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夜,被风搅乱。
沈明酥舌根发麻,想出声,尽成了呜咽。
良久后,他抬起头来,带着重重的喘息,扣住她的手撑在了她两侧,深邃的眸子内情愫翻涌,望向她雾蒙蒙的眼睛,问道:“殿下,微臣可以吗。”
不是阿锦。
是殿下。
那些人说得没错,他就是为身下之人折了腰,她是大邺的长公主,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她有了自保的能力,往后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可他不一样,他不想再抱着一块冰凉的灵位入睡,他想要她,想做她名副其实的夫君,想拥她入怀,亲她,爱她,拥有她......
沈明酥看着他眼底那抹执着的欲求,似乎也明白了,偏开头,闭上了眼睛,没再挣扎。
一干人等提着心守在外面,脑子里还在想着适才封重彦衣衫不整,跪在地上找灵牌的画面,生怕再出什么事,个个都竖着耳朵。
半晌过去,没见动静,本以为已被殿下安抚下来了,忽然听见一阵微妙的动静,毕竟是在丧期,且以两个人如今的关系,没有一个人想到那一处,快天亮时,一道叫水声传来,几人还是没反应过来。
叫水做什么。
福安一愣,莫不是主子半夜跪在了地上,要重新洗一遍,可两个暖阁,每日都有下人用布巾擦地,且还铺了毯子,主子也没洁癖啊。
连胜也没回过神。
还是沈明酥带来的两个宫娥最先明白过来,知道的内情少,想的也少,反而能猜中真相。
宫娥备好水后进去时,见那帐子落下,封重彦一人坐在床边,沈明酥迟迟没有出来,犹豫着要不要上前伺候,听封重彦道:“都出去。”
人走了,封重彦才回头拂起帘子,伸手去被褥里捞人,刚碰到,便被一巴掌拍开,沈明酥忍无可忍,哑声道:“你腿不是化脓了吗?”
“福安说的?夫人又不是不知道,他一向喜欢夸大其词,为夫的腿已无大碍,只是不能过多行走。”封重彦手被她拍开,也不恼,再次伸手去扶,轻声道:“夫人,水备好了,先洗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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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蓄意惹火》by柠左
1 .附中有两大风云人物,是双胎兄弟。哥哥裴泽品学兼优,温文尔雅;弟弟裴钊玩世不恭,乖张狠戾。
没人知道夏澄喜欢的是脾气不好的裴钊。
根据多日观察,夏澄发现裴钊总是对女生爱答不理,还喜欢跟他哥作对。
夏澄想了好久,想出一个办法,她先处心积虑地和裴泽成了好友。一次聚会,夏澄鼓起勇气跟裴钊告白时,故意喊了裴泽的名字,“裴泽,我喜欢你很久了,我们在一起吧。”
裴钊轻笑一声,唇边挑起一抹笑,“跟他在一起有什么意思,一个书呆子,咱俩试试?”
夏澄心中狂跳,面上懊恼,“……裴钊?”
裴钊俯身靠近,坏到了骨子里“左右分不清,跟谁在一起有区别吗?和我在一起可以玩到满意。”
夏澄的脸腾地红了,忍着心动断然拒绝。
2.夏澄仍整日在他哥跟前乱晃,裴钊果然关注起她,遇见时会逗弄一句,出国回来会带礼物,还带她去秘密基地,一次约会还情不自禁吻了她。
她以为他终于有一点点心动,高兴没两日,就听到有人问他,“裴钊,不是吧?真喜欢上了?”
他答得漫不经心,“凭她?可能吗?”
夏澄红了眼眶,再不敢靠近。
再重逢,他仍耀眼夺目,她将心事都封存,接受了长辈安排的相亲。
相亲对象眉眼深邃,总让她想起那张脸。
可他忽地出现,将她抢走。
在他的秘密基地里,他把脸埋在夏澄的肩头,沉声问:“他哪里像我哥,还是我更像,对不对?”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日常◎
沈明酥背对着他, 满头青丝铺在枕上,蚕丝锦缎被褥轻滑,隐隐露出白皙光洁的后背, 软软地瘫在了那, 动也不动。
封重彦倾下身,手指轻轻地挑起一根根青丝,拢在了一边枕头上,扫了一眼那片光滑的蝴蝶骨, 喉咙轻滚, 也不再催她,“夫人累了,多歇息一阵也无妨。”
沈明酥没出声,半夜被他一场噩梦吵醒, 之后便再也没有睡过,起初还担心他的腿,如今双腿酸痛得抬不起来的人成了她。
那些羞人的画面, 她想都想不出来, 也终于明白了他那句伤的只是腿是何意......
