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逃生游戏里拐了一个男朋友—— by牛仔糖
牛仔糖  发于:2024年03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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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陌的声音再次浮响在她耳边。他说他还有很多想和她一起做的事没有来得及去做,他会永远等她回来。
他说只要活着就有无限可能。
世界上总有某个光鲜亮丽会使寂静美好的地方,会让她在遇见时感到惊喜万分,欢欣雀跃,赞叹自己不枉此生。可惜的是她已经没有机会去探索了。
只是聚精会神的遐想了这么一会儿,她便感到头疼欲裂,眼前一阵阵发黑,耳中又听到了夏末秋初时凄厉的蝉鸣。
但是现在却是明朗的早春啊。尽管她觉得湖岸边漂浮的柳条也一样柔弱凄凉。
春日里宜人的温度轻轻包裹着她,却让阮莹感到一种比冰冷的寒冬更残酷的刀割。至少这一年的寒冬是天真烂漫的,充满着无限美好,而在春天到来之后,她却被那百花争艳的美好世界排除在外,重新回到了高塔阁楼里。
她的思绪止不住的胡乱飘荡,这让她精力枯竭,再度依靠在沙发上微微喘气。
闭上双眼小睡了一会儿之后,她才慢慢的恢复了些许力气。
药物的副作用让她的精神变得比以前更为敏感,杂念如不受控制般纷纷涌现,纠缠着她的神经。
阮莹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态。
她的时间不多了,需要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最重要的事情上——于她而言,那便是一件与裴陌有关的事。
在必死无疑的结局面前,她最应该做的就是从此断了他的念想,不去找他,让他忘记自己,慢慢的被时间治愈。
那就这样吧。
尽管她很想见他,很想再听听她的声音,再和他拥抱一下,哪怕一下……
她想起了那个约定,他们会在某一天手牵着手到屋顶上一起看星星,那时天空将无比沉静美好,一片干净的蓝黑色,纯粹而温馨。
如果有来生,会有那样的一天吧。
她这么想着,眼泪不知不觉顺着双颊流淌下来的同时,心中竟感到了一丝甜蜜——那是幻想中的,是向命运借来的,一种自欺欺人的请求。
在接下去的半天里,阮莹将家里所有的值钱物品都收拾了出来,看着好用的,能让他人受益的东西便捐给相应的慈善机构,剩下的东西就能卖则卖全都折换成了现钱。
她用这笔钱买了一份银行保险,上面的受益人填写的是王老师的名字,也就是a大招生办的主任。
在此之前她用手机联系过他,隐晦的告诉他自己为了感谢a大的知遇之恩,想要捐一笔基金,其中1/2是给裴陌的,剩下1/2则给招生办的全体成员。
与此同时,她反复强调让王老师保守秘密,不要将这件事告诉裴陌,给他这笔钱的时候只说这是兼职的奖金就可以了。
王老师虽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但想到他们是学校里风头正盛的绯闻情侣,便猜想她也许是怕裴陌不肯收女朋友的钱,害怕丢面子,于是就唇角带笑的欣然答应了。
安排好这一切时,已经是5月9号的中午了。
从学校里出来看着头顶的艳阳高照,她后知后觉的感到了一阵疲惫。她的身体虚弱的很,本不足以支撑她持续奔波谈话的。
只是在这一刻,她忽然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个哲学观点。
死亡让生命绷紧。
正因为死亡的存在,生才变得有意义。
到这天晚间的时候,阮莹果然觉得浑身肌肉酸疼,瘫软无力,似乎每条神经都在叫嚣着难以承受的痛苦。
她连续几个小时没怎么吃过东西了,胃里空空如也,但又觉得无比肿胀,就像吃撑了那样难受。
也许我要死了。她想。
不用也许,我就是要死了。
——死在这个春风沉醉的温暖的夜里。
她忍不住想起裴陌,支撑着自己走到窗外,仰头望向夜空。不远处商场的大厦照亮了偶尔飘过的云彩,天空昏昏沉沉的,一颗星星也没有。
看来那个约定此生是无法实现了。
她这样想着用被单裹紧了自己,但是本来已如死灰的心中却再一次燃起了强烈的不甘愿。
不,她不要这样死,她想见他!
