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灯火通明,越发显的殿外乌蒙阴蜮。
而就?在这样的阴暗中,忽然转出来一个明显壮硕于寻常女?子的身影。只见‘她’一只手很粗放地挽着裙子,另一只手扛着一柄长剑,梳得饱满的发髻显的头大的惊人,脸上?粉粉白?白?,把手里的剑对准自己?挥过来……
这一瞬间朱祁钰直接短路,简直难以分辨这冲进来的究竟是刺客还是厉鬼!
但无?论是什么,应对措施都是——摇人!
“出去!”熟悉的太上?皇的声音。
锦衣卫们紧张地冲进来,又灰头土脸地退出去。但其实吧,他们冲的也不是很迅猛,起?码没有?一个拔出武器的,毕竟他们方才是见到太上?皇摇曳而回的。
也肃然禀明了陛下在内等着给上?皇请安,已?然等了两盏茶的功夫。
也正因如此,姜离才想?着给加班党省点时间,就?把牵绊的长裙一捞加快了步伐,同时把在庙会上?买的礼物?桃木剑扛上?——虽说还买了些诸如泥塑、小?吃、转灯等玩意儿,但还是这桃木剑最符合修道之人的身份。
姜离开开心心踏进自己?的北京零环大平层,孰料迎头就?被?一声‘来人!护驾’震得耳朵疼。
朱祁钰很庆幸这安宁宫里,所有?座椅上?都堆着毛茸茸靠枕。
不然他就?要结结实实磕在坚硬的椅背上?了。
哪怕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朱祁钰还是失魂落魄呆呆仰着头,努力去分辨眼前的一幕……
姜离看着保持半仰姿势脸色惨白?的人,被?夸赞了一日积累起?来的信心差点土崩瓦解:真的有?这么可怕吗?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
朱祁钰就?听眼前奇形怪状太上?皇语气幽怨道:“你这样……会不会太伤我了?”
内间菱花镜妆台的一侧,被?安排坐在这里的朱祁钰,手里被?塞了一个精巧的小?银瓶。
“倒一点出来。”
朱祁钰简直丧失了思考能?力,带着一种失魂落魄的顺从,把瓶中的玫瑰杏仁油倒在上?皇手里托着的被?绞成小?方块的棉布上?。
然后看着皇兄很熟练把棉块在唇上?敷了几个呼吸,再一抹,那红红的胭脂就?不见了。
“啊。”朱祁钰发出了一声下意识的惊叹,这样熟练,肯定不是第一次吧。
难道原来做皇帝的时候,无?数个无?人知晓的白?天夜晚……
朱祁钰扣上?了玫瑰杏仁油的盖子,忽然小?小?声问:“皇兄,你是被?朝臣们逼成这样的吗?”
要是文武百官听到这句话,必是要疯:谁逼谁!到底谁逼谁!别说骂皇帝了,对皇帝心爱的王先生不够恭敬,都被?拖去下大狱了好不好。
姜离闻言转头看了他一眼,基本也就?猜了个大概。
但没直接发问。
她只是按部就?班把头脸搞完,弄得清清爽爽后才敲起?了铜钟,让今日跟随的宦官把其余买回的东西送进殿中。
姜离取出油纸包着的糖葫芦:每一串糖葫芦都少了一个,已?经有?宦官先吃过了。
也是,小?心驶得万年船,毕竟太上?皇和皇帝都要吃……先帝就?这俩儿子。
姜离吃的是纯山楂的,递给朱祁钰的是另一串。
朱祁钰心里不由一热:他不爱吃酸的,皇兄给他带回来的糖葫芦都不是山楂,而是软糯香甜的山药豆。
于是,他就?吃一颗山药豆,念一句臣子谏他的箴言——
等吃完也念完,还把袖中的奏疏原稿拿出来分享。
姜离看了看题目《正本十策》,再看里面诸如‘勤圣学,戒嗜欲,慎举措,崇节俭,振士风’这几条,不,应该说每一条,都是太上?皇的反义词。
再翻过来看上?书的人,忽然就?笑了。
原来是他——李贤。
姜离对这个名字印象难得的深,甚至可以说是仅次于于少保的深。虽然现在此人才只是个不起?眼的吏部五品文选司郎中。
首先,这是个运气很好的人。
史册上?被?朱祁镇带着御驾亲征的半朝文武,有?身经百战的将军,也有?位高权重的六部尚书,都在战乱中殒命。但李贤,他成功跑回来了!