沈明酥不敢让他再碰, 见他似乎走了,松了一口气,天色还未大亮,腿实在是酸, 眼皮也沉重,打算躺一会儿再回去洗。
睡了一阵,迷迷糊糊听到了帕子拧水的声音。
沈明酥还没反应过来, 便察觉脚踝被一只手握住, 随后一块温热的帕子贴在了她皮肤上, 一股暖意包裹而来,清爽又舒适。
知道是封重彦,奈何她身上没有劲,一时没动。
直到那帕子慢慢地往上移来,快到腿|根骨时,沈明酥才猛然惊醒。
封重彦的手掌及时掐在她一截腰上,“殿下继续睡,让臣来伺候你。”
沈明酥哪里还睡得着,脸颊上的潮红尚未褪去,神色微嗔,警告道:“封重彦.......”
“殿下,微臣在。”
他面含着笑,一副死皮懒脸的模样,一双眸子却如火,灼热地盯着她,昨夜光线昏暗,他如何放肆,她又是如何凌乱的,彼此都瞧不清眼睛,此时光线照进来,两人目光相碰,眼底的羞涩一览无遗。
自她来了昌都后,两人从未这般亲密地对视过,亲密无间的爱意隔得太久,乍一碰上,有些陌生,也有些不适应,沈明酥下意识偏过头去,嗓子嘶哑,“你先出去。”
封重彦昨夜也没看清楚她,此时方才瞧清,眸子里的那股清冷被羞涩取代,如冬雪化去终于迎来了春意。
尚未看个明白,又被她转开,神色间的躲避,落入他眼底,封重彦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并没出去。
半晌没见他动,沈明酥又望了过去,便见他眼底一抹浓情溢出,唇角牵动起来的笑意与他平日里的身份完全不同,看着她道,缓声道:“臣冤枉,臣都已经在外面了,殿下要臣从哪儿出去.......”
沈明酥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就听懂了,脸色“唰——”一下腾升出了红晕,昨夜一幕幕不受控制,一股脑儿地往脑子里钻。
封重彦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脸上蔓延出来的红意,“殿下,想什么呢?”
适才的那点陌生感荡然无存,沈明酥一脸羞愤,“封重彦,你真是.......”不要脸。
还未说完,适才还温热的帕子只余下了一股凉意,冷不丁地捂上来,沈明酥的腿一颤,瞬间哑了声儿。
天色彻底敞亮,床边的一盆水也凉了个透,幔帐紧闭落到了底,封重彦抱着怀里软成了一滩泥的人,心底那股恐慌和落寞终于被填满,垂首吻了一下她的发丝,也不管她听没听到,声音沙哑地道,“阿锦,我爱你。”
几年来,封重彦睡了第一个踏实觉。
几近于昏睡,醒来时,身边已没了人,急忙翻身坐起来,下意识唤了一声,“阿锦。”
进来的却是福安,隔着幔帐禀报道:“主子,少奶奶已经回了宫,适才陛下派人来话,说让少奶奶帮忙挑选一下婚宴上的用品。”
再过两月,便是赵佐凌的大婚,如今身边就长公主一个亲人,大婚的事,估计都得让少奶奶费心了。
封重彦没再出声,起身拉开了床幔。
此时已过了晌午,床榻下的狼藉不知何时被清理了干净,坐在床沿上等了半天,不见福安过来,封重彦只得主动递手过去,“扶一把。”
福安一愣,这才走上去,狐疑地道:“主子的腿没好?”
