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同人)安分守己当昏君by顾四木
顾四木  发于:2024年03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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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臣们的反对和谈在他?看来不算什?么,之前王振擅政的八年?不就证明了吗?
大明终究还?是皇帝说了算的。
皇帝就是天子!
这世上难道?还?有比天子大的吗?
“天。”
喜宁下意识转过头去,脖子甚至发出了‘嘎巴’一声。
他?好像听到皇帝说了什?么……
龙椅上的皇帝脸上尽是货真价实的不耐烦:“吵吵吵,天天都要吵!什?么事都要吵!这般朕如何?有心情清修?”
“罢了,朕问一问天意吧。”
这一日大明紫禁城奉天殿内发生的事儿,在后世的史书中,与许多难以解释的玄妙事件并?列。
比如,《后汉书》中记载的,昆阳之战时‘夜有流星坠营中’,光武帝刘秀胜王莽之事。
再比如,就在本朝的白沟河之战时,靖难的燕王朱棣在兵力处于劣势的情况下,恰好遇到的那场‘会旋风起?,折景隆旗’的大风。
也恰如正统十四年?,十月十七日,直直飞到奉天殿内的一只白鹤。
鹤脚上还?不曾挂着豹房的铜牌,不是暖房里养的鹤。
可这初雪的冬日里,如何?会飞来一只野鹤?
惊喜莫名的正统帝,从此走上了坚定修仙的道?路。
大明的国运不该绝啊!

白鹤翅膀带起的风很微弱,哪怕离得最近的朝臣身上环佩都没有动一下。
然而,这点微弱的风,却又仿佛能令地崩山摧,将?大明的国运吹向了另一道航线。
惊喜的皇帝走到鹤前。
鹤纹丝不动。
这让原以为是大明列祖列宗显灵的英国公,又有点犹豫了:大?不敬代?入下,他要有这种子孙,而自?己死后有机缘化作仙鹤飞还——第一件事肯定是抄起大翅膀扇这种不肖子孙大?耳刮子,然后抡起这尖尖嘴叨死他。
别小?看鹤嘴,鹤嘴锄可是专门用来挖土石的。
过?于?规律的鸟鸣声,听起来有点诡异的恐怖谷效应。
而在姜离听来,这就是漫长的数学课后的放学铃声。
殿中寂静一片,群臣相顾一脸懵。
唯有皇帝认真肃穆缓缓点头:“原来如?此。”
朝臣:??陛下,不要不懂装懂啊。
然而当皇帝继续道?:“原来朕不当沾染尘世刀兵血气之事,免得妨碍了修行?。”
英国公立刻急转弯:“陛下果?有仙缘!能解神仙谶语!”没错就是这样,他听见了,他可以作证!就算是陛下的‘真爹’天王老子下凡也是这样!
吏部尚书王直甚至为陛下感动到举起袖子擦眼泪:“陛下有此福泽,此乃我大?明之福。”
诸多朝臣齐声道?:陛下洪福!
又真心道?:天佑大?明!
郕王府。
“下雪又刮了北风,殿下怎么站在窗口?”进?来换茶的宦官忙拿起大?氅给殿下披上。
今日朱祁钰没有去上朝——英国公在听说喜宁事后,便如?此叮嘱他。
“殿下既然是以子有恙请辞,陛下又道?让殿下多陪两日孩子,这两日就留在府里歇歇,莫要置喙战事了。”顿了顿意?味深长:“免得落了小?人口实。”
七十?五的英国公见多了朝堂争斗攻讦。
何况喜宁这种水准,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一旦郕王就‘和谈事’去劝皇帝,喜宁必会带着那副嘴脸在皇帝边上鬼鬼祟祟道?:“前脚刚辞了监国,后脚就又来涉战事,这哪里是藩王的本分哇?况且,郕王殿下又从哪里这么快得知最新?的朝事,陛下此事蹊跷啊!”
