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急什么?”
“主子眼睛瞎了啊,那寡妇有什么好,你不知,自从主子见了她,魂儿都没了,昨儿晚上,竟,竟在寡妇家过了夜,褥子都搬了过去......”
得幸卫常风已经回了昌都,这要是瞧见了,指不定就传到了陛下耳朵。
陛下是长公主的兄长。
要是主子找个相貌差不多的姑娘续弦,还能说得过去,可这寡妇的样貌......简直就是辱了长公主。
乔阳讶然。
暗道一声,瞎了眼的人不知道是谁......
主子这辈子只会反反复复栽在同一个女人手上,便是之前的沈明酥,如今的长公主赵十锦。
那日两人一出来,见到主子那股殷勤劲儿,他立马猜出来了,这位‘白金娘子’便是‘死’去的大少奶奶。
主子适才那一声‘娘子’唤得理所当然。
但乔阳并不是个能替人分忧的人,相反很喜欢看热闹,脸上随之也露出了几分愁苦,“我也觉得,要不你多劝劝主子,要找,也让他找个花容月貌的新夫人......”
秦智很快便在一家农户找到了黑旗,正是前儿不久得了一牛崽子的张媳妇家。
家中的公公曾是胡人。
有沈明酥在,张家人虽害怕,但多少听劝,一家人战战兢兢地藏在了地窖里,沈明酥和封重彦则坐在上面的灶坑旁。
也并非只有两人。
封重彦一抬头,便与三只虎视眈眈的雪狼对上了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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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酥带雪狼来, 自有她的考量,论在雪地里追逐,人是跑不过雪狼。
三只雪狼对危险的东西一向很警觉, 许是封重彦身上的那股凛冽让它们感觉到了威胁,从第一次见面, 三只狼便对他生了敌意,之后一遇上,便会防备地看着他。
得幸封重彦以大局为重, 并没有为难它们, 由着它们虎视眈眈地盯了半个时辰。
夜色越来越深,火坑里的木柴有些是活树枝,烧到树叶时, “噼里啪啦——”一阵作响。
封重彦怕火星子溅起来烧到她身上, 轻轻地拨到了自己跟前, 不料树叶忽然炸开,一团火星不慎掉在了手背上。
沈明酥看了过去。
封重彦及时铺捉到了她的目光, 笑了笑, 不紧不慢地拂去,“皮糙, 不怕。”
屋内点了灯, 灶坑内又有火光, 沈明酥看得清楚, 那一双手比起五年前白了许多,怎么也称不上皮糙。
眼见手背上起了两个小红点, 沈明酥起了身。
张媳妇家她来过几回, 屋里的东西也熟悉, 去水缸内舀了一瓢凉水, 再走到他跟前,轻声道:“手伸出来。”
封重彦一顿,待反应过来,心口被一股暖流冲击,蓦然一酸,眼底刹那间生了红,仓促地应了一声,“好。”转过身,乖乖地把手递到了她跟前。
冬季的水带着一股寒凉,缓缓地淋在他手背上,灼伤的疼痛瞬间被压了下来。
夜色静怡,水滴溅在火炕边的石头上,“嘀嗒”作响。
为怕打草惊蛇,所有人都隐在了暗处,唯有两人坐在了火坑前,封重彦微微抬头,痴痴地看着她垂下的眼睑,眸光灼热又轻柔。
像是一场美梦。
更像一场他从不敢奢望的施舍。
他是朝廷重臣,在所有人的眼里,他无所不能,一切冷暖,自有人伺候。
五年里,他把自己一个人关起来,不需要任何人的关心,旁人也不敢接近他。可他终究不是圣人,看见朝中同僚一下朝,迫不及待往家中赶回的匆忙身影,看着他们穿着自家夫人缝制的夹层袄子,忍不住抱怨时,他心中唯有羡慕。
他也有妻子。
跟前的人就是他的妻子。
胸口又涩又酸,封重彦轻声道:“多谢夫人。”
沈明酥手一僵,抬起头时,封重彦已没有去看她,似是怕从她眼里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的神色,垂着头,索性不去看。
沈明酥忽然生出了几分愧疚。
他乃一国之相,天资优越,本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而不是被她这般困住。‘她’已死了五年,他完全可以再找一位夫人,过上平常人的日子,享受天伦之乐。
有些话,沈明酥很早就想说了,她不是沈明酥,也不会再成为沈明酥,她给不了他想要的,“封大人,我们可以和......”
