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小鲜(科举)—— by少地瓜
少地瓜  发于:2024年03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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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梅想?上?
若果?然真能带大家?多挣钱,别说一个?梅梅,就是一尊木雕泥塑,我也?能跪下?哭坟!
现场一度很割裂,秦老三等人反复跳脚,而大部分村民却十分木讷。
老村长面色如土,秦山秦猛等秦放鹤的簇拥者亦面沉如水,想?着这几个?老货真是一把?年纪活到狗身上。
你眼前坐着的可是朝廷六品大员!能面圣的!前儿?知府顾大人见了都要客客气气,你算什么?东西!
可秦放鹤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非常和气地问大家?怎么?想?的。
众村民面面相觑,瞧秦放鹤的模样,倒不像是反对的,于是大部分人都含糊着说“只要能叫大家?的日子越过越好就行”,再不然就干脆不吱声。
当然,也?有反对的。
“女娃么?,哪有做这个?的……”
“就是,你年轻……”
秦放鹤就笑了。
年轻啊,真是个?好词,陛下?也?很喜欢呢。
“强扭的瓜不甜,我也?做不出来叫乡亲们为难的事,不如这么?着,”年轻的官员微笑着,轻飘飘丢出一句叫所有人胆战心惊的话,“如今村子里人越发多了,想?来也?难管,不如明儿?本?官同林知县说一嘴,将此地划为大小秦村,分村不分族……”
愿意这样的一个?村,愿意那样的一个?村,你们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老子不管了。
这是秦放鹤回乡以来,第一次自称“本?官”。
这两?个?字一出,老村长就暗道不妙,而秦老三等人也?似乎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十一郎,确实不再是从前那个?孤苦无?依的少年了。
他不再需要他们。
而他们,还需要他。
现场陷入可怕的死一般的沉默。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乌云聚集,紧接着从云缝中漏下?几点雨来。这几滴雨就像讯号,很快,哗啦啦,大量雨水从天而降,打在身上,激得人一抖。
虽是盛夏,可下?大雨时,也?还是冷。
所有人都看?着秦放鹤,却无?一人能猜透他的真实想?法:
这话,到底是玩笑,还是……
人群中也?不知谁壮着胆子,哆哆嗦嗦问了句,“那,那十一郎,不,那大人,您,您在哪个?村?”
分族,确实是大事,等闲不能分。
但分村么?……
分村划片,皆在治理,也?不过是本?地父母官一句话的事,而秦放鹤跟林知县讲,也?确实只需要一句话。
他还真就能办到,不比吃饭喝水更难!
谁问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终于有人意识到了危险。
秦放鹤换了个?姿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
他朝秦松抬了抬下?巴,语气轻松,“我教他念过几天书,”又看?梅梅,轻描淡写,“他呢,又教过梅梅几日……”
秦松寡言,却不傻,当场表态:“大人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他们娘儿?俩能有今日,全靠十一郎,哪怕明儿?十一郎辞官要饭去,他们也?跟!
众村民一听,也?都回过味儿?来,立刻七嘴八舌表示要跟他们走。
开什么?玩笑!
如今村子这般红火,还不都仰赖这两?个?有功名的后生庇佑,田地免税、外出不受累,便是徭役不能全免,也?因有了余钱余粮,可以买名额……
若这两?位都走了,还过个?屁!
想?到这里,许多人还用愤恨的目光怒视秦老三等人。
都怪你们!
蠢东西,十一郎要不管我们了!
有性子急的,干脆当场就骂起来,什么?“倚老卖老”“不知足”“没成算”“良心叫狗吃了”……
秦老三等人就跟被敲了闷棍似的,懵了。
一场风波,以如此荒诞的形式迅速落幕,是秦山和秦猛完全没想?到的。
他们都准备好暴起揍人了!