很快阮莹又重新压回这个念头。她不能给他留下临死前最后一刻的景象……那时的她或许会很难看,不,不是这个原因,她不想给他带来太多的心理冲击。
可是虽然一直这样劝告自己的心里那种冲动却越来越强烈,几乎要不受理智的控制冲腾而出——反正她的身体和意志都越来越衰弱了,还剩下的除了那顽固到极点的偏执欲望,估计也不会有其他的什么了。
阮莹忽而感到全身发冷,整个人滑坐在地板上,靠在床边。怎么这么难受啊,好像有人在撕扯着什么东西,她的健康,她的生命,她的灵魂。
正当她一点点丧失知觉能力,要就此睡过去的时候,一阵无比响亮的闹铃声,忽然将她惊醒。
“叮铃铃”
这声音是如此清晰悦耳,一阵阵的敲打着她的鼓膜,似乎要敲醒她沉睡的心。
阮莹猛的睁开双眼,目光正好对上对墙上挂着的大时钟,中盘上滴答走着的指针就那样直白地映入她的眼帘。
指针指向12点——
5月10号到了,她的最后一天!
最后……最后!
她的瞳孔骤然间放大脑海中闪过无数个画面。
他们在老教学楼前初见,在医务室里畅谈,他为她系安全带,他们一起站在阳台上看江边的烟花,交换礼物,跨过新的一年……
在指针滴答的一瞬间,那种强烈到成为她信仰的东西,终于完全冲破了牢笼,占据了她的一切。
——他说过,他会永远等着她。
等着她去见他,哪怕是最后一面。
她不知道哪里来了力气,忽然从地上一下子站了起来,飞快的跑向大厅的桌面上放着的3万块钱——那是她留给即将到来为她处理后事的120的感谢费。
她拿着厚厚一沓钱,从家门口冲了出去,背影融入了这寂寥的夜色中。
路灯很亮,照着底下细密的飞虫不住地碰撞旋转着。
像这世界上的每一个人,是灰色的,平凡的,渺小的,脆弱的,却要追着光而去,跌跌撞撞,却永不言弃。
而当靠近灯丝炙热之心的一刹那,被光线照亮全身时,那个不起眼的小生命变得如此璀璨耀眼,仿佛自己也在大放光芒。
像群星,也像太阳。

s市,淮洲新区……
阮莹非常努力地回想起这些具体的信息,然而她的记忆已经因为身体机能的迅速衰退而有所损伤,变得模糊遥远了。
那是一个什么地方?靠南还是靠北?应该怎么过去?
她忽然停下了脚步。
现在是晚上,夜幕一片寂静,只剩下月亮的光华隐在时而飘过的乌云里。
夜风吹拂着她的脸颊,让她的理智稍稍恢复了些许。
她或许可以先给他们打个电话。这样总比忽然在半夜里暗响门铃要好一些,何况现在的她根本找不到路。
她打开手机,背出那串熟练于心的号码,然后拨打给陪我,可是和从前一样,手机里传来冷冰冰的“对方已关机”。她当然知道他没有关机,而是在养父的要求之下把自己拉黑了。
于是阮莹想将电话拨给裴默的父母,但是她对着屏幕只按下了两三个数字,手指便顿住了。
后面的数字是什么来着?
她只觉得头皮发麻,脑海里一阵钻心的疼,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回忆被强行调动起,但只是一闪而过,朦胧间出现了一个开端,在给人希望的同时又在下一秒消失了。
1381……
她好不容易多想起了一个数字,随后再怎样努力也记不起了。调整了一下呼吸之后,阮莹开始尝试着用学习到的科学方法来调动记忆,她慢慢的盘问着自己各种生活性的问题,将时间向前推倒。
“我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曾经聊到IP,裴陌的母亲曾经笑着对我说过……”
各种画面被人为的捆绑住,然后由她一点点牵引着浮出水面。
那栋漂亮的洋房别墅出现在他眼前阳光下泛着金光的门牌号,似乎就是——朝华西路57号!