封重彦撑着他的胳膊起来,给了他一个“你觉得呢”的眼神,福安神色诧了诧,这些年没吃过猪肉,也从乔阳那儿听过不少的肉汤。
昨儿夜里也就算了,早上的动静不小,殿下也才刚走,走的时候,脸色如同猪肝,还同他说了一句,“你主子的腿好了,往后不必再来宫中取药。”
任谁都以为主子的跛是装出来的。
如今见他一瘸一拐,方才知道,主子断的真的只是腿。
封重彦去了净房。
当初在青州,他两条腿一条骨折,一条受伤见了骨,如今一月过去,见骨的那只腿能下地,骨折的那只确实还未好,并非伪装,问福安:“有说晚上回来吗。”
福安摇头,这个殿下没说。
封国公昨日刚下葬,正值丧期,封重彦不用上朝,沐浴完便呆在了屋子内,看了一下午的书,天色黑透了,还没见人回来,便知道了结果。
早料到了会如此。
经历了这么多,又是被捅刀子,又是断腿,险些连命都没了,怎么也摸清楚了她的性子。
她敢爱敢恨,爱的时候如同一把火,恨不得把两人都熔了合在一起,可一旦心死,对你失去了兴趣,想要重来,便没那么容易。
昨日她能答应自己回封家,一是因封国公去世,二是自己的那场噩梦,动了恻隐之心,同情居多,是以,才会妥协。
如今怕是已经冷静了下来。
原本的意图是让她下不了床,没想到自己昏睡了过去。
封重彦揉了揉眉心,让福安准备了一条拐杖,隔日便在院子里做康复。
封府上下也很纳闷,本以为长公主这次回来,怎么着也会住上一段日子,不仅当夜没回来,封国公的头七都过了,还是没见到人。
佛兰走的那日,还壮胆来见了一回封重彦,说了自个儿的看法,“我瞧殿下也并非铁石心肠,既能来,便是给了兄长机会,兄长千万都把握住,等了这么些年了,别长了一张嘴不会说话,女人就得要甜言蜜语哄着......”
封重彦正好要找她,劈头便道:“哄什么?还得将你供起来?你要少闹点脾气,谢参知也不至于在议事堂内,打起瞌睡。”
佛兰脸色一红,没想到劝解不成,反被数落了一通。
封重彦神色肃然,声音也透着严厉,“谢家不比从前,谢参知如今乃陛下的左膀右臂,平日里处理的都是朝堂上的大事,就为了吃那么一口辣锅子,你便闹着人家休沐,非得回一趟江陵,成何体统?”
封佛兰埋头绞着手指,羞愧难当。
“早些回府,既帮不上忙,便少添些麻烦,已为人母,别再看那些子虚乌有的话本子。”
佛兰从静院出来,背心都出了一层汗,迎上正等着他的谢参知,呼出一口长气,摇头叹气道:“兄长没得救了,我倒是理解殿下了,合该他孤独。”
再想起自己那位二哥哥,佛兰已没了半点指望,挽着谢参知的胳膊往外走,生怕被传染了一般,“夫君走吧,咱们封家的公子满脑子的天下前程,就没一个适合做夫君的。”
翌日谢参知带着礼部侍郎去了东宫,经过芳华殿时,远远便看到了门前立着一人。
时下已立了春,天气虽冷,但没了寒冬里那般蚀骨,那人穿着一身白狐裘,头戴金冠,立在长长的甬道尽头,贵气又浮夸。
饶是对满朝文武熟悉的两人,一时也没能认出来那人是谁。
礼部侍郎先问:“谢大人可瞧出来了,那人是谁?”
谢参知摇头。
但谁都知道长公主住在了芳华殿内,不知道是谁有这么大胆子,堵在门前,再刻板无趣的官员,也止不住好奇之心,两人特意绕了一个圈,假装路过。
听到脚步声,那人终于转过身来。
礼部侍郎与谢参知看着跟前那张脸,齐齐一愣,失声道:“封,封大人。”
封重彦性子一向沉稳,平日里除了官服,穿得最多的便是青色,就没见过他穿白色,还是这般毛茸茸的狐裘。
发冠也是,平日要么银冠,要么玉冠,从未戴过金冠,可不得不说,这番一收拾,比起之前,倒确实年轻了好几岁。
封重彦点了下头,并未理会。
二人赶紧走过。
三日后,消息便在宫中传遍了,都知道封大人得罪了长公主,被长公主关在了门外不让进。有了先前的传言,再见过山头上那一幕,朝中的臣子已经见怪不怪,倒是个个都提心吊胆了起来。
“这情场上一失意,难免情绪不佳,最近仔细着吧,小心引火烧身......”
