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姜离时隔多日再次见到钱皇后的日子。
与?高朝溪对之前皇帝的态度是纯纯打工人只求自己过的好不同,钱皇后作为一个标准合宜的皇后,从?前与?皇帝是相敬如宾,心底是认定皇帝是她夫君也是她的天?。
皇帝好她才?能好。
大?约也是为此,史册上朱祁镇被抓去瓦剌,钱皇后不但跟太后一起收集满宫的银钱,寻人送去给?瓦剌,还会日夜哀哭祝祷,以至于伤了腿,甚至哭瞎了一只眼。
因此自从?姜离过来,与?钱皇后见得着实不多。
最?开始没什么事儿时,倒是还教着皇后与?淑妃一起打过麻将。
但随着后来朝堂诸多惊变,皇帝先‘不行’后被‘猪突坠马’,钱皇后就不太肯出门了,日夜在坤宁宫为皇帝抄经文祈福。
与?王振是‘被自愿’不同,钱皇后是真的自愿。
哪怕姜离与?她说过几回?,不必如此自苦,也是无用的。姜离便也尊重祝福了,人都是要追求内心的自洽,或许对钱皇后来说,这?便是让她内心最?平静最?好受的方式。
当然?,姜离也想过,毕竟是夫妻,亦或是钱皇后也觉得皇帝心性有变,想要皇帝‘恢复正常’。
但跟孙太后一般,对姜离来说,只要她们不妨碍她做事就够了。
正如这?一次,钱皇后依旧作为皇后接受了出宫宫人的拜谢,之后表示想要潜心礼佛为皇帝祝祷,后宫事务只怕也料理无暇,想将凤印也托付给?淑妃。
姜离也颔首应下。
只是……
“皇后若要礼佛,也到西苑去礼佛吧。”
钱皇后微微一怔,不由问道:“陛下以后是要久居西苑了?”
哪有皇帝久住西苑却不住紫禁城乾清宫的?
但皇帝显然?是心意已定。
钱皇后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如过去很多年一般,温驯顺从?应下从?此就在西苑祈福。
待钱皇后离开后,姜离站在乾清宫的窗口向外?望去。
一别三?月,景色也有点陌生了。
她至此已然?半年,前三?个月住在这?乾清宫,后三?个月就住在西苑。
此时站在窗口,不由就想起那一日,她也是在这?里,看到王振站在台阶上,耀武扬威等着于谦对他行礼,等着郕王唤他先生。
正想着,便是念曹操曹操到。
只见乾清宫的影壁后,转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朱祁钰原本是想叫门口的小宦官去给?他通传的,然?而一抬头就看到窗后,皇帝正在对他招手?。
“小钰,是有事寻朕吗?进来吧。”
朱祁钰踏进三月未入的乾清宫殿门。
这?几月在?西?苑见多了毫不拘束穿着常服的人,此时再见乾清宫内因祭祖穿着庄严的帝王,朱祁钰一瞬间有点陌生的错觉。
就像这半年如镜花水月。
他跟皇帝,还是?从前几年?那般,只是?年?节下见面的皇兄与臣弟的关系。
这?让他想起,昨日母亲吴贤太妃说的话……
不过,皇上一开?口?,熟悉感立刻就回来了——
姜离用《狮子王》里狒狒长老举辛巴的姿势,举起了她?心爱的黑猫,跟朱祁钰分享到:“看,朕新封的东厂的侦缉千户。”
6688每天兢兢业业替她?打工,给她?当猫眼摄像头,是?实至名归的封官啊。
而金英不愧是?在?王振专权时也能坐稳东厂的人,有时候底线简直灵活到让人害怕。
皇帝心血来潮给了爱猫一个东厂的官位,金英适应的却比姜离本人都快,告退的时候都不忘跟新同僚打招呼:“猫千户再会。”
方才那一点陌生感烟消云散。朱祁钰闻言不由笑了,他接过了皇帝手里的猫,托在?手臂上道“皇兄果然还是?最喜欢这?只黑猫,没有把豹房里那些贡兽都封了。”
姜离笑眯眯。
是?,作?为一个昏君,她?还拥有自己的豹房。
后世人提起明朝的豹房,多会想到明武宗朱厚照,那位喜欢养狮子养老虎也喜欢各种出去浪的独特皇帝。
