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同人)安分守己当昏君by顾四木
顾四木  发于:2024年03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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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祁钰摆了?摆手,准备从袖中取出皇帝的尊贵道号。
然而还没?有?拿出来,就见门外有?人步履匆匆进门,显然是有?事——
来人正是于谦、鸿胪寺正卿,身后还跟了?一个很不起眼的鸿胪寺小吏。
见到朱祁钰也在,几人显然松了?口气?,省了?与?内阁商议后再去寻殿下?了?。
于谦言辞简断,很快就将?瓦剌使者暗会宫中太监,意图动摇帝心接受和谈之事说?完。
他对瓦剌多有?防备:也先喜欢用?间谍也不是第一次了?。常在商队、使团、百姓之中混间谍作乱,便于做他的引路党——之前边境已经报过,查出并?绞杀了?安孟哥,田达子?两个要紧的通敌间谍及相关?接头人。*
这次边境战火还未熄,也先就派使团入京行和谈之事,于谦怎么会不防备,自然也在鸿胪寺留有?很多侦察眼线。
果然,瓦剌忍不住将?从前埋下?的线都?拎出来用?——也不只喜宁一个,只是喜宁是离皇帝最近的一个。
于谦道:“可见瓦剌伪做求和之心,实怀奸诈之意。还请殿下?立遣其使。”再带话给也先,要真有?和谈之意,就如英国公所说?“让他先把四卫交出来给咱们看看诚意”。
所有?人都?看向朱祁钰。
这事儿要快:喜宁到底是皇帝身边的人,虽说?从前只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尚宝监太监,但若是他说?动了?皇帝竟此时应允了?停战恢复马市贸易,岂不是这数月来的心血全都?白费了??
然而在众臣的注目礼下?,就见郕王脸色更差了?。
朱祁钰抿抿唇,先把方才已经取出的御笔亲书交给内阁,向众人宣告了?一下?皇帝的仙号。
在场诸臣拜读过皇帝的号:倒也……不是很惊讶。毕竟是当今皇帝嘛。
尤其是张益近来看多了?生子?文学,思维迅速发?散到:不知道皇帝修的是哪门道,反正历代不少皇帝修仙修道也不只是为了?长生不老?,主要是道家还有?很多房中术,陛下?是不是因为不行所以……
其余脑子?里没?有?怎么多颜色的朝臣想的则是:皇帝若是要专注修仙,岂不是无暇料理‘凡尘俗务’,那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然而郕王接下?来的话,深深打击到了?他们——
朱祁钰垂下?眼眸,长痛不如短痛迅速说?完:我刚刚交还了?代总国政的监国权,现在,要回家带孩子?去了?。
对了?,皇兄说?他会抽空亲见瓦剌使臣。
内阁霎时被巨大的沉默所笼罩。
而这种令人惶恐的沉默,又迅速从内阁散播到各个官署。
以至于午膳时分,诸位朝臣们见面,说?的第一句话都?不是日常的‘吃了?吗’,而是‘这可怎么好’。
姜离倒不知道她已经有?了?‘伏地魔’那种,都?还没?真的出现,只是传说?要现身就能散播恐惧的能力。
她正在安分守己列她的修仙计划。
直到内阁送来一批奏疏请皇帝御览。
最上头一本就是于谦关?于此番‘绝不议和’的奏疏:朝臣们面对皇帝也没?什么好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先写奏疏跟皇帝陈述利弊。
希望皇帝这次,起码有?一次,能够在朝政上听一听他们的建言!