所以这两日朱祁钰都留在王府。
晨起时他去看了时不时低烧的孩子,待孩子喝了药睡着了就来到书房站着发呆。
这个时辰朝上必是在议与瓦剌和谈事吧。
若是皇兄真的为喜宁言辞所惑,此时,于?尚书等人应当正在拼死进?谏——
并?没有什么提前通气,只是朱祁钰的直觉。
朝臣们皆知郕王倚重于?尚书,确实也有些小?人风言风语传他们私交甚笃。
实则,除了常朝后偶然留下赐膳,谈及朝政处事外,两人并?没有过?分的私交,于?尚书都没有私下登过?郕王府的门。
而他为什么这样倚重信任于?尚书?
“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朱祁钰眼前浮现出熟悉的字迹,是文山公文天祥的《正气歌》。*
此句写的是只有到了危难之际,才知道?一个人真正的气节操守。
稍微熟悉一些于?谦的人,都知道?他向来钦佩文山公。
朱祁钰低下头,抹掉窗柩上落下的初雪:这朝上的声音这样多,每个人都摆着一张忠心耿耿的脸,说着‘为国为民?’的话。
这曾经让朱祁钰异常不安:王振在皇兄跟前是否也是这样一张无可挑剔的忠心脸,口中冒着大?义的话?
他该信谁?
朝堂上有能力的人很多,毕竟都是过?五关斩六将?,通过?层层科举官场风云,才能走到这庙堂之高,字字句句可决断天下万民?。
拿出政绩表来,每个人都是漂漂亮亮洋洋洒洒的一大?页。
然而……骤然接过?‘代?总国政’的郕王,坐在上首高椅上,看着下方无数相似模糊的面孔,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高处不胜寒,什么叫茫然四顾。
直到看见在乾清宫外一起面对过?王振的那个人,那张依旧平静坚然的面容,略觉心安。
让他倚重的,是于?尚书的能力。
可让他信赖的,终究是品行?。
在那个晦暗与自?保的朝堂上,朱祁钰作为一个不起眼的王爷默默看着,看到了于?谦明知艰苦险境,还是接过?了兵部,不虑将?来己身如?何,为大?明竭力而为。
看到了天地间浩然有正气。
朱祁钰望着这正统十?四年的第一场飞雪:不知道?今日,于?尚书平安否?朝上众人平安否?
人闲着,尤其是不得不闲下来的时候,就容易多想。
朱祁钰站在窗前,脑洞也跟雪珠子一样漫天乱飞,他设想了很多种情形:好的坏的,甚至皇兄大?怒把满朝文武都捆了,当日出发跟他去亲征的场景,他都想到了。
但郕王到底是个正常人,所以怎么也想不到,朝会没多久,皇帝就跟着一只鹤跑了。满朝文武又得追着皇帝跑:那瓦剌咋办啊!
皇帝:再说。
白鹤翅膀的风,刮过?噼里啪啦燃烧着的火焰。
于?谦请见后,踏入了陛下清修的……凌霄宫。
这名字起的真挺大?,传说中玉皇大?帝居住的宫殿。
此地显然是一处刚清理出来的宫殿,什么金玉珠器都没有,庭院里都没有来得及移植上什么花木,院中尽是光秃秃的黄土地。
看起来很符合苦修。
宫中虽无器,却有人。
人还不少,且都是熟面孔——
今晨刚封了道?官的几?位官员,正在宦官的指导下,在漫天飞雪中生无可恋眼噙热泪地劈柴,搬柴,捆柴。
小?宦官六顺引着于?尚书从回廊下往殿内走,还不忘站在外侧挡一挡:“这些道?官们大?约是第一日劈柴,木渣子乱飞呢,于?尚书小?心些。陛下说多练练就好了。若劈柴这种小?事都做不好,来日怎么替陛下打造炼丹炉呢?”