头一个遭殃的便是礼部尚书和礼部侍郎。
每隔七日的六部朝会上,封重彦当着一群人,直接点名,“过个年,你们礼部都养娇贵了。”
朝会结束,两人还不明所以,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挨的骂。
消息传进了沈明酥耳里,并没理会。
隔日巳时宫娥推门进来禀报:“殿下,封大人又来了。”
沈明酥正在挑着婚礼上要用的茶盏,并非故意不见,实属她走不开,兄长大婚,没有父母在身旁替他斟酌,唯有她这个妹妹,她不想马虎,婚宴上的一切用度,都想亲自过目。
沈明酥头也没抬:“同他说,本宫忙。”
宫娥点头,出去回禀。
沈明酥挑好了茶盏,又挑了碟盘,身旁的宫娥一一记录下来,不经意间抬头,便见窗外飞来了一群小东西,愣了愣,道:“殿下瞧瞧,哪里来的这么多蜻蜓?”
沈明酥转过头。
地上已有不少‘蜻蜓’掉了下来,宫女拾起来,定睛一看,“咦,蜻蜓上有字。”
“这是什么字。”
有识字的宫女道:“‘哥’字。”
“那我这儿也是个‘哥’。”
“这个呢?”
“妹。”
宫娥模不着头脑,实属没见过木头蜻蜓,一时好奇,“这哥哥妹妹的到底是何意?”
“这儿有个‘封’字。”
话音一落,便意识到了不对,几个宫娥脸色一变,不敢再去拾了,埋下头退到一边,不敢吭声。
沈明酥眉心跳了跳,沉默片刻后,同身旁的宫娥道:“把那木匠叫进来吧。”
见到封重彦一身白狐狸毛,沈明酥也愣了愣,她屋子里烧着地龙,穿一件夹袄便够了,见他捂得这么严实,问道:“封大人不热。”
“热。”
沈明酥狐疑地看着他,那为何不脱。
封重彦坐在她对面,手里还捏了一把没放完的木蜻蜓,扯了扯领口,不太自然地道:“福安说这一身好看,殿下见了定会夸一番。”她还没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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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安的原话是:“今日不上朝, 主子要不换一件衣裳。”
至于这一身,都是他自己挑选的,沈家曾经的学徒穿的都是白色, 她还曾夸过自己玉树临风, 且之前凌墨尘也是一身白......
生平头一回把精力花费在了打扮上,狐裘配银冠显不出感觉,是以,换成了金冠。
沈明酥还以为他又病了, 听完错愕了一瞬, 匆匆瞥了一眼,没去看他的眼睛,点头给了肯定,道:“嗯。”
封重彦坐在她对面, 额头都捂出细汗了,还是没解下狐裘,一张小木几两人相对而坐, 隔得并不远, 封重彦微微俯身, “殿下,嗯,是何意?”
熟悉的气息又钻入了鼻尖,沈明酥不动声色微微后仰, 抿了一口茶,“好看。”
“殿下看过臣吗?”自他进来,她就没正眼看过他, 他声音缓慢, 尾音拖得很长, 落入人耳朵,竟透出几分憋屈。
沈明酥愣了愣,抬起头来。
封重彦趁机望着她的眼睛,这才同她算账,“长公主殿下,是打算食言了?”
知道他说的是何事,沈明酥眸子躲闪开,不与他对视,“陛下还有两月便成亲,我得盯着,实属太忙,待忙完了,再说吧......”
她含糊其辞,明显要耍赖,封重彦没再问了,终于起身舍得解开了身上的那件狐裘,交给了身旁的宫娥,里面一件素色圆领月白长袍,腰系玉带,腿脚还是有一些跛,走到位置上再坐下来,看向她跟前摆着的几样花色,“陛下的婚宴,本该有礼部筹备,殿下亲自操劳,是臣的失职。”
沈明酥还未品出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便又听他平静地道:“殿下连夫家都没空回了,臣岂有偷闲的道理。”
话音刚落,便见福安领着几位仆人,抬进来了好几口木箱。
封重彦看着她疑惑的神色,解释道:“臣的换洗衣物已拿了过来,往后便能日夜陪着殿下。”回头同福安道:“送去殿下寝宫。”
沈明酥:“......”
宫娥在前指引,几箱子东西全都搬去了她寝宫,她的宫殿还未建好,赵佐凌怕其他地方她住不惯,让她住在了东宫。
说是父亲和母亲曾经住过的地方,她注进去还能有个念想。
自己是长公主,暂且在那住上一阵,能说得过去,可把驸马爷带进来,算怎么回事。
即便朝中无人敢说他封重彦半句不是,但也不能让兄长为难。
沈明酥再看着手中的花样,再也定不下心思,想着该用什么样的理由,才能把人撵走。
封重彦却对自己的行为并没觉得不妥,拿起她跟前的花样,认真地看了起来,“绛红、榴花红、大红、茜色、胭脂,海棠红.......”
