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及格。
可随即,福尔摩斯又想到,他本来就是打算被阿加莎抛弃的,当一个及格的未婚夫对他没有任何意义。
他想说,话到了嘴边,却莫名其妙地觉得不应该说。
从来没有试过这种感觉的福尔摩斯顿时又觉得有点烦躁,想抽烟。
好在,阿加莎不想跟他纠结,她俯身拍了拍大白的额头,“大白,乖,你要回阳台了。”
大白十分有灵性,二话不说,一摇一摆地回了阳台。
福尔摩斯见状,问道:“你今天有事?”
“嗯。”阿加莎轻轻地应了一声,她低头整理了一下浅绿色的裙摆,跟福尔摩斯说道:“今天周四,本来是没什么事情的。但是昨天霍格博士的一个病人走得匆忙,连医嘱都没来得及听完,今天病人的家人可能去诊所,霍格博士让我过去一趟。”
福尔摩斯没说话。
阿加莎:“华生医生今天要和莫斯坦小姐共进晚餐之后再回来。你晚餐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吃吃吃。
吃饭是为了活着,而不是活着为了吃饭。
可是阿加莎对吃饭从不含糊,她总是说民以食为天,如果饭都不好好吃,那活着还有什么乐趣。
查案不是更有乐趣吗?
福尔摩斯晃着扶手椅,“只要不是鹅蛋就行。”
阿加莎忍不住笑,她拿起沙发上的书,离开二楼公寓,徒留一室淡淡花香。
阿加莎走了,原本在阳台的大白又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福尔摩斯拿起旁边的陶土烟斗,睨了大白一眼,“我要抽烟了,你最好别被熏得一身烟味。”
大白昂着头,嘎嘎两声,继续在室内大摇大摆地晃悠。
身为一只宠物鹅,一点都不将主人放在眼里,福尔摩斯这辈子没见过这么离谱的鹅。
他坐了起来,盯着大白,警告说道:“你如果被熏得一身烟味,阿加莎会嫌弃你。”
大白干脆在他脚边蹲下了。
福尔摩斯:“……”
没辙,只好起来弯腰,亲自将这只尊贵的宠物鹅抱出阳台,将阳台落地窗的门关上。
一只鹅都骑到他头上来了。
真是没天理。!
霍格博士的心理诊所,开在摄政街上。
阿加莎到诊所的时候,带了一些哈德森太太给她的点心过去。
自从阿加莎兼职成为雅各布·霍格的助手之后,哈德森太太很为她高兴,高兴之余,她疯狂爱上的烘培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福尔摩斯和华生被她连续半年的点心投喂弄成快出心理阴影,哈德森太太转而让阿加莎带上她做的点心去诊所,既不浪费食物,又能为阿加莎拉人缘,一举两得。
阿加莎到了诊所,将哈德森太太给的点心都发给医生护士,大家都嘻嘻哈哈,开心地说多谢哈德森太太,多谢阿加莎。
就在她分发零食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小姐站在门口的地方张望。
阿加莎停下动作,看向那位小姐。
这是一个很年轻的小姐,整齐利落的短发,穿着一身蓝色的连衣裙。她的长相很清秀,可是神采显得十分机灵,脸颊两侧有雀斑。
最令阿加莎印象深刻的,是她的发色跟阿加莎的相差无几。
但对方头发的栗色,显得更深一点。
那位女士见到阿加莎,愣了一下,随即客气有礼地说道:“你好,我是瓦奥莱特·亨特,是鲁卡斯尔先生雇佣的家庭教师,鲁卡斯尔太太昨天带着我的学生小爱德华来见霍格博士,后来因为小爱德华吵闹,又到了与鲁卡斯尔先生见面的时间,仓促离开。”
原来是鲁克斯尔先生雇佣的家庭教师。
“亨特小姐,你好。霍格博士今天不在,我是他的助手阿加莎·杜兰。”
阿加莎将手中的点心交给另一个同事,让她继续分给大家,她领着亨特小姐进了霍格博士的办公室。
“亨特小姐,请坐。”
亨特小姐微微一怔,看向阿加莎。
阿加莎倒了一杯水递给亨特小姐,脸上带着笑容,温和说道:“亨特小姐,你赶时间吗?”
