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同人)安分守己当昏君by顾四木
顾四木  发于:2024年03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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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姜离是懂行的?专业人士,就会知道这是一种?古老的?冷熏制香法。
但她不懂行,于是难得文艺一把感慨道:“这就是时光萃取出?来的?香气吧。”
于是就有了刚才朱祁钰进门看到?的?那一幕。
暖房的?花被太上皇征调了不少,而在光秃秃的?灰色冬日里,看美人采花也是一种?享受。
朱祁钰闻着馥郁花香,神色略舒展:“皇兄日子过的?真好啊。”
姜离听出?了羡慕之意,让小宦官给上来一锅热奶茶。都?不必特意吩咐,茶房就在上面撒了许多?坚果碎。
“怎么,又被追着谏了?”
朱祁钰点头。
最开始长篇大?论谏他的?是金濂,这倒还好,因金濂不对人只对事,而且只对一件事:搞钱,还是搞钱,永恒的?搞钱。
太上皇在的?时候,金濂是有收敛的?:没?办法,太上皇经常搞见面分一半,心疼的?金濂直哆嗦。
但换了当今,金濂立刻封印解除,马不停蹄连上数奏,大?减江南织造给宫中供给、停各地镇守宦官采买,再有边臣进献这种?劳民伤财的?都?停了算了……
金濂翻着户部的?小账本,叭叭叭念的?景泰帝头疼,勉强梳理了个大?概意思:总之,因太上皇过去十多?年?的?折腾,国库可?是‘地主家都?没?有余粮了’——怪不得太上皇当日想和谈算了。
陛下不想和谈吧?陛下还同意了兵部于尚书?的?请奏,要在战事后重设九边吧?那相应的?屯田、训兵、军械、固城……哪个不要钱?
哦,对了。
金濂一拍脑袋又想起一事,朱祁钰就被他念叨的?越发头疼:“英国公亦上奏请陛下重视车战火器之利,陛下当朝应允了来年?多?拨军费给神机营添置火器。”
目光灼灼闪烁金钱光辉:“臣感戴陛下体?军爱民,然……”
这些进奏陛下你都?同意了,钱从哪儿来?
话说到?这儿,朱祁钰简直没?法不同意金濂了。
管中窥豹,这就是朱祁钰的?日常:各部朝臣都?排着队要谏他,要行兴利除弊之举。
颇有种?过去十四年?缺少的?,我们都?要补回?来的?势头!
建言太多?,朱祁钰压力山大?。只好拉过兵部暂时清闲一点的?于谦过来,替他一起分辨:这些建言到?底是真的?亟需改进的?弊端,还是在浑水摸鱼。
于谦很尽职尽责,一件件事耐心给新?帝分析——他甚至顾及到?了新?帝之前?并不是被先帝作为太子培养的?,很多?朝廷事不甚清楚,俱一一耐心慢慢讲明。
但……就像商辂背书?的?速度一样,于谦认为的?慢慢讲明,也不是正常人的?‘慢’啊!
反正朱祁钰就觉得,跟上于尚书?的?思维也好累!