大逃杀活下来的人能?是普通人?
四十岁的李贤做为幸存者,开启了他接下来很不平凡的下半生。
内殿里,朱祁钰又随手拿起?太上?皇买的泥塑小?人来看,当发现这塑的是女?装皇兄后,顿觉烧手又连忙放下了……
口中继续道:“他不只给我上?了这封奏疏,还特意选了自古以来二十二位贤明君王的圣德言行,编了一本《鉴古录》送了来。”
当然,如此用心,皇帝怎么能?不嘉奖,又赏了一次。
姜离静静听着朱祁钰讲起?李贤。
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工作?生涯:大约所有?人在职场里都会遇到一种长袖善舞的同事。甭管领导怎么换,他都能?混成领导眼前的红人,整个人灵活多变的,像是每日在跳一种团团转的舞蹈,会把别人眼晃花的那种。
李贤就?是如此。
从土木堡大逃杀回来后,朝堂空了大半,他也是如此给景泰帝上?书直谏,得了景泰帝的赏识,从五品郎中超擢到吏部侍郎(全国?人事部门的二把手)。
在景泰一朝,他不是不得意。
只是,没有?达到他意想?之中的得意。
毕竟,景泰一朝总有?于尚书在。
李贤真正位极人臣的时候,是在朱祁镇夺门之变从太上?皇再次变成皇帝后,李贤直入内阁,后来还做了内阁首辅,真正的朝廷第一人。
毕竟做过景泰帝的官,于是李贤对着朱祁镇直接剖白?道:景泰帝干的不行啊,天下臣民都很失望,而且搞得天怒人怨到处都是天灾!听说上?皇您复位了,天下人那叫一个欢欣鼓舞!*
不但如此反口咬赏识他的先一位皇帝,在天顺一朝,李贤也不忘排挤下有?才之士,诸如商辂、叶盛、岳正等人都不能?出头。
甚至还内涵过一把于少保——李贤特意写了篇文章,把当时朝上?一个名为项文曜的朝臣称作?‘于谦妾’。
说他党附于谦才得以升官,还特意写过项文曜生的好看,而且跟于谦‘行坐不离’,暗示意味颇浓,更直道于少保被?项文曜哄的,对吏部尚书王直都不尊敬了。*
而这样的话,在景泰一朝他当然不敢说。
在当年,他对着于少保,必然是另一张面孔。
姜离把李贤的上?书搁在一旁。
真麻烦啊——其实李贤若只是一个这样反复无?常而心胸狭窄的人,倒是好办了,反正姜离这里炼丹永远缺少烧火的道童。
但偏生,他又真的是个有?能?力的人。
朱祁镇复位后的天顺朝,还真就?是他这位首辅撑着,连朱祁镇晚年又突如其来发病想?要废掉朱见深的太子,都是李贤顶着不肯松口,再一次保住了朱见深。
人,真是一种及其复杂的动物?。
还是那句话,一个人的德行与能?力,并无?关系。一个人是能?臣,与他会结党争斗,甚至抡起?锄头挖国?家墙角,也不相悖。
所以……何其幸运!
这一朝能?有?于少保这种从品行到能?力都无?可挑剔,且一心为国?的人。
这绝对是抽到了臣子里的ssr。
姜离把李贤的奏疏撇到一边去道:“没事儿,这又不是于尚书上?的……”
还未说完,就?听朱祁钰怏怏道:“于尚书才不会上?这样的谏言呢!”