对,这就是裴陌家的地址。
尽管阮莹还是没有想起来电话号码,但这些生活细节让她将地址补完全了。一阵突如其来的欣喜冲击着她的大脑,让她一瞬间眼前发白,似乎又要昏厥过去。
她的身体已经濒临崩溃了,暴露在夜风中时她觉得自己浑身发烫,像是有一股火由内而外的灼烧着她的肌肤。
零点过了呢,她只剩下了最后一天,或者不到一天。
因为在这一天里,她随时都可能跨越过那根红线,就此倒地长眠。
但是她不甘心。
她要活着,活着去见他最后一面。
阮莹伏在树干上休息了一会儿,艰难的支撑着手指,有气无力地将好不容易记起的地址打成文字记录下来,然后用手机叫来了一辆出租车。
“小姑娘要去哪里啊?”
出租车司机看到她这么晚了一个人在大街上单薄的站着,心里不由的觉得有几分疼惜。又看她脸色苍白,目光中没有什么神采,联想起昨夜里喝的烂醉被朋友扶上车的失恋女孩,忍不住劝慰了几句。
“是不是心情不好啊,想开点,凡事往前看。”
“谢谢。”她虚弱的回应了一句想要笑一下,却连牵扯嘴角的力气都没有。
凡事往前看……但是对她而言,前方什么都没有。
可是她也不因此觉得气馁——因为她可以往后看。那些甜蜜的将瞬间变成永恒的故事,将会永远停留在她的记忆里,等到哪一天她的心脏跳不动了,血液不再流淌,慢慢的冷却下来时,也依旧会温暖着她冰凉的身体。
阮莹将手机上的地址展示给司机看,然后有气无力的靠在座位上,半睡半醒。
车子一路呼啸而过。启程时,她觉得胃里难受,想要呕吐,但连坐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于是也就作罢了。
她不由得乐观的想到:这样也很好,没有力气就连吐也吐不动了。
阮莹觉得自己有时身在云端,有时内在丘陵之上,车子的颠簸想云朵被风吹聚又散开搅乱着云层中的水汽,像徒步跋涉的旅人翻山越岭,经历过一座又一座连绵的山丘。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缓缓停下来了。
也许是到了下一个红绿灯路口,被命运阻拦住了前进的脚步……她不知道。
她睁不动眼睛去仔细看,而朦胧间眼球感受到的光也只是窗外亮起一条的路灯,分不清光线是红是黄还是绿?
又过了一会儿,车子终于真正的停了下来,打算熄火了。
“小姑娘,到地方啦,醒醒。”司机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带着几分感慨。
“你家里挺有钱的呀,能住这种地方。有钱能消百般愁噢……小姑娘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阮莹很久没有哭过了,但是听到这句话她却忍不住落泪的冲动。
有钱能消百般愁,对任何人而言,钱都是最为至关重要的东西,除非他们将失去另外一样——那就是生命。
在生命,健康以及命运所确定的不可挽回的悲剧面前,钱真的只是一堆带着病菌的废纸,哪怕表面镀了金,光鲜亮丽。
“天也晚了,快点下车回家吧。”
“谢谢。”
阮莹下了车,但是没有力气关上车门,于是只能把车门往里面推了一点。司机似乎察觉出他没什么力气,于是重新下车帮她把门关上了。
她一步步的挪动到洋房别墅门口,去按门铃。司机很贴心,所停的地方正对着门口,因此她不需要走多少路。
阮莹那一颗久经折磨,已然麻木的心微微跳动了一下。
世界上总是有一些善良的陌生人,遇到他们是何等的幸运……以后,假如有以后,她也一定不能被父母和被强行灌输的各种匪夷所思的思想所影响,她要坚守住自己的本心,成为这样善良温暖的人。
帮助他人,关爱他人,正如她所得到的一样——来自陌生人的一点点举手之劳,或是来自本该陌生,后来成为她男朋友的人的倾力相帮。
明明他们在相遇以前也只是这世界上毫不相干的两个个体。
对不起小天使们,开学了真的很忙,只来得及写这么一点呜呜呜,但是我会尽量多更新的!!!