陛下要清修,一应器物怎么能由着外头的工匠们经手。
当然得有福气随侍陛下身边的道?官们来做。
于?谦:看起来这些同僚们不但转行?做了柴夫,将?来还得学一门打铁的手艺。
在进?入正殿前,于?谦看到皇帝坐在窗前,从开着的半扇窗子望出来,恍如?半年前乾清宫召见。
此时皇帝伏在窗口上,对他笑了笑。
于?谦微怔:那是种毫无遮掩的单纯笑意?。
他入内,皇帝直接免了行?礼,然后让他也来窗口这里,对外面指指点点道?:“朕要修道?炼丹,从零开始才够虔诚。”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将?来朕得道?的时候,他们不能白白升天吧。”
于?谦沉了沉心思:“陛下,瓦剌事……”
陛下说着不沾染尘世刀兵之事,直接就挥挥衣袖追着仙鹤从朝上潇洒走人。
其昏聩玩闹的态度,气的英国公当场差点飙出大?不敬之语——你既不管,好歹跟从前一样留下句话,令郕王殿下回来管啊,如?今是开摆前连个托付也没了是吧!
这是什么黄鼠狼下耗子,一回不如?一回啊。
但瓦剌事儿总要有个决断,兵部自?然要来请圣旨。
于?谦来了。
皇帝却道?:“朕做了一个梦。”
皇帝身边睡了一只贴的紧紧的黑猫,看起来很困倦,皇帝也有些睡眼朦胧似的,一边抚摸着猫,一边与他闲聊。
“梦到朕中元节那日去亲征去了……”
姜离像是讲述一个冗长的梦境,将?血色浸透的正统十?四年道?来。若是史册有形,把这一页拎起来,当有沥沥淌不尽的英雄无辜血。
“后来,朕从太上皇又做回了皇帝。”
于?谦沉默地听着,思绪却运转如?轮,这一切的一切,严丝合缝又异想天开。
皇帝的语气,还是很平静,哪怕是发问——
“于?尚书是杭州人,从前一定去看过?西?湖北栖霞岭处的岳将?军墓吧?”
于?谦点头。
皇帝继续道?:“西?湖南面三台山呢?去过?吗?”
这回不等于?谦点头,皇帝就道?:“三台山下,就是于?尚书的墓啊。”
西?湖南北,两位含冤而死的民?族英雄,两处墓祠双璧辉映。就像后来袁枚的诗一般:“赖有岳于?双少保,人间始觉重西?湖。”*
于?谦倒是没有露出什么惊动意?外的神色:他深知自?己,在什么境况下会做什么样的选择。那么,若是皇帝梦中的朝局,自?己的结局会是什么,他并?不意?外。
哪怕来一千次一万次也是同样的选择。
在无数个大?明,只要是于?谦,就依旧会做同样的事情。
就像今日,他亦是抱着‘粉身碎骨浑不怕’的想法,来力谏皇帝不要跟瓦剌议和!
只是,现在看来不必了。
于?谦抬起眼眸,然而在他说话之前,皇帝再次开口,非常坚决地抢在了他之前转移了话题。
“只是一个梦罢了。”
“天地日月共见,列祖列宗共见,朕乃大?明朱家皇帝。”
面对高朝溪这些女子们,她不介意?点的破些。但面对于?尚书不行?——不光为了自?己,也为了他。
古代?臣子,一世要背负忠义二字。
哪怕是面对一个糟蹋江山的昏君,面对一个冤杀自?己的昏君,也要忠。
如?果?她直接像对高朝溪一般坦白我才不是朱祁镇,那么沉重的道?德负担可就转移到于?尚书身上了。
食大?明俸禄,你怎么能效忠非朱家人!
所以她就是!