于尚书虽也常劝导于他,但都是实打?实的就?事论事,才不会拿劝谏他这件事标榜自己?。
姜离:好耳熟——
简直是当场幻视宝玉在旁人面前:“林妹妹才不会说这样的混账话呢!”
不过,若论本心之纯粹,于少保和李贤,确实有?点林黛玉对比袭人的感觉了。
姜离收回了脑洞,听朱祁钰继续闷闷道:“原本的吏部右侍郎告老?还乡,李贤近来进言尤为突出,在吏部多年也颇有?建树……”
不升他似乎都没有?理由啊。
但总觉得被?人架在墙上?似的心里不得劲。
而且有?李贤此例后,估计类似的谏言会雪片似的飞过来吧。朱祁钰忧郁心道:这大概就?是想?做个跟父皇一样为人称许皇帝的代价吧。
姜离道:“商辂。”
朱祁钰侧头,听皇兄继续道:“商辂不是快回来了吗?”
这可是成功挑拨了瓦剌带着大功回来的人,原本商辂只是翰林,没有?六部实缺,正好升他!
“至于李贤啊,留给朕来赏吧。”姜离对竖着耳朵的松鼠招招手:“明日……”
璚英来到的是父亲的新宅。
陛下很用心,御赐的这座宅子不但一应修缮整备过,并且格外符合父亲心意的小?巧精致——若是深宅大院,光养护花木和照看庭院的仆从就?省不得,倒是给父亲增添负担。
见到父亲后,璚英第一时间道:“爹爹,我今日见到了乔装打?扮的太上?皇……”
然后……然后她语塞了!
这是生平第一次,璚英觉得自己?言辞匮乏极了。似乎无?论怎么形容,都无?法?让父亲理解她见到太上?皇那一刻的心情。
就?像无?法?给没见过光的孩子描述太阳。
于谦有?点担心地看着女?儿,她像只小?金鱼嘴巴张开闭上?,却最终没有?发出声音。
“太上?皇怎么了?”
璚英垂头丧气。
最终只好留下给父亲带的庙会点心,嘱咐父亲好好休息。而她自己?像一只装满了饺子却倒不出来的茶壶一样,沉甸甸地走掉了。
于谦:?
次日腊月十九,常朝后,景泰帝温和遍邀文武百官。
“眼见到了年节下,上?皇宽仁,念着诸卿一年到头辛苦,今日特意在西苑射场备下草垛箭靶和各色彩头。”
骑射也是大明府学国?子监的必修课程,朝臣们都不怵,随着陛下浩浩荡荡赶往西苑。
文武百官如昨日的璚英一般,措不及防面对了盛装出席的太上?皇。
织金镂花的宽大衣袖在空中挥舞成了漂亮的旗子。
“嗨!”太上?皇活泼开朗地问候旧臣们。
文武百官:啊!上?天生人,难道非生一双眼睛不可吗!!
那一刻,于谦眼前清晰浮现出昨夜女?儿的神态——
跟现在这里诸多同僚一样,全都是失声的嘴巴微张的金鱼。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太上?皇一个人承包了全场的镇静,挥洒自如道:“诸位爱卿,今日不必拘礼。”
文武百官:……看出来了,陛下您是完全不拘礼啊!!
李贤原本也只是失声的百官中,那最寻常中不溜丢的一个。
然而……
“李贤是哪个?”
这一瞬间,李贤遍体生寒,其畏惧程度绝不亚于半夜鬼站在床头,叫着他的名字索命。
“朕看了你呈给皇帝的《鉴古录》,一口气收录了过去二十二位贤明君主之行,还攒的图文并茂的,朕看了很喜欢。”
“故而朕嘉奖你为朕写一本《鉴仙录》——就?先从老?子骑青牛过函谷关起?吧。”
一张有?明显缺陷的sr卡,还是先别去打?扰ssr卡了。
反正李贤的幸运值是点满的,大逃杀都能?活下来,那正好,姜离准备让他去养养牛——经他手养出来的牛生的痘疹,说不定也会是幸运痘疹!