番外:荆棘森林7(虐)
凌晨的街道静谧无人,只有偶尔飞驰而过的汽车,制造出轮胎与马路摩擦的厚重沙哑的声音。
洋房别墅外围的大门隐在夜色里看不真切,那粗犷而隐秘的轮廓看上去就像西幻电影里的城堡大门,让人想要靠近,亲切的投入它的怀抱,却莫名的生出几分胆怯来。
然而在摸上那熟悉的铁栅栏的一刹那,阮莹心里便涌上了一股安定。
金属与肌肤相处的冰凉感,让她真实的体会到了这一切,仿佛自己回到了和裴陌朝夕相处的时候,每日出门时,他走在前面伸手握住栏杆处的雕花,将门拉开,她就用手轻轻推着栏杆中央,宽宽的横条顺势在他的牵引下往外走。
那种流淌在无声的空气里的默契,让两人心中都温暖充实,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和温馨。
阮莹想起这些画面时,脑海中的注意力便分散了,觉得身上也没有那么难受,比之前多了几分力气。
她踮起脚尖,在黑暗中摸索着碰到了门铃,满怀着虔诚的按了下去,仿佛指尖触碰到的不是按钮而是她一生的希冀。
她在幻想中仿佛听见了别墅里响起的门铃声,电铃所带起的电流似乎从指间的压迫感上一路传导到她的心里,让她顿时充满了力量。
她马上便能见到他了!
这个念头只是在心中闪现了一下,便能让她觉得眼前的这一切都是那样清新可爱,不再难以忍受。
漆黑如同鬼片中的夜晚也可以不恐怖渗人,而是安静神秘的,带着对未知的美好。
只是,夜风静静的吹过,拂动起她额前的碎发,在眉眼之间摩挲过细碎柔软的伤痕。
她等了好久,举着胳膊按了好久的门铃,直到手都举酸了,直到退在小臂处的袖子之上露出的一截手腕被风吹的冰凉,都没有等到过任何应答。
裴陌不在家。她终于被迫接受了这个事实。
具体来说,没有任何一个人住在别墅里。
眼前这个承载着温馨回忆的别墅,寄托着临死前最后一个愿望的别墅——只是一幢空荡荡的大房子而已。除此以外,别无所有。
阮莹的心一下子冷了下来,如同被一块巨石绑住了,就这样直直的坠入深不见底的冰凉的湖水中。
5月10号了。
这是属于她的最后一天。但是,她好像等不到他了。
他在哪里?明明他说过会一直在自己身后,明明他会在摄像头拍不到的地方,勾起她的小指,告诉她我在,可是现在,他离开了。
她是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梦,希望自己的左肩上能忽然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然后转过头就能看到他那张清俊的脸庞。
——眸色冷冷清清的,却含着柔软的笑意,他在对她笑。
说着——“你终于来了,我一直都在等你。”
然后牵着她的手,告诉她很高兴她成功的走出来了,他们可以从此永远在一起。
不知何时,阮莹发现自己的双颊上已经布满了泪痕。
那是他的愿景,也是她的,但可惜的是她注定这辈子都无法完成了。
阮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想要呼出来,却忽然感到肺部一阵绞痛。
扶着墙壁在喘几口气时,她才慢慢恢复了些许。
也许是生命到了尽头?她想。
毕竟今天是最后一天,每分每秒都可能从此闭眼长眠。
难道就要这么结束了吗?
阮莹知道自己毫无办法,因为她的生命是那样有限,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撑到黎明的到来。如果再去找,漫无目的的去他的大学,去拜访他的朋友,她会死在路上吗?在大庭广众之下猝死,给其他人带来麻烦?
她胡思乱想着这些事情,一颗心依然渐渐的灰死过去,但是她的意志却仍然紧绷着,违背了她的所有理智和意愿告诉她——她不甘心。
他说过会一直等着她的!那就一定会。
他还在等她呢……她的裴陌,学长,引路者,最亲密的爱人。
她不能让他失望,她想见他最后一面!