就是大?明朱家的皇帝——假如?真的有在天之灵,奉先殿的先帝们应当也会同意?她这句话。
何况……
于?谦听皇帝继续道?:“朕乃大?明朱家皇帝,也将?禅位于?大?明朱家的皇帝。”
他望进?一双非常清透的眼睛。
“君无戏言。”
姜离想:起码她无戏言。
并?不像朱祁镇,在瓦剌待久了后,听闻自?己荣升太上皇,生怕弟弟不肯再要自?己了,于?是对着使臣道?:快接我回去吧,我不奢求做皇帝甚至太上皇,让我去看守祖宗的陵墓也好,去做个寻常百姓也好,反正快接我回去。
还不忘补充一句:倒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了天下万民?啊。也先他说,要是大?明不接我回去就一直打仗,十?年不停(也先:?)。[1]
他承诺过?的,以他的过?失,不会再做皇帝。
看,姜离腹诽:什么烂摊子都扔给别人——御驾亲征差点玩崩大?明的烂摊子景泰帝于?少保替他收拾了;天顺朝几?年留下的烂摊子,又有儿子成化帝接过?。
连一句承诺都要别人替你兑现。
“朕还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于?尚书。”
于?谦就见皇帝打开了早就备在手边的匣子。
姜离拿出了一个令御座监为难到头秃,烧了两三个月才终于?烧出来的玻璃雪花球——虽然没有后世玻璃那样圆满通透,但也有了七八分相像,里面装的当然也不是人造雪,而是细小?的玉屑。
这是她小?时候常玩的玩具,里面有小?小?的房子小?小?的人,如?果?把玻璃球倒转来回,这个小?小?的世界就开始纷纷扬扬的下雪。
自?古史书中以‘神器’二字代?指天下。
若有乱臣贼子欲倾翻国朝,改帝王之姓,会被骂为篡窃神器。
似乎天下芸芸众生不过?一‘器’。
在很多皇帝眼里,天下大?概就是私人的雪花玻璃球,按照自?己的喜好,将?其放在掌心颠倒把玩。
可对玻璃球里的每一片细小?的雪花来说,一点波动就是乾坤倒悬,就是天翻地覆。
而她……从来是里面的微不可见的雪花。
哪怕是被卷入这个奇怪的系统,被摁在了皇帝的身份上,甚至她也拿起过?这皇权去做她想做的事情——可她始终是、一直是,普普通通的小?雪花,是怀着自?己微小?梦想平静度日的最寻常的打工人。
这bug上长出来的系统,没有点石成金的金手指,让她从一个普通的老百姓变成治理国家的天才。
也没有给她外挂一个老爷爷,比如?异时空请来诸葛丞相做她的外置大?脑。
那么,她没有能力稳稳擎住这个玻璃球。
“臣谢过?陛下。”但有一双手稳稳接住了雪花玻璃球。
姜离的目光并?没有离开。
她会一直在的。像是伏地魔死了,但恐怖的名声永远回荡在魔法界——
如?果?朝臣们不喜欢履君王本分的景泰帝,不喜欢忧国忘家的于?少保,没关系,还有精神不正常,随时抓人来陪同修仙的太上皇啊。
你们自?己选。

昨日下过了京城的第一场雪。
地温还不够冷,故而雪落在地上未曾积起,倒是让路上多了不少泥泞难行的洼处。
路上不少行人都滑了脚。
于是,甭管坐在马车里的?人如何心急,车夫也实在不敢驾马飞驰。
更何况……如今坐在马车里这位,身?份本就不同,且将要变得格外不同!
朱祁钰坐在马车里,双目只无意识盯着虚空处,心情又急切又茫然。
当真是心火如沸,甚至难以分辨自己现在是急于进宫还是畏惧进宫。
至于什么喜怒哀乐更是暂且顾不上——当巨大的?惊讶笼罩下来,这些情绪都暂时要往后?排去,目前只剩下一个想法:啊?!
亲王马车后?,还跟着一辆青布小车。
马车里坐着同样震惊脸的?兴安。
他在宫里活到花甲之年,替大明三位皇帝宣过?不知道多少道圣旨,但今日宣的?这道,却是唯一一道让他这个宣旨人和接旨人都懵掉的?圣旨——
兴安打开固封的?明黄卷轴:“……皇子俱幼冲……宗庙之礼不可废……令我弟郕王嗣大位奉祭祀。”*
素来苍老?平稳的?声音,此时却像是寒风中的?落叶一样抖了起来。
朱祁钰顾不得接旨的?礼仪,遽然抬头:什么?!