但根据能量守恒定律:有升就有降——
太上皇在他们心中的形象,在某种程度上大大提升了一个水准。
原本许多朝臣私以为太上皇是无心朝政,荒谬狂悖,比起祖宗基业只贪图享乐,这才恰逢迷路仙鹤,就直接借修仙事扔下社稷跑了。
想想也能理解:毕竟皇帝这份祖宗基业到手?的太容易,完全是被一手?保送上来?。九岁就登基的少?帝,对自己是被天下?人奉养的帝王习以为常,但却从未想过,要为这天下?人做些什?么吧。
与?诸位先帝辛辛苦苦得来?江山万般珍惜怎么能相同?,崽卖爷田不心疼也是有的。
但如今看来?,皇帝这是真的在修仙了——实在是凡人很难干出这种事来?啊!
若太上皇还是皇帝,御史言官们再加上礼部上下?,拼了命也要谏一回:皇帝听不听是一回事,但得谏!
毕竟天子服饰事关礼法。没看魏明帝曹叡在宫中‘著绣帽,披缥纨半袖’,直臣杨阜见了立刻就要道一句‘此于?礼法何服?’搞得皇帝以后见杨阜就要穿着?符合礼法的正?经?衣裳。*
但,眼前这位是太上皇怎么办?
御史们上谏帝王行止向来?要引经?据典,现?在张开嘴后不由?卡住了:实在没有前鉴可用?。
姜离满意颔首:怪道人说‘遇事不决,量子力学’。太上皇这个身份,就像是量子的不确定态,让旁观者都不知道到底会坍缩成一个什?么样的现?实。
于?是她举杯:“今日咱们欢聚在这里……”
金鱼朝臣们只得一起举杯,默认这句‘欢聚’。
“便算是庆贺新岁了。”
“朕为修道之人,自不在意世间权势富贵,那?都是浮云。”
举着?杯子的金濂:……骗人!上皇您今年敲了多少?皇商!说这句话您的良心不会痛吗?
太上皇没有良心只有仙心,故而坦然道:“那?朕便祝愿诸卿,来?年一切平安吧。”
说完一饮而尽。
文武百官:好好好,只要您不出西?苑,我们就平安。你好我好大家好!
于?是连忙齐声谢过太上皇,饮尽杯中酒。
又由?六部之首,吏部王直尚书为领头人,一齐对太上皇送上来?年美好祝愿:“臣等恭祝上皇顺心遂意,修道大成!”
果然,上皇很满意,也饮了群臣敬贺的这一杯。
然后和悦道:“当然,朕修行日深今后看诸卿就更清楚了,若有仙缘者,自该随朕做个仙童才是。”
朝臣们:……
已经?被选中的仙童李贤:……
这一日文武百官(除了李贤)离开西?苑的时候,天上飘起了晶莹的雪花,再看路上来?往的宫人托着?的器物,都是红艳艳的——虽然早进了腊月,脑子里知道要过年了,但直到今日一宴过后,朝臣们方有种旧年已过,新岁将至的心情。
回想这过去的正?统十?四年:漫长,太漫长了!
这是场大雪,群臣们披着?大氅行走在纷乱雪花中,从西?苑东望过去,紫禁城和这片天地,也像是被装在了大雪中。
于?谦望着?此景,不由?想到了案上的玻璃雪花球。
亲近的同?僚见他略驻足出神,关心道:“今日廷益喝的似乎多了些,无妨吧?”