亨特小姐接过那杯水,喝了一口之后,轻轻摇头。
“杜兰小姐,我并不赶时间。鲁卡斯尔先生和鲁卡斯尔太太今日带着他们的孩子在伦敦观光,估计要花一整天的时间,没那么快回旅馆。”
阿加莎轻轻点头,想起昨天霍格博士的叮嘱。
昨天带着孩子来求助的是鲁卡斯尔太太,年龄大概三十岁岁左右,来自距离温切斯特五英里外的铜榉庄园。她有一个孩子叫爱德华·鲁卡斯尔,今年还没满六岁,个子比同龄人要矮一点,头有点大。
鲁卡斯尔太太说这个孩子很淘气,不喜欢跟人说话,平时表现得很没规矩,喜欢发疯,在捕捉小动物方面极具天赋,平时最喜欢逮一些小鸟小老鼠,将逮捕到手的小动物玩弄到死是他乐此不疲的事情。
一个小孩子将那样残忍的事情视为是一种乐趣,鲁卡斯尔太太简直无法想象。
在鲁卡斯尔太太到伦敦之前,曾经私下写信给雅各布·霍格博士求助。阿加莎如今身兼霍格博士的助手,一些文书工作她也是能胜任的。
她在霍格博士的授意下,以霍格博士的名义给鲁卡斯尔太太写信,向鲁卡斯尔太太了解过一些基本的信息。
鲁卡斯尔太太跟鲁卡斯尔先生是老夫少妻,鲁卡斯尔先生是温切斯特铜榉庄园的主人,今年四十五岁,她是鲁卡斯尔先生的第二任妻子。
根据鲁卡斯尔太太的讲述,鲁卡斯尔先生的第一任妻子在八年前去世,丈夫和第一任妻子养有一个女儿。七年前,她和鲁卡斯尔先生结婚后,跟鲁卡斯尔小姐之间虽然说不上亲密,但也算是融洽。
半年前,鲁卡斯尔小姐离开铜榉庄园,到了费城。
鲁卡斯尔太太说,爱德华·布鲁斯尔在四岁之前,活泼爱笑,是个特别招人喜欢的小朋友。四岁之后开始有一些奇怪的举动,不喜欢跟人说话,自从鲁卡斯尔小姐离开铜榉庄园之后,性情更加变得冷漠,暴躁易怒,动辄在家里发疯似地哭闹。
鲁卡斯尔太太认为是姐姐的离开导致了孩子的性情变得更糟糕。
但是爱德华·布鲁斯尔从出生开始,从未与母亲分开。与他建立亲密关系的人是鲁卡斯尔太太,而不是鲁卡斯尔小姐。姐弟俩的关系再融洽,顶多只会在姐姐离开的那几天念叨着找姐姐玩,很快他就会找到新的玩伴儿。
鲁卡斯尔小姐的离开不至于令弟弟性情大变。
可是昨天在霍格博士和鲁卡斯尔太太的交流过程中,这位年轻的太太仿佛有难言之隐。
病人家属不能将情况坦诚相告,霍格博士也没有办法。
“小朋友并不是天生冷漠,无法感受温情的人。鲁卡斯尔太太,儿童的模仿能力是十分强的,或许你可以留意一下你儿子身边的环境,是否有以虐待动物为乐的人。”
鲁卡斯尔太太本就苍白的脸色,在听到霍格博士的话之后,几乎像白纸似的。
“霍格医生,我很确定孩子的身边并没有这样的人存在,求您帮帮我,孩子这么小,却如此顽劣,长大后他该要怎么办?”