大明变天了!
朝臣们受到的?震惊要比郕王少一点?——因他们是聚集在一起听到这道旨意的?,人多力量大,稀释了不少冲击力。
尤其?是朝臣们看到旁边同僚震惊扭曲的?脸,不免要赶紧提醒自己:不行,我不能也这样一脸蠢相?……
而震惊过?后?,朝臣们历经朝堂波诡云谲的?脑子,下意识就思考起了这道旨意会带来的?朝堂惊变。
尤其?是历朝历代?都避不开的?——国本储君。
若是皇子已经成年,皇帝想要做太上皇,自然是儿子继位。可无奈两位皇子都是襁褓婴儿,若要立为皇帝,必有‘摄政大臣’。
皇帝若真想从?此褪去繁冗专心修行,又不至于家国落入外姓之手,能选的?也只有唯一一个弟弟了。
但……将来呢?
朝臣们都是饱读诗书之人。
今日闻此圣旨,不免就想起宋太祖那传说中的?金匮之盟。
之所以是传说中的?,是因为谁也不能确定?这到底是真相?,还是既得利益者宋太宗赵光义?放出来的?假料。
据说,宋朝的?杜太后?(赵匡胤赵光义?生母),在临终前,曾对太祖赵匡胤道:国赖长君,这样吧,将来你走了把皇位传给你弟弟赵光义?。等你弟也走了再把皇位给你儿子也不迟。
据说赵匡胤是答应了。
最?终也是其?弟赵光义?做了宋太宗,而不是他的?儿子赵德昭。
但……甭管这个故事真假,最?终,宋朝的?皇帝可是变成了赵光义?一脉,直到南宋,赵构绝嗣,皇位才又重?新回到了赵匡胤一脉。
因这个故事对景来看不是很?吉利,所有诸多朝臣们心中都转过?‘金匮之盟’四字,但到底没有人开口。
也没有必要开口。
英国公张辅的?心声就代?表了绝大部分朝臣思虑后?的?想法:郕王殿下现在就一个儿子,见天儿三灾八难的?生病;皇帝两个儿子,一个赛一个的?小——哪怕要考虑储君的?问题,至少要几年后?了。
还是抓紧眼前最?实在。
至于郕王面对这道圣旨会如何反应,但凡不是傻子——今日一定?都得请避帝位,哪怕当今皇帝是真不想干了,他也不能欢天喜地当即接过?来。
而哪怕搞完三辞三让不得不接过?皇位,郕王也该主动立刻提出,皇兄之子为大宗,将来当继承皇位。
这就是礼法的?力量。
安宁宫。
在朱祁钰提出先立朱见深为太子时,就听皇兄道:“这件事朕也跟祖宗们商议过?了。”
姜离这句话?还真不是敷衍,她昨夜真的?拎着半坛剩下的?梨花春去了奉先殿——给大明的?先帝们敬酒,就是拿着酒盏往地上倒,那开坛新的?也太浪费了。
她已经喝了个半醉,因此只盘膝坐在本用来跪拜的?蒲团上,开始跟大明诸位先帝唠嗑。
6688在冬夜里蹲在外面给她看门。
姜离就跟大明皇帝牌位们唠起史册上的?景泰帝。
她想,景泰帝应当是个不够‘杀伐决断’也不够‘周公圣贤’的?真实的?人。
若是够杀伐决断够冷酷无情,朱祁镇留学瓦剌的?过?程,以及归朝后?在南宫待的?八年,景泰帝怎么不能让他去死一死?是,一旦朱祁镇死了必多有闲话?人言可畏。
但,人舌头上的?闲言碎语不能杀人,一个复位的?太上皇却能!