雨很大,不过一刻钟的路程,衣裳下?摆就都被打湿了,沉甸甸湿漉漉,紧贴在皮肤上难受得很。
乡间土路上很快汇起一口口泥洼,鞋底抬起落下?间,全是粘腻,带飞一串串泥点子。
回到家?,三人先各自去换过衣裳,秦山和秦猛收拾妥当了,又去正屋找秦放鹤。
秦放鹤日常很叫人省心,他更习惯贴身事情自己做,两?人这会儿?过来,其实也?不知要做什么?。
可方才发生的一系列事太过震撼,总觉的不听秦放鹤说点儿?什么?,晚上连觉都要睡不安稳了。
灶底膛火未熄,只用一点灰烬盖住了,这会儿?拨开吹几下?,猩红的火苗便再次跃动起来。
雨天湿冷,秦山想?了下?,翻出从京城带回来的茶桶,主动煮了一壶滇红,趁热帮秦放鹤沏了,然后跟秦猛一左一右杵在角落,不吱声。
秦放鹤端起来喝了一口,忽然笑了,“想?问什么?就问,瞧瞧,脸都憋绿了。”
他年轻,生得俊,只要他想?,就可以笑得很好看?。
这种笑容,能让他在很多时候轻松达成许多目的。
就比如现在,只一下?,秦山和秦猛就都不紧张了。
秦山挠挠头,有点担心,“村子里倒也?罢了,只是回头消息传开,朝中其他大人们知道了,会不会……”
都是男人,你却偏要去提拔一个?小丫头,岂不是叛徒?
乡下?虫鼠蛇蚁最多,秦放鹤正站在窗边看?外面屋檐下?爬过的一只蚂蚁,听了这话,便指着那蚂蚁笑道:“你会在乎一窝蚂蚁的新王是男是女是公是母么??”
秦山和秦猛就都愣住了。
话糙理不糙,秦放鹤用最简单直白?乃至粗俗粗鄙的语言,瞬间阐明了道理。
跟着在京城,在全国各地奔走的这几年,他们也?算见识了,知道底层百姓对上位者而言,也?不过蝼蚁罢了。
你会在意蝼蚁的头儿?是谁么??
当然不会。
你会在意这窝蚂蚁是死是活么??
也?不会。
所以上位者,也?根本?不会关心这么?一个?偏远小山村的村长究竟是男是女是人是鬼。
非官非吏,无?关大局,谁会管这些微末小事?
按时纳税即可。
秦猛也?跟着松了口气,“那就好。只是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有些后怕,那几个?老货可不是省油的灯,方才我还在想?,该怎说服他们呢。”
他习惯了秦放鹤跟人讲理、辩论,没想?到今日三下?五除二就给解决了!
真是痛快!
秦放鹤失笑,为什么?要说服?
白?云村的这些人,有什么?资格让自己说服?
至于斗智斗勇?
呵,那更扯淡!
犯不上!
类似秦猛这种思维非常常见,常见于刚获得权力的人身上,他们的处境已经变了,但思维却没转换过来。遇事的第一反应还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但问题是,那些对象,讲理吗?
但凡涉及到血脉宗族的事情,本?身就没什么?道理可讲!
你跟流氓无?赖讲什么?道理呀!
逞口舌之利,终难以服众,不能长久,此为下?策。
不如分而破之,让秦家?村的其他村民主动排斥秦老三,让他们混不下?去。
趋利避害人之本?性,都不用秦放鹤特?意分化,只是把?态度摆出来,那些人自己就会做出选择。
瞧瞧,多简单!
所谓权力,就是可以堂堂正正让他人臣服于我的意志,并无?力反抗。
这实在是很畅快的事。
何谓掌控权力?
掌者,抓住;控者,使用,如臂使指,即随心所欲地使用。
你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可称之为享受的东西全是我给予的,有什么?资格跟我叫板?
他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时代?变了,平时如何,他不管,但涉及大事,整个?白?云村上下?只允许有他秦放鹤这一道声音。
不听,可以。
秦放鹤这边轻松自在,反观老村长家?里,一群黄土埋脖颈子的老汉活像霜打茄子扎堆,蔫儿?了。
老村长盘腿坐在炕上,狠狠咳嗽了几声,老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瞅着这群混球冷笑, “他那是非梅梅不可,非要扶持一个?小丫头上位吗?不,他是要立威。”
他是想?借机清除掉村子里所有不一样的声音。
还没怎么?发力呢,你们这些夯货就一个?个?自己蹦出来!
脑子呢?
挖出来狗都不吃!
原本?白?天还跟着秦老三敲边鼓的几个?大老爷们儿?面面相觑,也?有些后怕,喃喃着说不出话来。
如今想?来,到底是他们托大了。
十一郎虽是他们看?着长大的,但那孩子自小古怪,也?不大爱与人玩闹,若真论起情分来,待秀兰那群人倒也?罢了,对他们……还真未必有多少。
老村长拉着脸看?他们,越看?越心烦。
哼,怎么?就出了这么?几个?蠢货?