喜宁从紫禁城穿过西华门,来到皇帝现居的西苑安宁宫门前。
今日在安宁宫外当值的小宦官五福进门小声回禀:“陛下?,尚宝监太监喜宁求见。”
就见皇帝的手一顿,放下?了?手里的奏疏。
这是兵部尚书于谦所上的奏疏:“……也先若有?诚,不至边关?虏贼依旧窥伺……不过以和谈缓我朝兵备,扰六军心神……”
姜离正看到这里,五福就入门回禀了?。
这一瞬间,姜离心中竟然生出一种宿命之感。
她十天?半个月难得看一份正经奏疏,偏就今日,就在拿着于谦奏疏的这一刻,听到了?喜宁的名字。
论起正统朝奸宦的破坏力,朱祁镇御驾亲征前,自然是王振妥妥榜一。
但王振在土木之变中就死在乱军之中。
之后,对大明?造成巨大损失的,就是彼时跟在朱祁镇身边一起被俘虏的喜宁。
喜宁一被俘虏,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他知道的大明?情报,都?出卖给了?瓦剌。
之后又颠颠儿替朱祁镇跑腿,向明?朝索要大笔的金珠彩币。
待将?大笔财富送给瓦剌后,喜宁又展示了?,为什么向来叛徒内奸比敌人还要可恨——
也先抓到奇货可居的朱祁镇,拎上他就继续进攻大明?。
而喜宁,自告奋勇要做瓦剌南侵的向导。
也先选择了?自紫荆关?突破的道路。
喜宁从前做过北使,对关?内城隘的布局很熟悉,他热切给也先引路,引着瓦剌军从小道进入。
有?这样给力的带路党,瓦剌大军腹背夹击紫荆关?。
紫荆关?将?士皆战死殉国,瓦剌军队就这样一路抢杀百姓,挟持着大明?的(前任)皇帝,大军拥至京师。
可以说?,也先能兵临北京城下?,喜宁绝对是‘功不可没?’。
德胜门外,于谦与?也先正面对上——
于少保在这一日下?达了?军令,北京九座城门关?闭,所有?将?士都?是无可后退,背水一战誓死守卫大明?的国都?。
而他自己更亲披挂甲胃,立于三军之前。
最终,也先带着‘巨额筹码’,自以为能胜的一战,终究是大败:瓦剌伤亡惨重不说?,连他两个弟弟都?在战乱中被炮火打死。
也先只得拎上朱祁镇撤退。
而如今,在另外一个时空,这三个名字再次汇聚在一起。
姜离合上了?于谦的奏疏。
也先,再败给于少保一次吧。
而这一次,并?不是你兵临城下?,他背水一战了?。

喜宁立在安宁宫门外等候召见之时,还在想着方?才?穿行的西苑园林。
西苑名?字上听起来,像是紫禁城附属的小别院一样,其实?,西苑比紫禁城还要大!
紫禁城占地约莫千亩,但西苑占地却足足有一千五百亩。且比起紫禁城里各种?不得不修建的祭祀典仪朝会议政等建筑,西苑这边却多?是园林马场豹房等景致。
用姜离的话说便?是:紫禁城像工作单位,这里像游乐园。怪不得嘉靖道长后来修仙就搬到这里来住。
喜宁也是这般想的——皇帝自病后一直住在这,可见……是个既贪图享受帝王权柄又不肯守帝王规矩约束的人!
既要,也要。
从王振之前所作所为?都被默许,也可知皇帝是个什么性情了。
他要的是让他舒服省心执掌天下大权的人。
至于这被执掌的天下里的人,过得好不好……
这又什么要紧。
天子高居云端,又不需要看到泥地里的庶民。他看到的是花团锦簇的贺章:陛下您看这大明天下强大富饶,远迈汉唐??啊!您只管做天子受万民供养便?是,这是陛下生?来应该得到的啊!至于那些聒噪的总要败兴的官员,当然有的是法子让他们闭嘴的!
这就是王振从前做到的。
喜宁想:我也能做到!尤其是现?在王振已然因错丢了陛下的欢心,只能仗着旧情苟延残喘。
而?从金英和兴安多?被皇帝安排给郕王用,便?知这两?人虽能做事,但也不可心。
那么皇帝身边第一人的位置还空着!