可是还不等霍格博士说什么,她的目光落在办公室的钟上,已经是下午四点。
她大惊失色,说自己还有急事必须要带着孩子离开,霍格博士甚至来不及挽留,她人就已经带着孩子像是一阵风似的走了。
霍格博士和阿加莎面面相觑。
“阿加莎,你对这个鲁卡斯尔太太和她的孩子有什么想法?”
阿加莎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位年轻的太太有难言之隐,鲁卡斯尔太太有着一双浅灰色的眼镜,眼里总是不经意带着忧伤。
“我觉得她好像有很多的苦衷,但是没办法说出来。她带来的小朋友总是在笑,但是笑得很虚伪,好像是在刻意模仿某个人。他并不是感受不到您的善意,但他选择了回避。霍格博士,我认为他身边有人在虐待他。”
阿加莎回想着小爱德华的反应,小朋友并不像大人那么老练,有时掩饰情绪的手法十分稚嫩。
“霍格博士,鲁卡斯尔太太应该是瞒着丈夫带儿子到诊所的。”
否则,她不会如此慌张地离开。鲁卡斯尔先生如果认为儿子需要心理医生的帮助,大概不会只让太太带着孩子到诊所。
霍格博士看向阿加莎的目光带着些许赞赏,他点了点头,随即神情凝重地跟阿加莎说:“我认为这位太太在向我们求救。”
“如果她和儿子受到了虐待,我认为向警察厅求救,会比向我们求救有用得多。”
“年轻的小姐,你还没经历过太多的苦难,对有的事情暂时还无法理解。”
霍格博士脸上带着儒雅的笑容,他站起来收拾东西。鲁卡斯尔太太和小爱德华是他今天最后的访客,他明天大早就要赶去剑桥上课。
“那位太太走得这么匆忙,她明天一定还会来。如果她不来,也会让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再来一趟。阿加莎,希望你明天能到诊所来等候那位客人。”
霍格博士跟阿加莎去过埃斯科特警察厅之后,对她与人沟通的能力表示完全放心。
如果鲁卡斯尔太太真的会让另一个人来,说明他的猜测并没有出错。
“那位客人来了之后呢?除了旁敲侧击向她了解鲁卡斯尔太太和小爱德华的事情,您还希望我做些什么?”
正在从衣帽架上取帽子的霍格博士动作一顿,侧首看向阿加莎。
“你希望做些什么呢?”
“不知道,但总觉得这对母子如今身处的环境堪忧。霍格博士,我们都是平凡人,如果帮助病人是在我们能力之外的事情,不必勉强。”
阿加莎是真的那么认为。
即使身为医生,有时也要放下助人情节,这样生活才不会太难过。
霍格博士只是微微笑了下,他跟阿加莎说:“你明天先替我见一见来自温切斯特的客人,至于帮助病人是否在我们能力之外的事情,等下周一见面的时候再说。”
霍格博士将帽子戴好,要离开。
离开前还十分绅士地问阿加莎,“我要去见一位朋友,到贝克街也十分顺路,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阿加莎微笑着摇头,“我自己回去就行。”
阿加莎目送霍格博士离开的时候,心里还想着霍格博士说的话是真是假。
如今亨特小姐出现在诊所的办公室里,说是鲁卡斯尔太太让她来的。
阿加莎心想霍格博士真是料事如神,过去经常遇到过像鲁卡斯尔太太这样向他求救的母亲吗?
亨特小姐坐在阿加莎对面,她有些疑惑阿加莎怎么就将她带到办公室,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模样。
“杜兰小姐?”
“亨特小姐,别紧张,因为你的学生情况比较特殊,昨天鲁卡斯尔太太走得比较匆忙,有些事情霍格博士还想了解得详细一点。”
亨特小姐一怔,跟阿加莎说道:“其实我对鲁卡斯尔先生家里的情况并不了解。杜兰小姐,我只是一名家庭教师,半个月前才到铜榉庄园的。”
阿加莎:???