以至于他现在想到?工作日,还要按按额头。
姜离其实?是明白他的?:就像她之前?感慨的?科举何其难考一样,朝堂上这些人,都?是货真价实?是过五关斩六将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从科举中厮杀出?来的?凤毛麟角。
而皇帝,只是赢在投胎上。
说起来在中元节前?,她也装过几天被王恕触动到?的?理政君王。
当时听朝臣们议边关事,就体?验了一把碾压局:感觉他们像是超级电脑,她像是一款老式计算器,完全跟不上别人的?运行速度不说,被人一戳,还会发出?‘归零,归零’的?声音……
此时看着朱祁钰难掩心累的?神色,姜离:陪一杯奶茶,提供精神上的?支持。
吐过苦水后,朱祁钰心情好多?了,终于有了点假期的?轻松感。并且跟太上皇聊起了年?终奖的?问题——
年?底,朝廷也是要给官员们分福利的?。
朱祁钰便提起,除了例赐,还想单独给于尚书?拨一处住宅。
他如今住宅简素不说,还离皇宫比较远(毕竟越靠近皇城房价愈贵),平时的?季节还好,就是到?了冬日,天色又黑路又难行往来辛苦。
朱祁钰便挑了一座最靠近皇城的?宅院,准备年?节拨给于尚书?——尤其是这半年?瓦剌战事,兵部出?力实?最多?,如今阿剌知院背刺先撤,也先独木难支,瓦剌眼见兵败在即,正该趁着年?节封赏兵部上下。
在朱祁钰离开后,姜离去西苑的?数间库房转了一圈——从王振那里抄来的?,除了数十库的?金银布帛,还有诸多?珍宝。
比如王振最爱收集的?大?珊瑚,市面上寻也寻不到?的?高逾六七尺的?,就有二十余株!
更不必说数不清的?玉盘、绚烂而玳瑁、光灿灿论斗称的?宝石、金光烁然的?金钩玉带……
终于等?到?了,年?关这种?走礼的?最大?盛节!
可?以高价出?手了!

金濂正自觉自愿在户部?加班,审核年底要下发的两京官员俸禄。
这是个很麻烦也大有?藏掖的工作——大明官员的工资,可不只是发禄米(钱和粮食),大明自有?国情在此,给官员们发钱常执行折色支付。
何为折色支付?
即朝廷周转不灵的时候,给官员发的就不是足量的禄米,而是会拿东西来‘抵扣工资’:还不是诸如布帛这类硬通货,很多时候朝廷会拿没处放的苏木、胡椒、绸缎等奢侈品来抵俸禄!
就相当于,打工人辛辛苦苦打工,到?头来不给你发足数的工资,给你发个香薰套装或是海参礼盒……
这里头,可不就大有?操作?吗?
比如市价普通棉布是几钱一匹,但朝廷折价可不按这个,按几两一匹给折价!简直比市场上黑心?的商人还要黑。
而太祖朱元璋给大明官员们定的俸禄本来就低,这种?折色制度无疑是给官员们雪上加霜。
这也就是,为何于谦官至兵部?尚书?,包括后来以清廉出名的海瑞,也曾做到?过南京都察院二把手——都是二品高官,但如果真的奉守清廉,日子依旧会清贫到?跟官位难以匹配。
毕竟朝廷可以付给他?一盒胡椒当工资,他?的衣食住行付给旁人的可是货真价实的银钱。
还好朝廷还是有?几分良心?的,规定折色支付不能超过五成(起码明前中期还能保证),实打实的禄米至少保证一半,不然……于尚书?可能过年还得出去兼职卖香料度日。
金濂现在就在加班算这笔账。
新帝继位自要仁厚待下,今年禄米要发足七成。这是一笔庞大的开支,让他?边算边嘟囔着年关?难过。
金濂天生就一种?守财如护眼珠子的心?性,国库虽不是自家?的,但看着流水样的花钱,算着财政紧张入不敷出,他?就浑身刺挠不安,连觉也睡不着!
“金侍郎!今日是您在啊。”
金濂抬头,本就不太快活的心?情越发低落。
来的是穿着道袍的小宦官,也就是,太上皇的人。
不会是那位大仙修仙费钱,所?以想勒索户部?吧?!
金濂在小宦官跑向?他?的几步内,已经想好了?数种?应对之法,当场从一个顶天立地的人,变成一只宁死不屈的铁公鸡——太上皇绝不要想从他?这儿拔走一根毛!
“太上皇有?何吩咐?”
“户部?的挂名皇商册子,还请金侍郎寻出来给咱家?带了?去。”为商者?,哪怕是皇商也要四处奔波,但当家?人一般会赶在年底前上京来走动关?系,以保住和争取更多来年跟朝廷的买卖。
金濂:?