来日自己咽了气,果?然把?村子交给这些混账,那都合不上眼!
还不如给梅梅呢!
那几人一声接一声叹气,更有甚者,干脆抬手往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
“你说你,怎么?就鬼迷心窍了!”
十一郎如今是朝廷的官儿?,弄死他们,岂不跟弄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他们凭什么?以为能像对待别的年轻人一样拿捏?
故而这会儿?大家?都将秦老三那始作俑者排除在外,偷偷来老村长家?求救。
刚扇了自己巴掌那人腆着脸道:“实在是一时鬼迷心窍,都是老三他……十一郎素来敬重?您老,您老也?比我们有经验,那依您看?,他,他该不会真把?俺们分出去吧?”
老村长冷笑,“这会儿?知道怕了?”
这几个?也?不是什么?好货!
墙头草!
敲打敲打正好!
可对秦放鹤的心思,老村长也?不敢打包票。
离开家?几年,那个?孩子变了太多……
又或者,他一直如此,只不过以前藏得太好。
“你们怎么?就不想?想?,”思及此处,老村长越发恨铁不成钢,“十一郎给你们的还不够吗?人心不足蛇吞象!那可是文?曲星君!你们这样是要遭天谴的!”
建学堂,请老师,修路,弄什么?奖学金,十一郎提前把?该做的都做了,把?大家?的后路都筹划好了,如今即便真的分了村,处理几个?人,外人也?只会说他们是害群之马,一锅汤里的老鼠屎,说他们不知好歹。
老村长的目光从这几个?人脸上划过,心道,就你们这几块料,也?想?拿捏十一郎?
呸,鸡蛋往石头上碰!
唉,若十一郎当真要分村,他也?无?能为力。
有人也?渐渐明白?过来,“其实梅梅,咳,梅梅也?没什么?不好的,那丫头也?是咱们看?着长大的,过去几年,又一直跟着您老理事,衙门也?去过几回……”
但到底是个?姑娘,来日老村长撒手,她一个?人,能挑起这份担子吗?
类似的担忧,秦山和秦猛也?有。
“可让梅梅上了,她能做好吗?”
秦放鹤神色古怪地看?着他们,“我说就让梅梅上了吗?”
秦山和秦猛一怔。
啊,还真没有!
秦放鹤亲口说一定要扶持梅梅上位吗?
不,没有,他只是公然表态,给了所有人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如果?后期梅梅真的能行,那么?外人只会说他不拘一格用人才,慧眼识珠,为给村子谋福祉,不惜顶住世俗的压力……虽有些叛道离经,仍不失为一桩美谈。
如果?不行……也?是那姑娘实在不堪重?用,亲手推选出她来的村民们看?走了眼。
实际上所有的压力,或者说九成以上的压力,都被白?云村村民和梅梅本?人承担了。
于远在千里之外的秦放鹤,有百利而无?一害。
下?一届村长之位,必然不可能再落到那些腐朽封建的老货们手中,没有梅梅,也?会是别人。
但现在看?来,梅梅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若换成任何一个?男丁,骨子都会觉得理所应当,天长日久,必生异心,岂不又是一个?秦老三?
但梅梅不同。
那个?姑娘所能倚仗的,唯有秦放鹤一人。
为了不再落回原地,她势必会竭尽全力达到秦放鹤的要求。
所以她掌握权力的那天,也?就是秦放鹤掌控整个?村子,整个?秦氏宗族的一天,再无?后顾之忧。
一个?可以平庸,但绝不会拖后腿的大后方,正是秦放鹤想?要的。
他这一次回来,就是要彻底铲除这个?隐患。
夜深了,雨声渐急,打得房顶泠泠作响,许多树叶也?被生生敲落。
秦猛和梅梅的亲戚关系近一些,难免感慨道:“那丫头野心勃勃,只怕来日少不得吃苦喽。”
想?上去,并不难,只是秦放鹤一句话的事。
可想?站稳,获得所有人的真心拥戴,很难!
秦放鹤没有再开口。
这个?村子已然腐朽,想?要发展,势必要撕破沉闷的外壳,让新风吹进?来。
干部年轻化,势在必行。
他支持梅梅,就是要让大家?看?看?,主动才会有好结果?。
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去抢,从自己人手里去抢,从外人手里去抢。
哪有什么?天天往你嘴里送的道理!