阿加莎愣住。
霍格博士昨天说今天来的人应该是鲁卡斯尔太太信任的人,一个才到铜榉庄园半个月的家庭教师,就是她信任的人,那她身边的人是得多不可信。
还不等阿加莎说些什么,这位年轻的家庭教师就已经打开了话匣子。
这是一位年轻独立有主见的家庭教师,既然鲁卡斯尔太太瞒着鲁卡斯尔先生让她到诊所来,肯定希望她能在小爱德华的事情上帮忙。
亨特小姐主动将她了解到的事情告诉阿加莎。
“杜兰小姐,小爱德华是我的学生,这个小朋友完全是被家人宠坏了,脾气才会那么坏。我虽然才到铜榉庄园半个月,但能感觉到鲁卡斯尔太太十分担心他的成长。我不止一次看到鲁卡斯尔太太为此暗中掉泪,但鲁卡斯尔先生完全不将孩子的顽劣放在心上,他甚至认为孩子淘气点才显得聪明。”
来自二十一世纪的阿加莎,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育儿观念的家长,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但她并没有将心情表现出来,只是抬眼看向亨特小姐,问道:“你觉得鲁卡斯尔太太和丈夫的感情怎么样?”
“还挺好的。”亨特小姐将手里的杯子放在桌上,“据我所见,鲁卡斯尔太太特别爱丈夫和儿子,鲁卡斯尔先生对她也很好。不过男人总是比较粗线条的,有时难免会忽视鲁卡斯尔太太的心情。”
阿加莎安静地听着,并不给她任何压力。
亨特小姐知道在这些心理诊所,客人说的每一句话,工作人员都有义务保密。她跟阿加莎说鲁卡斯尔夫妻之间没什么好说的,鲁卡斯尔先生并没有虐待妻子的倾向,她也从来没有见过小爱德华身上有任何被虐待的伤痕。
在她看来,铜榉庄园是个古怪的地方。
主人家的癖好透露着古怪,仆人也透露着古怪。
“杜兰小姐,实不相瞒,我本来并不想到铜榉庄园工作,但鲁卡斯尔先生给出的薪酬实在太高了,我这辈子没见过哪个家庭教师有高得这么离谱的薪水。我为生活所迫,不得不接受这份工作。为了这份工作,我依照他们的要求剪短了一头长发,并且还要在他们指定的时间穿着指定的衣服坐在客厅里,像个提线木偶似的按照他们吩咐的那样去做。”
亨特小姐想到自己过去半个月的经历,虽然这些事情并没有伤害到她,但总是透着怪异。
她跟阿加莎说:“杜兰小姐,有这种特殊癖好的父母,能养出爱德华这样淘气的小东西也不足为奇。我怀疑铜榉庄园里藏着一些不能为外人所知的秘密。”
亨特小姐的谈话已经从小爱德华身上转移到了自己的关注点上,但她浑然不知。
她像是将这些话憋了许久似的,一股脑地跟阿加莎说出来,她说铜榉庄园里有一栋很奇怪的小楼,小楼里有一只大藏獒守着。
鲁卡斯尔先生不许任何人靠近那栋小楼。
“杜兰小姐,说实话,我觉得那栋小楼藏着一个秘密。我觉得我不应该多管闲事,可是心中总有一种直觉,令我不能放手不管。”
阿加莎:“……”
说实话,这场谈话的走向实在令她大跌眼界。
当然,这跟她没有刻意引导有关系,因为她并不觉得才到铜榉庄园半个月的亨特小姐,能知道鲁卡斯尔先生和太太之间有什么不能告诉别人的隐情。
亨特小姐表现得非常担心,她觉得铜榉庄园里有秘密,但是她无法解开。
阿加莎忽然就想到了今天早晨坐在窗户边上发呆的福尔摩斯,他最近好像又觉得生活无趣了。
于是,阿加莎好意向亨特小姐建议——
“亨特小姐,铜榉庄园里是不是真的有秘密,我恐怕无法帮你解答。但有一个人,或许会对铜榉庄园的秘密感兴趣。你去贝克街221B号,找一个叫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先生,他应该会很乐意向你效劳。”
可是亨特小姐的反应出乎阿加莎的意料。
亨特小姐一怔,“咦”了一声,诧异说道:“杜兰小姐,你也认识福尔摩斯先生吗?”