小宦官继续道:“对了?,户部?这里也有?市舶司每年送来的记档吧:海外蕃国岁来互市时,各等级的珊瑚香料都售价如何,还请金侍郎也一并找出来,上皇那边等着看呢。”
大明凡有?外夷朝贡、通商都归市舶司管,而且要官方设牙行进?行贸易,所?以诸外邦来大明卖珊瑚、珍珠、犀角、香料之类的特产,价格都会有?记录,每年也都要报给户部?。
姜离是准备看看基本的市场价如何。
金濂的脑筋飞速转动起来。
富户皇商、市舶司珊瑚价格、王振酷爱收集大珊瑚……碎片拼成了?完整的图:太上皇要趁着年节卖奢侈品搞钱!
金濂登时决定不做铁公鸡了?,他?要做糖公鸡,这次轮到?他?跟太上皇见面分一半了?!
小宦官不由?退后了?一步,金侍郎的眼睛亮的太吓人了?啊!
只见金侍郎风风火火取来各种?文册,却不肯交给宦官,而是自己抱的死紧:“这样要紧的文书?实不能交给公公,正巧冬至佳节,我为人臣,理应再向?太上皇请安才是!”
小宦官懵懵的,但说也说不过金侍郎,抢也抢不过他?,只好任由?金侍郎跟着自己一起来到?了?西苑。
安宁宫。
姜离趴在窗户缝往外看了?看,也头疼的要命:她还特意问?过,今天户部?并不是金濂值班,怎么回事啊!
户部?侍郎位列三品,故而金濂毛茸茸的耳套两边,各缝着一根代表三品绣禽的孔雀翎。
此时他?就这样花里胡哨站在外头,跟个大孔雀一样伸长?了?脖子往里面望。
颇有?种?‘开门呀,我知道你在家?’的既视感。
姜离‘砰’地一声把窗户缝也关?严了?。
这钱真不能分给金濂,她搞钱是有?用的——
刘白雨一直在跟着东厂和锦衣卫查禁缠足事,后来她走出了?京城,第一站去到?了?不太远的济南府。
回来就开始掌心?向?上,伸手要钱了?。
她已然明白,这世上利益比道理会说话:各地的三姑六婆也是要活命的,她们从前许多人都靠缠足为生意,靠介绍缠足的女儿家?婚事挣媒钱,若是忽然断了?生路,她们当然不肯。
只有?像在京城一般,靠利益交换加律法双重保障,才能让她们愿意走街串巷说放足的好处,而不是缠足的好处。
刘白雨想法还很多:“只靠这些三姑六婆的自觉也不行啊,她们许多是见钱眼开要钱不要命的——不如在当地寻些精干的妇人,设个禁缠足会,拨给银钱,让她们与这些市井姑婆彼此监督。”
“平素禁缠足会也可接些检举告发的营生,实有?屡禁不改的再报给当地镇守太监。”毕竟各地的东厂人手,可不会像京城这么充足,能够见天儿的去搞‘东厂,开门!’。
“还都是很粗的想法。”刘白雨道:“但我想试试。”
不用她说完,姜离就明白了?:钱钱钱,这些全都需要钱呐。
刘白雨也有?点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难得从一把出鞘的利剑,变成了?藏到?鞘里羞答答的秋水剑:“大概,也许,可能不需要一直往里搭钱:从来女子有?病多讳疾忌医,禁缠足会既然要教?女子放足,多少就要学些岐黄之术。时日久了?,当地女子们惯了?有?妇人证候时去求个医问?个药,或许就能挣点钱养活自己了?……”
但总而言之,开始的启动资金,还是得有?人出哇。
所?以姜离想到?外面想要分她钱的大孔雀子,就头疼得很。
何况,就算是没有?禁缠足会这些事……
“光靠王振库房的奢侈品挣钱,也是‘老鼠尾巴长?疮,能挤出多少脓血’啊?金濂这么喜欢搞钱,怎么不去搞搞海运啊。”
高朝溪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陛下别管了?,我去打发金侍郎。”
“等等。”姜离走到?案前画了?张符:“送他?!”
