想法，把她吓了一跳。
虽然记忆已经失去了，但是潜意识却是不能被抹灭的……她之前或许过得很不好。
“当然可以。”裴陌立即答应。
“如果你想现在见他们的话，我也可以安排车辆带你去。”
阮莹几乎是下意识的摇了摇头。“现在天晚了，还是明天吧。”
她不想面对那个截止日期，更没有什么动力，在这好不容易有片刻安静的夜晚驱车去东主城。
“也好。”
裴陌没有问她为什么想要见那些玩家。
她轻轻的舒了一口气，感到了些许轻松。
她当然不怕他问起，也不怕和他解释，但是那样的过程会无可避免的，让她感到紧张和痛苦，他愿意相信她，不过问这些，那就最好不过了。
“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想了一下还是和你一起讨论比较好。”
“什么事情呀？”阮莹好奇的问道。
“在进入实验室之前，我用了空气检测仪，仔细排查过里面的气体成分，并没有发现任何有害气体或是可以致人昏迷的迷药，但你晕过去的时候表现的就像中了迷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