自皇帝坠马王振不出,喜宁蛰伏了三月,总算等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机会。
总算等来了。
姜离此时竟然跟喜宁有差不多?的心情。
这样祸害等级的宦官,她之前自然也问过金英此人状况。
谁料连东厂督主都说喜宁此人还挺老实?的,比起王振别的狗腿,算是收敛的人——毕竟这个部门要贪也实?在没啥贪的。
姜离:嗯,也是,秦桧年轻的时候还是个蹦哒着高喊“金国远夷,俗尚狙诈”,坚决反对割地的‘热血忠臣’呢。
姜离一时走神。
来传话的小宦官五福有点紧张,喜宁公公说他今日必须见到皇帝,请他通传的时候务必说的严重些。
开罪不起大太?监的五福不得不硬着头皮再次开口道:“陛下,喜宁公公说有极要紧的事儿要回禀……”
他说完,就见皇帝抬头道:“朕知道是何要事,让他进来吧。”
五福呆呆地想:哇,陛下果然是有仙缘,难道能掐会算?隔着门就知道喜宁公公要报的是什么事儿!
姜离:上赶着送死当然是要事。
喜宁进门后,就以一种?膝盖砸穿地板的气势,‘咣当’跪下来。
还是滑跪。
滑到离皇帝比较近的地方?,喜宁声音颤抖饱含感情大声道:“陛下!陛下可知正身处虎狼之中,悬崖之畔!”
姜离淡然听着:这距离UC的震惊体,还是差点事儿的。
屋内静下来。
喜宁:……这时候陛下不该震惊,并且问‘何出此言吗’?
“哦。”
喜宁没有得到预期中的反应,却也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
“臣下居心叵测,皇上圣躬有危,奴婢便?是万死,今日也要报给陛下!”
“瓦剌使臣至京,原是竭诚要与我大明复朝贡马市往来。然而?有些朝臣却是百般阻挠两?国交好——其意正在于养寇自重图谋军权,企图将?边关将?领都换做自家腹心!”
“这是何等居心啊。”
“陛下试想,郕王监国已三月,日日接会朝臣……”想到皇帝的脾气,喜宁的话拐了个弯没说郕王,说起了朝臣:“殿下年轻,难免被怀有异心的臣子蛊惑。”
“明明两?国和谈可成万世?之好,朝臣们却一味要耗费国帑而?主战,岂不蹊跷?”喜宁伏在地上转了转眼珠,临场发挥了一下:“况且,天下臣民皆知陛下宏图伟志,欲遵太?宗御驾亲征旧例。”
“如今陛下圣躬渐安,若再举兵亲征,只怕会被这些心怀不轨的朝臣在外暗害!”
“故而?奴婢才?道,陛下身处虎狼之中啊!若真叫他们拖延战事,还不知要生?出什么泼天祸患来!”
他掀起一点眼皮看向皇帝,果然见御座上的皇帝陷入了凝重的沉思。
姜离是挺凝重的:如果有什么祸患,那也是好人不够虎狼的缘故啊。
但别说,喜宁拿捏朱祁镇的脾气还挺准,刀刀挑着皇帝的疑心去:帝位、权柄,甚至性命安危!
一个自大到御驾亲征的人,可不代表不怕死。
这是两?种?兼容的属性——
朱祁镇被也先挟持到大同的时候,大同的臣子不得不奉上羊酒钱财。并派出官员去叩拜皇帝。
边臣们:这不是个事儿啊!
难道由着也先一路绑架着大明的皇帝敲诈到北京城去,岂不是里子面子都丢尽了。
于是总兵刘安便?在派出去拜见皇帝的使者中掺了个机灵的,找到机会给皇帝传了个话:此乃大明之境,晚上我们派人接应陛下,争取把?您营救回来!