但其实要不算豹房旁的功能,单以动物园来算——明朝历代皇帝可都拥有‘牲口?房’,异域凡有珍禽异兽供上,都养在?这?里。
正?德帝朱厚照绝不是?第一个。
而姜离把贡兽们挪至西?苑,也是?有缘故的。
之前金濂整饬光禄寺的时候,拿着账单追着皇帝要裁减各种虚浮项目,其中就有饲养动物的费用——没错,光禄寺不只要管人的嘴,也要负责皇城中动物们的伙食。
金濂不想让国库出这?块费用,在?银子面前,他也没有任何保护动物的多余爱心。
于是?在?姜离面前叭叭叭算账:“……三只老虎每天就要吃二十?多斤羊肉,七只豹子所费只多不少,还有狐狸……”
姜离听得头疼:那咋办。
金濂合上他的账本,认真建议:不如都杀了吧。
反正?外国进贡这?些珍兽也是?为了表示对大明的尊敬之意,陛下您当时接了就是?友好的表现了。
远道而来,动物水土不服死掉很正?常啊。
姜离:……
什么是?活阎王啊!
最后这?件事以皇帝收养了这?些珍兽为结局,西?苑本就设有草场、马房、鹰苑等,如今再加一处虎豹园也不算什么。
不再动用国库的钱,金濂就没再多说。
倒是?其余朝臣听闻后叹为观止:陛下您裁减历代先祖贡品的时候,那眼睛都没眨一下啊。
怎么轮到动物身上反而这?么舍得?大明的列祖列宗知道您是?这?样的大孝子吗?
而听说皇帝还特意给异兽所在?的园子起名为豹房,朝臣们心中:昏君二字我们已经说倦了……
其实就像这?‘豹房’一样,姜离的昏君行?径,基本都是?从大明的皇帝里‘就地取材’。
大明皇帝自正?统以后,爱好五花八门,除了个别?正?常的肯上朝热爱工作?,其余的都是?搞偏门:爱修仙的,爱做木工的,爱搜刮银子的,爱小动物的……
怎么说呢,低情商的说法是?大明的皇帝多奇葩。
但高情商的说法:现在?正?好是?十?五世纪,西?方正?在?轰轰烈烈的文艺复兴——只能说大明皇帝跟世界接轨,跟潮流接轨。
总之,她?最近的生活,就是?每天看看小说打打麻将,若是?想动的话,再去逛逛动物园,玩玩步打球之类的。
“小钰,你?这?会子过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朱祁钰撸猫的手略微顿了顿,点了点头,只是?腹内的话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索性先说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儿,作?为谈话的缓冲。
“前几日我跟皇兄提过,为着之前边境屯田多有被将领私占的情形,以至于连月作?战边关粮草有缺。倒是?通州粮仓囤米颇多,只苦于运粮的大车和人手都不足。”
“于尚书便提议可发动百姓一同帮着运粮,按照运粮的石数,将脚银结算给百姓。”
“昨日于尚书还说起,听通州官员回禀,帮着朝廷运粮的百姓中,也有不少妇人呢。” 都是?一样的帮着朝廷运粮,也可以按照石数得脚银。
“这?不正?合了朝廷如今正?在?推行?的《禁绝缠足诰》,所以我想着把这?件事来告诉皇兄,是?不是?让人写了告示刻了贴出去,也是?朝廷旌表鼓舞之意。”
姜离当即点头:“好事。”
这?才是?正?确的旌表啊。
又毫不吝啬地夸夸道:“朕这?些时日,眼睛和身体?都不好,将朝政大事托付给你?,朕很放心。”
其实从过来第一天起,姜离一直延续的原朱祁镇的重要人设,便是?“用人不疑”。
这?个人,当然是?特指,王振。
王振真好用,姜离第不知道多少次感慨。
正?因为朱祁镇原本对王振的厚待宠信太过匪夷所思,倒是?让人相信,皇帝对有感情的人就是?会这?般好,这?般信任。
而这?半年?里,姜离也不断在?给朱祁钰心理暗示:都是?一家?人,朕信得过你?。除了‘亲爱的王先生’,最信的就是?你?!