其实今日喝的多了些的官员也不少?,主要是……压惊。
比如因?身份贵重坐的离上皇和皇帝最近的英国公,显然喝到了一定程度,连狮子耳套都摘掉了,就这样龙行虎步踩着?雪走远了。
于?谦含笑摇摇头。
他不是压惊,他是——喜悦。
无法与?人言说分享的喜悦。
如果说,‘太上皇’退位前的单独召见,说起的所谓漫长‘梦境’,让于?谦猜到了六七成真相,那?么接下?来?的两个月,他对这件事的认知,就像是被摇晃过后的雪花球——雪花终于?渐渐落下?,露出了清晰的完整的球内世界。
尤其是在前两日,女儿拿了一份保密文书来?让他签。然后才格外欢喜雀跃的告诉他:或许能通过给人种痘而防天花瘟疫!而她们已经?找到了顶好的女医。
不曾亲身经?历过瘟疫,不曾见过尸殍遍地的人,很难体会于?谦那?一刻心中的惊动狂喜。
他外放十?九年历经?各地,自然曾见过天灾人祸瘟疫横行。
若是能……若是能!
于?谦感觉到被扯了扯袖子,转头就撞上璚英灿亮的眼睛,而她说了四个字就止住:“爹爹,上皇……”
他轻轻点点头,而璚英笑了。
于?谦曾嘱咐过掌着?书坊的女儿,对太上皇所有的异样,不要点破,更不要与?外人去说。
从此,父女二人心照不宣。
而今日,太上皇的盛装,旁人觉得伤眼,但于?谦细细打量过:上皇随手?撩裙摆时那?种怡悦自然神色,眼神落在手?上亮晶晶宝石戒指时会欣赏一会儿的笑意,随手?抱起小猫抚摸的样子……
太像了。
原来?,也是个璚英一般的女孩子啊。
于?是他在宴上多饮了几杯。
那?种无法分享的喜悦,就像,多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儿一般。
于?谦这般想着?,又见身旁户部尚书王佐加快了脚步从自己身边经?过——因?侍郎金濂正?在追着?他叭叭叭:“尚书大人等等下?官!是,明年是景泰元年,陛下?当多下?恩旨,但国库里的银子不会感戴陛下?恩典就自己下?崽儿啊……”
其余人下?意识给两人让开路,见两位财政大佬一前一后消失在鹅毛大雪中。
于?谦笑意越发加深:瑞雪兆丰年,来?年会是个好年景。
他转头回望了一眼西?苑。
他能明白为何里面的孩子与?他强调自己是大明朱家的皇帝:是为了宽慰他这个大明臣子忠君之心吧。
然他这一生,所践之圣贤道理从未变过:‘社稷百姓为重,君为轻。’
想到或许不用?几年,天下?百姓就能通过种痘而逃避天花的死亡阴影——这才是最要紧的。
于?谦想起了奉先殿内的诸位先帝神位。
若神魂有知,应也做如是想。
商辂是在景泰元年的二月初归朝,带回来?了一些瓦剌太师也先和大汗脱脱不花的重要消息。
姜离听闻这件事的时候,正?在西?苑牛园检阅李贤养的牛。
而李贤……已经?快要崩溃了:起初,上皇选中他,说是让他来?编书。
这件事他不怕,甚至很擅长。
只是李贤已经?打定主意要藏拙!万一他编的仙书太好了,太上皇更看重他,让他从临时仙童彻底转正?,以后只留在西?苑可怎么好!
但没想到上岗第?一天,被小宦官带去了牛园。
养牛?!
是因?为太上皇近来?痴迷老子过函谷关紫气东来?的故事吗?
但……老子人家骑着?的也是青牛啊,你让我养奶牛干什?么啊!
姜离:没办法,她找了几个光禄寺养殖方面的专家问过了,牛是会生痘疹,但奶牛更多见,尤其是产奶部位最好发痘。
商辂回京当夜,他的同?科好友申祐给他接风洗尘。
席间不免替他可惜:你年前不在京中,没有见过盛装太上皇的样子。主要是怕好友追不上潮流,如今京中最火的小说就是性转文学!