“阿锦。”封重彦及时打断,没让她说出最后那一个戳心的字。
他不想听,故意逃避,沈明酥也没再往下说。
一阵沉默后,封重彦低声道:“你是我的命。”
他声音很小,小到只有彼此能听清,却又很清晰,沈明酥甚至听出了语气里的颤抖和沙哑。
封重彦埋着头,继续道:“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我不该推开你,我应该第一时间给你一个拥抱,虽然我知道,如今你已经不想要。”
没想到他还记得。沈明酥也后悔了,后悔‘临死’前不该对他说上那么一句话。
见他如此执着,这才意识到那句话,对当时的他而言,到底有多痛苦,沈明酥抱歉地道,“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很抱......”
“我喜欢你。”封重彦蓦然抬起头来,瞳仁里那抹冰霜融化,湿意氤氲在眼眶内,被跟前的火光映得通红,头一回直面她的眼睛,哑声道:“一直都喜欢。”
他怎么可能会去娶别人。
无论她将来作何打算,即便就这样过一辈子,他也愿意,只求她别再丢下他。
沈明酥愣了愣。
并未去质疑他那句话的真假,那场宫变,他的行动已经给了她答案和解释,是以,她才对他说出了那句一直梗在心头的遗憾。
是释然,也是真心原谅了他。
若换成之前,她或许会为他的这句话而心动,但如今,心口却没有半点波澜,她给不了他任何回应。
偏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都是聪明人,无需说什么。
心底刚燃起来的火星期望,再次被黑夜里的沉默,一点一点地吞噬,封重彦一颗心一落再落,却不敢再往下说半句。
沈明酥起身去放瓜瓢。
“砰!”一声,跟前紧闭的两道门扇忽然被一股强力从外被破开,风雪吹进来的瞬间,沈明酥只觉手腕被人一拽,宽大的大氅挡在她跟前,风雪半点都没沾到身上。
火坑里的火苗弯了一个大腰。
雪粒子直扑在脸上,封重彦眼底的柔情一瞬消失了个精光,将沈明酥护在身后,目光紧紧地盯着闯进来的两头‘冬熊’。
手中弯刀一出鞘,必见血,人却没动,只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手腕,似乎生怕她跑了一般。
乔阳和秦智已从屋顶跃了下来。
‘冬熊’意识到自己上了当,黑乎乎的身影滚在地上,忙往外撤,竟比人灵活了许多,眼见身影快要消失,沈明酥情急之下唤道:“伯鹰,追!”
封重彦一怔,回头看向她,还未来得及行动,屋内为首那只盯了他一个晚上的雪狼忽然快他一步,先冲了出去。
其余两只紧跟其后。
沈明酥顾不得去看封重彦的反应,从他手中挣脱,追到了屋外,只见两只黑乎乎的‘冬熊’一到雪地里,瞬间不见了踪影。
夜里没有灯火,乔阳和秦智都看不清楚,一时不知道该往哪边追。
唯有三只雪狼,对着一处穷追不舍。
半晌后,似乎按住了什么东西,沈明酥心头一跳,忙冲了过去,“伯鹰,别咬死了。”
这回不止是封重彦,乔阳、福安、秦智,和身后一众侍卫,都听清楚了。
封重彦乃一过丞相,人出名,名字也出名,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小字为‘伯鹰。’但所有人此时又都看了出来,白金娘子叫的不是他,而是前面的一头雪狼。
众人纷纷惊愕。
福安已是呆如木鸡,白金娘子这是恃宠而骄啊,太大胆了!
封重彦走了两步,没见到人跟上,回头扫了一眼,“愣着干什么?等狼把人叼到你们跟前?”