今日的他与秦老三、梅梅三方,便如当日院试的傅芝、方云笙和昔日秦放鹤。
便如两?军交战,一定要有一枚有用的棋子,一定要选出一块战场,至于这块战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甚至是人是鬼都不重?要。
但今日梅梅与当年的秦放鹤稍有不同:她是主动参战的。
这么?看?来,梅梅被迫立刻作出选择,一旦失败,下?场绝对会很惨。
似乎有些可怜。
但换个?角度来看?,她又何其幸运,因为古往今来有野心的女人不计其数,付诸实践的也?不少,但她们唯独缺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功亏一篑。
而现在秦放鹤给了这个?机会,甚至几乎把?这个?机会捧到她面前,就看?她能不能接住。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想?得到什么?,总要提前付出。
天下?没有无?本?的买卖,他们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这很公平。
便如秦放鹤和汪扶风。
世人都说汪扶风和姜夫人待他如亲子,便是董春也?对这个?徒孙青眼有加,可若他没有对应的本?事,别说汪扶风,便是早年如周幼青都不会将他放在眼中。
世间所谓一切情感,不过是等价交换。

次日雨停,章县现?任林县令如期来拜访秦放鹤。
地上水渍未干,十分泥泞,秦放鹤未着官袍,只一身?旧日短打,亲自去村口相迎。
林县令见了,十分钦佩,极赞他朴素云云。又不免对自己盛装前来?感到羞愧,担心对方觉得自己贪图享乐。
他走马上任于上一届会试之?前,彼时的章县,依旧是大家瞧不上的穷乡僻壤,会被“发配”过?来?的,大多?没?什么背景。
如今秦放鹤起来?,虽年轻,但前途未可限量,章县乃是他根之?所在,必会多?加看顾。
欢喜之?余,这位林县令不免也有些忐忑,觉得恐怕要不了多?久,自己就要被人踢走了。
为表郑重,他今早特意选了好衣裳来?的,可没?想到,秦放鹤就差赤脚穿草鞋了,两相对比惨烈,一时有些慌乱。
秦放鹤看出他心中?忐忑,便笑,“快别这样,谁人不爱鲜衣美食?我?素日在外行走时也不这么这,皆因这几日下了雨,我?几套正经衣裳都洗了没?干,行走不便……“
登门拜访,自然要衣裳得体,林县令此?举并无不妥。
且虽是好料子,但款式做工都是多?年前的,想来?这位父母官家底不厚,统共也没?几身?好衣裳……
听了这话,林县令才松了口气,连道惭愧。
“论起来?,这路也该修了,奈何……”
秦放鹤摆摆手,“朝廷拨款有限,地方官难做,这些我?都知?道,不必多?言。修路么,所费不多?,我?倒还支付得起,已经自掏腰包与了村民,只待天气转晴,就动工。本县的朝廷拨款么,且留着做正事吧。”
若说方才只是客气,可这番话,结结实实说到林县令心里去。
他长叹一声,作了个揖,“多?谢上官体谅,许多?事,下官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章县不过?小地方,素来?不被重视,纵然如今出了个六元,朝廷拨款也只是略多?点?皮毛罢了。
这镇上屋子塌了,那村里地该浇了,又或有哪里冷不丁需要一笔开销,直恨不得年年赤字,哪里够分?
路么,一年两年不修,也只是不便,死不了人,说不得就要往后拖一拖……
可到底面上不好看,林县令先自己揽责任,也是告罪的意思,总比事后被秦放鹤揪出来?的强。
稍后老村长带人来?拜见了,秦放鹤故意当着他们?的面对林县令说:“托陛下洪福,这村子也渐渐有了起色,只是底盘到底小了些,如今人口渐丰,事多?繁杂,恐下头的人管理不善,我?就想着,来?日或许要化整为零……”
听他竟真的向林县令说起分村的事,老村长等人慌得脸都白了,偏又不敢出声制止,一时心都要凉了。
能做官的,便没?有蠢货,林县令骤然听闻此?事,便有些诧异,想这白云村纵然发展,如今人口也才过?百,荒废的屋子都没?住满,怎么就管不了了?