商辂想起太上皇特意送他的平安符箓,心有余悸道:倒也不是很遗憾。希望上皇忘记他这个普通的臣子。
然而上天对考神的偏爱没有停止,似乎不忍心让他错过任何好事——回京第?三天,商辂被景泰帝带到了西?苑,表示你出使瓦剌的全过程上皇很感兴趣,旁人转述总是无趣,你自己好好与?上皇说啊。
哪怕已经?有好友申祐的描述打底,商辂还是被上皇惊住了。
第?一次感觉到,如刀刻斧凿般镌在脑海中的记忆,并?不只是一个夸张的形容。
以至于?许多年后,致仕离开朝堂的商首辅,在耄耋之年写下?自己这一生的回忆,还不忘把这一幕细细写在他的《蔗山笔尘》中。
连那?一日御案上趴着?的黑猫他都记得分明,阳光下?,黑猫的胡须一晃一晃振翅欲飞一般。
商辂垂眸回禀此番出使事,其中最要紧的便是探知道,脱脱不花与?也先分歧到了何种地步!
“在去岁七月瓦剌进犯我大明之前,君臣二人便颇有龃龉。”
商辂的话比较委婉,其实是大吵一架——
也先图谋南下?,脱脱不花很不同?意,也很实在表示‘服用?多资于?大明’,干什?么非要打仗?而且现?在的蒙古,也不是元朝啊,除非你打这一仗能入主中原,否则到头来?不还要跟大明往来??
也先更直接,拂袖而去:“王不为,我自为之。”[1]
脱脱不花:……
姜离感叹:合着?正?统十?四年大明与?瓦剌的一战,竟然只是两个人的一意孤行吗?
也先这边是唯一逆行者,朱祁镇也是。
这是什?么十?五世纪亚洲赛区优秀的匹配机制!
当然,也先起码真的会打仗,‘优秀’还是朱祁镇更秀。
瓦剌这个内部分裂后患无穷的样子,换个普通皇帝哪怕不能大胜,也搞不出土木堡之变来?就是了。
“脱脱不花王本就对也先一意南侵,毫无敬重不满,兼之……”
也先赔本了。
你既然非要打,你打赢也行啊!
鸡飞蛋打算什?么打?
商辂继续回禀道:“此番臣还带回来?一位瓦剌使臣皮儿马黑麻。他会说汉话,上皇也可亲自召见他。”
“那?个皮……”姜离再次确认了自己就是老式计算器,商辂刚说完的使臣名,就被她忘掉了。
商辂体贴补充完姓名,并?且猜到了太上皇想问什?么,直接回答道:“皮儿马黑麻是大汗脱脱不花的心腹。”
朱祁钰在旁笑道:“于?尚书道,可以封他一个都督佥事。”
之前先帝一朝瓦剌给大明朝贡,关系较和谐的时候,就有两国使臣身兼瓦拉平章与?大明都督佥事的旧例。
然而此番,大明给汗王脱脱不花的使臣封佥事——也先的使臣却还因?为行为不轨窥探京城,在锦衣卫诏狱里关着?呢!
从西?苑出来?,朱祁钰不由?北望。
不知也先会作何反应。
正如北京城内,景泰帝朱祁钰北望,思虑着也先接下来会怎么想怎么做。
茫茫草原上的也先,心思也挂在南面的大明身上。
不过,也先倒是很清楚大明在做什么。
于是,他主要是在愤怒痛骂——
先骂:“南人?何其狡诈!”
又骂自家人?:“目光何其短浅。”
跟大明朝臣更厌恶卖国贼喜宁一般,也先其实?也是对两位队友突如其来?的撤兵,不但?把他?撂在半路上,甚至还以此跟大明谈好处的背刺更为愤怒。
“若不是他?们首鼠两端,此番南侵怎么会?如此虎头蛇尾!”别说,作为瓦剌实?权太师,跟大明的文?书往来?、接见使?节等外交事务多是也先掌着,所以他?腹中的南边成语典故存货不少。
在也先看来?,这次失败,全怪队友太菜,拖后腿的拖后腿,捅刀子的捅刀子!