她?是?希望朱祁钰放心,能够在?代总国政的时候,不要畏手畏脚,总想着这?么做皇帝会不会不快,倒是?耽搁了国事。
效果还不错。
如果说在?禁绝缠足诏之前,姜离还是?要保持皇帝身份:因能把满朝文武拖下水的行?为,只有她?这?种昏君能做。
一个明君,或者说一个正?常的皇帝桎梏太多,反而是?干不出得罪群臣的事儿来。
那么现在?,她?其实没什么牵挂的了。
姜离现在?甚至有一种感觉:像是?找了一份工作?,晓说裙四尓二尓吾救依四七整理本文发布入职第一年?就干完了项目,剩下的工作?生涯就是?看着这?个项目别?出什么问?题,有补丁打补丁,有bug除bug。
再坚持坚持——
就可以找个时机退位了!
说来明英宗的昏君行?为,她?才给群臣展示了鬼迷日眼的御驾亲征,还有后来贪生怕死的叫门呢。
虽然她?现在?北京城门内,没在?城门外。
但就跟宋徽宗父子三人一般,地理位置是?不能限制昏君发挥的,城外的会替敌人试图叫开?自家?国门,城内的会主动开?门——昏君的杀伤力,实在?是?比外敌要大多了。
正?好也杀杀有些人的小心思。
姜离虽没有去上朝,但并不是?不知道朝堂上的事儿。
如今外敌才安稳一点,内斗的苗子又要上扬。
郕王监国理政最重视兵部于尚书,自然就有朝臣觉得自己失意。再加上这?几个月于谦多番选调边关将领,自然被贬遭责的就要心中记恨,想要走后门去捞一份军功而没被通过的,也心生不满。
许多人都在?等着捏于尚书的错处。
甚至还有人胃口?比较大,直接将目标对准了郕王,只等着皇帝好起来后,就去御前含沙射影一下:郕王殿下代政的时候,也太‘勤勉’了些,每日都与诸位大臣议事到晚间呢。
在?战况危急之时,郕王点灯熬油地听群臣奏事,是?功。
但时过境迁,只要皇帝疑心他与重臣过从亲密,就是?过。
人嘴两张皮,只看怎么说罢了。
姜离也一直在?看着:如今战事已然持续了三月,瓦剌起初势如破竹的攻势已经被阻断,此次进犯边境渐露出强弩之末的样子,毕竟马上要到来的冬日对进攻城池的骑兵来说更不友好。
但并不是?此次挡住瓦剌就万事大吉,高枕无忧——正?如此战暴露出来的大明北境之空虚,九边不再,四卫皆失,如果不能重整边塞,百姓将来还是?要受一次次的流离战乱之苦。
正?如史册上北京保卫战后,于少保马不停蹄的加强各关口?的防御,在?景泰帝的支持下,在?之前吃过瓦剌亏的宣府、大同、居庸关、保定等地都加派兵力镇守。不但如此,君臣还要算着家?底(毕竟被消耗的差不多了),一边重整三大营改十?团营,一边还要重修被打穿了的土木、怀来等北地关隘,提防瓦剌下一次进犯。
而这?些,就不该是?发生在?正?统年?间的事了。
姜离看着眼前的朱祁钰,神色越发和蔼可亲:算来,郕王跟她?一样,也过了三个月试用期了呢。
姜离正?在?畅想将来美好生活。
朱祁钰却也想起昨晚母亲劝他的话:陛下九月里上了一次朝,听闻明日下元节陛下也能亲行?祭祖,可见圣体?是?一日好似一日的。
你?不如早些将代政权柄归还,也免得有人说闲话啊。