阿加莎:???
什么叫她也认识福尔摩斯?
亨特小姐难道是福尔摩斯的委托人吗?
阿加莎搜索了一下脑海里的记忆,很确定她看过的委托人里绝对没有一个叫瓦奥莱特·亨特的小姐。
而这时,亨特小姐又说:“我半个月前见过他,当时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去铜榉庄园,只好到贝克街找福尔摩斯先生咨询。福尔摩斯先生是个热心的人,他让我去铜榉庄园,如果觉得有危险,立刻联系他,他会随时帮助我。”
阿加莎:“……”
她对亨特小姐向福尔摩斯求助的事情一无所知。
阿加莎在诊所见完亨特小姐之后,去了一趟图书馆。
图书馆里人并不多,她在馆里借了几本书之后,就到了一楼。
一楼的地方有一个展馆,这几天正在开展会,是一个陶瓷展。
她抱着姑且一看的念头,进入了展馆。
出来时,却红了眼睛。
她在展馆里看到了一个天青色的花瓶,像极了当年外公家里的藏品。
阿加莎拿着一本从图书馆借阅的读书从侧门出来,侧门外是一条树枝掩映的小路,平时幽静,鲜少行人。
可是这天出来的时候,却意外地看到一个瘦高的身影。
一棵古老的橡树下,福尔摩斯负手而立。
似是察觉到她的到来,微微偏首,天灰色的眸子落在她身上。
阿加莎:“……”
阿加莎眨了眨眼,声音有些沙哑,“你怎么在这儿?”
福尔摩斯微笑:“我来还书。”
阿加莎“哦”
了一声,踩过地上落叶走到他身旁,神态自然地问道:“现在要回去了吗?”
……仿佛那个红着眼睛踏出图书馆的年轻小姐,只是福尔摩斯一时产生的幻觉。
福尔摩斯不动声色地多看了她两眼,很随意,“随你。”
阿加莎安安静静地站在福尔摩斯身边,她其实也没什么想法。
刚才在展馆里看到那个花瓶时,想起许多年幼时在外公家里度过的时光,一时无法自控,但是走出来的那一刻,那些复杂难言的情绪仿佛都跟她隔绝了一样。
阿加莎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心底一度觉得茫然,神色落寞。
福尔摩斯看她站在身边,怀里抱着从图书馆借出来的书,模样却有些失魂落魄。
“阿加莎。”
阿加莎回神,“既然随我,那我们回贝克街吧。”
这种时候,就合适回到贝克街公寓,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静静地待一会儿。
福尔摩斯还记得她刚踏出侧门时,双目里来不及掩饰的难过。
“图书馆的一楼有个陶瓷展,你去看了吗?”
福尔摩斯转身,跟阿加莎一起顺着林荫小道往外走。
他一边走,一边状似闲聊似的跟阿加莎说话。
“去了。”
阿加莎的目光直视前方,声音很平静,“展品都很漂亮。”
福尔摩斯不动声色地多看了她两眼,见她没有再多谈的意愿,就没再说话。
两人一路都安静,彼此都沉浸在各自的心事里。
到了贝克街公寓二楼,阿加莎跟福尔摩斯说:“今天的晚餐还是让哈德森太太帮忙准备吧,我没什么心情做饭。”
拿出钥匙准备开门的福尔摩斯扭头,狐疑地看向阿加莎。
阿加莎解释:“今天跟一个来自温切斯特的家庭教师聊了不少,有点累。”
福尔摩斯不由得皱眉,问:“到底聊了什么让你觉得累?”