金濂没想到?,他?今日直接连安宁宫的殿门都没进?去——
小宦官抢不走他?手里的册子,但淑妃娘娘要,他?实在不能死抱着不给了?。
金濂不死心?:“娘娘,让臣给上皇请个安吧!”
高朝溪笑眯眯:“陛下道:金卿半点儿仙缘没有?,此生实不必再见。只以此符了?却多年君臣情谊吧。”
金濂接过来,就见符箓黄纸上,除了?几道敷衍的鬼画符花纹外,中间赫然写着三个力透纸背的大字:朕的钱!
金濂:……
见亦是一身道袍打扮,宛如姑射仙人的淑妃娘娘转身要走,金濂最后努力道:“娘娘是个明理人。”他?与高朝溪在光禄寺事上交割过账目,此时脸比孔雀胆还要苦:“劝劝上皇吧。”
高朝溪就将方才接过来的册子翻了?翻,随手指了?一页道:“先帝六年,三佛齐来朝贡,单乳香就带了?八万斤,又有?珊瑚数十株。这些年沿海倭寇横行,朝廷也数有?海禁之令,往来互市大为减少,金侍郎与其盯着陛下,何不去瞧瞧外头的金山银山?”[1]
金濂很流畅颔首道:“娘娘说的有?理。”他?也一直是支持放开海禁的官员之一。
王振在的时候,他?没大敢很提这件事:主?要是他?觉得那时多开海禁可能钱也进?不了?国库,故而有?所?保留。
现下,他?已经做起了?规划:正好朝廷要重建九边,花钱的地方海了?去了?。
他?最近之所?以常拿着账本追着新帝跑,就是打打前站,希望给陛下留下‘你很缺钱,国库很缺钱’的浓厚阴影,好让陛下同意开海禁收商税——那确实才是填补国库的一注大钱!
但……金濂默默道:想搞海运的大钱,跟想分太上皇的钱也不冲突啊!
蚊子腿再小也是肉,而且,都被自己看见了?呀。
看穿了?金濂的心?思后,高朝溪也不想理他?了?,转身就走,还不忘吩咐小宦官:“把安宁宫的大门关?上。”
虽然在安宁宫吃了?闭门羹,但金濂还是很好奇,太上皇想怎么卖他?的大珊瑚:需知这些贵价奢靡之物,价格是很缥缈的。
向?来急着出手典当最为吃亏,最好是遇上什么斗富的竞买场,才能卖个好价钱。
太上皇难道要组织这些富商竞价?
金濂一直留意着此事。
直到?他?从某皇商处暗戳戳打听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才惊觉,他?把太上皇想的太善良了?!
太上皇竟然是空手套白狼似的搞钱——
皇商们入京,不给从前走动的官员关?系送礼是绝对不安心?的。而再硬的关?系,硬的过宫里吗?
有?小宦官主?动寻上了?某皇商,表示:你从前干的也很好,但今年有?别人走宫里爷爷的门路,想把你挤掉。
皇商:!他?的路子七拐八拐肯定不如宫里硬!
如今这小宦官主?动上门,自然是宫里的路子肯给他?机会。横竖都是备了?钱送礼,能直接送到?宫里,岂不是比送给某某官员的小舅子大伯子的,求他?再去沾亲戚的光强?
小宦官‘勉为其难’透露,宫里爷爷们喜欢大珊瑚。
皇商倒是一点不奇怪:小说里都写了?呀,太上皇的王先生就是最爱珊瑚的。
可是……珊瑚这种?珍宝,真正好的可遇不可求。可不是上佳的,宫里掌权的大宦官们能看上?
惜乎他?们皇商只是富没有?贵,在京城中上哪儿去求极品珊瑚?