此时,见皇帝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朱祁钰就试着说:“皇兄龙体?渐安,臣弟又实无能无才,难当大任。”
“再有皇兄也知,臣弟只有一子见济,还总是?三病两痛的,如今才入冬,就又着了些风寒,还请皇兄许臣弟卸了这?代政之责。”
姜离的笑容戛然而止。
朱祁钰一气儿说完请辞监国之语,心头也是百般滋味。
一瞬间掠过他心上的竟是常朝上的一幕:某日无逸殿议事,定王振亲信大同镇守太监郭敬‘私卖箭矢于?瓦剌’‘延误军机侵吞军饷’等重罪。
他看过手?里的奏疏,是边关?将领郭登剖肝沥胆之言:因郭敬侵吞军饷过甚,他前两年刚到大同的时候,士卒可战者?竟然?才数百,马也不过百余匹。*
如今瓦剌攻城,他已与大同士卒约定:誓与此城共存亡。
且不是说说而已,在边境不少城池军堡的将领偷偷携家带口跑路后,言辞已经无法令士兵们相信了。
郭登为了鼓舞士气,索性天天着甲拎剑坐在城门口,表示瓦剌破门我先死?。
但除了他这位守将以?身作则,要想振作士气,必诛郭敬这等卖国之贼!
朱祁钰其实是见过郭敬的。作为王振的心腹狗腿之一,曾经也是在京城横行的人?物。
那日无逸殿,他批红盖印下达处死?郭敬之旨。
从前,见不平不快事,只有转头关?起自家王府的门当?看不到。
现在,却?能令行禁止,朱笔之间正是非对错。
这便是只有身份尊贵和手?握权力的区别。
因?此在昨日母亲点出来后,朱祁钰也骤然?惊觉,是的,如此权柄不能无由紧握手?上。该他主?动早日请辞,莫要与皇帝生出嫌隙,以?福招祸。
只是……昨日吴贤太妃其实还百般叮嘱了他一件事,他此时却?没有提——
母亲苦劝他:你自年少奉藩京师,是为着皇帝年少登基还无子嗣,如今也这么多?年过去了,不如跟皇帝请命早早去就藩吧,远离京城朝堂,只享富贵尊荣这才是最安稳的!
吴贤太妃的大半生可是完全遵守祖制,后宫嫔妃不不干政。
于?是她心里有个很朴素单一的想法:先帝疼爱太后母子,江山社稷留给了他们,那么这天下的好坏也是先帝和当?今的事儿?!
谁做了皇帝就由谁去承家国之忧重。
吴贤太妃最在意的只有自己的孩子。
当?时情况危急,皇帝是昏迷前下旨,郕王不得?不接。
但现在皇帝都?活蹦乱跳去朝上宰御史了,那自家儿?子可别干监国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了。
赶紧去封地?上,做个逍遥自在的藩王!
吴贤太妃甚至取出了积攒多?年的私房钱:“为娘在这宫里又没有花钱的去处。这些体己你跟王妃都?带走。”她拍着儿?子的手?道:“哪怕你去就藩咱们母子此生几不得?见,也比你在这儿?京城让我日夜悬心的好。”
还很实在地?悄悄问朱祁钰,此番战时代政,到底也有苦劳,能不能趁机求求皇帝多?要点封地?钱财啥的,反正是一锤子买卖,将来就藩后无诏不得?入京,跟皇帝这辈子也未必能见上几面,别不好意思。
你要是脸皮薄不好开口,为娘试着帮你要点?