阿加莎看了他一眼,语气有些喜怒难辨,“聊了她的雇主铜榉庄园的主人有些古怪,又聊了铜榉庄园里或许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还聊了原来那位年轻独立的小姐半个月前到过贝克街公寓,认识福尔摩斯先生,但我却一点都不知道。”
福尔摩斯:???
阿加莎笑了笑,转身上楼。
原本要开门的福尔摩斯将钥匙拿出来,往兜里一放,跟着阿加莎上楼。
福尔摩斯奇道:“你今天竟然在霍格博士的诊所里见到了亨特小姐?”
阿加莎拾阶而上,她听出福尔摩斯语气里的意外,随口附和,“可不是吗?真的太巧了,对不对?”
确实很巧。
这么巧合的事情被他们碰上,难道不是该表示惊讶吗?阿加莎怎么一副心累又有些阴阳怪气的?
但福尔摩斯并没有想太多,他只是点了点头,跟着阿加莎上了三楼,然后跟着进去客厅。
哈德森太太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餐的食材,见到阿加莎和福尔摩斯一起回来,特别高兴,“夏洛克,今晚吃烤鹅好吗?”
只要不是鹅蛋,烤鹅烧鹅都随便。
福尔摩斯笑着跟哈德森太太说:“好的,哈德森太太。”
哈德森太太得到肯定的回答,又回了厨房。
福尔摩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阿加莎将从图书馆借回来的书放在旁边的茶几上,然后窈窕的身影又进去厨房倒水,仿佛没他这个人似的。
福尔摩斯挑了挑眉,轻咳了一声,开始跟阿加莎说半个月前亨特小姐到贝克街公寓的事情。
“那是周二的早晨,我收到她在前一天发电报给我,说有事情想向我咨询。”
福尔摩斯还记得那天清晨,周一到周三是阿加莎到摄政街的日子,当然不会在二楼。
他一大早醒了之后跟华生在公寓里聊天,就收到了来自亨特小姐的电报。
“现在来找我的已经并不只是警方了,还有很多要求千奇百怪的委托人。亨特小姐一开始找我,并不是跟我说铜榉庄园有什么秘密,而且她觉得鲁卡斯尔先生开出的薪水太高,而且条件也相当奇怪。”
福尔摩斯见到亨特小姐的第一印象是她有一头跟阿加莎一样的漂亮栗色长发,但是她的发色更深一点。
她看上去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原本斯彭斯·芒罗上校家当家庭教师,两个月前,因为斯彭斯·芒罗上校的工作调动要离开英国,这位年轻的女士就失去了她赖以为生的工作。
亨特小姐并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女孩,她在斯彭斯·芒罗上校家里待了整整五年,可见不管专业能力还是为人处世上,都不差。
她在失去工作后,找工作四处碰壁,眼看就行坐食山空,只好寄期望与伦敦西区的一个家教中介,中介名叫维斯塔维,根据亨特小姐所说,她每周去一次。
最后一次去的时候,她在中介工作人员旁边见到了一个壮硕的男人,脸上肉乎乎的,皮肤很白,那就是鲁卡斯尔先生。
“根据亨特小姐所说,鲁卡斯尔先生在她面前表现得非常和蔼闲适,一听说亨特小姐在斯彭斯·芒罗上校家里的薪水是四英镑每个月,立即为她打抱不平,认为上校是在剥削亨特小姐。鲁卡斯尔先生愿意一个月给亨特小姐十英镑的薪水,希望她能接受去铜榉庄园的工作。”
福尔摩斯接过阿加莎递过来的一杯薄荷水,喝了一口。
薄荷的清香充盈在口腔里,那凉丝丝的感觉顺着喉咙,滑到胸腔。