而景泰帝若是够爱惜羽毛名声,想要博一个圣贤美名,就该像史册上的?卫叔武一样——他亲哥卫成公面对敌人跑路逃离了国家,作为弟弟的?卫叔武留下来料理国事——跟朱祁镇兄弟的?境况颇为相?似。
而卫叔武选择就是迎接兄长回国继续为王,留下了美名。
当然,卫叔武后?来也被他哥搞死了,可见美名是有沉重?代?价的?。
总之。朱祁钰哪一条路都没有走的?很?彻底。
“此世,若无意外,应当还是成化帝朱见深继位。”
毕竟,礼法的?力量是很?强大的?:就算史册上的?朱祁镇犯了那般的?错误,差点?倾覆国家,但因为他居嫡长,又是先帝册过?的?太子,继位够正,许多朝臣依旧站定?,他的?儿子朱见深才是正经的?储位人选。
以至于景泰帝明明做了皇帝,但想要换自己儿子当皇储,甚至还要贿赂一下朝臣……
以至于过?去了许多年,也有人写文?抨击于少保,说当年景泰帝改立皇储他没有死谏,便?不是大明的?社稷功臣。[1]
虽然后?世许多人喜欢拿着成化帝跟万贵妃的?忘年恋做噱头,然论帝王功绩,成化帝是个好皇帝:他收拾山河,平定?广西叛乱,安抚流民,又对建州女真行成化犁庭……总之,在有明一代?,算是中上等级的?皇帝了。
若有意外——
姜离在太祖神位前倒了一杯酒:“太祖爷有没有想过?,若是朱标太子继位,大明又会如何呢?”
不会有太宗朱棣,不会有仁宣之治,当然,也不会有坑掉大明半条命的?朱祁镇。
那明朝会更好,还是更不好?
这是谁也无法回答的?问题。
从?姜离过?来的?那一刻起,她就是最?大的?一只扑棱蝴蝶,从?此这条时间线再也不同了。
她实在是没法去预测千秋万代?,她只能做到当日告诉白雨的?话?‘这条小鱼在乎’——史册上正统朝枉死的?数十万将士、边关百姓、半朝忠臣良将在乎。
她能改变的?只有现在。
之后?的?千秋万世……姜离眼睛很?亮,其?实已经喝多了而不自知。
于是她举起杯子,对着烛火下的?牌位们,安慰明朝先代?皇帝道:“无论有没有意外,咱们把目光放长远来看——诸位放心,封建帝制终将消亡。”
火苗微动,然而醉眼朦胧的?姜离没有注意。
她掰着手指头开始算:“如果按照公元纪年,今年是1449年,再过?四年……再过?四年,1453年,在欧洲,君士坦丁堡就被攻破了——上千年的?罗马帝国都会彻底消失。”
“所以,都不是事儿。”
喝了酒的?人会有点?渴,姜离拿了个雪梨吃,继续安慰烛火中光影闪动的?牌位道:“都会过?去的?。”
除了6688没有人听到这段惊世骇俗的?醉言醉语。
故而6688的?猫脸上全是无语:你就感谢阴阳相?隔的?铁律吧,不然只怕大明的?先帝们会被你‘安慰’到想爬上来找你……
姜离喝掉了最?后?一杯梨花春,她的?家乡有种说法:喝酒底会得个女儿。
于是姜离开开心心一饮而尽:她现在身?边就养着两个公主女儿呢。
姜离差点?在奉先殿里睡着。
6688不得不咬了她一口,否则在这样寒冷的?雪夜里睡在蒲团上,哪怕穿着再厚的?大氅都肯定?要生病的?。
姜离醒过?来,在黑夜里看向这双一直陪伴她的?碧色眼眸。
“我给你改个名字吧,叫‘自由’如何?”
6688想,这对人类来说,是很?重?要很?有境界的?两个字吧,他仿佛看到了一个闪闪发光的?不屈灵魂……
然而还没有想完,就被姜离一把抱住:“我太想财富自由了,再也不想加班了!”