有枣没枣打一竿子嘛,皇帝答应了是天降馅饼,被拒绝也不亏什么。
朱祁钰:……
但今日,朱祁钰没有提起就藩之事。
因?平心而论,皇帝作为兄长对他这个王弟是颇友好的,但,皇帝作为天子,对朝政就完全不友好了。
眼下……
瓦剌已然?有求和之意!
甚至已经遣使到来。
其实对瓦剌来说,此番哪怕大军进攻大明,想的也不是能一直打到北京城,直接干掉家底浑厚的大明,重建大元之类的(朱祁镇:没事有我在,助力每一个不可能的梦想)。
向?来北方游牧之族南侵,目的或许有很多?,但一定都?有一个最朴素的目标:抢劫!
起初,瓦剌也确实抢到了不少。但随着战线的拉长,宣府、大同等重城均坚壁清野,出兵就变成了亏本买卖。
况且,两?国开战后,大明这边当?即中断了马市贸易和朝贡往来,这让瓦剌的日子难过了起来。
原本也先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通过打胜仗来迫使大明,将马市贸易的原则改的更有利于?瓦剌。
如今,竟有些鸡飞蛋打之意。
大明可以?拖,但瓦剌拖不起。再打下去,内部就要先崩盘了,也先这个大权独揽的太师也会受到人?质疑。
故而也先遣使而来,除了有停战之意,还递了一封亲笔书信,想要与大明和亲——知道当?今皇帝两?女都?不过三?岁,姊妹也已经出嫁,因?此只求朱家宗室女。
“这时候想求和?”英国公张辅断然?道:“让他先把挟持了的哈密忠顺王倒瓦答失里放回去,把哈密卫、沙洲卫等地?吐出来再说!”
王振专权的那几年,大明连丢四卫:哈密当?年可是三?番两?次向?大明求援过的,王振不知是不是收了瓦剌的贿赂,屡屡表示‘不必理他’。[1]
朝臣们纷纷上书都?无用,英国公也是其中一个,简直要给他憋屈死?了——他在永乐朝看着陛下设四卫保边,结果在正统朝又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个被瓦剌人?抢走!
那时候他都?觉得?:活得?久也未必是什么得?意事,我还不如跟着太宗陛下死?了。
不过现在,英国公又觉得?,哎呀活到七十五不够!至少要向?佛祖再求几年,亲眼看着亲手?促成着九边恢复如太祖太宗年间——那他也就无愧,可以?含笑去见太宗了。
昨日还在无逸殿主?持常朝的朱祁钰,心里也很安慰:与他接过来的时候相比,如今可以?说是战局颇为明朗,攻守易势了。
所以?他没有听从母亲的话,在交出监国权的时候提出就藩。
他生怕皇兄一看:瓦剌怂了我又行了准备御驾亲征;或者?是被瓦剌的花言巧语哄骗,觉得?和亲止战也不错,四卫也像从前王先生说的那样都?不要紧——
朱祁钰想:皇兄信任他胜过朝臣,那他在京城的话,还是能劝一劝的。
“见济病了吗?”皇帝却?没接他朝政事的话题,反而先问起了家事。
朱祁钰将心头各种思量先压下,点头道:“那孩子自幼有些体弱。”他还真不是拿这件事做幌子。
便是皇帝派太医院的人?去查,也是无碍的。
他也着实发愁这件事。
姜离托着下颌:景泰帝独子朱见济啊。
史册上确实是八九岁就夭折的孩子。
但那孩子夭折的时间点未免太巧了点。
景泰帝登基后,想让自己的儿?子做太子,在景泰三?年终于?得?偿所愿后,儿?子却?在景泰四年就夭折了。
或许是家族遗传的寿数不足——朱瞻基、朱祁镇都?是三?十多?岁就驾崩;朱祁钰更是二十九岁过世,虽则死?因?争议颇多?,但登基后身体也不是很好;而且再往后的三?代皇帝,朱见深朱祐樘朱厚照,也都?没活过四十……
或许也有什么阴谋,已不可探知。
“小孩子是要精心照顾的。”朱祁钰就听皇帝温言道:“朕记得?吴贤太妃很疼这唯一的孙辈。从前见济也常入宫请安。”
“如今冬日里孩子染了风寒,自不好出门的。想来贤太妃心中必是记挂。不如你将贤太妃接出宫去,在你郕王府住些日子。”
“也可让贤太妃安心。”
朱祁钰不期母亲竟然?可以?出宫小住,心下当?即感动:“多?谢皇兄!”