阮莹从包里翻出手机给王老师编辑了一段消息,然后发送出去。她从来不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做如此打扰别人的事情,这是第一次。
因为太紧迫了,太渴望了,她怕稍纵即逝的时间会直接导向失败,她重视这件事情,胜过她心定所认定的所有最崇高的东西,她的一直以来秉性的为人处事原则,她从前所塑造或被塑造的价值观,她的灵魂。
她正因为着这个空前强悍的信仰而生长着,灵魂逐渐收缩又壮大,经历千锤百炼却屹立而生。
令阮莹出乎意料的是,几乎在下一秒王老师就给出了回复。
在黑夜里骤然亮起的白色微信对话框,瞬间刺痛了她的眼睛,让阮莹什么字都看不清了。
但她心中却涌现出了如同这白光一般强烈的希望来,这份空白反而加深了未知的期待感,让阮莹觉得浑身又一次充满了力量——尽管她此刻孱弱的如同高烧中的婴儿,身上提不起半点力气,但那些力量也聚集在心中,让她觉得无比充盈,仿佛只要她想,这世界上便没有办不到的事情。
然而在看到字幕的一瞬间,她的心跳骤然间停止了一拍,随即从洋溢的高潮坠入了谷底。
[王老师:裴同学现在在美国进行游学项目,大概两天后回国。]
[王老师:他最近在准备最后的项目结项报告,可能会比较忙。]
美国……
那是个多么遥远的地方!即使坐飞机过去也要十几个小时才能到达。
但她只剩下一天了呀,而且还是随时可能心脏骤停,离开这个世界的一天。
没有希望了……每一个客观存在的现实都这样告诉他,但是她却不愿意屈服,而是固执的,飞蛾扑火似的,向那火海俯冲下去,燃烧着自己的全部去寻找一线可能。
这是一个最朴素的道理:如果放弃了,就没有任何可能,但是只要不放弃,无论这种努力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多么的微不足道,就有可能创造出六月飞雪的奇迹。
[阮莹:谢谢老师,方便告诉我一下他在哪个城市吗?我有点急事想要找他。]
[王老师:我和他都在洛杉矶,你是很急的事情吗?需不需要我转告他一下?]
怪不得在凌晨两点王老师还能秒回她的消息,原来他也身在美国,现在对于他而言其实是白天。
收到消息的同时,阮莹用平生最快的速度登录了购票网站,买了一张最近出发的飞机票。机票在开始检票两个小时之前就不售卖了,因此她所能买到的最快的机票也要到接近明天凌晨了。
而那个时候……她距离生命最终的截止日期只剩下几分钟了。
[阮莹:谢谢老师,麻烦您帮我转告一下他,我10号晚上23点左右到洛杉矶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让他来接一下机吗?]
凌晨的夜晚实在太黑暗了,哪怕阮莹将手机屏幕的亮度调到了最低,看着上面的字迹也不由得觉得双眼刺痛。但他依然死死的盯着屏幕,似乎要将这几个字逐一的刻入心底——它们承载着在这身体临近崩溃之际时支撑她活下去的所有力量。
她看着自己刚发出的那一段话,心里跳的很快。但她随即犹豫了一下,最终咬唇又加了一句话。
[阮莹:希望你转告他一下,让他一定要来啊!]
她总是习惯于说方便的话,但其实以她现在的状况来看,就算他真的很忙,很不方便……他也一定要来。因为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王老师:好的。]
阮莹发送了感谢的话语,然后就果断的退出微信,点开滴滴打车直接输入目的地虹桥机场。
对于现在的她而言,做每一件事情的必须分秒必争。她之前从未料到,她第一次如此真切的感受到生命的存在,是当它正从她身上流逝的时候。
这是一件多么讽刺,心酸,又让她获得稍许慰藉的事情。
至少她感受到了生命的模样。
为心中炙热的信念而不问困难地奔赴,奋力的把握住每一次呼吸去和生命赛跑,在有限的客观约束中寻找无限的可能性——荒唐到极致,又勇敢到极致。
然而到达飞机场取好机票,坐在等候厅里的时候,阮莹忽然听见广播响了起来。
[各位旅客你们好,F1X239号航班因为气候问题,延班两个小时,给您带来了不便,感谢理解]
她所乘坐的那辆飞机延班了。
延到了两个小时之后,也就是说,她现在的预计到达时间是11号……她应该已经长眠不醒的日子。

滴答、滴答……
她默默地倾听着这种声音,像是钟表的走动,又像是她生命力逐渐随着心跳的泵起而流失的声音。
阮莹没有力气说话。从知道飞机延误的那一刻起,她就安安静静的坐在这里,一动不动像乖巧的等待着什么——命运给她的审判或是由她的挣扎而创造出的奇迹。