自己分了半天都没记住这些颜色,没料到他竟然能分辨,不由问道:“大人都认识?”
“嗯。”这有何难,封重彦抬头看她,目光轻柔,“你我大婚的婚服用料,皆是我亲手所挑,共用了十中红,阿锦可满意?”
沈明酥心头微微一跳,那时并非真心想要嫁他,她没细看,不知单单一套婚服,竟要用这么多种颜色。
她眸子敛下,不说话。
封重彦早就知道了答案,并没介意,无论她是怎么想的,那场婚宴与他而言,都是这辈子最重要的时刻,每一样他都认真在对待。
太过于圆满的东西,容易遗忘,有了遗憾,才能刻骨铭心。
陛下和皇后的婚服早就做好了,如今她挑的是大殿上要铺的绸缎,封重彦坐在她跟前,认真挑选,很快从她跟前一堆的布料中,挑出了一块高粱红的绸布,“陛下和皇后的婚服为宫锦红,旁的颜色便不能喧宾夺主,高粱红适合,待会儿让人拿给陛下,问问他的意思......”
封重彦实打实地干了大半日的活。
比起沈明酥在沈家长大,他自小出生于世家,见过的东西比她多,规矩也比她懂,她纠结了几日迟迟没决定下来的东西,有了封重彦在身边给意见,很快定了下来。
不仅如此,当日封重彦直接把礼部的人叫进来,亲自主导,把婚宴上的所有事务,每个细节都敲定了。
他虽管理六部,但这些若非自己经历过,很难做到这般熟练,沈明酥大抵明白了,六年前自己和他的那场婚宴,应是他亲手操办。
八九年前,两人刚定了亲,一见到幽州有人办喜事,她便要拉着他去凑热闹。
她喜欢灯火,喜欢热闹,对他道:“待我与封哥哥成亲时,定要满院子的灯笼,还有漫天的烟花。”
“好。”
那场婚宴,旁的她没在意,唯一的印象便是灯笼和烟火。
他都记得。
沈明酥抬目,这才仔细打探起了跟前人。
他正侧目与礼部尚书说着话,神色认真,声音低沉,不徐不疾,今日一身月白圆领长袍,金色发冠耀眼夺目,确实比平日要明朗许多,此时坐在圈椅内,宽肩窄腰,侧过脸时,露出了一条分明的下颌线。今日天晴,檐下的艳阳蔓延进来,一缕光线照亮在他眉眼间,眸子被染成了琥珀色。
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彷佛都是友好的,当年的青涩褪去,在权势的熏陶下,举手投足间已多了几分稳沉,魅力只增不减。
沈明酥视线轻轻地落在他身上,像是刚从幽州过来,那场久别之后的第一次重逢。
她试着带着曾经的爱意去看,与她想象中一样,又比她想象中更为夺目。
封重彦忽然转过头,沈明酥眸子自然地落下,盯着盏茶里的茶水,封重彦并没察觉她的视线,见已谈论了两个时辰,问她:“乏了?”