可一看旁边老村长等人的神色反应,心下了然,必然是有些人贪心不足,惹了这位六元不快。
顺水推舟卖人情的事自然求之?不得,他当下笑道:“说的是,贵村地界虽不大,这一二年间?新增人口却不少,光去岁一载便得新生婴孩六人,照这个势头下去,确实有些住不下。分村算不得什么大事,不过?叫书记官往册子上添一笔也就是了,诸位上官也不会在意。”
非但不会介意,还会高兴呢!
辖下多?出来?一个村子,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人口增长,意味着风调雨顺,意味着天下太平,都是政绩。
见老村长等人摇摇欲坠,秦放鹤满意地笑了,“论治理地方,林大人自然更胜我?一筹,您裁夺着就是了。”
林县令会意,拱拱手,“职责所在,好说好说,客气客气。”
有了今日这番谈话,就是过?了明路,不过?暂时案而不发,什么时候分,怎么分,也不过?一句话的事。
稍后秦放鹤又向林县令隐晦表示,他长期不在,难保日后没?有人借机生事,毁了他的个人名誉事小,若给朝廷抹黑,就是大大的不美了。
所以希望林县令务必公正严明,非但不能对白云村多?加包庇,若果然秦氏一族有过?,必要公开审理,更要加倍惩处。
口头警告终究不是长久之?计,需得在衙门那边备案,彻底绞杀个别村民的侥幸心理才好。
就是要让白云村的人怕,打从?心底里怕,只有怕了,才不会犯。
原本地方官对各级官员的亲眷多?加照看乃是惯例,怕只怕纵容得狠了,叫他们?反倒凌驾于法?律之?上,成一方毒瘤。故而林县令今日过?来?,也有试探秦放鹤态度的意思。
没?想到自己还没?问,对方先就公开表态,十分坚决。
林县令听了,心中?一颗石头落地,真心实意向秦放鹤道:“大人大公无私,堪为吾辈表率!下官佩服,佩服!”
大事说完,秦放鹤主?动放慢节奏,引着林县令吃些茶果,又说闲话,十分松弛。
那边老村长等人抽空告退,出了门就将“噩耗”转告,旁人暂且不提,秦老三?当场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众人见了,只恨得跺脚,又跟着啐两口。
“这老货,惹了祸事出来?,自己倒把?王八绿豆眼一闭,装死去了!”
有人抓住关键,“这,这不是还没?分嘛!可见十一郎也非那等狠心绝情的,咱们?日后好生做事,听人使唤……”
众人一听,纷纷点?头如啄米。
是是是,这可不就是十一郎留给他们?的改正的机会?!
只要他们?听话,或许,或许就不用被分出去了!
那边林县令随秦放鹤吃喝一回,应下帮忙找第二位先生、大夫的事。
“这个原也不难,章县虽小,倒也有三?五闲置,能来?这边得您庇护,月月也有银子拿,谁不爱呢?便是衙门里,哪年不退下来?几个行伍?多?有回不去家的,便是将籍贯迁来?,也不过?文书上多?费一二笔罢了,值甚么!”
双方有来?有往,各有所求,进展十分顺利。
林县令也说起正事,大意是想请秦放鹤去县学讲学几日。
“六元之?名如雷贯耳,本县还有诸多?学子未能聆听您的高论,实乃平生大憾。难得回家一趟,下官少不得厚着脸皮来?讨一讨……”林县令笑道,“再一个,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下官便以权谋私一回,恳请六元公赐墨宝一副,不知?……”
这番话说得既客气又亲昵,秦放鹤跟着笑了一场,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即便没?有对方邀请,县学他也是要去的,再者也要见见昔日旧友。
稍后又论些农桑。
听秦放鹤隐约提及轮作一事,林县令为难道:“此?事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只怕下头农户一窝蜂起来?……”
作为父母官,他自然有权也有能力指导百姓种什么,可毕竟在这里做不长久,万一中?间?遭遇病虫害,或是某年突然轮作的作物价格大跌,导致财政难看,这损失……
损失事小,只怕乌纱不保啊。
说白了,还是有风险,怕担责任。
秦放鹤便知?道他不是那等最具魄力的,也不勉强,胡乱说了几句话揭过?。
左右师公已经秘密派人在各地搞试验田,他这边成不成的,倒也没?什么要紧。
再说吧。
晌午秦放鹤留林县令一道用过?便饭,又去村学视察,顺势赞了几句,着实叫那王先生并一干学生受宠若惊。
许多?地方学堂也兼职育儿堂的职责,对白云村村学中?男女皆有的情况,林县令也不意外。
路过?梅梅桌边时,见这个小姑娘不似寻常乡间?孩童怯懦畏缩,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倒有些意思。
他甚至还停顿了下,对秦放鹤笑道:“这个小姑娘,似乎有些面善。”
梅梅先看秦放鹤,见他似有鼓励之?意,便行礼回道:“回大人的话,民女略识得几个字,平时也常帮老村长往县衙跑腿儿。”
口齿清楚,落落大方,不错。
林县令听罢,笑着点?头,“这就对上了,早前本官就听下头的人说有个小姑娘年纪不大,脑子却活泛,怪稀罕的。有几回各村交税交粮食,你是不是也去衙门了?”