不得不说,这也属于当领导的必备优良品质:遇到挫折决不能内耗自己,要怪罪旁人?。
这样才能坚定选择一条路走下去。
他?的长子博罗纳哈勒在旁小心劝道:“阿剌知院是太老?了,所以胆怯畏惧……”
也先毫不客气?点破:“我说的是汗王!”
博罗纳哈勒连忙让帐中别人?都出去。
父亲都不顾还有旁的将领在侧,就对汗王脱脱不花直接指摘,可见不满之情实?在是到达了巅峰。
说到底,脱脱不花和也先的分歧,是对瓦剌定位不同。
也先对自家的定位是大明的正式宿敌,平等的对手。所以要亦掠亦贡——这个?贡还不是上贡的意思,而是通过所谓‘贡队’在边境进行贸易往来?。
但?脱脱不花的心思却是:之前明朝永乐帝一朝,总来?打蒙古,简直是把蒙古打成了被摇散黄的鸡蛋,四分五裂的陷入衰落。当时也先你爷爷不还得亲自带着贡马去求和吗?
好容易这十来?年复了些元气?,与明朝的马市贸易也在逐渐扩大,那?做明朝的下属怎么了,老?老?实?实?把日子过好不比啥都强?
之前君臣二?人?为这件事吵起来?后,也先气?道:大汗如何毫无气?性?竟浑然忘了黄金家族血脉的血性了吗!
脱脱不花:……我要是有血性,还轮到你吼我?
对被架空的大汗来?说,也先的‘下属’他?都做了,何况是做大明的,没问题!
故而见战事不好,他?与阿剌知院两人?不讲武德,撂下也先就跑了。
且正因为他?们明白此举大大得罪了也先,已经算是半撕破了脸,脱脱不花才要越靠近大明。
对瓦剌三巨头的明显分裂状态,明朝的态度就是:撕的好,撕的再响些。
越发礼待脱脱不花的心腹使?臣。
在京城冰雪消融之际,让他?带回大明对瓦剌大汗如春天般温暖的交好之心。
景泰元年的春日来?的很早。
桃花满地的时节,姜离迎回了自边关还京的故人?。
只看在无数金银珍宝大珊瑚的份上,姜离就第一时间去探望了久别的王振。然而故人?颇有些‘相见不能相识’的面容改变,估计哪怕是兴安金英这种宿敌,再见王振,都很难第一时间认出来?曾经这位权倾天下的官宦首领。
端看他?此时惨状,是假如不知道他?的身份,走过的路人?都会?忍不住掏出钱来?献爱心的程度。
奉密令的锦衣卫先向上皇请罪:他?们好几个?人?轮流‘照顾’王公公,盯的很牢稳没有让人?寻了短见。但?王公公如今这种因身体和灵魂双重折磨,导致的奄奄一息病态,他?们也不是大夫,实?在没法子。
得到上皇让他?们带着王振反京的手令后,这几人?提心吊胆生怕王振死路上。
“没事儿?,朕送先生去看大夫。”
茹大夫递了信儿?来?,已经在牛牛们身上实?验过种痘的步骤。
可以试着给没得过天花的人?种痘试试了。
至于王振如此虚弱……反而正好。因试着接受种痘的人?,最好是从体质强到体质弱的人?都有。
毕竟幼儿?原就体弱易夭折,如今这样虚弱病态美的王先生,倒是很好的拟态。
姜离今日穿的是道袍。
天气?暖和后,她就喜欢贴身穿着类似前世?睡衣的圆领棉衫和纯棉线裤,外面再罩一件幻彩辉煌的宽大道袍一挡——进屋后很方便,直接道袍一脱,进入纯宅模式,省了换衣裳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