沈明酥摇头。
封重彦伸手,指尖在她脸上轻轻一碰,温声道:“乏了便去歇会儿,待臣商议好了,再禀报给殿下。”
其他臣子还在,沈明酥耳尖一红,坐端正了,“不乏。”
封重彦又轻声道:“很快。”
礼部尚书与侍郎已与同朝为官多年,从未有人听过他这般说话的轻柔语气,更别说他旁若无人的亲密举动。至此才终于明白那日挨骂的原由了,偏过头不敢听也不敢看,顶着一头冷汗商议完,已经到了快到下钥的时辰,拿起议好的册子,匆匆出了宫。
两人走了,封重彦没走。
换洗的东西都搬过来了,赶是赶不走了。
身为陛下唯一的妹妹,她想亲力亲为是一桩,另一桩原因,沈明酥难以启齿,从不知道他会是个重欲之人,那日过后,她身上的痕迹几日才消。
原本打算还要继续忙乎半个月的事,一日被他清理了个干净,明日过后,沈明酥便彻底没事干了。
既然他来了,再在宫中住下去没什么意义,正寻着理由先打发他出去,明日她再去沈家,忽听他道:“殿下,要出去逛逛吗。”
这个时辰宫中虽下了钥,但对于昌都夜市来说才刚开始。
沈明酥求之不得,“好。”
以她如今的身份,去夜市必然不能暴露,沈明酥换了一身男装,一出来,封重彦便递给了她一个面具,像是早有准备。
她这张脸,不易容,很容易被人认出来。
封重彦同样戴上了半块面罩,与她那块,正好合二为一,今日他本就没穿官服,一身装扮正适合,马车从东宫使出,赶在了下钥前出了宫门。
沈明酥自青州回来后,一直不得空,还从未逛过闹市。
六年的时间,昌都已大变样,九条长街比之前还要繁华,先前破旧的铺子全都拆了建了新舍,有些地方沈明酥已完全认不出来。
马车停在了街头,封重彦牵着她的手,一路往前闲逛,夜市灯火繁华,欢歌笑语,与边境青州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封重彦避开人群后,缓声道:“河清海晏,谈何容易,想要边境太平,并非一朝一日,陛下治国有道,爱惜将才,不会等太久。”
沈明酥头一回听他夸人。
赵佐凌自来见他如见虎,即便成了皇帝,对他也是敬畏三分,若是听见这番夸赞,必会高兴。
兄长从来不缺才略,之前不过是被父皇和母后保护得太好,想法天真,经历了一场大劫,也算是一夜之间长大。
如今赵家就剩下他们两人,身为长公主她都有一身的压力,何况是他。
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柳巷。
沈明酥看了一眼跟前的景色,有些意外,这儿倒是与原来没什么变化。铁匠铺子,茶馆,石拱桥......
连那家她曾经租聘过的茶叶铺子都还在,不仅在,还同样开了一家皮影戏,唱腔从远处传来,荧幕的光亮在水波中波动,夹杂着看官的欢呼声,沈明酥立在那,恍惚了一瞬。
“过去看看。”封重彦牵着她的手,缓步上了石桥。
皮影铺子前的几张板凳上已经坐满了人,桥头的石阶上也坐满了人,与她当初的盛况有得一拼。
今儿唱的是《关羽斩华雄》
经典的曲目,久经不衰,唱不腻,也听不腻。
两人立在人群后,安静地看着荧幕,听完了整整一曲,荧幕后应有两人,唱腔不错,皮影的线拉得也好。
沈明酥掏了一两银子,等着收钱的上来。
封重彦先她一步,把手里的荷包整个放在了那人的托盘上,“借一下道具和地方,我与夫人想唱一场。”
那人看到托盘内这么大一个荷包,眼睛都直了,对于他口中所说的夫人并没意外。
大邺不禁宵,对于妇人,也没有那么多的约束,夜市上女扮男装的人,多如牛毛。
皮影戏一年比一年流行,无人不爱,有些戏迷比唱戏的还要较真,几年前,还出过一个‘慢斩公子’呢,看着看着想自己过一把瘾的,大有人在。
那人本要收摊了,见此立马答应了下来,“公子、夫人请吧。”
沈明酥被封重彦拉到了皮影戏后,听就罢了,没料到他会一时兴起想自己唱,沈明酥有些茫然。
六年多没碰过了,早已生疏。
封重彦在她身旁的木墩上坐下,“没关系,我也好久没唱了,我们戴了面具,唱得不好,也没人认得出来。”
沈明酥:“......”
“唱什么?”
封重彦道:“鹊桥缘。”
沈明酥一愣。
初学皮影时,她便殃了他好久,要他教她怎么唱《鹊桥缘》,可他始终没答应,临走的前一日,才教会了她。
他刚走的那一年,她时常在夜里唱,却从未在人前唱过,不确定还记不记得。
正打算同他说要不换一个,封重彦又道:“不怕,不记得的地方,我来唱。”
倒是好奇他唱出来是什么样的,如他所说,两人戴了面具,就散唱得难听,唱错了,也没人认识。
沈明酥摆好了影人儿,点了荧幕前的一盏灯火,熟悉的视角,熟悉的地方,慢慢地找到了几分感觉。
手中的影人儿一牵,沈明酥清了清嗓子,“天宫殿.......”
门前的看官以为今儿没得听了,陆续散去,忽然又听到一道婉转的声音传来,个个驻步倒了回来。
沈明酥继续唱:“站云端望世间,花满枝春满园,惹得我心儿缭乱|情波翻......”余光忽然扫到了身旁人的唇角,沈明酥脸色一红,忘了后面的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