声音平稳,竟没生气。
于是以福安为首的几人,心中又有了猜测,谁能想到堂堂封大人会如此纵容一个寡妇,连小字都愿意分享了,还分享给了一匹狼。
尽管内心惊骇万分,但都保持住了一张严肃脸,快速地追到了几头雪狼跟前。
乔阳已经先一步护在了沈明酥身前,从三匹狼嘴下,夺过了‘冬熊’。
用脚一踢,把‘冬熊’翻了个面,身后福安手里的灯火及时照了过来,只见黑乎乎一团,原来是身上披了一块白布,融入雪地后,难怪看不见人影。
一共两头‘熊’,已被雪狼咬烂了四肢,爬不动,在地上蠕动。
乔阳弯下腰,一把将那‘冬熊’头上的毛发扯开,底下竟露出了一张人脸。
双腮和下巴都留着胡子,典型的胡人。
沈明酥正要细看,手腕被人轻轻一捏,拉到了一边,封重彦没让她靠近,吩咐乔阳,“拖到州府,细细审问。”
一行人终于抓到了‘冬熊’。
张媳妇一家也都从地窖出来,躲在门扇后,小心翼翼地往外张望,被侍卫压住的两只‘冬熊’忽然一转头,像是疯了一般,用着蹩脚的大邺话,冲着几人怒声喊道:“叛徒!神人归天,天女不会宽恕你们!”
几人吓了一跳。
小孙子当场被吓哭,被张媳妇慌忙抱了进去。
只有张媳妇的公公脸色一白,呆立在门口,迟迟没有反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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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伯鹰?◎
州府连夜亮起了灯, 知州大人吴文敬正歪在圈椅内打着瞌睡,听说‘熊’被抓到了,瞬间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青州不同其他地方, 经历过战乱,人口混杂又贫瘠。
这两年才慢慢有了好转, 临近年关,他忙着统计人口,亲自去附近的几个州府调取物资, 打算好好筹备一番, 让百姓今年过个热闹年,却不料这关头竟闹出劳什子‘冬熊。’
慌忙迎出去,一面正头上的帽子, 一面急切问:“封大人呢, 都平安?”
“已在地牢审讯, 我们的人倒没什么事,那两头‘人熊’倒霉了, 被白金娘子的三匹雪狼啃得满目全非。”
吴文敬一愣, “人熊?”
侍卫点头,禀报道:“‘冬熊’乃胡军假扮。”
先前陪着封家二公子封胥, 同胡军打了两三年的仗, 如今一听到‘胡军’二字, 吴文敬是恨之入骨, 当下骂了一句,“他娘的......”
来青州之前, 他也是进士出身, 在这儿呆了几年, 如今是没了半点文人的斯文, 跟着侍卫匆匆下了地牢。
地牢内火把亮如白昼。
秦智已经在审了。
吴文敬走过去,一眼便看了封重彦,在来青州之前,两人便认识,不仅认识,当初他来青州,还是封重彦的指示。
见其坐在一张官帽椅上,里侧似乎还有一把椅子,也坐着人。
吴文敬愣了愣,猜不出是谁还能与他平起平坐,不由伸长了脖子,这一瞧,更呆住了。
是白金娘子。
这几日封大人与白金的传闻他并非没有听到,但都不如亲眼看到的令人震撼。
两人不仅坐在了一起,封大人竟然还牵着白金娘子的手!
吴文敬内心惊骇无比,但见周围人神色淡然,也压住了满腹惊涛,不敢流露出诧异之色,上前行礼,“大人。”
封重彦转头看了他一眼,招呼道:“回来了?”
“欸,刚到不久。”
封重彦没再看他,示意秦智继续。
秦智同一旁会胡语的译官道:“问他,谁指使的,目的为何,还有多少同伙。”
旁边的译官说,胡人不仅没回答,还忽然喷了秦智一脸血水,嘴里叽里咕噜一阵,还没说完,秦智气不过,抹了一把脸,一拳头就抡了过去,“真他娘的臭!”
打完才问旁边译官,“他说什么?”
“说,所有的叛徒都该死,天神已怒,触怒天女的人,都会......”
秦智:“都会怎样?”
译官:“没来得及说。”被他一拳打晕了。
大邺同胡人的战线超过了百年,已乃世仇,当年封二驻在青州时,要是哪个胡人敢对大邺的将士喷口水,封二必然会将对方的舌头割下来。
气势养起来,很难再改,秦智一时没忍住,知道坏了事,不敢去看封重彦,退开一步,走到另一人跟前,“再问他,要敢喷老子,旁边这个就是下场。”
译官又说了一遍。
另一位胡人倒不喷血了,神色更激动,对着秦智叽里咕噜一通怒吼,唾沫子横飞,秦智这回咬牙忍住了,没去打断。
一旁译官听完却变了脸色,迟迟不说话。
秦智眉头一皱,问:“他说什么了。”
“说大邺要,要遭天罚......”接下来的话,士译官无论如何也不敢往下说了。
秦智看不得他这副别别扭扭的样子,胡人自来信什么天神,动不动就是天罚,这类话他听得多了,也没见天塌下来,不耐烦地道:“他咒咱们大邺什么了,你倒是说啊。”
没等译官再开口,身后封重彦忽然起了身,踱步到了胡人跟前。
见他想要亲自审,秦智劝说道:“大人不知,胡人狡诈从不讲道义,还是属下来......”