好在宫里出来的小宦官们都是收了?钱就办事的菩萨性子,很快指点道:“这京城中多的是子孙不肖的公侯之家?:许多祖宗光耀门庭,留下来些珍宝古玩传家?,可惜子孙浪荡只想着卖出去换钱。”
对富商表示你要是想要,他?可以居中牵线。
皇商大喜。
小宦官把珊瑚拉来后,皇商们就更是感恩戴德了?:这种?品相的大珊瑚,只怕跟当年权倾天下的王振公公收藏的也差不多了?吧。
再一问?价格,居然只比港口市舶司牙市上贵五成!天啊,要知道物离乡贵,他?们从海边买了?外夷的珊瑚卖给两京豪门,翻好几番也是有?的。
只贵五成简直是在做慈善啊!果然是富贵人家?子弟急着典当才会有?的好价格。
富商痛快开心?付钱。
再把大珊瑚装进?自家?早就准备好的精美大礼盒中,求小宦官送与‘宫里掌权的爷爷’。
小宦官就这样,把一个时辰前才从西苑运出来的珊瑚,再给拉回去——同时还带回来了?买珊瑚的钱,再饶上一个镶金嵌银的大盒子。
而皇商也如愿以偿延续了?今年的皇家?买卖。
居中吃亏的,当然就是‘路子不如宫里硬’的那些官员。
姜离对着她完璧归赵的大珊瑚们数钱:若搞竞买会,当然一次能卖的价格高一些。但真卖出去就无了?啊,还是可持续性割韭菜的好。
二十株大珊瑚,可以循环卖一辈子嘛!
金濂搞清楚太上皇操作?后,叹为观止:他?还是把上皇想的太好了?,原本以为上皇要高价卖出去宰人,原来是只有?‘高价宰人’,没有?卖啊。
这是貔貅投胎转世做人了??
要是姜离听到?,必然要大为冤枉:你就说我收钱办没办事儿吧,世上还有?我这样良心?的人?
金濂看这一招空手套白狼,看的大为眼馋。
不过,金濂没法复制这项技能:这非得有?法外狂徒的身份不可!
如果官员们这么办,就是实打实的贪污受贿。故而官员们哪怕收了?皇商的重礼,也只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偏袒一下,在户部?打声招呼。可没有?人直接就敢像太上皇这样定下:就这家?了?,我说的,谁反对谁赞成?
金濂作?为户部?侍郎,倒也有?这个拍板权,但他?不能这么干:哪怕这钱进?了?国库,在流程上他?还是收了?皇商的重礼,以权谋私定下了?皇商——跟他?之前矫旨收税一样,只要被一个御史或者?同僚举报,妥妥的又得回去坐牢。
金濂恨不得顿足:可惜可惜!这整个大明,也只有?一个法外狂徒可以毫无忌惮的这么干,而不用担心?去蹲大牢。
嗯?等等!
现在有?两个!
乾清宫。
景泰帝带着他?的黑眼圈从一堆奏疏里抬起头来,就看到?金濂奔过来,就近‘扑通’一跪:“陛下!臣有?一事十万火急!”
可不是万分着急?若所?有?皇商都被太上皇敲完了?可怎么好呀。
得跟时间赛跑啊!

第57章 新年好运
户部尚书王佐被皇帝召见?时,虽从小宦官口中听说‘金侍郎在陛下跟前’,但并没?想?到又是金濂犯了事——
他最近只给?金濂安排了给两京官员核发俸禄的事儿啊,这?能出什?么岔子?难道他还能无故扣同僚的钱,自找麻烦?
等王佐到皇帝跟前,听完缘故,险些眼前一黑栽过去。
好好好,你没?扣同僚的钱,但你想?抠太上?皇的钱?!当年你违抗圣旨也要收税,差点噶掉的教训是一点儿不长是吧。
他低估了金濂找麻烦的能力,还得硬着头皮解决这?件事。
王尚书上?来先正?色为事件定性道:“太上?皇乃清修得道之人,不履凡尘,怎么会涉及银钱之事!”