白云村的田地免税,但还有别的几样固定税种却是免不了的,所以也要定时往衙门去。
收税收粮乃一年之?中?有限的几件大事,林县令初来?乍到,十分谨慎,故而都亲自到场督察。当时应该见过?梅梅,只是没?怎么往心里记,这会儿见了,才觉面善。
梅梅点?头,“是。”
老村长年纪大了,眼睛有些花,算术也不大好,一干事情都是她跟着做的。
林县令又顺势赞了两句,见秦放鹤并无不快,更道:“贵宝地想来?也是汇聚灵气之?所,人才不少啊。”
秦放鹤笑道:“过?奖了。”
又对梅梅道:“还不谢过?林大人?”
梅梅一怔,突然意识到什么,心头突突直跳。
这是县太爷!
是章县最大的官儿!
可能自己一辈子能同县太爷说话的机会,就今天这一遭了!
她当下把?心一横,向外一步横出来?,扑通跪到地上磕头,“谢县太爷夸赞,民女愧不敢当,只想着得陛下教化,来?日也能为乡亲父老尽心尽力就知?足了!”
林县令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先是一愣,继而大笑,“尽心尽力,好好好,是个有志气的。”
怎么有志气,怎么为乡亲父老尽心尽力,他不在意,只要不闹事,保证自己与下一任顺利交接,怎么都好。
第二天,齐振业终于带着家眷来?了。
秦放鹤见面就上去给了一拳,笑骂道:“怎么,非要我?去请还是登门拜访?”
又低头逗妞妞,“还认得我?么?”
小姑娘歪头瞅了他一会儿,咧嘴一笑,“小秦叔。”
翠苗也抱着刚得的孩子在旁边行礼问好。
秦放鹤忙请她起来?,笑道:“嫂子快别这么着,一家人,何需这样外道。”
又看孩子,问叫什么名字。
见他神态说话一如往昔,翠苗也松了口气,跟着笑,“礼不可废,咱们?先论了国礼,再论家礼,饿心里也踏实。”
小孩子不怕,妞妞就在地下拽秦放鹤的衣角,小声告状:“饿弟刚生出来?可丑,都挤扁了,皱巴巴的,不过?现?在也好看……”
翠苗和齐振业都听得头大,慌忙叫她住口。
秦放鹤哈哈大笑,亲自拿了表礼与两个孩子,就听齐振业扭捏道:“嗨,早想来?,饿只怕你不得空,也,嗨,也没?脸见你。”
跟着出去了一趟,本来?信心十足下场,谁能想到呢,竟然又倒在最后一步。
秦放鹤失笑,“这种事,急不来?,我?看了你的卷子,火候已到,下科必中?。”
天分的差距,还真不是三?年几年的努力就能弥补的,输给高程,不冤。
齐振业听了,美滋滋点?头,“行,饿听你的!”
旧友重逢,十二分欢喜,当晚齐振业和秦放鹤彻夜长谈,各自说起近况。
得知?孔姿清和赵沛等人俱都适应了官场,渐渐有些施展的意思,齐振业欣慰之?余,也有些着急,想着下一届无论如何要全力以赴,不能被朋友们?拉远了。
交友贵在交心,可若隔得太远,经历不一,日子久了,情分也就淡了。
在白云村忙里偷闲歇了两日,齐振业一家先带着乐不思蜀哇哇大哭的妞妞回去,秦放鹤也准备了讲学内容,隔日往县学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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