封重彦没应。
乔阳已上前立在他面前,秦智只得让开。
乔阳二话不说,先是一拳砸在对方的腹部,没等胡人来得及弯下腰,又一把捏住胡人的双腮,把那胡人的脸高高地抬了起来。
封重彦到了跟前,宽袖一扫,一巴掌扇在了对方的脸上。
在场的人除了跟着他的乔阳和福安之外,没人见过封重彦审人。谁都知道封家封大公子重彦乃言官,封二乃武官,两人一个稳重矜贵,一个轻狂张扬。
秦智正担心乔阳那一拳把人打死了,再见封重彦又扫了一巴掌,当场怔住不说话了。
比他还狠。
审问得多了,知道该往哪里打,乔阳一拳只会让人痛不会晕,封重彦那一巴掌也不会致人死,但绝对不轻,胡人半张脸红肿不堪。
见那胡人再也没有力气犯横了,封重彦才弯下身,用熟练的胡语问道:“天女在哪儿?”
胡人脸上火辣辣的痛,脑袋还在嗡嗡作响,闻言一怔,似是没料到他也会胡语,又似是被他的话惊住。
见他不答,封重彦又伸手,按在了他被雪狼咬过的肩头。
胡人一声惨叫,额头冷汗直外冒,断断续续地道:“天女自在神土,大邺罪孽深重......”
封重彦手上猛然一沉,胡人惨叫声更大,脸色发了白,神情疼得都快扭曲了,还是不肯吐露半个字,咬牙道:“天女不会放过你们......”
知道审不出来,封重彦松了手。
那人已疼晕了过去。
封重彦回头接过福安递过来的手帕,擦干净了手上的血迹,转头看向安静地坐在那的沈明酥,柔声唤:“娘子,回家。”
几日下来,沈明酥已习惯了他在人前的无所顾忌,起身与他并肩而行。
本也没指望能问出什么。
查出了‘冬熊’乃胡人所扮,已是突破,先消除百姓心中的恐惧,至于对方到底是何目的,想必很快会再出手。
跟了一夜,身旁的人已经见怪不怪。
唯有知州不知情,听到封重彦唤的那声‘娘子’后便半张着嘴,愣在了那儿。这一环有一环的意外,让他有些晕头转向,总觉得自己错过了太多,急忙拉住秦智,打算同他长聊,压低声音先问他:“封大人和白金娘子怎么回事?”
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无论是身份还是脸,都是两个极端。
不应该啊。
秦智摇头,他哪里知道,脑子里都是封重彦挥手那一巴掌,干脆,狠厉,哪有那点斯文可言,心中暗道:“封家的人不仅长得好看,还没一个好惹的。”
他打算回去后,先整顿一番军营,连夜宣读一回纪律,把最近加上的那一条‘先礼后兵’去掉。
见到胡军,还是要先下手入强。
人没走成,被知州拉住不放,“你急什么,‘冬熊’的事,同我说说......”
一行人出了地牢,外面还在飘雪。
适才的那名译官落在后面几步,抬头看向封重彦,巧缝封重彦回头,两人目光对上,译官一愣,只见其眸光淡淡,并没有半点波澜。
但彼此心里都明白,适才那位胡军的原话是:“大邺天降灾星,双生子长公主并没死,青州很快就要遭到天罚。”
长公主没死。
人还在青州。
在哪儿呢?胡人所说的天谴又是何意。
他不得而知,也不敢吐露半句。
三匹雪狼适才也跟了过来,沈明酥出来后望了一圈,没看到踪影,正欲去寻,福安走了过来,主动道:“白金娘子不必着急,三位狼公子今儿晚上立了大功,奴才已带去院子领赏了。”
沈明酥不得不跟着封重彦一到去了院子,一进门,便看到了三只雪狼,正在雪地里撕咬着羊骨头。
雪狼本是食肉动物,但奈何自己荷包有限,从小只买得起萝卜,难为他们吃着萝卜长大,偶尔一顿肉,如同过年加餐。
像今日这般饱餐,怕还是头一回,沈明酥没去打扰,见它们吃得也差不多了,才出声,“伯......”