金濂倒是也没?傻到这?个?程度,他当然不能跟皇帝说——报!太上?皇这?个?法外狂徒抢钱呢,陛下您也别闲着!
当然要说是——安宁宫下头的小道官们?私自行事。然后婉转暗示:要不,陛下您也派两个?宦官去干干这?事儿?那些盐商、茶商、布商可真是富得流油,不捞白不捞呀!
要不是在御前,王佐简直想?暴打金濂一顿,抬头对上?兴安公公担忧的眼?神:明?白人都担心到一处去了。
金濂这?个?见?钱就不要命的!怎么能让陛下去动太上?皇的财路?!
太上?皇为什?么退位,他们?都有数:起先其无心朝政,终于被谏的‘有心了’后先被群臣跪谏,又被猪猪暴创,所以彻底摆烂。
但从退位诏书能看出,太上?皇是要‘颐神养志,岂不乐哉’,也就是一定是要舒舒服服的。
如果发现连弄点钱都会被制止,他会不会觉得,还是当皇帝好?!
还是那句话,礼法在上?,太上?皇是嫡长兄,哪怕他干的再差,礼法上?他就是占优势。如果他忽然又下旨要回?皇位,当今不给?,就要做好敢于弑兄,杀的朝堂噤若寒蝉并且遗骂史书的准备。
然而……当今明?显不是这?么个?杀伐决断的性子啊。
故而群臣们?对太上?皇要求是非常低的:你只要别再派身边宦官去给?瓦剌卖兵器,别的随便你吧。
此时王佐连忙把金濂的话斥为疯言疯语,又力劝景泰帝:“陛下当常往安宁宫请安,以垂范天下兄友弟恭孝悌之道,令士人万民服膺。”
藏在话语里的意?思便是:想?不想?做题另说,但翻卷子的声?音一定要响。
主打一个?让全天下人都知道,陛下格外敬重太上?皇,以天下养,不给?他反悔的机会!
随即就带上?金濂告退,准备这?回?好好给?他上?上?链子:再敢去戳太上?皇,以后海运事就一点儿别想?插手!
朱祁钰倒是真的反思了下,然后去关心太上?皇了:冬至后这?段时间?事儿太多,他去的确实是少了点。
还是几?年后,在朝堂上?被这?些朝臣们?历练(折磨)成更加成熟的景泰帝,望着珊瑚偶然想?起此事,才能品出王佐这?话里更深的意?思。
所以……景泰帝心中默默道:他还是最喜欢于少保!他跟自己有啥说啥啊!
安宁宫。
“嗯?没?什?么不顺心的,都挺好的。就是看到有肥肥的羊路过,忍不住伸手薅了一把。”姜离依旧是抱着猫坐在摇椅上?晃悠,人跟猫尾巴摆成了一个?频率。
朱祁钰关心过后,还小小替金濂描补了一下,免得皇兄太生气哪天寻个?由头让他去二进宫蹲大牢。
金濂这?个?人,为国库创收的心确实是诚的。
朱祁钰道:“他前些日?子还上?了海禁的四大弊,在朝堂跟人吵的乌眼?鸡一般。”
金濂从安宁宫吃闭门羹到弄明?白太上?皇的操作,中间?还隔了一段时日?,故而看得到却捞不到钱的金侍郎,根本没?忍到年后,早早就把自己整理好的请开海禁的奏疏送上?去了。
姜离支着腮听着——
作为后世知晓屈辱近代史的华夏人,自然都会坚定不移地站在开海禁,不能闭关锁国这?边。
但古人只是古,并不是傻,提出海禁也有缘故。凡事都有利有弊,海禁一开,自然会产生诸如很多反对朝臣说的‘夷狄多设谲诈,与奸民勾结,海寇猖獗,海疆不稳’等问题。
对统治者来说,要钱还是要稳定省事的秩序?