然?而朱祁钰还没有来得?及完全展开的笑容,随着皇帝的下一句话消失在了脸上。
“你也别太担心了——等朕修仙有成,替孩子摸一摸就好了。”
朱祁钰:?
修什么?
如果朱祁钰有时间在这乾清宫转转,就会发现皇帝书案上,还放着一本《说岳全传》第一卷 。
不用说,看名字就知道是东厂倾情力作。而这第一卷 ,是从宋徽宗赵佶开始写的。
与这世上的幸福一样,古往今来的明君大抵具有差不多?的素质,但这世上的昏君……一言以?蔽之:守护物种多?样性。
在就地?取材用过了明朝许多?皇帝的昏君举动后,姜离开始把目光转向?了昏君的丰厚宝藏——铁血大宋!
朱祁钰就见皇帝一脸郑重:“朕前日做了一个梦,见仙境宝光,颇有道家仙门之意。”
“就令宦官去宣个有修行的道人?入宫,那道人?听朕说完,又摆阵法一算:原来朕是天上玉皇大帝之子,来此人?间暂代帝位超度众生。只是仙缘难断,终究还是窥到了天机。”
朱祁钰眼睛瞪的比他爱吃的榛子仁都?圆。
他听着这走向?熟悉的发展,忙打断劝道:“此等妄言,好似北宋妖道林灵素欺瞒徽宗之语。”
姜离摇头:“朕又不是宋徽宗,岂会被人?蒙蔽?朕是自己先梦到了仙境。”
“对了,朕这两?日还给自己想了个道号,等下就让人?送去内阁,遍传群臣——九天长生玄阳万寿帝君。”
如果不是朱祁钰太震惊,就会发现说着这威武道号的皇帝,其实眼睛有点失去焦距。
姜离是正在看系统内屏幕,从嘉靖皇帝那近百字的一堆道号里,随即挑选了几个词。
就在乾清宫内皇帝展示道号之际,鸿胪寺,瓦剌使臣终于?等来了自己想见的人?。
私自会面的时间紧迫,瓦剌使臣直奔主?题道:“喜宁公公,数年前你也曾出任北使到过瓦剌,咱们也算故交了。如今还请公公帮忙,必不负公公!”