叫习惯了,意识到不对,及时顿住。
察觉到身旁的人正在看自己,沈明酥脸色难得有些尴尬。
三只狼崽子抱回来时,她起初也起了名,叫狼一,狼二,狼三,但它们似乎很不屑这样的名字,每回唤,都不理她。
老头子说,雪狼是很有灵性的动物,看得出来她没用心,不想答。
沈明酥便绞尽了脑汁,起过不少名字。
名字是好听,第二天便忘了。
还时不时叫错。
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之前的人,便盗用了三人的名字。
如今被撞上,沈明酥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
封重彦只是看着她,没去揭穿。
不能再当着人的面叫,只能到跟前去请了。
刚挪步,福安又上前来拦住了她的脚步,笑着道:“外面雪大,又是黑灯瞎火的,瞧不清脚下,州府有空余的房间,白金娘子今夜就住在这儿,床奴才已经铺好了。”说着指向了她身后的那间屋子,“这是这儿,白金娘子请吧。”
沈明酥:......
记得没错,前几日还在骂她不知天高地厚,勾引他家主子。
福安确实骂过。
听了乔阳的话后,还去劝说过主子,不好直接说,委婉地递给了他一面镜子,封重彦不知所云,盯着瞧了一阵,没见到脸上有何异样,“何意?”
福安便轻声道:“主子和白金娘子,着实不配。”
主子这张脸,清隽儒雅,少年时便是昌都小娘子的梦中郎君,即便到了今日,也有一大堆世家清白小娘子,争先恐后地要上门当续弦。
他自己是看不到,可他们这些当奴才的看得见,每回两人站在一起,那白金娘子的简直是糟蹋了主子。
话落片刻,封重彦手里的书便飞了过来,砸在了他脑袋上,“出去。”
虽说这会儿都没明白,为何主子会看上白金娘子,但秦智说的对,白金娘子那样的姿色,主子都能喜欢上,更说明是真爱了。
长公主走后,主子一直走不出来,有个人也好。
身为仆人,只管要替主子分忧便是,无论他喜欢的是牡丹还是牵牛花,他都要把她当成未来主母看。
沈明酥还在犹豫,封重彦转过头来,“早些歇息,明日一早我有事与你说。”
天色确实不早了,歇也歇不了多久,回去还得吵醒姜云冉,知道适才封重彦从那胡人嘴里问出了一些话,明日还得来,懒得折腾,沈明酥应了下来,“叨扰了。”
福安松了一口气,热情地把人带到了屋子内,告诉了她床榻在哪儿,净房在哪儿,换洗的衣裳在哪儿,周到又细致。
毕了躬身道:“白金娘子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已经很好了,多谢。”
福安替她拉上了门,回头便见自家主子不知何时走到了雪底下,蹲在了三头雪狼跟前。
封重彦手里握着半截骨头,看向跟前那只个头最为威风的雪狼,眸色被白茫茫的积雪映照出了些许光亮,漾出几分浅浅的暖意来,“你是伯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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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言◎
雪狼似乎知道自己今日立了功, 连跟前这个平日里对它有威胁的人,也因此对它改观,愈发摆出一副高傲之态, 嚼着嘴里的羊骨头,斜眼睛瞅向他。
封重彦对它这副无礼的姿态, 并没有恼,反而把手里的骨头递到了它嘴边,又轻唤了一声, “伯鹰。”
雪狼似乎也感受到了他语气里的轻柔, 终于肯赏他一个眼神,埋下头叼走了他手里的骨头。
封重彦安静地看着。
雪花飞扬,冰凉地拍打着他的脸畔, 眸子里的那道暖意慢慢扩散, 蔓延到了嘴角。
搁在他脚步的那盏灯火, 正好照在那抹笑容上,福安远远地看着, 心头一怔, 确认他是在对着一头狼笑,更是惊愕。
自从五年前宫变, 长公主走后, 他便没有见主子笑过。
平日里又不出去见人, 封夫人怕他闷出毛病, 也送过他一些小猫小狗,可都被主子还了回去。
他不需要人陪, 更不需要宠物。