6688:……果然是喝多了啊。
不论昨夜在奉先殿说了些什么,今日喝过?解酒药的?姜离,还是很?正常的?。
朱祁钰动了动唇,没有问出那句不当问的?话?:皇帝也可以让幼子继位,弟弟摄政。就像周武王薨逝,其?子成王年幼,叔父周公摄政。这样对自己的?儿子岂不是更好?
就听皇帝道:“周公晚景凄凉,朕不欲亲弟如此也。”
朱祁钰心下动容眼圈通红。
“臣弟必不负皇兄今日托付!”他说的?话?,是出自此时肺腑:“见深为皇兄长子,将来当为储君!”

瓦剌的使臣有些摸不着头脑,在屋里?踱来踱去——
原本前几日,好容易花大价钱买通的喜宁公公曾来告知他:成了!他已说服陛下接受瓦剌议和,并恢复从前的马市、朝贡往来。
喜从天降!
“那?马价如何?还请公公费心!”使臣忙不迭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瓦剌使臣急切问?完后,还不免有些替自家心酸:说是两方贸易,但瓦剌这边市如其名?,马市,最?拿的出手的只有马匹,再就是皮毛、玉石等物(也先与四卫联姻也是送这老三样当聘礼)。
以?此从大?明交换绸缎、棉布以?及各色生活日需品。
那?么马市对哪边比较重要,不言而喻:瓦剌的良马对大?明属于锦上添花,有也行,断了贸易也影响不大?,反正自家宁夏、甘肃等地也都是自古以?来多产军马之?地。
但瓦剌人不能不穿衣服不吃饭!若不从大?明这里?得,难道向隔壁更不先进的女真去买吗?
此番瓦剌发起?战争,也先短期目标当然?是抢劫,毕竟还是无本买卖最?痛快。
长远些的目标,便是想要一战把明朝打怕!好胁迫明朝放开更多马市贸易,不许像现在一样掐他们的脖:又限量又压马价,而且还禁货铜铁兵器!
不卖是吧,那?就先抢,然?后再打到你卖!
只是战事不顺,只得求和。瓦剌使臣来之?前也怪紧张的,毕竟自家处于‘求’的位置,能恢复原本的马市往来,就已经是万幸了。
孰料……在听到喜宁满不在乎道:“马价?高些也无妨。”
瓦剌使臣按住满腔狂喜,继续试探眼前这位贪心?权宦的底线在哪儿?:“那?铁器铜器……”
“此事麻烦啊。”
瓦剌使臣见他如此,却喜的嘴咧开都合不上。能作为使臣来到大?明,他当然?是了解大?明风土人情和朝堂黑话的。
说是‘麻烦,难办’,这不是拒绝不行的意思,这是‘开高价’的意思啊。
“我这就遣手下回报太师!”瓦剌使臣当场写下亲笔信,封了也先赐下的秘章,然?后托喜宁帮他把人送出城,急报也先这个好消息,当然?,还有给喜宁准备的厚厚谢礼。
喜宁见瓦剌使臣态度这么好,矜持点头:想着之?前王振可是敢往瓦剌卖弓箭的,那?自己就卖点寻常铁铜怎么了?他起?步本就比王振晚了这么久,当然?要在捞钱的效率上加把劲啊。
而看到喜宁这样,有那?么一瞬间,瓦剌使臣脑海里?甚至转过一个念头:太师何必兴师动众打仗呢,拿军需多买通些大?明皇帝身边的宦官不就得了吗?
看,从内部找到洞打进去,这不省事多了?
给也先太师的喜报送了出去,然?而喜宁公公却再也没来过。
头两日,瓦剌使臣还在美滋滋等大?明皇帝召见。
然?而接下来,就觉得氛围不太对了。负责招待他的鸿胪寺官员也好,随身伺候他的小吏也好,都好似那?锯了嘴的葫芦,问?就只有一句:陛下到时自会召见,使节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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