?? 甚至都安排好皇帝藏在石佛寺。
朱祁镇当场表示:不行,这件事太?危险了,可使不得。朕是天子,若万一出事儿怎么好。*
这条尊贵的命,可是一点险都不能冒的,就算要回国,也得等大部队好生?来接他护着他回去。
有危险的逃跑朕可不能干。
朱祁镇未必不明白这时候如果冒点险,从也先手里逃脱,所有边关将?士们会立刻摆脱掉一个沉重的枷锁:不用再去思考敌人手里有自家的皇帝怎么办了!
可这份危险他不愿意冒!到底什么都比不上自己的安危重要。
也正如夺门之变后,他心中未必不清楚于谦的功劳,但为?了帝位稳固,为?了师出有名?,也只好请有功之臣去死一死。
姜离看着面前巧舌如簧的喜宁。
见皇帝不似方?才?一般毫无动容,而?是面露沉思,显然是起了疑心,喜宁忙趁热打?铁——
“陛下,奴婢听朝上有些忠正之臣道:兵部于尚书始终不主和议,又频更边境朝臣,更巧言蛊惑郕王殿下,将?此前陛下从内宫选派去边城监军的镇守太?监,都私令斩杀了好几个!”
喜宁心里很有数:从他决定?以‘议和’事来讨好皇帝开始,他与现?在总掌战事且坚持主战的于尚书,就是站到了绝对对立面。
那么,难道还傻傻等于尚书来找他的麻烦吗?
就在今日,一定?要勾起陛下的疑心,让这位兵部尚书再也不能翻身。
何况……喜宁看的分明,于谦为?人原本就不讨上位者喜欢,把?柄也多?得很——他还曾当众说过‘民与社稷为?重君为?轻’这样的话。
喜宁心道:便?是圣人的话,也不是句句能挂在嘴边的。
君为?轻?但君轻却能要了你的性命呢!
图穷匕见,既然都点到于谦的名?上了,喜宁顿了顿,到底把?话彻底说明白了:“此举可谓是挟外寇而?为?内患,别怀异心!”
‘异心’二字,只要在朝臣身上扣实?在了,便?是恕无可恕的死罪。
姜离掌下还按着于谦的奏疏。
简直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可以借鉴的昏君模板不少,但可以借鉴的太?上皇模板就比较少了。
刨掉朱祁镇这个有特殊留学经历的太?上皇——剩下的太?上皇,甭管是李隆基这种?安史?之乱后‘被太?上皇’幽闭不出的;还是乾隆那种?,名?义上做了太?上皇但其实?军国大事没有一天放手的伪太?上皇,都不太?适用于她。
要抄作业,还得是——铁血大宋。
姜离原本要用的太?上皇模板,就是宋高宗完颜构的:这位五十六岁甩锅给养子退位,心思明明白白,非常不要脸地写下‘朕在位多?年忧劳万几,宵旰靡惮,现?思欲释去重负,以介寿臧,’从此‘一应军国事,并听嗣君处分。朕以澹泊为?心,颐神养志,岂不乐哉”!’[1]
言下之意:提心吊胆天天面对金打?过来打?过去的日子,朕过够了。
以后干活的事儿就交给下任皇帝,干的不好都是下任的锅!朕只负责以太?上皇的身份享受尊荣,只要没人妨碍到他随心取乐即可。
完颜构退位后,美滋滋活到了八十一岁,新帝碍于名?分与孝悌之道,在非军国大事上也都顺从于太?上皇。
可以说完颜构用他的一生?向世?人证明了:什么叫好人不长命,王八活千年。
姜离最近原本就在琢磨完颜构的退位诏书。
而?现?在,喜宁跪在面前说着于谦的‘心怀异心’,此情此景,竟微妙的与秦桧诬岳飞重合起来。
在听到皇帝一句:“倒是难为?你,来将?此事报朕。”后,喜宁的心脏被巨大的成功喜悦攫住。
皇帝甚至对他招手:“过来。”
喜宁忍着满心沸腾的惊喜和膝盖的疼痛,也不起身,就这样卑微讨好膝行至皇帝身边。
皇帝道:“你刚才?说,除了你之外,还有些‘忠正之士’,看不得兵部专权异心。”
“来,把?这些人名?写下来,朕亦要奖励这些忠心耿耿。”
喜宁略有些犹豫,下意识不想让人分自己的功劳,但细想想——他将?来是跟王振一样常伴皇帝左右的。那朝堂上也得有自己的心腹,就像从前对王振百般讨好的官员一般。
写下些素日也对于谦怀有怨怼,会跟自己站在一起的官员姓名?后,喜宁还是要向皇帝强调下他独一无二的用处——
“回陛下,奴婢会说达达话。”与瓦剌人可以无障碍对话。
如此不用鸿胪寺的人来翻译,他就可以作为?皇帝跟瓦剌之间的传声筒,免得‘主战’朝臣们从中作梗。
最后喜宁叩首道:“陛下,臣虽不如王公公贴身陪伴陛下多?年。但臣待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鉴。”
“如今王公公为?陛下祈福,闭门抄经不出。”
“奴婢只求日夜随侍陛下身边,略尽忠心死而?无憾!”