明明在说正事,福尔摩斯却莫名其妙地分了一下神,心想阿加莎不爱喝奶茶不爱喝咖啡,总是喜欢泡各种各样的茶,来自东方的红茶绿茶,还喜欢泡各种花草茶水果茶,从前也没听说过被谋杀的米尔沃顿和他的夫人喜欢喝这些茶罢。
原本揉成一团的薄荷叶在玻璃杯里因为吸了水舒展开,然后慢慢沉在玻璃杯的低端。
福尔摩斯盯着那片薄荷叶,忽然生出一种感觉,自己仿佛也像是这片薄荷味似的,被某种东西悄无声息地浸润。
这种感觉令他忽然停下,蹙眉看着玻璃杯里的薄荷叶。
阿加莎在诊所里,对亨特小姐去铜榉庄园工作的前因后果并不清楚,只知道鲁卡斯尔先生付出远高于市面的薪水价格,诚邀她去同的。
现在听福尔摩斯说起亨特小姐去铜榉庄园曾经咨询他的事情,就坐在旁边静静地听。
听着听着,他却突然不说话了。
抬眼就看到他端着那杯薄荷水皱眉的模样,不由得愣了一下,问:“这杯薄荷水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福尔摩斯心情有些复杂地将那杯薄荷水放下,跟阿加莎说:“你既然见了亨特小姐,那你知道她为什么会觉得不安吗?”
“亨特小姐并不是为了自己的事情去诊所的,她的学生小爱德华是霍格博士昨天接诊的病人。因为鲁卡斯尔太太昨天走得很匆忙,霍格博士觉得她本人或者是她所信任的人今天会再去诊所,特别让我今天过去的。”
阿加莎手里捧着一杯柠檬红茶,慢悠悠地说道:“亨特小姐又不是我的委托人,我没必要知道她的不安。反而是她的学生,一个六岁不到的孩子,性情顽劣古怪,以虐待小动物为乐,如果不及时干预,恐怕他长大后就要成为警方送上绞刑架的人物之一。”
福尔摩斯有些诧异,“亨特小姐的新学生竟是这么一位难缠的小家伙么?可据我所知,她之所以能有如此丰厚的报酬,并不是因为小家伙淘气顽劣,而且来自鲁卡斯尔太太的怪癖。根据亨特小姐所说,她觉得鲁卡斯尔先生善良随和,鲁卡斯尔太太却好像有不少怪癖。她见不得家庭教师留长发,必须要亨特小姐把头发剪短才愿意让她去铜榉庄园。”
停了停,福尔摩斯又说:“听说她还要求亨特小姐在特定的时候穿她指定的衣服,在那样的情况下,亨特小姐必须服从她的意愿,否则不仅会失去工作,还会倒赔一笔违约金。”
这是一件从头到尾都透着古怪的事情。
阿加莎不想评价些什么。
福尔摩斯说:“看得见的危险,就不是危险。藏在暗处的东西,才是最致命的。这份差事并不适合一个年轻且孤立无援的女士。”
阿加莎:“那你为什么不阻止她呢?”
“薪水高啊。”
福尔摩斯笑着看向阿加莎,他的语气很平淡,“你见过亨特小姐,应该知道她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她到贝克街找我之前,心里就已经有了决定。之所以到贝克街找我,不过是想邀请我与她一起冒险罢了。”
高收入高风险。
亨特小姐知道铜榉庄园的工作背后肯定有一些秘密,但她无从得知。
她没有父母和朋友在身边,于是找上福尔摩斯,希望这位名侦探能当她的后盾。
萍水相逢,福尔摩斯居然已经愿意当她的后盾。
相比而言,当初被欺骗感情的阿加莎就显得有些悲哀。
……有些事情不能想,越想越气人。
而且,阿加莎忽然也觉得自己很没意思,因为福尔摩斯这两个月过得太平静,应该快要闷坏了,亨特小姐的求助只是令他觉得有些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