她调动起全身的精力关注着自己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强行勒令它们忘记衰颓的事实,像正常人那样工作。
——尤其是心跳。
她记录着每一下跳动,监视着它,然后感觉到在这种意念的强加下,微弱的跳动声渐渐变得强而响亮起来。
这个细微的发现让她欣喜万分,更加聚精会神的聚焦着每一次跳动。
她这时候才感觉到时间过得太慢了,一次无限漫长的心跳,竟然才只能消耗掉不到一秒,对比于两个小时的延期,简直是望不到尽头。
阮莹知道自己不应该看表,但是心中却像被什么东西咬视着一样麻痒难忍,如坐针毡。人的心理暗示是非常强大的,假如她看到自己的生命慢慢逼近那条死亡线,很有可能就无法坚持下去。
什么都不去想。这是她唯一要想的。
此时此刻周围一切的旅人打电话时,行李箱滚轮触地声,广播里的叫喊检票声……全都淡去不见了。
她听不真切,脑海中反复回想的只是他的那一句“我会一直等着你。”
也许承诺的魅力就在于此,人们总是会固执的将它当做一件笃定发生的事情,即使很有可能是目光所见的海市蜃楼。
“请F1X……的旅客到a3窗口检票,请F1X……”
不知过了多久,喇叭里似乎响起了一个能够调动起她衰微的神经的声音。延误的飞机终于到了,而她眼睁睁的见到了这一幕。
阮莹握着扶手的手不由自主的攥紧了一下。
两个小时之后……现在是11号。
而她没有死。一条微不足道的生命就在她集中所有注意力的督促之下延续了下来,大脑已经因为不断发出的指令而疲乏了,却不能停下来,因为她没有退路。
她曾经无数次感受到过这种生命的残酷,在他父亲拿着针头对准她时,在她被深度催眠拿刀自残的时候……对常人而言,高考失败就像人生的终点提前降临一样,而那尚且有复读创业等无限可能,总有路可走,只是艰难程度不同罢了。但是放在她面前的却没有路——假如她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救下自己,那么最终等待她的就只能是死亡。
飞机上的空调有点冷。
阮莹打了一个喷嚏,迷迷糊糊的小声叫住了路过的乘务员。
“空调的冷风有点厉害,可以帮我调小一点吗?”
乘务员脸上标准的礼貌微笑滞了一下,怔怔的看着阮莹苍白的脸,感到困惑和无措。
“您好,现在是冬天,飞机上的空调吹的是暖风。”
阮莹迟钝地接受着这句信息,这才发觉身边的旅客都开始脱下羽绒大衣,露出里面的羊毛衫了。
原来室内很热。她懵懵懂懂的意识到的这件事。
“请问你有哪里不舒服吗?我带您去找机场服务中心的医务人员。”乘务员观察着她的脸色,用标准的英语试探性的问道。
“不用,我刚才只是开个玩笑,抱歉。”阮莹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微笑着说道。
乘务员明白了她的意思,略带古怪的看了她一眼,下次再确认她是否真的没有问题,随即也露出了一个温和礼貌的笑容。
“祝您旅途愉快。”
阮莹想说谢谢,但忽然感到自己喉头发干,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于是只能向她微微点了点头。
乘务员就这样走远了,或许她脑海中还会回想自己刚才遇到的这位奇怪乘客。
阮莹安静了下来。此刻她的心情反而平静了。
她想见他,所以就这样做了。她不会再有任何遗憾。
飞机启动的时候,耳膜外骤然挤进来的空气让她觉得难受,在变化的压强下干呕了几声。向上的俯冲感让他觉得自己的神魂似乎也被冲离了躯体飘飘悠悠的升至上容。
我死了吗?她意识模糊之间,逐渐开始相信这件事了。
我也许正在飞到天堂上去……
去见他。
但他不在那里!阮莹猛然之间睁开了眼睛,背上惊出了一身虚汗。
差一点……假如不是意识,最终跳到了裴陌那里,她估计就要就此长眠,再也无法醒来了。
飞机好不容易飞至高空平稳飞行,气流的颠簸也渐渐止住了。阮莹这两天来不怎么吃得下东西,胃里抽疼起来。
她喝了几口温水,那股疼痛劲终于被压下去了。
阮莹觉得很困,困到什么事情都做不了,连脑子也转不动,但是她不能睡着。
幸好她旁边的位置是空荡的,时至凌晨,飞机上的其他人也都盖着毯子闭上了眼睛,没有人关注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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