御史台周大人曾上门劝他道:“省主还是多出去走走, 不要让自己沉迷在旧事之中, 不然这道坎, 这辈子怕是都过不去了。”
主子回答道:“不过去的好。”
他宁愿一辈子沉浸在悲痛之中,也不愿忘记长公主。
直到几月前,封国公派人回来向朝廷请命,打算造几十艘战船,从海面包抄,一举将胡军赶出北河东路,再把战线往前挪,挪到津州后,继续攻占定州的山脉,作为大邺的防盾。否则德州将和青州一样,因地势平缓,四面没有山脉遮挡,河流一旦结了冰,胡人又会前来,战事将无休无止。
无论是工部还是户部,都在主子手里,陛下将此事交给了主子,为考察海域,到底适合多大的战船,主子亲自去了一趟德州。
正是这一趟,阴差阳错到了青州,遇到了白金娘子。
福安看见了那抹笑容后,便彻底对白金娘子改观了,一个能让主子甘愿走出过往,连她养的三匹狼都能让主子笑,这样的人,该被当菩萨供起来。
沈明酥翌日起来,福安已把三匹狼伺候得好好的,连身上的毛都顺过了,见她起来了,回头招呼道:“白金娘子昨儿歇得可好?”
沈明酥点头,看了一眼雪地里三只精神抖擞,毛发干净顺滑的狼,都有些不敢认了。
福安笑了笑,夸道:“奴才还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的雪狼。”随口一问,“不知另外两只叫什么名儿?”
至于那头唯一有名字的雪狼,彼此心照不宣。
沈明酥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看了他一眼,忽然盯住他的下巴,问道:“怎么多长了颗痣?”
“欸。”福安不止一次回答这样的问题了,谁知道呢,他也不知道怎么就忽然长了一颗痣,可能是他最近几年吃酱吃多了,一如既往地答道:“前两年才长的。”
封重彦起来了,打开了门,正望向这边,沈明酥抬步朝他走去。
福安跟上脚步。
走了三五步才反应过来,不由一愣,不对啊,白金娘子之前又没见过他,她怎么知道他下颚没这颗痣?
福安诧异地抬头。
封重彦已走出了门槛,迎上沈明酥,极为自然地将手里的暖炉递给了她,问她:“吃什么?”
这一幕忽然有些熟悉。
福安很快想了起来,长公主住进静院后,主子可不就是每天早上等她起来,再问她一句,“吃什么。”
糊成了一团的脑子里茅塞顿开。
福安猛地拍了一下自己脑袋,暗骂一声:“蠢货。”
试问这世上,除了长公主,还能有谁让主子再展笑颜,福安看着那道身影进了门,心头一激动,差点哭出来了。
忙差使身边的小厮进去伺候,自己则迫不及待地去找乔阳。
乔阳也才起来。
昨夜在外面守夜,撞见知州吴文敬和秦智从屋里出来,脚步东倒西歪,一看就知道喝了不少,好心去扶了一把,被吴文敬一把拽住他的胳膊,质问他:“你有没有被姑娘喜欢过?真可怜,白活这么大......我也没有。”
于是两个酒鬼变成了三个酒鬼。
如今头还疼着。
此时很难再去想象,昨儿夜里那位看上去也算仪表堂堂的知州大人,是怎么跪在地上哭着说出的那句,“她不爱我......”
“乔阳,乔阳......”
乔阳头都要炸开了,不想理他。
谁知他脸往哪儿转,福安便往哪儿转,“我告诉你一件事,不得了的大事。”
乔阳闭着眼睛往前走,“说。”
“你猜那位白金娘子是谁?”
乔阳这回倒给了他一个眼神,可喜可贺,他终于认出来了。
“她是长公主!”福安卖了一下关子才告诉他,却没有见到他预想中的回应,福安一愣,“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意外,长公主啊,咱们的少奶奶,还活着......”
乔阳揉了一下太阳穴,配合他,“啊,天啊,好意外啊。”
福安:“......”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福安终于反应过来,懒得同他计较,“那还等什么啊,这熊也抓着了,咱们赶紧回去,还能赶上过年,要是陛下知道长公主回来了,必然会高兴,到时候再来个举国同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