哦,原来是想做王振啊。
“朕成全你。”
喜宁想做王振,这天下想要一个不背刺的皇帝。
都有,都会有的。
每一个梦想都值得助力。

抹云被小宦官引到大堂东侧的小厅。
这里供着一轴岳武穆像,抹云看到身着东厂督主蟒袍的金英正在虔诚供香。
小宦官带完路速速退去:此时正是他们督主每日巩固信仰的时辰,若不是淑妃娘娘身边最看重的女官过来,强调有要事,他?们可不敢带人来打扰督主。
金英先将香束稳稳插入香炉中,才转头笑道?:“哟,抹云姑娘怎么亲自来了?淑妃娘娘随意打发谁来不成呢?”
说到这儿,起?头轻松玩笑的语气也敛了些?:“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抹云颔首,将喜宁求见皇帝之事告知,又抛出让金英瞳孔地震的消息:“喜宁道?愿效仿王公公长久陪在陛下身边。陛下倒是动容——如今喜宁也是司礼监代掌印之一了。”
是的,自王振去后,兴安和金英也只是代掌印。
如今……竟然多了个喜宁!
金英大震撼:你是个什?么玩意儿,也配跟我平起?平坐!
“我家娘娘道?喜宁巧言诈伪,还?请督主防范。”
“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金英骂过一句后又忙对淑妃道?谢。
心中同时已经转着好几个要扣在喜宁身上的罪名——王振多年?屹立不倒,是因为跟皇帝有深情厚谊,你是什?么东西?啊。
想起?坊间近来的小说,金英心内恨恨作比:我整不了陛下白月光,还?整不了你个低配版替身了?!
毕竟在今日之前,陛下连喜宁是谁都记不清:金英骤然想起?,皇帝有回还?向他?问起?喜宁此人如何?呢。
就这,难道?比得上我(身后的淑妃、丽妃娘娘)?
咱家是天上和宫里都有人的好不好!
消息传达完毕,抹云告辞。
金英忙取了两?个品相上佳,在冬日里极为珍贵的粉嘟嘟鲜桃给抹云“京城天燥,姑娘来一趟辛苦,吃个桃子润润吧。”
抹云有点?呆。
倒不是因为收到冬日珍贵的鲜果发呆,而是,这果子是从岳爷爷神像前的贡碟里拿下里的。
金英笑道?:“姑娘吃吧,东厂有人去办什?么要紧大事的时候,我都许他?们从这儿直接取个果子——也算是求个庇佑吧。
他?边说边自己也拿了一个,毫无心理?负担咔咔啃着大桃子下死手坑人去了。
十月十七日清晨。
一个阴沉欲雪的天。
英国公的脸跟天气一样阴沉。
这两?日,喜宁成为司礼监掌印太监的消息,如同天上的铅云一般压在朝臣们心上,酝酿成巨大不祥的预感。
而皇帝昨日令宦官传话至内阁,道?今日要在奉天殿行朝议瓦剌和谈事——不祥的预感马上要变成不祥本身。
内阁如丧考妣,朝臣们(除喜宁派)亦然。
英国公望着天空:太宗,您再显灵一回如何??臣这就给您抓野猪去。
旁边小厮小心翼翼提醒:“国公爷,再不出门该误了上朝了。”
英国公暴躁起?来:“上朝!上个屁朝!”