第48章 卖国之人
与?瓦剌的使者短暂碰过头后,喜宁披着一件不显眼的旧灰绒斗篷,走出了?鸿胪寺。
宦官并?不太显老?,但喜宁的面容上也已经明?显有?了岁月的痕迹。如果放在旁人口中去描述,便是‘一个中年宦官方才进了鸿胪寺’。
很少有?人记得,司礼监的王振跟尚宝监的喜宁是同岁。
因从前王振的权柄身份都是独一份的,没?人会把他们放在一起比。
虽然他们名义上同为十二监的内监首领之一,但两人权柄的大小,就像两人所在的部门差别一样大——
尚宝监负责好生保管保养帝王的诸多宝玺、敕符等物,以保证什么时候拿出来都?是崭新?闪亮的。
而司礼监,却是可以代皇帝用?这些宝玺宝印的。
就像最想成为第一名的,并?不是及格都?考不到的人。最渴求权力的人,也不是离权力太远的人。
而是日日看得到,却仅差一步总也摸不到的人。
喜宁想:他明?明?比王振还早两年入宫,只不过王振的命好,被先帝指去服侍太子?罢了?。
但就是这一点运气?的差距——正统初年,王振一跃成为了?九岁皇帝身边最信赖最得用?的第一人;而他在那一年却因为讨好了?一下?皇帝,就被王振指去北境苦寒之地出使瓦剌去了?。
那次出使后,喜宁就如同旁人一样,开始对王振俯首帖耳。
当然,他出那趟苦差也没?闲着。那时候瓦剌也远没?有?十四年后如此势大,喜宁就无所顾忌在瓦剌进行了?一条龙的吃拿卡要。
瓦剌也尽数供给了?他:毕竟,这也是少见的紫禁城大明?皇帝身边的宦官啊,此时咬牙喂饱他,将?来说?不定就能用?上。
喜宁走在路上,想起方才瓦剌使者许给他的好处:若是他能说?动皇帝接受瓦剌这边的和谈条件是一个价码;若是能说?动大明?皇帝许下?和亲,又是一个价码了?。
寒酸——
喜宁在心里道:到底是蛮夷,除了?马匹好些,也只有?些貂、狐之类的畜牲皮毛。许再多也不过如此罢了?。
但喜宁还是会去劝皇帝的。
为了?他自己。
乾清宫。
朱祁钰是被猫伸出肉垫拍了?拍脸才清醒过来——虽然辞去监国之职时他思绪浮想联翩,时间似乎都?被记忆拉长了?。
但实则他跟皇帝才不过交流了?片刻。
香炉里雕琢做成宝塔形状的香块,才烧掉了?一个宝塔尖儿而已。
不过,交谈时间虽短,但震惊浓度很高。
朱祁钰被迫接受了?:原来我哥不是我爹的儿子?,是玉皇大帝的儿子?……
以至于他下?意识手臂收紧,差点没?把怀里的黑猫给勒背过气?去。
6688不得不伸爪抗议了?一下?:为什么倒霉劳累的总是他。
朱祁钰回神松手,玄猫蹬着他的手臂,一下?子?跳到皇帝肩膀上去,盘在皇帝脖子?上看他。
皇帝顶着一只猫,继续温言宽慰道:“孩子?病了?你就先回去看看吧——既然神仙点拨过,朕下?凡历劫就是要暂历帝君之治,那累点也没?关?系,也是一种修行吧。”
“你放心,朕修炼之余,会抽空召见下?瓦剌使臣的。”
修炼之余,抽空……
朱祁钰:“皇兄,其实我……”还能坚持!
然而才说?到‘我’,空出来的手里已经被塞了?一张纸:“喏,朕的道号,正好你要去紫禁城接贤太妃,替朕带给内阁吧。”
“还有?点短,礼部闲着也是闲着,让他们给朕议一议,再加点词儿。”
内阁值房。
阁员曹鼐和张益今日心情都?不错,正在边整理文书边闲话。
曹鼐笑问道:“近来坊间出的‘武侠小说?’,你看了?吗?”
前些日子?,他被夫人看的信素生子?文学创到,从那到现在身上都?不敢挂香囊了?,生怕旁人来一句意味深长的‘曹鼐你是茉莉味的啊’。据他观察同僚们跟他一样摘了?香囊的也不在少数……
曹鼐的性子?很是明?敏爽快,言议侃侃。同朝为官的很少有?不喜欢他的人,连跟文臣交往少的英国公,都?夸过曹鼐为人‘疏朗俊爽风趣幽默’。
此时他正在快乐分享他喜欢的文学:“我昨日淘到一本颇有?唐代传奇话本的古风小说?。等下?忙完给你瞧瞧。”
但很快,这个‘阳光开朗大男孩’就笑不出来了?——
见到郕王的身影入内,两人忙起身请安。
然而看清郕王面容的时候,不免一愕。
“殿下?!殿下?是病了?嘛?怎么脸色这么……苍白。”其实曹鼐是想说?发?青,但感觉不太好听,临时拐了?个歪。
殿下?你可别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