很多时候,选择就是后者了。
关门是关不住的,‘怀柔远人’终究是自欺欺人。强盗是不懂更不怕‘柔’的。
金濂为了钱连太上?皇的主意?都敢打,何况是在朝上?跟主张禁海的臣子吵架,那正?是全力输出——
“哦,开海海疆有险?这?些年海禁愈严,倭寇之患也没?少啊!”
“况且若是开海,夷狄有图谋不轨者,说不得还能消息灵通些。”
最要紧的是,金濂翻着他的户部账本道:“原本沿海汛兵军费,靠着开海的商税便能覆盖,几?不必户部拨给?。如今倒好,军需全赖国库——再加上?对瓦剌的战事,平各地流民叛乱。国库空虚,若不开海重收商税,难道重敛于民吗?尔等为百姓官可有心吗?”
其余朝臣:哇好不要脸,你金濂还敢说不能‘重敛于民’啊!是谁多收税啊!
最后,金濂还搬出先人来叠甲:“唐时昌黎公(韩愈)便道:“海外之国,驭得其道,则夷贾之货皆可为中华用,而海上?之患亦可潜消!难道如今大明?还不如先人吗?”[1]
姜离:就为金濂这?几?句话,她对于想?来她这?里掏兜的大孔雀,就完全不会生气。
“朝上?议过了开海禁,但少不得要增将兵去各沿海备倭。”
见?太上?皇对放开海禁事听的有兴致,朱祁钰就继续唠下去:“……派选去山东备倭的戚谏……派去浙江备倭的……”
“等等,戚谏?”
朱祁钰点头,他是个?认真工作的性情,兵部呈报上?来的人他信得过,但也没?有闭着眼?就光盖章。凡是能被推举上?来的官员,他都会去了解下此人履历。
而姜离是听到戚这?个?姓,就不由想?到——
朱祁钰的话印证了她的猜想?。
“他曾祖父曾给?太祖做过亲卫,只可惜后来随傅将军远征云南阵亡于滇,未得还朝,朝廷后来赏了世袭明?威将军。”
“故而他祖父和父亲,就都世袭此职,如今戚谏任京卫指挥使司的指挥佥事。”也就是,保卫皇城的警卫工作。
没?跑了!
姜离对着系统算了算,果然是戚将军戚继光的曾祖父!
“忠烈之后啊。”
朱祁钰就听皇兄感慨后说出了那句熟悉的:“朕要给?他画个?平安符。”
此番姜离画符画的很认真。她觉得带着后世无数华夏人的崇敬的符箓,应当也是一种?愿力——这?位可一定要平平安安啊。
在见?到戚谏的时候,姜离忍不住细细打量一番:见?曾祖如见?其人,就当是见?过戚继光将军了。
得到太上?皇的召见?和御赐平安符,戚谏受宠若惊之余,只心道:多亏了曾祖父。
但其实,多亏了自己那还有七十多年才出生的曾孙子。
啃曾孙而不自知的戚谏,在景泰元年正?月,举家离京调任山东,守卫大明?海疆,终朝未还,子孙代代复之。
后来,姜离想?起这?个?年节,依旧觉得这?是个?幸运值叠满的冬天。
她见?到了不只一张ssr 的前瞻卡。
年关将至,不少官员都要奉旨入京述职,也多有人家上?京走亲访友。且今岁朝有大事,新帝登基,很大概率明?年就要开恩科,故而岁末入京者众多。
书坊更是忙的热火朝天:许多外地人着实被京城这?一年飞速发展的小说业震惊到了。
你们?京城人……吃这?么好吗?
那是腊八后的一天,姜离正?在喝果米异常丰富的腊八粥,高朝溪就与她说起一事。
“有人去书坊问起,能否刊印医书。”
与小说不同,医书这?东西可不能随便什?么人写了都能刻印了去卖,那很可能是庸医卖药误人性命。故而医书跟律书历书一样,基本都是朝廷官方垄断。
“是很特?殊的医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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