小厮灰头土脸退下。
“下雪了。”
姜离从帝舆上走下,在进入奉天殿前,仰起?了头。
身旁取代了王振位置,站到离皇帝最近处的喜宁,连忙取出早就备好的御伞,小心翼翼为皇帝撑上。
而喜宁自己虽是露在雪粒子下,但他?一点?儿都不冷,还?热得很!只要想一想即将到来的荣华富贵,他?就实在忍不住心头滚烫。
“快些?完了这些?烦心事吧。”喜宁听到年?轻的帝王自言自语了一句,语气很是厌倦。
好!喜宁的欢喜从沸腾变成了着火:就这样,陛下不爱搭理?朝政。但这偌大的大明总得有人管,那便是我这一人之下的司礼监掌印!
姜离踏入殿内,目光划过已经按序站好的文武百官。
几乎有种实体的怨念盘旋在殿中。
姜离也就带着那种——打工人在放长假前,不得不先去开年?终总结大会的疲惫,走向龙椅。
唯一支撑她的是,今晨她离开安宁宫前,高朝溪正在准备酒肴。
酒是建州贡酒梨花春。
既是被誉为闽地酒之冠的顶尖好酒,又暗含了一个离字。
高朝溪的笑容也如同春雨梨花一般漂亮,真心实意道?:“陛下今日再归来,便不再是被束之鸟,羽翼皆胶了。”
“我等着贺陛下归来得自由身。”
奉天殿。
皇帝没?有第一时间议瓦剌事,反而从袖中拿出一张系着蝴蝶结的纸卷。
很多朝臣看到这个熟悉的动作,都不由自主颤了一下,想起?了中元节那日‘可汗(阎王)大点?兵’。
只是这次,系在纸卷上的绸缎是黑色的。
姜离慢悠悠展开,上面是喜宁写给他?的主议和,弹劾兵部的‘忠正之士’。
“朕得蒙天昭,有修行之缘。”
“今日,朕就亲选些?忠心耿耿的臣子,各加封一‘道?官’职。”皇帝的语气是矜持而施舍的:“为道?官者,来日朕修行之时,可在侧服侍。”
没?有人觉得皇帝降下大恩的语气有问题。
这就是了不起?的施舍啊——跟宰相门前七品官一样的道?理?,能?在皇帝修行时陪在身边的亲近人,就是了不起?的荣耀和脸面,就是这些?人在官场上最大的护身符!
来日谁还?敢得罪他?们?不怕他?们陪皇帝修炼时,‘不经意’说起?什?么不该说的?
这就是天子近人的好处!
这一刻,被授予光荣道?官的数位朝臣,忽然就跟喜宁共情了。以前不得不屈膝讨好王振的时候他?们也痛恨过,但现在——痛恨王振,理?解王振,成为王振。
从此荣华富贵大大的有啊!
真是升官发财一条龙的美事。
于是被点?到名字的官员,伏地叩首谢恩,忠心耿耿声如洪钟表示愿在陛下修行时,为道?童之职,侍奉洒扫!
御座上的皇帝,露出了一点?和悦的笑容。
皇帝册封什?么不知所谓的道?官,朝上的重臣们都没?有反对:他?们要把珍贵的反对机会用到瓦剌事上。
于是,在皇帝不在意的,儿戏似地说起?“与瓦剌战事拖得也够久了,既然他?们有意和谈,那就这样吧。”当即就有忍耐了良久的人站了出来——
“陛下!臣都察院御史李实有言上谏!”
姜离在龙椅上动了动。
并?不是所有打工人都不喜欢年?终总结大会的,那种卓有业绩等待表彰的肯定喜欢;但那种一点?业绩没?有倒是错误一大堆员工,当然是觉得度秒如年?,恨不得赶紧逃脱。
姜离顶着朱祁镇的身份坐在这里,就是后一种感觉。
举目一看,朝上一大半都是史册上被他?御驾送到阎罗殿的人。
剩下一小半,也有许多是在他?复位后的天顺朝倒了血霉的,比如眼前站出来的这一位年?轻御史——
才调任都察院补缺的李实非常愤怒,不顾上峰邝埜眼色的走了出来。这时候跟瓦剌和谈,当真是臣等正在死战,陛下背刺先降!
“如今势理?绝不可和……虏贼奸诈,当绝其使……固守城池,伺机夺还?太宗时边关?旧地……”
李实正在痛直陈词。
姜离则在逐渐走神。
真是人如其名啊,‘李实’是个实在人。
就是,实在过头了。
史册上,正是他?作为大明的使臣,去拜见瓦剌营中的朱祁镇。
然后,一见到朱祁镇,想到岌岌可危的大明,想到无辜阵亡的将士们,李实不由很实在道?:陛下从前信任王振这等宦官,以至于国家险些?有倾覆之危,如今自己更有北狩蒙尘之难。陛下来日若能?归京,当引咎自责!
朱祁镇:……
李实终究是为自己的实话付出了代价。
在太上皇版朱祁镇发动夺门之变复位后,哪怕时隔八年?也没?忘记这位说实话的李实。
当即以李实‘横暴乡里’为罪名,将其罢官斥为民。
同时还?不忘给王振立忠碑建忠祠。
对了,也没?忘记给旁人‘报恩’,就在刚二次登基的天顺元年?二月,朱祁镇还?特?意派出使者马政等人带着彩币绢帛去瓦剌——将厚礼送给伯颜帖木儿(也先弟)家人,感谢当年?在瓦剌时,这一家子对他?的照顾!
天顺的朝臣:……服气。
陛下您是不是忘记了,到底为啥才需要人家照顾啊?你不去作死送死,人家何?必‘照顾’你!
何?况,大明因您而死的无数朝臣将士的家人们抚恤完了吗?
比如换龙袍代乘帝舆引开敌人牺牲的申御史,您有钱给人家遗孤发点?不好吗?
就在姜离走神的过程中,以李实为起?始,诸多朝廷重臣都站出来,反对此时跟瓦剌和谈,尤其是瓦剌使者提出来的和谈条件!
当然,也有刚被皇帝封为道?官要讨好皇帝的;之前因战事贬官记恨于尚书的;觉得如今朝局自己难以出头所以要浑水摸鱼的……作为主和派开始反驳主战派。
吵得热火朝天,朝上渐成一锅粥般嘈杂之势。
“咚咚。”
皇帝拎着敲钟的铜杵敲了两?下龙椅扶手。
还?不等皇帝说话,喜宁已经宛如脱了缰的狗一样,开口斥责群臣:“喧哗朝堂成何?体统!”又指责锦衣卫袁彬和东厂金英道?:“难道?你们就干看着?”
两?人纹丝不动,像是人根本听不懂犬吠。皇帝不开口,他?们连一个表情都懒得施舍给喜宁。
喜宁咬牙。
又在心里给自己鼓劲:陛下方才已经金口玉言应允和谈!
只要这件事落实,如今看不起?他?的人也好,瓦剌那边也好,就会意识到他?对皇帝的巨大影响力,他?才能?彻底取代了王振的地位。
喜宁甚至已经开始畅想:与瓦剌的马市朝贡,朝廷(他?做主的朝廷)让一让利给瓦剌也没?什?么。
只要他?们私下把钱补给自己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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